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清晨的帝國 第一百四十六章 你真的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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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當下的世間,奴仆婢侍等同于私人財產,可以隨意置。大唐帝國境況要稍微好些,唐律嚴蓄意傷奴,但不買賣,轉贈貌姬妾聰慧婢侍,在長安城并不見,而那些發生在風流名士間的轉贈,甚至往往還帶著一些傳奇好的彩。

當那名西陵道說出隆慶皇子的意思之后,場間眾人并不覺得奇怪。書院諸生和華山岳等唐人,雖有些反那名道言語里流出來的驕傲恩賜意味,但畢竟這種意味符合雙方之間的階層差異,也自默然。

在眾人眼中,站在寧缺旁的小桑桑不過十三四歲,像豆芽菜似干瘦,容貌尋常黝黑,隆慶皇子自然不是看中貌要把帶回府中暖床,而是因為這場拼酒生出了些許興趣。

高高在上的西陵大人,因為琴棋書畫飲宴樂相類之事,看中了長安城中一個不起眼的小侍,放在上流社會里這便是風雅,寧缺若肯把小侍轉贈給隆慶皇子,皇子自然會有極厚的回贈,日后說不定在傳聞中又是一椿逸事。

所以沒有人覺得震驚,沒有人奇怪,更沒有人憤怒,反而有些人比如鐘大俊,向寧缺投去了羨慕的目,暗想他如果能通過贈出小侍了隆慶皇子法眼,日后不知要從中換來多大的利益方便。

公主李漁這時也保持著沉默,但的沉默與風度無關——想著去年某件事,似笑非笑著寧缺,知道這件事可能會向有趣的方向演變……

事實上,聽到那名西陵道而又極富恩賜意味的宣告后,寧缺怔了很長時間,才弄明白對方想要做些什麼,之所以反應會如此遲鈍,是因為他這輩子從來沒有想過有人會向自己討要桑桑,還用的是如此臭屁欠找死的態度。

為什麼?對不起,沒有理由沒有道理,只因為他是高高在上的隆慶皇子,西陵神殿裁決司的大人,他喜歡你的小侍,想無聊時有個小侍陪自己飲兩杯酒,所以你就應該雙手把你一把屎一把尿養大一個炕頭睡了十來年的丫頭送過去,然后腆著臉微笑等皇子高興之余賞你些銀子賞你些前途賞你些榮耀?

因為所以科學道理,實際上毫無道理,寧缺的心陡然變得極為惡劣,臉上的笑容卻是越發明朗,著遠席上慨說道:“隆慶皇子,你長的真的很。”

他的反應很遲鈍,本來對很多事反應就極遲鈍尤其是今天又喝了太多烈酒的桑桑反應比他還要更慢一些,直到這時才會過意,知道席上那個什麼皇子竟是想從爺手里搶走自己,忍不住蹙著小眉頭反駁道:“爺,他長的難看起來了。”

在場間眾人的概念中,這種事和桑桑自己沒有半點關系,只要主人愿意送,那麼就只有去。他們只關心寧缺的答案,一直在安靜等著他的回答。

其中大部分人猜測寧缺應該會同意,數人心想他應該會拒絕,但無論是誰,都沒有想到寧缺的回答和這件事沒有任何關系,顯得有些莫名其妙——隆慶皇子,你長的真的很……這是什麼意思?(注)

剛剛把酒意消散下去,隆慶皇子正安靜看著桌上空空的小酒罐,忽聽著此言,他眉尖微微一蹙,抬起那張俊無雙的臉,看著遠方淡然說道:“謝謝,我知道。”

“既然你知道自己長的很……”

寧缺看著那,很認真說道:“那你想的就不要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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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此言一出,滿座嘩然。

場間眾人即便想到過寧缺會拒絕送出自己的小侍,也以為他也會采用某種很婉約的拒絕方式,簡稱婉拒,比如說自己用慣了這小侍,這小侍鄙,不登大雅之堂如何云云云,卻沒有想到他會拒絕的如此簡單直接暴狠厲!

