元瑾和薛元珍到了茶花園時,卻見顧老夫人的確沒有誆騙們。大概也是真花之人,這冰天雪地的,各茶花竟開得姹紫嫣紅,的白的白,細數下來,品種竟不下十個。
魏永侯府的婆子還拿了剪刀和籃子過來,笑道:“大小姐盡管剪一些吧,一會兒拿去放在屋中,添一些喜氣。”
元珍拿了剪刀便手,去挑好看的花苞剪了。
那婆子對元瑾使了個眼神,元瑾便明白的意思,就對元珍說:“姐姐,我去那邊看看,仿佛有一株十八學士開得正好,你先剪著。”元珍只顧著剪花枝,心不在焉地點點頭。
元瑾便跟著婆子,從茶花園中退了出來。
既然顧老夫人是要促元珍和顧珩,那還是退開比較好。
卻說本來顧老夫人是想讓薛元珍獨自在茶花園中剪花枝,才有意境,元瑾們悄悄離開后,連個丫頭也沒留在院中。薛元珍正挑著好看的花剪,誰知卻來進來了個丫頭,對薛元珍屈了道:“薛家大小姐,我們家顧老夫人要請您過去吩咐幾句話,您隨我去正堂吧。”
薛元珍聽了有些遲疑:“當真是顧老夫人我?”
覺得就算顧老夫人要,也會派一個定國公府的丫頭過來,怎的派一個臉生的。
“正是呢,”這丫頭卻笑道,“二小姐們已經過去了。”
薛元珍四下看看,果然沒看到元瑾們,一時心慌,還以為元瑾們是先得了信回去。因此也不再多想,收拾了東西,就匆匆地跟著這個臉生的丫頭回去了。
卻是在走后不久,顧珩就被婆子領到茶花園外。
那婆子沒有多留,屈了就立離開了。
顧珩在茶花園里走了一圈,茶花都開得正盛,朵朵綴滿枝頭,卻并沒有見著人在里面。他眉頭蹙。
他來茶花園一趟就罷了,竟也沒個人。這究竟是在做什麼?母親也是,辦事越來越不靠譜了。
罷了,反正他亦不想來的,沒人正好就能回去了。
顧珩便提步走出了茶花園。
不遠就是泉眼。
那泉眼流出的是溫泉,流了一個池子,旁種許多茶花。因為溫泉,這池上便煙波浩渺,泉眼旁邊的亭子也在霧氣彌漫中,縹緲得宛若仙境。
顧珩不覺地,便走到了亭子外。
霧氣被一縷縷吹散,亭中的景約可見。
亭子里似乎有人,而且還是個姑娘。依靠欄桿而坐,手去掐了一朵邊的茶花來,送給的丫頭。
那丫頭不知道說了什麼,笑了起來。
笑的時候趴著欄桿,回頭池子,煙波吹來,將的籠罩。的面容模糊不清,卻讓顧珩心中猛地一跳。那般的作和神態,實在是像極了!
像極了他找了五年,無時無刻不魂牽夢縈的。
顧珩深吸一口氣,生怕那是自己的幻覺,亦或是自己認錯了。連忙更加走近了一些,聽到了們說話的聲音。
那姑娘側在和的丫頭閑談:“……你既習武,那可知這陶習武的故事。我看若能每日扛鼎,以月累進,必能練就一好武藝……”
的丫頭就說:“小姐您可別打趣奴婢了,這習武哪里是一朝一夕的事,奴婢練跑路都不知道廢了多雙布鞋了。”
聽到說這話,顧珩渾一震,也曾和他說過這樣的話!依然是這樣的語調,又帶著一些慵懶:“你武功廢了怕什麼,可知道陶習武的故事。你若能每日扛鼎,以月累進,武藝便漸漸回來了……”
那時候的看著他,笑瞇瞇的,宛如春日。
是,真的是!
顧珩心中太過激,卻是僵在原地,不敢再走近了。
他生怕自己走過去,發現不過是一場幻覺,一次夢境。而驚擾了之后,這一切便都會消失了。
他想起與初次見面的場景。
那年顧珩不過十九歲,跟著父親上戰場,卻遇到了韃靼最為銳的部隊。父親無力抵抗,幾乎是全軍覆沒。那時候他不僅失去了父親,還重傷。逃出三十里外,終于才逃了追兵,倒在草野無人發現。
他躺了一天,四周一片空曠,連飛鳥都不經過。
終于到了第二日早上,太升起的時候。有車轱轆的聲音過戈壁,有個人跳下了馬車,在這附近采盛開的馬蘭花。一步步走近,正要采他旁邊那朵,突然發現他仰躺在地上,就連忙喊人:“小姐,您快過來看,這里有個人,還穿著鎧甲呢,好像還沒死!”
“哦?”一個稚的聲音從馬車中傳來,聽得出是個,“我記得前幾天,邊界似乎打過仗,可能是那時候逃出來的吧。”
“看戰甲好像是山西的軍隊,要不咱們把他抬回去吧……”的丫頭有些猶豫說。
卻說:“可我是跑出來玩的,抬個人回去,爹肯定會罵我。”的丫頭不要多管閑事,“……我來這里一趟不容易,還是不要惹事了。”
丫頭有些不敢置信:“小姐,咱們見死不救?”
“對啊。”的語氣卻很平靜,“再者那場戰役幾乎全軍覆沒,唯獨留這一個,誰知道是不是逃兵。”有些不屑,“我為什麼要救一個逃兵?”
他聽到這里,氣得發抖,若是他還有力氣,肯定會掐死的。
他的軍隊全軍覆沒,父親戰死沙場,他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竟然還懷疑他是逃兵!
