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海寇的猖獗在朱定北的意料之外。
誰都知道,廣州府是寧家的地盤,在這里,皇帝的昭令或許都比不上寧家家主的號令管用。但就是在寧家家主的樓船還未出寧家的本家南海郡的船塢時,海寇便將刀鋒轉向了寧家的樓船。寧家樓船的夜巡人在發出警示之后沒過多久就被海寇盡數滅口,可見他們也是有備而來,若非船上的是寧家家主本人,一應人手用的都是寧家最頂尖的人,或許這一次就真的著了海寇的道。
即便如此,樓船也被損毀,寧衡等人不得不乘坐小船離開。
援兵到來前,高涼郡南海郡相連的七船塢全部遇襲。這讓他們明白之前廣州府的水師都錯估了海寇的數量和戰力,商戶們損失慘重的同時,派出剿匪的水師竟都無功而返,這讓廣州府的各大商戶對水師的能力產生極大的懷疑和不滿。
董明和就是在這樣的況下,接手了剿匪的任務。
朱定北和寧衡原本北行的回程計劃也就此中斷,原本剿匪也沒有他們什麼事,但對方既然都已經把刀子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不好好回敬一下他們,朱小侯爺這口氣就順不了。
負責探路的俞登回來了,帶回來的消息也同樣讓人憂心。
據他說,這些海寇在南海上的一些礁石群中占山為王,礁石群中危險重重,他和他馴養的海妖魚也無法深其中。但遠遠能看見至上百艘戰船,吃水的噸位可以看出里頭養了不人。
錢悔:“看來北邊逃過來的水寇也投奔了這些人,那領頭人是個人。”
他和董明和等人都是平州水師中的佼佼者,北海上的海寇和他們也都是老相識了,正是被他們打得退無可退,才不得不舍棄自己的那片海域往南退。沒想到,他們居然橫了整個東海,直接往南海這片來了。呵,當真是緣分。
董明和道:“上頭說他們的策略前所未見,若這個人不是南海海寇中人也不是北海海寇的人,是如何馴服這兩方人為他所用的?”
朱定北了指節,凝聲道:“南海的海寇一向是小打小鬧,說不定里頭臥虎藏龍,豈能憑借經驗斷定他就不是南海人。”
“哦?”董明和詫異,“長生覺得他是南海海寇中人?”
“只是猜測。”
朱定北想了想,轉頭看向寧衡,后者對他點了點頭,他才接著說道:“廣州府的海岸連綿,越整個南海。以寧家行商的經驗看,這片海域上有不島嶼都是有主之地,這一片地方只有寧家的商隊會由此路過,彼此之間從無,據傳,這些島嶼是南海海寇的聚居地,走那條航線的寧家商船,他們也都會行個方便,彼此互不干涉。”
這算是寧家商戶中不宣的。
寧家并非和海寇合作,只不過是各自達了這種默契罷了。
海寇也大多是沿海州府中活不下去的流民,迫不得已才出海為寇,長年累月下來,他們的子孫后代也無法回到海岸重為良民。那些老弱婦孺也需要安頓的地方,青壯男丁在外犯事,按江湖規矩說不能牽涉道家里無辜的人。這些人想要守住安寧,自然也不會沒眼到無事生非。
可是這一次,井水不犯河水的規矩被海寇率先打破了。
他們對寧家的樓船手,可見他們已經從那條航線的島嶼上搬離——這一點已經從俞登口中證實。但為何搬離,這其中定有。
董明和幾人都明白了話中深意。
“會不會是因為災年寒凍的關系?”黃煜猜測,“聽水師里的老兵頭說這兩年又是雨又是雪,海面上的水也漲高了近一尺。這些人棄島,會不會島嶼已被淹沒?”說著,他看向寧衡,希他能確認。
寧衡據實道:“那條航線寧家五個月前還曾往返過一次。”
那就不是因為水位淹沒海島的緣故了。
俞登聽他們猜測,默默地把口中的食吃下去后,才慢慢地開口道:“海妖說,南海海上出現了不深海怪,它們都不是對手。”
董明和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這麼重要的報,怎麼不找說?
錢悔:“可是他們并沒有投降求援的意思,反而占海為王,甚至對船塢兵出手,絕對是在挑釁,引我們開戰。只是這麼做,他們有什麼好?”