想要我的小侍?你想的太了!

隆慶皇子臉漸沉,轉瞬后卻自失微微一笑。

寧缺看著他笑了笑,解釋道:“原因很簡單,因為我不愿意。”

隆慶皇子緩緩從袖中出雙手,平靜擱在桌案之上,平靜看著遠方暗角落里的寧缺,緩聲說道:“因為不愿意,你可能錯過了很多。”

“我從來不擔心錯過什麼。”寧缺回答道。

隆慶皇子銳利的目隔著極遠的距離落到他的臉上,沉默片刻后說道:“甚至有可能是……本殿的友誼?”

寧缺眉梢微挑,回答道:“也許你的友誼并不像你自己想像的那麼值錢。”

聽到這句話,隆慶皇子如同畫出來來的眉眼間仿佛鍍上了一層寒霜,沉聲說道:“看來你很看重你的小侍。”

寧缺笑著回答道:“這和你有什麼關系呢?”

隆慶皇子冷冷說道:“小侍的主人果然很有意思,我對你的興趣愈發濃厚了。”

寧缺搖了搖頭,說道:“把你的興趣混著酒喝下去吧,如果你還能喝的話。”

……

……

二人這番對話的時候,得勝居宅院場一片安靜,即便是掩雨廊外的的那些鳥兒都張的不敢發聲。隨著談話的進行,人們的臉變得越來越彩,越來越古怪,他們怎麼都沒有想到,寧缺這個普通的書院學生,居然能和西陵神殿裁決司的大人侃侃對談,話鋒非但毫不落下風,反而是字字冷嘲熱諷強到了極點。

隆慶皇子的表尚算平靜,但誰都能看出他淡漠眼眸里將要燃燒的緒,和言語間出的強悍意味,只聽到他寒聲問道:“可本殿依然很好奇,在你心中究竟誰才有資格做這小侍的主人。”

強大的威勢之下,寧缺卻仿佛一無所覺,眉梢微挑回答道:“其實這依然和你無關,但既然殿下你這麼興趣,我只能說……至你是沒有資格的。”

“我沒有資格,那誰有資格?”

隆慶皇子朗聲笑了起來,但笑聲中卻不到幾分歡愉的笑意,只有某種強悍的自信與霸道,笑聲漸斂,他看了一眼對席沉默的李漁,問道:“莫非是公主殿下?”

寧缺展一笑,左頰的酒窩分外小清新,說道:“不,也沒有。”

這句話一出來,又是弄得場間一片嘩然,然而在這些震驚復雜緒發酵之前,李漁便微笑著做出了解答,看著對面席間的隆慶皇子等人說道:“我曾經向這小子要過好幾次桑桑,但他理都懶得理我,所以很明顯我是沒有這個資格的,至于隆慶皇子你,我想總不至于比本宮還更有資格。”

場間任由隆慶皇子等西陵人和燕人于上勢已久,李漁一直沉默微笑觀棋不語,這時候卻一句話堵死了對方所有后手,是大唐帝國最寵的公主殿下,就算你是絕世天才,是西陵裁決司的大人,是燕國的皇子,但難道你有資格與本宮相提并論,我都不計較寧缺再三拒絕我,你又憑什麼計較?

這是很簡單從而很有力量的邏輯,這就是唐人典型的道理與風格。

大唐公主出言以為強悍背書,這場小小風波似乎便要告一段落了,桑桑扯了扯寧缺的袖子,仰著小臉說道:“爺,咱們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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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缺笑著點點頭,然而場間眾人包括李漁在,都沒有想到他沒有就此離開,而是桑桑的腦袋,看著上方席間的隆慶皇子很認真地說道:

“皇子,我有幾個問題想請教你。”

聽到這句話,場間很多人都想到了先前那刻謝承運長而起時說的話,頓時一片安靜,書院震驚向寧缺,心想先前謝三公子都在辯難之中一敗涂地,難道你這個稱病避考的家伙,還想憑此一鳴驚人?

