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秦正坐在道旁小亭欄桿上,無聊中腳一踢一晃的,等著回來。一看見的影,他趕跳下欄桿,問:“崇古,先回去吃飯吧?下午我們去哪兒啊?”
黃梓瑕帶著他往城里走:“齊騰家。”
周子秦雀躍道:“太好了!我最喜歡跟著你去查找蛛馬跡了。對了,禹宣那里去不去?我也想去看看。”
黃梓瑕抓著馬韁的手微微一緩:“看他干什麼?”
周子秦不好意思地抓著頭說:“不知道啊……總覺得,黃梓瑕喜歡他,同昌公主也和他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還有詩社里那些人對他的形容……讓我都覺得很想見一見他,一探究竟。”
黃梓瑕默然低頭,沉默地往前,只在經過路過蔓生的酴醾之下時,抬頭著那早已落完花朵的糾葛綠藤,聲音極輕極緩地,吐出兩個字:“曾經。”
周子秦不解地看著:“曾經?”
點了點頭,在酴醾濃蔭之中,夏末的熱風之中,輕輕地說:“黃梓瑕,曾經喜歡過禹宣。”
在周子秦一路“你怎麼知道黃梓瑕現在是不是還喜歡禹宣”的聒噪追問之中,黃梓瑕神如常地騎著馬,一路進了城,回到郡守府。
對衙門十分悉,進門后走過磨得十分的青磚地,越過庭前的枇杷樹,穿過木板裂的小門,沒有看地上,但腳步不停,一路行去毫無阻滯。
周子秦到旁邊端了兩碗羊湯面過來,又殷勤地給布好筷子,就差搖尾了:“崇古,你跟我說說嘛,你是不是認識黃梓瑕?對哦我怎麼沒想到?你們都是神探嘛,肯定有過流的對不對?”
黃梓瑕不想和他多話,只能埋頭吃飯:“沒有,神而已。”
“好吧……”他說著,手持筷子發了一會兒呆,喃喃說,“不知道黃梓瑕現在哪里呢?是不是還在四逃避追捕,是不是也在哪里和我們一樣在吃飯呢?吃的是什麼呢?”
黃梓瑕無語地喝了一口湯,用箸尾敲敲他的碗:“快點吃,不然我先去齊騰家調查了。”
“哦好吧……”周子秦趕加快作。
黃梓瑕看著他的樣子,嘆了口氣,又說:“放心吧……我想,黃梓瑕肯定也和我們一起,吃著很好吃的羊湯餅。”
周子秦點頭,神比還堅定。
還沒等他們吃完,那只黃梓瑕從街上撿來試毒的小狗已經鉆到了他們的凳子下,聞著香氣流口水。
周子秦趕撿了兩塊最大的羊丟給它,一邊說:“富貴,你可要快快長大啊,衙門還等著你將來大顯手,順風聞十里,逆風聞五里,都府所有壞蛋的氣味盡在掌握,將他們一舉擒獲呢!”
黃梓瑕看著吃得歡快的小狗,角微微一:“富貴?”
“對啊,小狗的名字。”他說,
黃梓瑕簡直無語了,看著這只斑雜的丑狗,忽然想起一事,周子秦:“把那個雙魚玉鐲給我看看。”
周子秦從懷里掏出來給,一邊說:“可要小心啊,這是黃梓瑕的東西呢……”
黃梓瑕沒理他,將鐲子緩緩轉了一圈,看著上面的花紋。兩條互相銜著尾的小魚,兩顆瑩潤的米粒珠。
舉起手鐲,對著窗外的日看去,通瑩白的玉石,就像一塊弧形的冰,里面被挖空了之后,線在里面縷縷折,虛幻麗。
將手鐲還給周子秦,又垂下手,了富貴的頭。
富貴現在吃了兩塊羊,正在興高采烈之際,所以毫不猶豫地著的手,狂搖尾。
讓富貴了三四下,才站起走到水井邊,在滿溢出來的水中洗干凈了手,坐在桌上看著富貴。
周子秦見去洗手,便說:“昨天廚娘把富貴狠狠洗了一通,上應該沒這麼臟的。”
“嗯,我知道,”隨口應著,見周子秦還沒吃完,就拔下頭上的簪子,在桌子上慢慢地畫著,順便理著自己的思緒,“對了,之前齊騰不是說要給你去沐善法師那里弄點凈水好好凈化你的鐲子嗎?后來有嗎?”
“沒有,哪有時間啊,我也想不到齊大哥會死得這麼突然。”周子秦說著,一臉憂愁,“可憐我妹妹,還以為這回能嫁出去了,而且還是個各方面都相當不錯的男人……沒想到如今又沒著落。”
黃梓瑕點頭,在桌上繼續慢慢畫著。周子秦吃完了湯餅,見還在畫著,也不打擾,只趴在桌上,一也不地著。
黃梓瑕被他看得尷尬,便將簪子回頭上,問:“我們走吧?”
周子秦點頭,站起來問:“崇古,你以前……我是說沒做宦的時候,是怎麼樣的呢?是不是有很多子喜歡你?”
黃梓瑕淡淡地說:“沒有啊,沒有子喜歡我。”
周子秦不由得深吸一口冷氣:“那麼……有很多男人喜歡?”
黃梓瑕給他一個“別胡思想”的眼神,徑自起走人。
齊騰的父母已經去世,家中雖有族人,卻也都是旁支,又沒什麼勢力,所以黃梓瑕和周子秦過去時,只看見幾個遠親正在爭奪東西,那理直氣壯的架勢,簡直個個都已經把他家的東西視為囊中了。
周子秦目瞪口呆,沖著場上眾人大喊:“你們誰是管事的?快點出來一個,府問話呢!”
