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縣知縣去了一個時辰,不到晌午,兇手便查了出來。書趣樓()
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兇手竟是個婦人。
“昨夜福順客棧的廚娘曾到過永德客棧,微臣問過兩家客棧的廚子,證實那廚娘是被派去送一壇子醬菜的。據永德客棧的廚子說,昨夜聖上駕臨用膳,曾想用清粥小菜,客棧裡的醬菜剛好沒了,廚子便急派人去福順客棧裡要一壇子來,那廚娘正是來送醬菜的人。因不知聖上用著那小菜可不可口,是否還需再添,那廚子就留了廚娘下來,待聖上用膳過後回了客來居才讓那廚娘回去,那時時辰正是戌時,與英睿將軍所言一致。”大堂裡,奉縣知縣跪在地上回稟案。
“微臣即刻回了縣衙查了那廚娘祖籍,此婦人楊氏,祖籍越州首邑衢川,其父曾在衢川治下永嶧縣任縣丞,庶族出,後因事被革職,帶著家眷來到了奉縣。楊氏未嫁,其父便因病亡故了,後草草嫁與城中一寒門子弟,那兒郎後被征兵到了西北邊關,八年前邊關送了冠和安葬銀兩回來,說是死在了大漠。”
元修聞言猛地盯去地上,八年前?
奉縣知縣又道:“微臣派捕快去了楊氏家中,楊氏家中已無公婆,隻有一子兩,長子十五,雙胞兒八歲,這些年除了在福順客棧當廚娘,夜裡還趕製蓑鬥笠以補家用。捕快在其家中翻找出了針麻線等,現已送至縣衙,但未在其家中見著柴刀,也沒有見到西北軍的舊靴。微臣也依英睿將軍之言,問過街坊,街坊皆道昨夜睡得,夜深風急,不曾聽見楊氏回來。但福順客棧的店家說,客棧裡皆是男子,唯楊氏一介子,夜深頗有不便,子時過後見諸位大人皆睡了便讓楊氏回家中歇著了,楊氏之子也道其母昨夜子時後回了家中,當時兩個妹已睡,他在深夜苦讀,因此可以證明。但……”
“但什麼?”元修見奉縣知縣言語支吾,急問。
“但楊氏之子說昨晚苦讀至五更梆子聲響,未見其母再出過家門,還說四更天時,其母為他下了碗麪。”
四更時分即是醜時,昨夜兇手作案的時辰。
楊氏之子所言若屬實,楊氏便沒有作案時間了。
“微臣以為,楊氏之子所言必是謊話,不過是幫其母罪罷了。那楊氏乃廚娘,形壯實,又是軍烈家眷,與英睿將軍所言並無二致。如今楊氏與其子已被帶至縣衙,不知聖上打算如何發落?”奉縣知縣問。
步惜歡坐了一上午了,此時瞧著已倦,聽完懶洋洋起道:“擺駕縣衙。”
縣衙。
天近晌午,細雪飄緩,林衛以長槍作圍欄將百姓隔出三丈。
知縣一本正經端坐在堂,渾繃得筆直,目虛虛掃了眼左旁垂著的簾子。
元修與朝中議和使團伴駕簾後聽審,堂下置了把椅子,椅中坐一年將軍,銀冠雪袍,蠟黃麵容,相貌平平卻風姿卓絕。縣衙堂上未生火炭,雪花飄進堂來,天兒寒得,年卻未披大氅,隻穿著將袍坐著。
“帶嫌犯!”知縣驚堂木一拍,衙門外圍觀的百姓頓時靜了下來。
捕快將兩人帶上堂來時,隻見一壯實婦人,麵頰手指被風刀割得通紅,穿一素舊衫,袖口微短,洗得發了白。其後跟一年,青衫布,袖口乾凈得不見褶子。
年扶著婦人,二人行得慢,跪到堂下時皆跪得筆直。
知縣問:“堂下所跪何人?”
婦人道:“民楊氏。”
年道:“小生崔遠。”
母子二人回話時皆聲淡意淡,垂眸觀地,不看堂上。
知縣見二人如此,心中頓惱。若非楊氏殺了朝中二品大員,聖駕此時早離開奉縣了。他治下發生這等命案,朝中若追究,他治縣不嚴之罪是逃不了的,這頭頂的烏紗帽還不知能保多久。
可恨楊氏就是兇手,還這般姿態,知縣不住心中火氣,驚堂木一拍,也不走那些過場了,直截了當地問道:“楊氏,你昨夜殺人的柴刀和那雙舊軍靴藏在何?本縣勸你早些待,免得那皮之苦!”
“知縣大人問的是民亡夫的?”楊氏明知故問,淡道,“民亡夫戰死邊關,未歸,軍中隻送了他生前穿過的袍子靴子回來,民是以此袍此靴為亡夫起了冠塚,已埋下八年。知縣大人若要看,可派人去刨墳掘墓。”
奉縣知縣聞言,怒火燒心,抬眼向衙門口,見風低人群靜,百姓正靜觀大堂。
奉縣十家兒郎有九家從軍西北,其中戰死沙場的說有四五家,這城中半數百姓是陣亡將士的家眷,他怎敢挖楊氏亡夫之墓?即便是聖上下旨,此事也會激起民怨。
若是尋常人家也倒罷了,西北軍陣亡將士之墓,不可挖!