隆慶皇子神漸凝,手整理衫前襟,坐直,攤開右手道:“請。”

“不要誤會,我對辯難沒有任何興趣,事實上也不怎麼擅長,我只是有些困皇子你先前的自信,所以有幾個問題想要請教。”

寧缺向前走了一步,問道:“請問皇子,蒼穹可有眼睛?”

湛湛青天灰灰天飄雪冬天之上哪有什麼眼睛,即便是夜穹之上那些繁星也不能看作眼睛吧?然而寧缺雖然說并非辯難,隆慶皇子卻依然極為慎重應對,略一思琢便明白此言何言,昊天居于蒼穹之上憐憫仁俯瞰億萬蒼生,那麼……

“蒼穹自然有眼。”

寧缺接著問道:“天地之間可有元氣?”

隆慶皇子應道:“當然有。”

寧缺快速問出下一個問題:“元氣波是否有規律可循?”

隆慶皇子應道:“有。”

“槐樹是否有?”

“有。”

“蜉蟲有沒有生命?”

“有。”

“正常人有沒有思想?”

“有。”

“我大唐有沒有天子?”

“有。”

“西陵有沒有教律?”

“有。”

……

……

寧缺問問題的速度越來越快,但這些問題確實極為簡單,與辯難無涉,隆慶皇子回答的速度也越來越快,兩個人的問答就像炒豆子一般明快迅捷,場間眾人愈發疑,他究竟想要做什麼,便在這時,聽到了寧缺接下來的一個問題。

子是否有?”

“當然……”

隆慶皇子忽然眉頭一挑住不言,然后似笑非笑向站在場間的寧缺,像看著一個小聰明被碾碎的可惜蟲般,用一種淡然冷漠的口吻繼續回答道:

“沒有。”

這一連串的問題枯燥乏味甚至無聊,但因為事涉隆慶皇子,又和先前那場風波有關,所以場間眾人都聽得很認真很仔細,當寧缺提問時,諸生都隨著一道思考,在心中與隆慶皇子一道默默回答,而當最后一個問題出現時,他們更是在心中默默直接回答道有,而直到此時聽到隆慶皇子話鋒陡轉,回答沒有……他們想了會兒方始震驚明白,原來這一切只不過是寧缺設的言語陷井。

司徒依蘭蹙著眉尖想了會兒,看著寧缺搖了搖頭,對旁的金無彩低聲音慨道:“真是可惜,沒能讓隆慶皇子出個丑。”

隆慶皇子不愧是西陵神殿裁決司的大人,不愧是萬眾矚目的天才人,他是局中人,然而在這最關鍵的時刻,他發現寧缺這一系列問題只不過是在使自己陷某種心理定勢以及語言慣,想要自己在最后這個簡單到愚蠢的問題上犯錯,想要自己當著場間眾人的面承認子是有的,于是他自然不會上當。

他用垂憐厭惡的神向寧缺,說道:“沒有想到本殿耐著子聽你的問題,到最后不過是這種不登大雅之堂的小聰明,實在是有失本殿的期待。”

寧缺也似笑非笑著他,沉默片刻后搖頭說道:“確實只是一些小聰明,但是很可惜,皇子你連這種小聰明都應付不來,實在是令我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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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聽懂他在說些什麼,以為他怒之下開始胡言語,那些與他本就極有隔閡的書院同窗,更是紛紛轉過頭去,表現的于承認與他是同窗。

寧缺搖了搖頭,低頭看著桑桑嘆息說道:“記得小時候我給你講的故事嗎?狗熊最后大多數是怎麼死的?”

“笨死的。”

桑桑說道:“爺你那天說的對,長的太好看的男子大多腦子都不大好使。”

然后向席上的隆慶皇子,認真解釋道:“子如果沒有,那怎麼穿進去呢?”

