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試依舊有條不紊的進行，那張辱罵朝廷的卷子，就好像沉海底的火泡，是滅了還是要在某一刻泛起驚天巨浪，全不得而知。

而此刻魏銘的試卷即將到了考眼前。

天已晚，各個經房的考都打起了哈欠，一連幾日地閱卷，眼睛都要看瞎了，今日有是整整一天，盡管有人提醒，再閱卷兩刻鐘就休息，可這些考也打不起什麼神來。

魏銘的卷子早已被人用朱筆謄抄完畢，放在浩如煙海的試卷里送進經房，放在一位姓胡的考案旁。胡考一連瞧了好幾張卷子，連破題都語句不通，直把他看得煩躁不堪，心里想著自己這樣的運氣，估計解元的卷子是不會從他手下出去了。

鄉試解元的試卷，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從各個經房的考手里上傳到副考，再由副考給一個評語，傳給主考。等到定了這解元的名次，正副考就不消說了，卷子來自哪個經房，哪個經房門上要拉了紅綢彩緞的，而作為第一位伯樂的同考，當然是十二分的榮耀。

不過胡考覺得自己沒有這個運氣，他一連扔了好幾張卷子到落卷的簍子里，這些都是九九落榜的人。他嫌棄地扔掉手上這一張，再看下一張，眼前晃了一晃，瞧住了那張卷子的破題。

他瞧住的這張卷子，不巧就是魏銘的。

胡考當然不知道卷子是誰的，他只是覺得這第一篇文章的破題很不錯。不過，一般學子都知道在破題上下功夫，尤其是第一篇文章的破題，這是重中之重。

胡考看了覺得可以，便把七篇八文的破題都看了一遍。

都不錯！

照這個節奏，再隨便挑兩篇文章看一下脈絡言語，沒有問題，就可以留了！

就在胡考要繼續往下看到時候，突然胃中一痛。哎呦，犯胃病了！

這并不算是巧事，前來閱卷的同考，大多都是本地的教諭，教諭只是末流的員，要不是靠著學田，那是完全沒有油水的。就好比山東干旱那年，安丘的洪教諭的臥床不起，教諭比衙門里流的，可差遠了。

這些教諭平時吃喝嚼用都甚是儉省，但是被選到了鄉試來任同考，那就不一樣了，待遇蹭得一下就提了上去，有朝廷撥錢，這些教諭每天在貢院里面那可都是大魚大，要喝酒也不是沒有的。

好些人吃慣了五谷雜糧，忽的每日三頓酒油水，這胃腸能得了才奇怪！得了胃病更是常事，這位給魏銘閱卷的胡考，正正好就是其中一員。

他這邊胃一疼，立時把卷子一扔，人往凈房跑去了。

可憐魏銘的卷子，半耷拉到了落卷的筐子上，有風稍稍一吹，魏銘這張卷子好巧不巧，進了落卷的筐子里。

糟了，落榜了！

這事誰人都不知道，魏銘不知道，桂志育不知道，那胡考也不知道，只有風知道！

批卷仍在繼續，魏銘的卷子已經完全落定在了落卷筐子里，胡考在凈房里折騰著，正此時，那主考岑普到了胡考這一考房。

岑普從得了那桂志育和白源送上來的卷子，雖然當時就將兩人按了下去，但是他這心里不會一點事都沒有的，尤其那卷子里還寫了他教子無方這樣的話，若是深挖，他不了倒霉！

不過這卷子到都在辱罵，罵天罵地，白源也被罵的無完。白源尚且不擔心將此卷鬧出去，要被深挖的事，他照理也不應過于擔心才是。

可這卷子在岑普手里，他心里能靜下來才怪，倒是同胡考一樣，一連看了許多卷子，全都不如意。要知道送進岑普手里的卷子，那都是同考和副考篩選過的了，他這般不如意，那還有卷子可選嗎？

岑普心中不安，又遇送上來的卷子不，便往各個經房轉去，他這一轉可不是串門玩的，這搜落卷。

岑普一連轉了好幾個經房，都沒有收獲，眼下到了胡考桌案前，正巧胡考不在，岑普坐到了胡考的座位上，正經看起來落卷來。

他只瞧了那落卷筐子最上面的那一張，眼睛就被吸住了，他再要往下翻，卻沒有了，卷子是殘缺的，剩下的幾張呢？岑普又往胡考案上翻去，終于把所有的卷子都找齊，他從第一篇八文一口氣看到了第七篇八文，越看越扎了進去。

胡考從凈房回來的時候，見他案前坐了個人，還想誰怎麼坐到了他的位置上？這不和規矩呀，再離得近了一看，嚇了一跳。

主考！

“您這是？”胡考出了個聲，岑普才看見他，岑普見他回來，哼的一聲，“好生生的卷子，讓你拆的七零八落地，還扔進了落卷筐子里，是為哪般？！”

胡考莫名其妙，待到瞧清楚是哪一章，哎呦了一聲，“屬下可沒把這張扔落卷，是不小心飄進去了吧！”

岑普朝他一哼，“這麼好的卷子，你若是敢扔落卷，再三年不必來閱卷了！”

一般來說，要是搜落卷搜出來的卷子，被點了高高的名次，那麼最初把卷子扔進落卷筐子里的考，下次可沒資格過來閱卷了。

胡考抹了一把汗，給岑普解釋確實是飄進去的，岑普倒也信了，不過還是道，“這卷子要算到我搜落卷里！”

這話倒是讓胡考一愣，“您這是？”

岑普仰了仰頭，“此卷是我閱卷以來，看過的最好的卷子！就算不能點中頭名，前十必然算在！”

這話一出，整個經房的考都瞧了過去，胡考的臉僵了一下。前十的卷子，竟然就這麼從他手底下溜走了！

連一個經房的考都不滿地看了他一眼。要是這卷子點了解元，他們經房損失可就大了去了，畢竟主考說算是搜落卷上去的，和經房就沒得關系了！

胡考哭喪著臉，而岑普得了這張卷子，心里那點郁悶沒了影兒，這可是他親手選上來的試卷，是不是點一個解元更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