楊氏定是深知此事,纔在堂上說出此話,實在是刁婦難纏!
奉縣知縣下意識看向暮青,指救場。
“崔夫人。”暮青這才開了口。
楊氏怔了片刻,這才反應過來是自己,自嫁了人,街坊便喚崔郎家的,倒未曾聽過有人喚夫人,這才詫異地抬起了頭來。
楊氏年華三十有一,兩鬢已見霜,麵容紅,眉眼間存著幾分市井婦人的悍氣,早已不見了庶族門第千金小姐的姿容,隻那跪而直的脊背尚見一家門風骨。
細眼打量暮青,目不似廚娘,倒似武將,看人若刮骨,三分刀子似的犀利。
“敢問將軍是?”楊氏問。
啪!
暮青未答,奉縣知縣便一拍驚堂木,高聲喝斥道:“刁婦!此乃縣衙大堂,豈容你攀問?”
楊氏聞言麵冷淡,垂眸斂態,不再看知縣了。
暮青皺眉回頭,一眼堂上高坐的知縣,問:“知縣大人手疼嗎?”
知縣微怔,不知這小將軍怎關切起他來了,忙道:“下不疼。”
“可我耳疼。”
“……”知縣臉皮一,按著驚堂木的手尷尬收了回去。
暮青轉回頭來,看向楊氏道:“西北軍,中郎將。”
未提封號,隻道了職,楊氏復又抬起頭來,目詫異。暮青年,瞧著與的長子崔遠年紀相仿,不想竟有五品武職在,當真算得上年英雄。這般年有難得無傲氣,與這等殺民婦說話亦無嫌惡喝斥之態,楊氏不由多看了暮青一會兒,彎行了禮,“民婦楊氏,見過將軍。”
楊氏自上了大堂,一直端著風骨,連知縣都未曾看過一眼,此時倒向暮青行了禮,氣得奉縣知縣又去撈驚堂木。
“不必多禮,你乃軍烈親眷,起來回話吧。”暮青了眼知縣,見他倏地收手,這才道,“看座!”
啊?
知縣瞠目,以為自己聽錯了,“這……”
“怎麼?”
“將軍,恕下直言,我朝律例裡沒這條。”
“朝律裡也無武將問案這條,我不也問了?”
知縣語塞,楊氏又打量了眼暮青,這位小將軍要問案?還以為隻是與說幾句話。
“可楊氏乃嫌犯!”
“嫌犯自有朝律懲戒,律法公正,不懼嫌犯一坐。我給楊氏看座,因乃邊關將士的孀,我敬這八載年華,孤教子,含辛茹苦。敬歸敬,錯歸錯,一事歸一事。”暮青道。
堂外風起,飛雪掃地,半堂鋪了雪花白,堂上一時靜無聲。
簾後紅袍舒捲,茶盞細磨聲潤,聽一人沉道:“朝律公正,不懼嫌犯一坐,此言倒是有些道理,賜坐吧。”
奉縣知縣一時驚怔,慌忙起道:“微臣領旨,賜坐!”
一把椅子搬到了楊氏麵前,楊氏跪著那椅子,久不知起。
“娘。”崔遠輕喚了聲,扶著起來。
楊氏了眼簾後,又看向暮青,似因此言此舉心生容,竟忘了謝恩便坐下了。
暮青見坐下便問道:“那舊舊靴和柴刀你埋去了亡夫墓地吧?”
楊氏心中正,乍聞此言,猛然向暮青,眸中有尚未收起的驚出賣了。
暮青不待辯解便接著道:“朝中議和,你對此事雖心有不滿,但起初並未想到殺人泄憤。昨夜送醬菜到永德客棧臨走時聽見的親衛之言,心中才起了殺機,昨夜見客棧裡的護衛都躲懶醉了酒,你以為是上天賜給你的良機,便回家穿上了亡夫的軍袍舊靴,取了柴刀針線。柴刀用自家的,我猜你是想以自家的刀手刃議和佞,殺人之後,你將軍袍舊靴和手刃佞的柴刀都埋去了你夫君的墳地,我想你的本意不是藏匿兇兇,而是祭奠亡夫。”
楊氏盯著暮青,眸中震如。
“但你可想過?捕快在你家中未搜出柴刀來本就是破綻,你家中沒有柴刀,柴如何劈?你一人拉扯一兒兩,夜裡還要趕製蓑補家用,日子定然清貧,怎捨得花銀子去買柴燒?”
“還有客棧裡你留下的字,隻需你寫幅字來比對便可。”
“百終有一疏,你為祭奠亡夫犯下此案,可曾想過一旦案發,你家中一兒兩今後的日子該如何過?”暮青問。
楊氏久不言語,半晌之後自嘲一笑,看向旁的長子,“民婦之子已人,日後有他照顧兩個妹妹,民婦可以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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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