……

……

再一次滿座俱靜,想明白這件事的人們瞠目結舌,愧低頭,還沒想明白這件事但看著周眾人表能猜明白的人們瞠目結舌,還來不及低頭。

席上的李漁和席下的司徒依蘭忍不住嫣然而笑,西陵眾人的表則是極為難看,至于隆慶皇子本人,在被桑桑點評為腦子不大好使的男人、想明白這個可惡的語言圈套后,臉沉的仿佛要滴下水來,像極了張雨天繪的麗水彩畫。

“剛才我問過你,你也回答過我,我們都知道昊天是有眼睛的,他正看著俗世里的眾生,而你我就像蟲子槐樹一下,生活在天地的元氣里,便要遵循一定的規律。”

寧缺看著隆慶皇子平靜說道:“這些規律在我大唐,便是天子金口玉言或是唐律,在西陵則是神圣教律,然而無論哪種,都明確承認每個人的私產都不侵犯,于是我的東西便永遠是我的,只要我不同意,那你就不要想著奪走。”

眾人這才知道先前那些看似無聊的問題里,竟還被他著如此意思。

寧缺繼續說道:“我問這些,只是想讓皇子知道這些道理。就算你先前答出那個三歲孩子就應該知道的答案,也沒有任何意義,子當然是有的,我的小侍當然就是我的,只要我不同意,你就不能搶走我上一文錢。”

隆慶皇子盯著他的臉,沉默很長時間后忽然笑了起來,平淡說道:“你說的有道理,但我還知道一些別的道理,如果沒有力量的話,哪怕上只有最后的一文錢,有時候也很難保住。”

寧缺微笑著問道:“皇子,您這是在威脅我?”

然后他向席上的曾靜大學生和李漁,雙手一揖,很嚴肅認真地問道:“公主殿下,大學士,他在威脅我,我該怎麼辦?”

曾靜大學士被他這句話直接頂到墻上,輕捋胡須,強笑道:“哪里會有這樣的事,大概是你這年聽岔了。”

李漁笑著回答道:“難道憑你那點微末本事,還想打一架找死?”

忽然間,話鋒一轉,淡然說道:“不過我還真不知道,有誰敢在長安城威脅我大唐子民。”

這句話才是真正的威脅。

莫離神然大怒,一拍面前桌案便準備長而起,然而就在這時,隆慶皇子冷冷看了當年的師長一眼,強行把對方制住,然后向寧缺,微笑問道:

“你也是書院學生,本殿會在進二層樓時看見你嗎?”

場間忽然有人回答道:“他連科都沒進,自然無法二層樓。”

話的人是鐘大俊,先前寧缺那個關于子的問題,直接讓場間所有人都到了丟臉,而他的最為強烈,此時聽著隆慶皇子發問,便在第一時間點明寧缺并無修行潛質,沒有資格二層樓,仿佛如此這般能夠辱對方一番。

隆慶皇子面無表看著寧缺,說道:“那真是憾。”

寧缺沉默片刻后,笑著說道:“世界上也許并沒有那麼多憾。”

桑桑扯了扯他的袖角,第二次說道:“爺,回家吧。”

寧缺看了一眼鐘大俊和那些書院同窗,說道:“我知道你們一向恥于與我為伍,今天你們也只會認為我耍了些小聰明,我不在乎,我只想提醒你們把這些道德心思多放些在學業上,日后若還答不出來這種三歲小孩都會回答的問題,到時候就該到我恥于與你們為伍了。”

說完這句話,他向李漁和幾位朝廷大員行了一禮,然后轉牽著桑桑離開。

一面走出庭院,寧缺一面慨說道:“絕世啊……天才啊……中興希啊……”

然后他搖了搖頭,笑著嘆息說道:“PIAPIA啊!”

聽著不斷飄進來的聲音,場間一片尷尬沉默,隆慶皇子的臉難看到了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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