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關於起事和謀反的故事裡,的確都缺不了銀錢兩個字。
無論是用來打賞那些付出生命的將士,還是用於收買那些將領,銀錢都是極為直接和有用的東西。
因此在那些故事裡,一旦決定要起事,最開始的舉便是要先找一位有很多錢的人。
淮城裡的富人不。
但他們的那些財富,比起來國庫,仍舊是雲泥之別。
可能夠堂而皇之在短時間從國庫裡拿銀子的人,隻有一位,戶部尚書荀方老大人。
因此梁王起事,最開始便是需要這位荀老大人從國庫裡拿出些銀子來。
這種事,化年間有個戶部員外郎在機緣巧合之下做過,在那些流通的銀子裡貪汙了整整三十萬兩,為得是請那位陳國江湖第一殺手刺殺欒相國。
雖然一切都做得天無,事後還將這件事嫁禍給了另外的戶部員,導致那位戶部員滿門抄斬,但這件事被先帝知曉之後,這位戶部員外郎還是死了。
妄國庫庫銀,下場定然極為淒慘。
現如今梁王要起事,要銀子,於是他便找到了荀尚書。
也隻有隨著陳國立國之初便在的荀家,皇帝陛下才會放心把戶部給他們。
皇帝陛下不會毫無保留的相信某個人,或者說是某個家族。
讓荀方坐到這個位置,隻是朝堂之中再也找不到比他更適合這個位置的人而已。
可既然是讓荀方坐到了這個位置上,這位荀家家主便會擁有戶部尚書的權力。
比如無需要其他的旨意,便能開啟國庫,拿出梁王需要的東西。
不過在今夜,梁王和這位戶部尚書似乎產生了分歧。
府外星燦爛,月極。
但在這位戶部尚書大人的書房,若是不點燈,便是一片漆黑。
因此便有人點了一盞燈。
又是齊王妃。
這位淮城第一人,親手為梁王和荀方之前點了一盞燈,實際上當初也是為這兩人牽的線。
雖然是在荀方的授意下。
那位頭髮花白,但自有一番氣度的老人坐在一把太師椅上,看著對麵材高大,一灰的梁王。
梁王笑著開口,「荀老尚書,對本王的條件,似乎還有些不滿,但現如今淮的局勢,老尚書難不不明瞭,有沒有這筆銀子,本王都要起事,本王之所以耐著子來找老尚書敲定最後的事,不過是念在老尚書和齊王妃是本王故人的麵子上而已。」
荀方皺著眉頭,沒有急著說話,兩人之前所講的條件其實大抵都已經談妥,理應已經敲定,可若不是來自那座相國府的一封信,兩方本來就不必再繼續會晤。
荀方至今都沒有想清楚,既然是下定決心要離國的欒相國,為什麼會對於現如今的朝堂還要乾涉,更是給梁王寫了那麼一封信。
「縱使欒相國支援,可梁王殿下也該知道,起事之後也需要人心,荀家跟著陳國走過這麼多年,有些事反而比欒相國說話更有用。」
荀方繼續沉聲道:「況且若是梁王殿下起事功,那些皇室子弟不一定真會認命,到時候還需要小請齊王出麵斡旋。」
梁王雖說被人認為是軍事才能更高於其他,但既然是皇室子弟,又是先皇嫡子,自然從小便接過來自皇族的教導,在心智和才能上,一點都不會差,因此荀方這些話,他很快便能判別是否會出現。
很可惜的是,這場他謀劃許久的叛變,或者說是宮還是一些別的什麼詞語,一切都以那位皇兄死,他坐上那個皇位而戛然而止。
後的事,他沒有想過,或許是說沒有仔細的想過。
在梁王來看,之後誰不服,大抵便是殺誰而已。
可現如今他忽然想起來另外一件事,皇室子弟不服,他或許可以用來解決,可若是那些手上有重兵的將軍不服呢?
現如今淮城隻有三千林軍。
而且林軍統領隻是被他收買的。
既然是收買,那便是有可能有一日他們也被另外的人收買。
那如何才能坐得住這個皇位。
最要的自然還是讓欒相國留下,支援他,站在他後。
但實際上既然欒相國做了決定,便應該不會改變,那位相國大人不是那種因為一兩件小事便改變主意的。
可那封信又是什麼回事?
梁王把他理解為欒相國對於皇兄的失,對於陳國廟堂的失,既然失,便要尋找希,因此欒相國離國,離國之前給了他一封信。
這或許是最好的答案。
可欒相國終究要走。
依仗這位相國大人,並不現實。
因此梁王隻能從其餘人手。
荀方之前所說,就是現如今梁王不得不麵臨的問題,軍伍之中有誓死為他效忠的將軍,可畢竟天高地遠,在淮城裡,可沒有那些將軍。
隻有先安定這淮城的局勢,那些皇室子弟都沒有任何話的話,那些就算是想打著勤王之名的將軍也無法發作。
荀方和齊王妃現如今很重要。
荀方憑藉自威可以幫他,齊王妃後有齊王,誰都知道那位不願意爭權奪勢的齊王有多齊王妃。
殺了皇帝陛下之後,皇室子弟不服梁王,那還能推誰出來?