幾人談論了半日仍然不見分曉,這兩日那些海寇又像是沉海底一樣沒了靜,實在讓人丈二和尚不著頭腦。董明和拍板道:“不管怎麼說,明日日出之時派一隊前鋒去查探究竟,再議對策。”
沒有后續的事發生,雖然商戶們都對海路不復從前信任,但有緒的人也不再鬧事。董明和也不怕誰指摘他的能力,既然有的是時間,當然要知己知彼才好開戰。
朱定北聽罷便說,他和寧衡是要加前鋒軍中。董明和和錢悔幾人都嚇得阻止,但到底拗不過他,董明和沒好氣地罵了幾句,咬咬牙打答應了。
前鋒軍在俞登的引路下一路暢通向海寇的老巢。
海風咸,漫天迷霧讓人看不清一臂遠的東西。
朱定北著手指,潤的霧氣從指中穿梭而過,好似最上等的綢。“看來,之前的人都沒能通過這段迷霧帶。”他們之前都還奇怪,南海水師與海寇的對戰經驗也十分富,怎會幾次三番出師竟然連海寇的影子的沒到,看來,他們大多止步于此在海上失去了方向。
錢悔啐了一口:“俞登這王八,訓練這麼多年還是這麼不靠譜,竟然連這麼重要的報都沒有告訴我們。”
前鋒戰船駛海中一日后便到了迷霧地帶,之前俞登探路回來明知此有異,竟然沒有提前告知,以至于他這個前鋒還得安排人回頭告知主將。了迷霧半個時辰他的罵聲就沒停過,也好在俞登任勞任怨地牽著繩子在水中引路聽不到他的啰嗦,否則非得鬧緒罷工不可。
這里可沒有黃煜安他的緒,這個不通人世故的家伙還真有可能甩手不干直接把他們丟在迷霧里憋屈上一段時間再走。
軍中最忌諱這種特立獨行不服管教的刺頭,但俞登的來歷實在特殊,用在水師之中又無人可以取代,因此磨合之間就需要領將適當退讓或管教了。
朱定北失笑道:“或許這再俞登看來是再正常不過的現象,你們只說有異象才告知,他自然不多。”
錢悔無奈道:“那看來,下一次應該讓他事無巨細說明白才行。”
這也是因為他們初到南海,對這里的海域還未了如指掌,在北海時他們就沒有因為俞登的“瞞不報”吃過虧,所以沒防備這樣的失誤。
聞言,朱定北又笑了一聲。
而后看向這濃的霧氣,朱定北凝眸道:“我也曾在書中看過這種海上霧帶的現象,說是水流溫度差異匯聚引起的。只是沒想到,竟然范圍這麼大。”
如他所言,他是在行軍鬼策的上半部中的海戰篇看到過的。打仗講究天時地利人和,這種氣象利防不利攻擊,若是他們在霧氣中遭遇突襲或是迷失方向撞上礁石都將是致命的危局。從駛迷霧中前鋒軍就已經全軍戒備,讓他們意外的是走了大半個時辰,竟然都沒有遇到任何人或是礁石。
等到俞登拽了拽綁著的繩索,幾人做好準備,果然,片刻之后他們拜年走出了迷霧。
無驚無險。
俞登順著繩索爬回戰船上,渾得水直流,還有一海水的腥味他卻一點都不介意。朱定北失禮地蹲在地上看他的蹼腳,就像水中生活的足蛙類,他的腳掌有常人的兩倍大,腳趾之間有相連,厚掌且泛青,乍然瞧見還有些嚇人。
俞登對朱定北也有好,被他冒犯也沒有不快,還大方地把自己的腳抬起來給他看。
朱定北笑說:“在陸上穿鞋不習慣?”
俞登點頭又搖頭,說:“阿煜做的,喜歡。”
錢悔嘟囔了句:“姓董的要被你氣死。”然而沒好氣地大聲讓他把服換上,說他傷風敗俗。
俞登給了他一個白眼。
他們在海中生活久了,都不穿服的,最初還讓平州水師的大老爺們笑話,在還是被訓練了許久,才會在下水的時候穿上一條綁的。
等他換了服,錢悔才問:“你來時可也遇到這個海霧了,為何不提?”
俞登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霧,很好。”
錢悔滿眼蒙圈,朱定北大笑起來,“聽說這種水霧之下都有群結隊的魚群,想必你很喜歡。”俞登也出一個大笑臉,又憾地看了眼來時路,錢悔角了,生怕他一個發瘋真跳回去捉魚,忙問:“咱們還有多久到礁石群?”
俞登算了算,說:“船,要走三個時辰。”
朱定北幾人都詫異,礁石群竟然這麼近,離南海郡只有一日半的行程?!
錢悔換了幾個方式追問,俞登才跟上他的思路,說:“他們,有幾艘船藏在霧里。”
幾人不回頭看去,后的漫天迷霧,安靜得像是海神的綢帶,仿若無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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