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臺熠總是神出鬼沒, 這點宋普是明白的, 但他現在自認沒有做出格之事, 因而除卻一開始的驚嚇, 緒倒是很快穩定了下來。
“陛下安好。”宋普問候了一聲,因為全果著, 只好將沉進了溪水里。
其他人也都是如此。
只是都比宋普更張, 更尷尬。
澹臺熠要笑不笑地道:“宋卿如此, 孤簡直大開眼界。”
宋普對澹臺熠道:“莊子里的溪水涼爽, 臣等剛出完一汗,所以干脆就在這里沐浴一番,省的大汗淋漓,沖撞陛下。”
常江明等人都贊同地點點頭,方才他們當真出了一熱汗,也沾染了烤魚的氣息, 若是直接回去, 也怕不妥。
其實在何時何地洗澡也算一種自由, 即使是皇帝都不能對他們太過苛責, 因而常江明等人雖然張尷尬, 但也不覺得澹臺熠會因此責罰他們。
只是澹臺熠到底不是這麼講道理的人, 他的視線穿過前面的李宗義他們, 直接落到了宋普上, 此時他掉了全部的服, 直接暴出了他那潔白又纖細的, 此時正好, 不熱烈,是和煦又溫暖的那種程度,因而線也恰到好,為他皮暈出了一層和的芒,像一塊溫潤的羊脂玉一般通細。
雖有一半浸沒于水中,但這樣清澈的溪水之中,又能遮擋住什麼?
澹臺熠眼力極佳,從他這個角度看,都能看到水下宋普的,更何況和他那樣近距離的常江明等人?
澹臺熠莫名覺得惱火起來,他也不知此時的怒火源自于何種心,只知道宋普此舉著實讓他暴躁,語言頓時含了一譏諷來,“豈有此理,宋卿滿口怕沖撞孤,將孤莊子當男湯來使便不是沖撞了?”
宋普還未反應,眼前的李宗義等人便低著頭上了岸,在澹臺熠面前跪下了,“臣等知罪!”
宋普只好也跟著上去跪下告罪,“是臣想當然,請陛下恕罪。”
澹臺熠道:“恕罪?孤看宋卿膽子是越來越大,是不是覺得孤疼你,便不敢罰你了?”
宋普聲音繃了起來,“……臣從未有此想法,只是臣腦子愚笨,不知此舉犯了陛下忌諱,臣知罪,只求陛下憐惜,從輕發落。”
他當真覺得澹臺熠這頓火氣來的莫名其妙,甚至有些委屈,只是洗個澡而已,倒還真能犯他忌諱?有時候,他都不太能看得懂澹臺熠到底在想什麼。
澹臺熠冷笑道:“宋卿腦子是不行,但李宗義,謝糯玉還有常江明,孤莫非只是看你們長了一張好臉才讓你們伺候的嗎?”
李宗義一向老實,聞言只干地道:“臣知罪,是臣沒有帶好頭,未曾勸阻他們,理應罰。”
宋普想說什麼,謝糯玉在背后拉扯了他一下,讓他住。
這一打岔,便錯過了說話的時機,只聽澹臺熠道:“孤不罰宋卿,但若是誰都不罰,恐怕你們不會長記,既李卿有此覺悟,孤便罰李卿三十大板,以示懲戒,日后不可再犯,李卿可有異議?”
李宗義聽了,倒是松了一口氣,道:“謝陛下恩典。”
只罰三十大板而已,李宗義往日時不時地一次,舒服了這些日子也夠了。
李宗義穿上服,跟著侍衛去領罰,其他人沒有澹臺熠發話,還堅地跪在地上。
澹臺熠不輕不重地掃了宋普一眼,見他還低著頭,心里發惱,冷冷道:“宋卿還不穿上服,當真將孤的莊子當男湯,恨不得天天著才舒坦?若真如此,孤以后便罰宋卿不穿服可好?”
宋普聽了澹臺熠的話,道:“臣失禮了。”
他臉皮是厚,但也是有恥心的,本來都覺得無所謂,被澹臺熠這樣鄭重其事地教訓,反倒生出些恥辱,方才心里的喜悅也消失得一干二凈了。
澹臺熠看他穿上了服,又道:“日后宋卿不可再犯隨地沐浴之錯,若還有下次,孤定饒不了你。”
宋普低著頭,回答:“臣對陛下的教誨銘記于心,不會再有下次。”
澹臺熠聽了,火氣消了些,只是看宋普一直低著頭,他看不見他的臉,不免又有些煩躁,“宋卿抬起頭來。”
宋普便抬起了臉,很安靜地看著澹臺熠。
澹臺熠不見他臉上那融融的活潑笑意,微微瞇了瞇眼,想說什麼話,掃了一眼周圍其他人,又止住了,“……宋卿好好反思罷。”
說完,就背過手轉離開了。
宋普見澹臺熠人走得沒了影后,才站了起來,將地上的服遞給了常江明等人,很有幾分愧疚地說:“是我考慮不周,連累你們了。”
常江明眼圈泛紅,左右看了看,沒看見有人了,才啞著聲音說:“我還以為陛下改子了,沒想到還是和以前一樣。”
謝糯玉敲了他一記,聽見他痛呼也沒有容,“你這張給我小心些,若是被陛下聽見,能有你好的?”