唯獨齊王而已。
先皇三位嫡子而已。
要是這個時候齊王妃勸說齊王出來堅定支援梁王。
堵住眾人口舌。
纔算是完。
想到這個地方,梁王眯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荀方則是沒開口,等著梁王開口。
齊王妃更是站在遠,守著那盞燈。
書房不大,但總有些燈照不到的地方。
於是在影裡生出一道聲音,「荀大人,您的要求不過分。」
梁王角勾勒出一個弧度。
有人從影裡走出,來到那燈所及之。
是個中年書生。
荀方站起,仔細看了很久,才嘆道:「原來有你在。」
中年書生點點頭,「您的要求不過分,我想梁王殿下也會同意的,隻不過,荀大人既然不願意再讓一些步,那便多拿些東西出來。」
這句話說得很直接,既然不願意讓步,便拿些更多東西來換。
荀家除去能在國庫裡拿出些庫銀之外,還能做些什麼?
梁王清楚。
那位中年書生也清楚。
荀方也清楚。
他沒有多說什麼,隻是看向那中年書生,慨道:「當年你落榜之後,老夫其實派人去找過你,實際上最開始,老夫是想把小嫁給你的。」
站在遠的齊王妃一怔,不由得多看了幾眼這個中年書生,之前隻當這個人是梁王的幕僚而已,現在看來,倒是不止於此。
陳國科舉在立國之後便有了,可這麼些年來,出了那麼些名落孫山的落榜考生,可沒有哪一個能有這個中年書生出名的。
甚至這位中年書生,在走進考場之前,淮城上下便都覺得當年頭榜頭名非他不可。
畢竟他在年時便已經名震陳國。
無論是文章才學,還是治政能力,這位都能說得上一個年天才的稱呼。
甚至有許多大臣都認為他了朝堂之後,肯定就能為第二個欒相國。
以後朝堂上不僅僅會有一席之地,甚至還能站上欒相國那個位置。
隻不過陳國已經有了一位欒相國,因此那位皇帝陛下似乎不需要第二個欒相國了。
在當年那場科舉考試裡,他便落榜了。
人人都知道怎麼回事,但沒有人敢說。
於是在那個春三月裡,這個書生便離開了淮城。
但凡是真正天才,都不會寂寂無名一輩子。
現如今在淮城再見他,想來都該是理所應當的一件事。
荀方嘆了口氣,看向梁王,「梁王殿下,老臣再無疑慮,荀家長房唯梁王馬首是瞻。」
梁王笑著起,「荀尚書不必如此,之後的陳國還是那個陳國,荀家,自然還是那個荀家嘛。」
荀方苦笑,並不言語。
梁王轉頭看向齊王妃,輕聲道:「至於齊王那邊,便要麻煩齊王妃了。」
齊王妃點點頭。
梁王滿意起,推門而出。
中年書生沒急著走,他看了好幾眼荀方,忽然說道:「荀老尚書,幸好當年晚輩落榜了。」
荀方抬起頭來,默然無語。
中年書生緩行離去。
荀方重新坐下。
他轉過頭看向齊王妃,輕嘆道:「若是齊王殿下有此野心,咱們父何須藉助他人。」
齊王妃神複雜,終究沒有言語,隻是吹熄了那盞燈。
書房裡重歸一片漆黑。
——
淮城有夜,這不是一件很意外的事。
尤其是在傾舉國之力與周人相戰的時候,淮城裡的夜被往些時日都要更為嚴格,隻不過現如今倒是還好,離著夜,還有兩個時辰。
秋風呼嘯,夜晚的淮算不上暖和。
可總有那麼些要謀生的小販,天再寒,他們也要生存,於是淮城西的那夜市也非常熱鬧。
在大紅燈籠的燈下,那些小販麵前的鐵鍋裡有些滾燙的吃食,冒著煙,很暖和。
一青衫的李扶搖背著劍匣,來到一相對而言算是偏僻的小攤子前坐下,要了一碗餃子。
餃子是豬白菜餡,加上那賣餃子的小販極為厚道,幾文錢買到的一碗餃子,個個皮薄多。
李扶搖看著眼前的這碗餃子,沒有急著下筷子。
因為筷子被對麵那個人全部按在了手裡。
李扶搖看著對麵那個人,有些無奈。
因為那個人是他的半個朋友。
隻不過李扶搖從來沒有想過能夠在陳國淮城見他,按著他的設想,他們再次見麵,應該是周國邊境,他會在千軍萬馬之間,看到這麼一個意氣風發的年輕將軍。
不過既然是設想,那便不是事實,能在這裡看到這個傢夥,李扶搖也覺得有些親切。
現如今坐在他對麵的那個人,不是旁人,正是那位謝家寶樹,謝應。
仔細想來,已經是兩年未見了。
李扶搖看著那碗餃子,更看著比之前要堅毅許多的謝應,無奈問道:「你怎麼來淮了?想來要是被那位陳國的皇帝陛下知道了,淮城裡兩千林軍都會不留餘力的試著殺掉你。」
謝應了臉頰,笑著說道:「我也很想問你,你不在劍山好好練劍,為什麼到走?還到了淮城?」
李扶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劍山的事,他不想對人多說。
謝應按著那柄腰間的家傳寶刀棲客,輕聲道:「我不在邊境,反倒是來了淮城,我要做什麼你肯定清楚。」
李扶搖皺眉道:「這樣風險很大,我在這城中發現一個修士,境界深厚,比我要強太多。」
謝應沉默了很久,忽然極為認真的說道:「現在大周的境真的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