那幾人愣了一下,又都不約而同轉過去,繼續麻利地收拾東西。
黃梓瑕走到天井正中,大聲喝道:“你們都聽著!齊騰此案非同小可,現府已將家中所有品一律封存。你們誰若帶走一件,便是擅自侵吞,妨礙府辦案!輕則杖責,重則拘,你們誰敢妄?”
幾個人頓時被嚇住了,趕丟下手中的東西,乖乖退到廊下,一邊還攤開雙手,示意自己并沒有拿什麼東西。
黃梓瑕又問:“管家呢?這邊管事的人是誰?”
站在邊門的一個同樣攤著手的老頭兒趕跑過來,點頭哈腰道:“小人齊福,平日里管著這邊外事宜,見過兩位爺!”
“老人家,這邊說話吧。”黃梓瑕說著,示意他與自己到旁邊小廳去。
這邊小廳布置得頗為別致,前面小小一座假山,假山下一泓碧水,山石上苔蘚碧綠,栽種著一株的桂花樹。
齊福給他們斟茶之后,哀嘆道:“我與齊判也是遠親,去年他回鄉見到我,知道我略通人,又說自己擔任判之后,邊需要一個得力的人,因此便讓我到這邊來幫他打理事務。我過來一看,府中居然什麼人都沒有,就我們幾個族中跟過來的人了。原來之前的管家手腳不干凈,連同幾個奴仆都已經被他趕走了。喏,前面那幾個,都是我回族里后找的。”
周子秦問:“都是同族的,昨天人剛死,今天就分東西啊?”
齊福訕笑:“這個……反正齊判也沒近親了,等族中其他人一來,還不是瓜分掉麼……我們平時服侍他,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多拿一點,那個,也是應該的麼,嘿嘿……”
周子秦對他理直氣壯的模樣簡直無語了。
黃梓瑕又問:“齊判在這邊任職,平日不知多與什麼人往?”
“他日常忙碌,多在節度府中,回家住宿也是早出晚歸。他年紀輕輕就是節度府判,這麼大的可了得麼?我們齊氏一族這麼多年也只有這麼一個大啊……”
黃梓瑕不屈不撓地將話題又拐了回來:“老人家,請你仔細想想,他素日往的,除了節度府的人之外,還有誰呢?這事關乎齊判一案是否能迅速找到真兇,請你一定要幫我們回憶一下。”
齊福這才仔細地思索,然后說:“判常去沐善法師談論佛理,沐善法師也曾來過我們家中用膳,這個……算麼?”
沐善法師。黃梓瑕記得這個名字。便問:“原來齊判喜好佛理?”
齊福有點迷糊,說:“這個我倒不知,我連沐善法師在哪個寺廟都不知道。”
黃梓瑕又問:“除了法師之外呢?”
齊福似乎確實不了解齊騰的日常際,面遲疑之。
黃梓瑕只好再問:“有位禹宣的,不知老人家可有印象?”
齊福啊了一聲,趕說:“有這麼個人!還曾在這邊短住過兩三天,似乎是自殺,被齊判救回來了。當時沐善法師也曾過來看過他,不知發生了什麼事,當時他們三人在房中說話,齊判把自己養魚的那個瓷盞都摔了,還讓禹爺把他的魚還給自己!”
魚。黃梓瑕敏銳地抓住了這個關鍵點,立即問:“我聽說齊判喜歡養魚?”
“喜歡麼,倒也不見得。只是齊判特別得意他養的那條魚,說是沐善法師從京中偶得,帶回送給他的,原是西域的種,中土十分罕見。”
黃梓瑕又問:“他讓禹宣把魚還給他,這麼說,他把魚送給了禹宣?這麼珍稀的魚,他會舍得給別人麼?”
“就是啊,看起來,齊判和禹宣的關系也未到這種地步,我也覺得他不太可能將這麼喜歡的東西送人。判曾對我們夸耀說這魚可活百年,自己死的時候就在墓中盛一缸清水,讓小魚跟著他一起去的……現在想來,這話可真不吉利,難怪他……唉!”齊福說話唉聲嘆氣,臉上也堆了些傷悲表,只是眼睛骨碌碌一直往廳陳設的上看,尤其是鎏點金的,鑲點銀的,嵌點玉的,簡直口水都要流下來。
黃梓瑕又問了些關于禹宣的事,但齊福只記得些皮,只說他在這邊暫住的幾天,一不跟死人一樣躺著,稍微清醒一點之后便讓他自己宅第中的人將自己接回去了。他愣是沒聽他出一聲。
黃梓瑕見他也說不出什麼來了,便問:“那麼,平時齊判都在哪里辦事?有沒有留下文書什麼的?”
“都在書房,請兩位跟我來。”齊福轉帶他們到了后面的一個小閣。這里有書架書案,還有幾幅懸掛著的畫,畫的是月季、杜鵑、水仙,還有一幅青松。
黃梓瑕站在松樹畫前,看著上面青碧的三四棵夭矯松樹之下,一個人安坐彈琴。那人將琴置于膝上,輕揮十指,旁邊寫的是“為我一揮手,如聽萬壑松”。
周子秦在后看著這幅畫,說:“好像……有點怪怪的。”
“是有點怪怪的,如果掛的是一幅繡球花,或許就更合適了。”黃梓瑕說。
齊福“咦”了一聲,說:“正是,之前這里掛的,正是一幅繡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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