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里一片安靜,隔了很長時間后,七師姐忽然發出一聲冷笑,只不過笑聲過后,卻沒有說話,而是從手帕里挑出松子剝皮吹屑,細細整理后,遞給榻旁的三師姐。
二師兄微微蹙眉,看著問說道:“小師妹,你笑什麼?”
七師姐將松子扔進,緩緩嚼了片刻,隨意拍拍雙手,柳眉微挑,毫無懼迎向他的目,說道:“二師兄真不會撒謊?那夜在崖頂開口騙隆慶皇子的人又是誰?”
二師兄沉默片刻后,緩慢回答道:“騙……人和撒謊是一回事嗎?”
“我說拉倒吧。”
陳皮皮看著七師姐沒好氣說道:“二師兄的大家誰不知道?他說不會撒謊就是不會撒謊,那天夜里我請他幫忙,緩隆慶一緩,說的話也不算虛假,你沒見二師兄當時張啥樣了,面部表倒是鎮定,但樹下面那幾塊石頭全被他了末。”
“指二師兄給寧缺增加信心?那賊賊的家伙一眼就能看穿!”
四師兄開口說道:“所謂信心始終還是過于玄虛了些,他練浩然劍練不通,我們應該從手段上著手。飛劍的運行曲線很好計算,空氣阻力與飛劍速度之間的關聯雖然復雜些,但也不是算不出來,寧缺數科如此優秀,這麼教他他應該比較好理解。”
“不管你怎麼算,怎麼教,怎麼搞,終究沒有辦法解決小師弟最本的問題。那就是他雪山氣海只通了十竅,能夠控的天地元氣太微弱。如果不能解決這個問題,就算老師和大師兄回家,用神妙手段助小師弟晉知命境界也沒有意義,因為他會是世間最弱的知命。”
二師兄沉默片刻后向先前開口的四師兄說道:“你和六師兄先替他把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弄好,自不行便更要看重外的幫助。”
九師兄忽然搖頭說道:“我說干脆還是讓小師弟跟著我和西門學吹簫弄琴,將來離開書院后也好有個謀生的手段。”
十一師兄微微一笑,神態寧靜說道:“小師弟最近時常向我請教格之知,依我看還是讓他跟著我學習,這樣對他的心境有幫助。”
七師姐從窗臺上抓起一把瓜子,低頭挑著最飽滿的瓜仁,微嘲說道:“十一師弟,跟著你學這些沒用的東西,將來小師弟死了怎麼辦?”
十一師兄看著認真解釋道:“小師姐,我家乃是南方大富,日后師弟我必將繼承大筆家業,就算小師弟是個廢人,我養他一輩子也沒有問題。”
幫助小師弟寧缺的會議開到此時,議題漸漸不知道偏到了哪個方向,室諸人七八舌,出謀劃策,熱討論,激烈辯論,深切關心小師弟日后的謀生問題,紛紛表示自己可以負責小師弟的人生,拳拳同門誼竟是把他們自己都了起來。
“師兄師姐們,你們會不會想的太多了?”陳皮皮著屋嗑瓜子喝清茶開茶話會的人們,了后腦勺,苦悶說道:“寧缺他是什麼樣的人,我比你們都清楚,他雖然在修行方面有些白癡,但絕對不是真的白癡。難道你們就沒有發生,自從他進了后山,我們所有人都在圍著他轉?像這樣的人,哪里還需要我們替他這麼多心?我敢說全天下的人都死了,包括屋的我們都死了,他也不會死,更何況還是死?”
聽著這話,書院二層樓諸子都怔住了,想起這些日子的經歷,臉上的神變得極為彩。北宮未央輕簫,蹙眉說道:“說來也是,小師弟想聽曲的時候就鉆進林子把我們兩個揪著奏一曲,不想聽的時候就堅決不聽,我怎麼覺得自己在他面前變了一個賣唱的?”
五師兄輕拍大,搖頭慨說道:“他說下棋就下棋,明明我和八弟剛進中盤,他就敢來一手,還非得讓我們抑著脾氣指點,不然他就真敢把棋子扔了,在小師弟面前……我們就是兩個鄉村棋社不流的黑白棋教師罷了。”
六師兄看著若有所思的眾人,憨厚一笑說道:“寧缺待我倒不錯,雖然經常有些莫名其妙的想法,但他時常幫我打鐵挑水,省了我不事。”
二師兄著痛訴淚史的諸位師弟,眉梢微挑說道:“寧缺是最小的師弟,你們這些做師兄的照顧他理所當然,這些事有什麼好說的?”
