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虜！”

大聲吼著，周憤怒地將劍狠狠劈進一個未來得及上馬的匈奴人脖頸，霎時間鮮四濺。

這一下，是為他的妻報仇。

周本是沛縣人，靠靠編蠶箔、為人吹簫奏挽歌混飯吃，九年前秦始皇帝大興兵，北討匈奴，軍隊耗費巨大，需得萬夫挽粟，他們作為民夫，在亭長劉季帶領下赴塞北服役。

在戰爭勝利后，北假、河南地設立朔方郡，一批單役夫被強行留了下來，作為第一批移民，周亦在其列。

雖是府強留，但待遇不低，三年免租，府分配廬舍，賜爵公士，周格一向質樸剛強，老實忠厚，他沒有自怨自艾，而是靠著人高馬大，能開弓，在當地混出了明堂，眼下已是屯長，還娶了一位來自郡的富戶之為妻，并育有兩子。

只恨夏后，隨著長城兵團南下，匈奴開始大舉寇，上個月，沃野堡的五百主詔令周邊青壯集中訓練，以備胡虜，周將妻、子送去婦翁家在的磴口堡，那兒位于更安全的南方，城垣也更高一些。

但孰料，胡虜在沃野堡了跟頭后，竟大搖大擺地繞道南下，磴口堡冒起了狼煙，周大驚，本去救，卻為縣吏所阻，就這樣心神不寧地待了數日，上游來船告知了噩耗：磴口堡淪陷了……

好在周的兩個兒子僥幸逃離，只是他的妻，在城破登船時，只來得及將兩個孩子推上船，便挨了胡人的箭，倒在泊之中！

周是又悔又恨，眼下胡人又來圍沃野堡，百余騎就敢在城外耀武揚威，還帶著一批磴口堡的幸存者，肆意凌辱鞭打，周眼力好，定睛一瞧，那個被拴在馬后面拖拽的老者，不正是他婦翁麼！

周忍不下去了，數次請戰，縣吏皆不從，索橫下心，與一眾不了這窩囊氣的新秦人將縣吏綁了，約好出城與這群胡人拼死一戰。

眼下他瞅準時機死一名匈奴人，躍下城頭，猶神兵天降，又與一眾城青壯殺將出來，將盤坐在地上，嘲笑城人膽小的匈奴人殺得人仰馬翻。

但周還是小看了匈奴人，眼看他們這數百人沖將出來，遠數里外的樹林立刻響起一陣呼哨，整整三四百騎的匈奴人，從樹林中絡繹而出，開始朝城門方向，發散的沖鋒！

“不好！”

周瞅見胡人伏兵，暗道不妙，趕提醒眾人勿要戰，速速撤離，但方才落荒而逃的匈奴人這會又折返而回，皮革木材所制的糙鞍、鐙讓他們騎更，偏著子也能反首開弓，阻撓眾人撤回沃野堡。

眼看敵人援兵就要殺至，周一咬牙，讓眾人索調頭，肩并著肩，腳挨著腳，舉著長兵，要在城門前做殊死一搏，萬萬不得讓匈奴人城去。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候，卻聽到另一面山梁，傳來一聲號角……

據說這是北地戍卒在武忠侯做郡尉時立的規矩，一聲是友軍，兩聲是胡人，三聲是遇上塞外鬼怪。

隨著這聲號角，落日余暉的山梁上，整整齊齊出現了一長排騎影……

小皮帽，輕薄甲，窄袖口，下著口，足蹬長筒馬靴，手持直刃刀——這是兩年前開始，北地騎的新裝備。

一面黝黑的秦旗，也在梁上赫赫飄揚。

騎將灌嬰將直刃刀豎于鼻梁前，又放平指向遠方潰陣破城的匈奴人。

隨著他的作，噌噌聲響不絕，兩百柄直刃鐵刀鞘而出，整齊地舉在額前，這一刻，他們之中，不再分新、故秦人。

側是袍澤，前方是敵人，合則強，分則弱的道理，大家都懂。

“北地騎！”

“隨我沖！”

雙夾馬匹，四足繃，馬蹄離開地面，帶起潤的泥土，灌嬰率先向前小跑而出，兩百騎隨其后。

在周的視角下，那些秦騎猶如一條麗的弧線，彈下山梁，朝沃野馳騁而來！

……

冒頓已經有了新閼氏。

此刻，這位匈奴大單于頭頂綠鷹冠，正在為匈奴人所破的九原城（蒙古包頭）外，攬著較之前更年輕，也更麗的新閼氏，讓信使記下他要傳給的口述。

“告訴右谷蠡王，按照我的命令，只取北假，不要渡過大河，在河南地的些許小城邑浪費時間……”

自從兩個月前，匈奴在甌地大破東胡，冒頓借助大勝之威，對整個部族制度做了一些更易：

他，攣鞮氏的冒頓，天地所生，日月所置的大單于作為匈奴的最高統治者，其下增置左右賢王，左右谷蠡王，左右大將，左右大都尉，左右大當戶，左右骨都侯等，諸二十四長亦各自置千長、百長、什長、裨小王、相、封都尉、當戶、且渠之屬。

