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租了輛牛車,兩個小的並一個老的坐在車上,胡文和同含釧走在路上。
回了家,天邊都染上了一層金燦燦的薄霧,含釧暫把鍾嬤嬤安頓在了自己的正廂房,又進灶屋煮了一碗潤肺順氣的白蘿蔔鯽魚湯,魚是小雙兒現跑集市買的,取了鰓和臟,在油鍋裡先煎得兩麵焦黃,再加熱水和蘿蔔,等出鍋時再撒上蔥花,看起來人食指大,聞起來也香香的。
鍾嬤嬤喝了湯,便睡下。
含釧留胡文和吃果子致謝,胡文和從小瓷盤裡拿了一塊做芙蓉花樣的綠豆糕,拱手告了辭,「還當著差,下回來叨擾。宅子的事兒,你先毋慌,總有辦法,我去問問相的狀師一底兒。」
含釧笑著應了,胡文和在京兆尹當差,門路比他們多。
「那煩請您問問,倒不是心疼宅子和那點錢,就是覺得心裡堵。」含釧說著。
胡文和能理解,那兩口子確實氣人,若不是服在,他必定上去那兩口子兩掌,可節氣當頭,這話不能趕著說,便看了看門廊口掛著的大紅燈籠,「恭賀您新春大吉,新年大喜!」
今兒個是年三十兒。
含釧回了個恭賀,「同賀同喜!」
年三十兒關門閉戶,四都不開張。
鍾嬤嬤累了很些日頭,睡下去了中途就沒醒過。
含釧和兩個小的在院子裡輕手輕腳地做著年夜飯,食材是昨兒個準備好的,沒甚特別珍貴的食材,多是子、羊、鴨子這些個常見的市場貨,隻有四條後如蠟般的烏魚子是難得好貨。
這是十月份時,含釧在東郊集市買烏魚的意外之喜,剖肚開啟,兩條金燦燦的魚卵讓含釧食指大,碼鹽醃製,重鹽滲,重水,風味便逐漸轉化為如火般厚重的口。
含釧力拔山兮氣蓋世地掀開住烏魚子的石塊,得到了四條濃香褐變的邦邦的好東西。
小雙兒頭來看,蹙了眉頭,「這是啥啊。」
含釧笑著拿將四條烏魚子浸泡在高粱酒裡,把皮撕乾淨去腥,放在旁邊備用,「這是烏魚的魚卵,是嘉義那頭的吃法,好吃著呢。」
小雙兒艱難地吞嚥了下口水。
天漸漸黑得如稠墨一般,含釧讓小雙兒去隔壁鐵獅子衚衕瞅瞅白爺爺和白四喜下值了沒,沒一會兒門口便有「咚咚咚」幾聲跺雪的聲音。
含釧迎了出去,白爺爺領著白四喜,後頭跟著臊眉臊眼的崔氏。
「您可算是來了!」
含釧笑著把白四喜手裡的竹籃筐接過去,嘍了眼筐子裡,撇撇,「還以為是啥好東西呢!結果就是幾顆竹筍子!」
白爺爺悉的掌一把拍到含釧後腦勺!
「不識貨的狗東西!這啥!睜大你的狗眼好好瞧瞧這是啥!」白爺爺掌又揮下來了,「出去別說是我老白頭帶出來的徒弟!」
含釧笑瞇瞇地捧了捧後腦勺,拿出來仔細瞅了瞅,「喲嗬」一聲,「您這些日子有點排麵呢!黃泥拱都截得下來?」
黃泥拱是一種非常珍貴的筍。
它的質比任何筍都更為細膩脆爽,本是春天才能得的好東西,隻是大魏幅員遼闊,北邊冷得結冰時,南邊還暖暖呼呼的,又用冰窖藏著快馬加鞭運到京城
這東西見的很。
一座山就那麼三四頭。
更甭提一路的車馬顛簸。
白爺爺頗為得意,跟著含釧往裡走,「淑妃娘娘這些日子,胎養得好,爺爺我做什麼菜,淑妃娘娘都說好吃,這東西還是淑妃娘娘賞下來的。」
含釧笑起來,「您做的飯,是做到淑妃娘娘胃口上的。」
兩個人在前頭並排走著。
崔氏跟在後頭,埋著頭不著痕跡地打量這宅子,拽了拽白四喜的角,湊過頭去輕聲道,「你先頭說,這宅子是兇宅,才釧兒撿了大便宜的?」
白四喜點了頭,隨口道,「好像是,爺爺還請了曉覺寺的大師來做法事。」
崔氏眉眼低了低。
心裡惡狠狠地「啐」了一聲。
看這宅子的佈局結構,再看看這些個雕樑畫棟,再看看擺在外麵的瓷字畫
公公還說這丫頭是撇乾淨銀子出的宮!
是個屁!
不知道還藏著多私房!
賣餅子能賺幾個銀子?!
就賣了那麼幾個月的餅子就掙出了一套宅子!
崔氏手攫住帕子,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抬頭問兒子,「我瞅這廳堂裡就擺了五張桌子,是不是往常生意也不太好呀?」四周看了看,桌子與桌子之間還隔了隔斷,離得忒遠了,就這還想賺錢?崔氏想了想,「如釧兒實在賺不了錢,還是勸把這宅子出手賣了,兇宅經了手,價兒能漲不,想開館子,就在咱們家也能行呀我把院子收拾出來,給擺桌子。」
白四喜快被親孃的小算盤嗆出淚來了。
把這兒賣了,回鐵獅子衚衕?
在自家小院裡開食肆賺錢?
那是算含釧的掌櫃的,還是他們白家是掌櫃的?
白四喜擺擺手,不耐煩道,「人家生意好著呢!照餐位收費,一個人三兩銀子一餐!您別打這些個挨千刀的主意,爺爺今兒個帶您出來過除夕吃年飯,便是變相地解了您的足,您若再不安分,甭說賬本子要給您收了,爺爺指不定要做什麼呢!」
做什麼!
能作甚!
還能休了不!
崔氏抿了。
拉提和小雙兒在大柿子樹旁邊支了個竹棚子,燒了銅爐和火炕,小雙兒親親熱熱地湊去和崔氏說話,卻被崔氏當做自家丫鬟使喚,一會兒讓小雙兒給倒茶,一會兒嫌茶水冷了,一會兒嫌茶水燙了,主子的譜兒擺得比宮裡淑妃娘娘還足。
含釧索把小雙兒了進去。
白爺爺背著手在後麵看含釧做菜,見含釧把四條烏魚子架在火上炙烤得泛起一層黃白的小焦麵,又斜刀將烏魚子切薄薄的蠟狀的東西,一左一右疊了帶辣味的白蘿蔔片和蘿蔔苗,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手上功夫沒懈怠,三兩銀子一個人,這個價兒,能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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