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靜只在房中留了片刻,便一言不發地轉出去了。走到門口,他有停了下來,回頭輕聲道:“哦對了,我帶來了兩棵戎狄北山生長的千年野參,不要忘了給用。”
葉修剛想起相送,蘇靜就已經走到了外面,又道:“衛將軍不必送了,反正我也是順便路過。”
本來他說了不會去寧王府跟蘇宸匯報葉宋的況,但還是沒能控制住,等回過神來的時候人就已經站在了寧王府外面。
蘇宸正在給南樞涂藥。南樞上有鞭痕,臉上也有之前葉宋用匕首劃的刀痕,在蘇宸面前也戴著薄紗,看起來又添一分朦朧態。
蘇靜在芳菲苑外耐心地等候,房門未掩,他便子斜斜依靠在門扉上,里面的燭燈澤從門扉里盈了出來,把蘇靜的影子拉長,顯得有些寂寥。他挽著手臂,看著茫茫遠天,聽到房間里傳出南樞凄婉而哀怨的低泣聲,便忍不住笑了起來,悠悠道:“南嫂子不要灰心,假以時日相信會好的。宮里不是還有除疤的膏藥麼,回頭我給你帶兩管,多涂一段時間上的疤痕便不會有了。相比之下,三嫂就沒有你這麼幸運了,上的鞭痕模糊,還不知道能不能醒得過來呢。”
里面南樞哭得更加傷心了,弱弱道:“姐姐,姐姐一定會好起來的……都是我的錯……”
蘇靜角的弧度上勾得恰到好,好似冬夜里的弦月,很輕卻總也了溫度。他說:“但愿如此吧。要是就這麼睡過去了,好歹三嫂也是將軍府的人,恐怕南嫂子的日子也就更加不好過了。”
屋子里的聲音戛然而止。片刻,蘇宸走了出來,輕輕地帶上房門。蘇靜看著他笑得六畜無害:“南嫂子的藥上好了嗎,沒有什麼大礙吧?”
蘇宸走在前面,道:“不要在樞兒面前說那些。”
蘇靜笑著捂:“哎呀你看我,口無遮攔的。下次我注意。”
蘇宸停頓了下來,半晌嗓音有些低沉然:“……”
“三嫂嗎?”蘇靜聳聳肩,道,“可能快死了吧,臉灰白,沒有任何靜。天不早了,我就不在這里吃晚飯了。”蘇宸站在原地未,蘇靜形***地一步步走開,墨發在腦后挽了個松散的發髻,看起來真真風無限,“三哥不喜歡三嫂,與三嫂和離便是了,通過我對三嫂的了解,也是一點不喜歡三哥的。這回,什麼都是多此一舉。”
蘇宸一震,矗立良久。心如萬蟻啃噬,有什麼東西呼之出。
天黑得早。傍晚時分,就已經沉沉的,將軍府里的燈一盞一盞地亮了起來。將軍府門前,停下了兩個人。侍衛不敢懈怠,剛要上前阻攔,歸已掏出一道令牌來,兩侍衛便恭敬無比地跪了下去。
蘇若清一玄便服,堪堪低調地走了進去,道:“起來吧,不必多禮。”
由于蘇若清是微服出巡,大將軍和葉修見了龍還沒來得及跪下,蘇若清便免了他們的禮數。只當是將軍府來了一位尊貴的客人,奉為上座。
春春在前廳和后院來回跑,葉青正在給葉宋臉,一碗參湯又只喝了兩口,春春進屋來道:“也不知那客人到底是何來歷,大將軍和衛將軍都對他很恭敬呢。”
說者無心聽著有意,葉青手里的作一頓,看著春春:“你說什麼?家里來了尊貴的客人?”能讓大將軍和衛將軍都視為上客的還能有什麼客人,如果猜得沒錯的話,葉青眼神一亮,忙道,“快,你快去把他請到晴兮院來!”
就知道,他不會丟下葉宋不管不顧的。
春春不知道怎麼回事,但還是快速地去通傳了。大將軍和葉修覺得不妥,到不是因為眷不方便,而是蘇若清九五之尊去葉宋的后院怎麼都不合適。
蘇若清起,淡淡笑了一下,道:“無妨,我來便是想要看一看。”
葉青已經在房門口焦急地等候,看見蘇若清的影進了晴兮院,是喜出外,差點飽含熱淚:“蘇公子總算是來了。”
蘇若清點點頭,后的大將軍和葉修面面相覷。他詢問道:“還好嗎?”
葉青面有些慘然:“蘇公子進去看看便知了。”蘇若清抬步走了進去,葉青幫吩咐道,“快,快去再弄一碗參湯來給蘇公子送進去!”
大將軍和葉修不放心,也跟了進去,卻被葉青攔下,葉青說道:“就讓蘇公子進去看看二姐吧,咱們誰也不進去。二姐就聽他的話。”
葉修若有所思。可大將軍更加疑了,問:“阿青,你一口一個蘇公子,可知他是誰啊?他怎麼跟阿宋有的啊?”