的丫頭驚喜道:“小姐,他手指了。我看還救得活呢!”隨后又遲疑了一下,“小姐,他是不是被您氣的,又立刻不了。”
“算了,我來看看吧。”終于還是跳下了馬車,走到了他邊半蹲下,只用了兩手指頭,將他的戰甲翻了起來看。
“咦,似乎是刀傷。”說,想了想,終于對丫頭道,“好吧,準你抬回去,但是不準他給我惹事!”
后來他問,為何看到刀傷反而救了自己。告訴他:“理由很簡單。有刀傷,就不會是逃兵。”
那是真正,在戰場上浴廝殺過的將士。這樣的人,不會見死不救。
他被安置到了一個廢棄的小院,三天之后他才醒。睜開眼就看到眼前猩紅一片,只看得見大致的人,卻看臉、看字都是模糊的。了大夫過來看,卻說不出是個什麼原因。
他那時候本沒有覺,父親都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看不看得清楚,還有什麼要的。
卻嘖了一聲說:“你真是事多,這樣養好了傷恐怕也不能馬上離開。”
他氣得都懶得理。
后來他發現,其實是刀子豆腐心,雖然抱怨,卻仍請人給他治。并且每天來看他。
那時候對他來說,世界的一切都是孤獨的,他無法走,因為他本看不清楚世界。他不知道外界發生了什麼,不知道父親死后有沒有來找他。但是每天都來,并且每天都跟他說話:“父親發現我去過邊界,把我的丫頭香芹都關起來了,我也只能到這里來看看你。”說,“香芹被關起來之前,叮囑我一定要照顧好你。你若死了,出來會哭鼻子的。”
或者又說:“你怎的都不,若早死便說一聲,我扔出去喂禿鷹,也免得浪費了……”
說到這里,顧珩終于,開口了:“……你能不能閉?”
有點吵,吵得他心里煩悶。
卻笑瞇瞇的:“我還以為你是啞呢,原來你會說話的!”
不過是想他開口而已!顧珩被折騰得完全沒了脾氣。
那時候他正在失去父親,經歷戰場的腥和失敗,人生毫無支撐的階段,他本不想未來,也不想活。但正是有在旁邊不停地說話,他其實才沒有完全封閉自己。
他以為自己是嫌煩,其實是非常依賴陪伴的。
他對的態度在漸漸化,只是問他是什麼名字和世,他仍然沒有回答。知道了倒是無妨,但他總得防著旁人,畢竟他現在宛如沒有爪牙的老虎,誰都能害死他。
但是他卻很想知道的名字。所以他問:“你什麼?”
說:“你不告訴我,卻指我告訴你?哪里有這麼好的事。”
“我不告訴你,是有因由的。”顧珩說,“你救了我,我會報答你的,你什麼?”
“還報答呢。”笑了笑,“你快些好了離開,別再吃我的飯,便是報答了。”也始終不肯告訴他名字。
但是終于有一日,沒有來。
他第一次發現,世界如此寂靜。沒有人在他邊說話,他又看不清楚,仿佛被整個世界拋棄了一樣。
終于……沒有耐心了?厭煩了?
他在心里不停地思考,質問自己。直到第三天,終于出現,靠著門框說:“唉,跑出來越來越麻煩了。這實在是……”
說到一半,突然被他抱住了。
僵了,道:“你……你做什麼!”
他也不知道,心被人拋棄的恐懼。好像,整個世界,都只剩他一個人了。
他等了三天,這三天,每一刻都更讓他更明白。原來是如此的重要。
說:“你放開……你這是耍流氓!”
他問:“你為什麼沒有來?”
掙扎說:“我爹不要我出來……你快放開我!”
知道不是因為厭倦了所以不來,顧珩終于放下心,他問:“你究竟什麼名字?”
“不告訴你!”
“你若不告訴我,我便不會放。”
他怎麼這樣耍無賴!很是無語,但是本掙不了年男子的力量,只能告訴他:“我阿沅。”
阿沅,阿沅。他仔細地在舌尖呢喃了兩遍,問了是哪個沅字,才放開了。
說:“我警告你,且你現在是個病秧子,我隨時能找人進來殺你!”
“你今年多大了?”顧珩笑了笑問。
他突然萌生了想娶的念頭,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但這個念頭,卻讓他興,讓他重新燃起了生的意志。也許是,從此就再也不能離開他了吧。
但卻警惕起來,說:“你想做什麼?”
顧珩又是一笑,他低聲說:“阿沅,等我好了以后。你嫁給我如何?”
他為魏永侯世子,也許回去之后,就已經變了魏永侯爺。嫁給他,是絕不會吃虧的。
“嫁……什麼嫁的!你整天在想什麼!”一向聰明伶俐的人,居然有點結。最后趁他不注意的時候,踩了他一腳,然后跑了。
但是第二天,又來了,那時候他正靠著屋檐下的廊柱曬太。他長得好看。雖然他現在面容落魄,胡子拉渣,還在邊疆被曬得很黑。但是他仍然好看。
“我的眼睛還沒有好。”他說,“看不清你是什麼樣子,你能告訴我嗎。”
“我長得極丑。”幽幽地說,“那你還要娶我嗎?”
顧珩這十多年來,多得是被人慕,與丑對他來說并不重要。但他仍然說:“若你太丑便罷了。”
哼了一聲。
其實顧珩是知道好看的,就算他看不清楚的臉,卻也能覺到的神態,能及到的。以及知道纖秾合度,抱在懷里若無骨。
他也知道,其實是有些喜歡他的。否則何以每天都來。
“我想好起來。”顧珩說,“你能不能幫我?”
好起來之后,他可以回家,母親為他提親。不管是什麼世,是什麼容貌,他都會娶。
便開始積極地給他治眼睛,但是一直都沒有起效。就略有些沮喪,說:“我很快要離開這里了,你若再好不起來,我就真的不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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