算是第一次給了匈奴人各部首領的制。

在整合部落后，隨著冒頓一聲令下，匈奴各部開始在各君長的帶領下，對空虛的秦塞北地區發進攻……

首先是收復山下的頭曼城，重新建立大單于王庭，旋即，冒頓令右賢王，也就是月氏殘部數千人進攻賀蘭山，以作為試探，右谷蠡王將五千騎略北假，既河套地區，左賢王與左谷蠡王以萬騎略云中，試圖打開通往上郡的路。

冒頓自己則帶著兩萬騎，越過長城，拔除秦人在塞北最大的據點，朔方首府九原城！

各方都取得了巨大果，但近來冒頓聽聞，右谷蠡王貪河南地，渡河分兵圍困那些小邑，這讓冒頓略微不滿。

“只取北假、九原、云中三地，河南、賀蘭暫且不管。”

對這場戰爭，冒頓有三個目的。

一是重奪頭曼城，在漠南重建單于庭，摧毀九原城，以樹立威，讓草原引弓之民放下對秦人的畏懼。

其二，便是掠奪人口，匈奴在漠北苦寒之地呆久了，眼下重回南方，恨不得將所見人口財富統統掠盡——尤其是人，冒頓單于說了，匈奴人口太，所掠的丁零、東胡也不夠多，需要大量中原子。

但不是每個人都會有冒頓這樣的清醒和克制，右大都尉覺得有些可惜：“但久了的狼，看著河對岸的無人看管的羊，怎能忍得住呢？”

冒頓卻笑道：“既然已被圈在圈中，羊就不會走，明的老狼狩獵，尚且知道只咬死老羊，留著小羊，等來年再吃，河南地的秦人，跑不了。”

“所以大河以北的草場，已足夠匈奴人放牧，右谷蠡王見好就收，放過河南地，將所掠婦人子帶去單于庭，再以兵與我匯合，吾等必須立刻出兵上郡……”

這便是冒頓的第三個目的了：要用盡一切辦法，讓秦朝保持分裂！

八年前，他曾見識過強秦的可怕，一個再度統一的中原，其人口數十倍于匈奴，能發龐大軍隊，靠他們的能工巧匠建立城郭，牢牢占據草原，絕不是匈奴人能夠對付的。

所以，最好永遠保持這種諸侯林立，四分五裂的局面，匈奴人只需要在邊境走一圈他，那些小國便能乖乖納貢，上子財帛。

十余年后，被匈奴所掠的中原子生下的孩子，已能騎馬開弓，讓匈奴戰力壯大一倍了，到那時，匈奴才有擴大自己的疆土，更大規模侵耕區，將它們變牧場……

“中原合則強，分則弱！”

“所以，本單于才愿意與楚國結盟！”

……

關中左近的西河大荔城（陜西大荔），楚軍主力剛剛從夏、臨晉等地匯集至此。

而經過兩個多月跋涉，項梁也終于從塞北經恒山、趙地、河東，追上了侄兒的腳步。

此是水邊，馬蹄下的土地不堪，隨著踩踏緩緩下陷，他們行經煙灶裊裊的營火，一排排牛馬，滿載來自河東運來的糧食。

雖然距離尚遠，無法看清旗幟上的圖案，但過迷朦霧氣，項梁依舊瞧得出那是赤旌旗，中間展翅而飛的鳥紋，定是代表大楚的火！

耀眼的鮮艷紅旗，炫目的赤戰甲，隨都能聽到的淮南楚音。這是項梁悉的楚軍營地，

一路上不乏悉的面孔認出項梁來，紛紛單膝下跪，對這位盡苦楚歸來的項燕次子奉上崇高的敬意。

項梁朝他們點頭，被人引著一路前行，在浩浩的水河畔，看到了一個頂天立地的影。

他在高偏矮的楚人里，簡直是鶴立群，高達八尺二寸，面朝河對岸的關中，一手擎著大紅的鳥旗，頭頂旗幟獵獵作響，仿佛躁的心。

“籍兒。”

項梁下了馬，邁步上前，親切地喊著侄兒的名。

“一百年了，自藍田大敗后，從未有一支楚軍，深秦地如此之遠，距離咸，楚懷王殞命的咸，如此之近！”

“你果然，沒有讓仲父失！”

項羽轉過，悉的重瞳與項梁四目相，里面有久別重逢的喜悅，也有看到項梁殘破耳朵后的惱怒。

但旋即，這一切緒都不見了，換了另一種神采。

驕傲。

“但仲父，你讓項籍，失了！”

項羽的眼中，有些慍怒和不滿，仿佛正是項梁，他敬的仲父，玷污了這場戰爭的正義。

“驕傲高貴的荊楚凰，豈能與下賤的胡鷹結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