常江明這張的確容易惹事,他委屈地抿住了,不再說話了。
謝糯玉對宋普說:“你也不必放在心上,只是洗個澡而已,誰能想到陛下這般在意,只是陛下真生氣的時候,你就不便再說什麼了,這種時候越說越是火上澆油。”
皇帝真正生氣的時候其實不是很多,謝糯玉伺候了這麼久,雖不如沈雍和聰明,但腦子好使,也的確敏銳,他只要稍一琢磨,便能琢磨出皇帝各種語氣代表的緒,往日皇帝打罰他們,都沒有大肝火,這一遭倒是氣惱非常。
宋普覺得心里頭很有幾分沉重,他跟著謝糯玉等人去看李宗義,他這個時候已被打了十幾板子,是澹臺熠的親衛手,板板到,李宗義雪白的上都沁出了,待到三十大板打完,他倒還能站起來。
謝糯玉給他拿了藥,宋普也拿了一些藥,還都是澹臺熠賞他的那些,品質自然上佳,李宗義一一謝過了他們,笑著說:“執行杖刑的侍衛與我好,力道也拿的好,沒有傷筋骨,我養個三天就好全了,無需太過擔心。”
杖刑這里頭也是有講究的,同樣是三十大板,有時候甚至能直接將人打兩截,有時候就只是養幾天就好的皮傷。
他們到底不是奴才,皇帝也只是小懲大誡,邊的親衛揣測上意,當然也不會刻意為難李宗義,但若輕了也不好差,所以其實也沒有李宗義說的那麼輕松。
宋普心里是明白的,因而越發愧疚,心也更沉重了幾分。
用完晚膳,他洗了個澡,躺到自己床上的時候,又爬了起來,搬了自己的幾個箱子壘到了他和澹臺熠床榻之間,代替了之前的那堵墻壁。
澹臺熠回來,便看到了他和宋卿的床榻之間排一排的紅漆木箱。
他頓了一下,若無其事地坐到了自己的床上。
此時澹臺熠也洗過了澡,頭發也漉漉的,沒有干,他張口道:“宋卿,過來幫孤頭發。”
宋普爬了起來,應道:“是。”
他起床穿服,澹臺熠見了,眉頭微攏,道:“宋卿這是做什麼?”
宋普嚴肅道:“臣在穿服。”
澹臺熠道:“孤讓你幫孤個頭發,你穿什麼服?”
宋普道:“臣怕冒犯到陛下,自然要冠整齊,才能見陛下。”
這話說的沒病,但他們倆這種關系,再說這種話,平白疏遠了許多。
澹臺熠沉默了一下,才道:“孤不準你穿,直接過來。”
宋普便停住了手里的作,直接往外室走去。
澹臺熠憋了一下,沒能阻止他,等到從大門進來,已過了好一會兒了。
澹臺熠再見他,便惱道:“宋卿明明能直接過來,竟還大費周折,是不是覺得孤太閑了?”
宋普認真道:“臣只是怕沖撞陛下,自然要恪守禮法。”
他今日竟連澹臺熠的床榻都不肯上了。
澹臺熠自然不會以為他無緣無故就如此,他冷笑了起來,金眸蘊著淡淡的惱火,因而在燭火之中顯得有幾分熾亮,“宋卿好大膽,孤都未曾罰宋卿,宋卿倒好,竟先給孤甩臉了。”
宋普低聲音道:“臣怎敢給陛下甩臉,陛下不曾罰臣,已是對臣最大的恩寵。只是臣如今想起來往日種種,發現臣腦子的確愚笨,忘了祖宗言傳教君臣禮法,竟敢近陛下龍,對陛下大不敬過那麼多次,臣著實慚愧,也虧得陛下寬宏大量,不曾計較,不然臣死幾百次都是不夠的。”
這些話他說的也沒有病,只是澹臺熠聽在耳里,卻覺得格外刺耳。
宋普手里拿著干布,上前要給澹臺熠吸干長發的水分,澹臺熠出手臂,擋住他,“宋卿當真這般想?”
他的語氣已是極冷,看向宋普的目也帶上了一沉。
宋普雖然怕死,但也很容易有那麼幾分莫名其妙的膽氣。
他本不是那種想太多的人,到了這個世界,被著去多想,面對狗皇帝,他如今的心多麼復雜。
他其實不否認這時候有那麼幾分恃寵而驕的心,因為澹臺熠的確對他和旁人不一般,又因為“狗皇帝”一事,他很認同他和澹臺熠之間有幾分誼,這份誼或許比他想的重,也或許比他想的輕,他的膽氣倒也不是莫名其妙,而是建立在澹臺熠的確對他有誼的基礎上。
但澹臺熠當真冷了臉,宋普怕死的本能便又冒出來作祟,導致語氣又戰略地了一些,“……臣愚笨,陛下莫非生氣了?”
澹臺熠冷冷道:“孤怎會生宋卿的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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