葉青道:“這個我知道。他和二姐偶然認識的,是很要好的……朋友。蘇公子肯來,二姐又對他很信任,一定會醒過來的。”
春春送來了一碗參湯端進去,出來時順便帶上了房門,給蘇若清和葉宋獨的空間。
蘇若清在葉宋的床邊坐下,凝睇良久,掩去了所有的痛惜,面上表十分輕,像是水中月,輕輕一就要碎了。他端起那碗參湯,邊浮現出清淺的笑意,道:“聽說,你不愿喝藥。是在怪我麼,這麼久都不來看你?”
葉宋當然沒有回答他。他拿勺子在碗里攪了攪,然后把勺子放在一邊,繼續又道:“其實,我也在怪自己。或許就不該什麼都縱容著你,不該讓你去追求想要的自由。不管你是不是寧王妃,我都應該把你帶進宮,圈在我邊,生死不離。”
可是那樣,葉宋還會是葉宋麼?葉宋還是他喜歡的模樣麼?
他也在問他自己。
“現在你這樣,是想放棄了麼。放棄你自己,放棄我,放棄將軍府,放棄一切。”蘇若清涼薄的手指挲著干燥的,喃喃低語,“快給我醒過來。”
他把參湯灌進自己口中,俯下頭去,輕輕著的下顎,便上了的,舌尖強而霸道地撬開的齒關,把參湯一口一口地渡了進去。
他要葉宋全部喝下,一滴都不能灑。
齒之間散發著淡淡的幽香,還有蘇若清的氣息。只不過一個清醒著一個昏迷著,了那分繾綣和旖旎。
他在房間里陪了葉宋很久,輕握冰涼的手,過鬢間的碎發,掖著厚厚的被角。無微不至。
夢境里,又出現了那一方仙氣繚繞的湖面。神老頭每天都會在礁石上蹲著釣魚,有時候一整天都沒有收獲,有時候一天又能釣好幾條。他一釣到魚就十分的興,徑直在湖邊生了火開始烤魚,魚的香氣飄到了很遠很遠。
神老頭對著不遠的那片黑暗人道:“丫頭,快出來,老道我烤了魚,你也來嘗嘗。”
有時候葉宋會出來。一邊不客氣地吃老頭烤的魚一邊對老頭追著打罵。老頭邊躲邊:“喂喂,怎麼說我也是你祖宗!你能不能放尊重點兒!”
葉宋冷笑:“我才沒你這不要臉的祖宗!你尊重過我嗎?我勸你,盡快把我弄回去,否則我見你一次揍你一次!”
老頭停:“快停!蘇若清來了!你的蘇若清!”
葉宋驀地停頓了下來。雖然現在不在狀態,也本不清楚自己怎麼樣了,既然打定了主意想走,就不需要再留那個世界。可是,蘇若清對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個作,都能清清楚楚地到。
葉宋坐在礁石上,一句話不說,只悶悶地啃魚。喜歡吃魚,還記得在城郊別莊那段時間,蘇若清每天都會釣魚來給吃,或燉的或烤的。
那樣清淺的話語,溫的作,道袍老頭看得酸掉了老牙,他坐過來,唏噓道:“真沒想到,這皇帝麻起來境界還蠻高的,他對丫頭用頗深啊。哎喲你瞧瞧那表,瞧瞧那張臉,丫頭你確定你不看一眼嗎,你原來的那個世界可找不到這樣里外都萬里挑一的對象了。”
葉宋拿了一魚刺,扎老頭手背,有些惱怒道:“你他媽能不能不給我多!說一句你會死是不是?”
老頭嚇了一嚇,葉宋站起來,起子上烤著的另兩條魚,就滾回到那片漆黑之中了。老頭在背后道:“老道還是知道,你舍不得他的。”
“我要回到屬于我的地方去。你自己想辦法吧,一日不行我就耗一日。至于上面那,是死是活,跟我沒有關系。”
老頭看了一眼葉宋逐漸消失在黑暗中的決絕的背影,低嘆了一聲。然后又厚臉皮地捻指變出一盞燈籠,拎著晃悠悠地往那黑暗去,語重心長:“丫頭你聽老道說啊……”
葉宋吃飽了蜷在黑暗的角落,耳邊回響著的是蘇若清的喃喃低語,輕輕著睫,就是不肯多搭理神老頭一下。
老頭坐在石墩兒上喋喋不休道:“你在現世,老道我不是不知道,是個孤兒吧,也過得很慘吧,三天兩頭就跟人打架,每天還要為自己的生計發愁,活小***一個。實際上,你還得謝老頭我,讓你來這邊,錦玉食,唔雖然丈夫是人渣了一點,可你不是有真嘛,還要一大家子關心你呵護你的家人,我葉家的小修修可是最溫最帥噠……喂喂你干什麼,別拿石頭砸人,會出案的!”
老頭凄慘地被葉宋砸跑了。安靜地靠著石壁,聽著頭頂蘇若清傳來的低沉的輕喚:“阿宋,你給我醒來……”像是乞求。
葉宋微微仰著下,長長出了一口氣,扶著額頭頗為神傷:“蘇若清,你我就這樣從此兩不相干不好麼,何苦要這樣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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