聽著二師兄訓戒,看著他嚴肅神,室諸人同時心頭一凜,紛紛低頭應是,就連先前一直表現的很隨意散漫的七師姐,也訥訥把瓜子放回窗臺上。
“雖然我很瞧不起瑟游戲人間的心態,但我必須承認,為昊天南門供奉的他,確實是世間超一流甚至可以說是最強大的神符師,比世人想像的還要強大。”
二師兄眼簾微垂,著前某,沉默片刻后,繼續沉聲說道:“既然小師弟天資如此,只適合走符道的路子,那日后還是讓他多跟著瑟學習吧。”
屋一片安靜。
七師姐抬起頭來,眉尖微蹙說道:“但小師弟畢竟是我書院二層樓的人,現在算來是老師的關門弟子,結果一修為居然全部是外人教的,這傳出去哪里像話?就算我們不懼世間閑話,可老師和大師兄回來后,會不會對我們這些人到失?”
……
……
不知道夫子帶著大弟子結束游歷回到書院,發現自己莫名其妙多了個只有不境界、而且修行資質極差的關門弟子,而且這弟子唯一拿得出手的本事還是跟著昊天道學的符道手段后,會不會到深刻的失。反正寧缺沒有什麼失緒,雖然浩然劍依然練的像雪掩狗屎斷截臭,但他的心態已經調整的極好,而且這些日子除了在書院后山學習,隔上數日便會隨瑟大師周游長安城,以一種輕松而別有意趣的方式接近符文大道,過的非常充實。
在天啟十四年春末夏初的那些日子里,長安城的居民經常能夠看到一個渾骯臟到了極點的老道人帶著一個著樸素卻干凈到了極點的年四閑逛。
老道人帶著年穿街走巷,去看那些傳承數百年的古舊破爛建筑,去各個小酒館飲酒,偶爾去最廉價的開門戶過夜,更多的時候則是去看那些游人必去的風景。
走過春風亭那片修繕一新的街區時,瑟滿懷慨,說道:“新則新矣,原有的那些意味卻是盡皆喪失,好在還有這間亭子,你看那亭檐曲線不?”
寧缺走在曾經廝殺一夜的街巷間,向街角的古舊春風亭,有些失神,聽到師傅的話后才醒了過來,認真看著亭檐上方微微突起的四道線,品味良久后疑問道:“說不出來有什麼,只覺得看著很協調,烏瓦相之向下微陷然后翹起,很順。”
“那是走雨線。”瑟大師指著檐線說道:“雨水落在烏瓦之上,順著瓦片疊加向下流淌,并沒有經過走雨線,但走雨線的形狀,卻暗符雨落積之勢,所以你會覺得順。”
“師傅,亭檐走雨線能說明什麼?”寧缺問道:“這座亭子應該是多年之前修的,那些工匠想來不可能是符師,難道他們也能會天地元氣的規律?”
“什麼是規律?規律就是事運行的一定之規,那些建造春風亭的工匠或許沒有掌握天地元氣運行的規律,但無數代建造雨檐的知識傳承下來,里面確實藏著某種智慧。”
瑟大師帶著他向亭子走去,說道:“雨水落下來會怎樣行走?為什麼會這樣行走?筑亭的工匠不知道,或許他們的祖師爺也只知道第一個問題的答案,而不知道第二個問題的答案,不過這又有什麼關系呢?人類向天地學習的第一步永遠都是在模仿。”模仿的多了,便會像這道雨檐一般,自然提練出其中最簡單的道理,也就是那線條的起伏形狀。”
走到春風亭下,瑟大師轉過來,看著寧缺說道:“修行符道的第一步便在于模仿,我讓你看前賢留下來的符文典籍,我讓你仔細悟天地元氣間的細微差別,和工匠們多年間積累下來的建筑經驗極為相似,只不過他們是下意識所為,而且要耗去數代人的時間,你卻要主去掌握會,并且這個時間要越越好。”
看完春風亭,師徒二人離開街巷,順著那座大院旁的灰墻向遠走去。
腳踩在微有突起的青石板道上,看著腳旁不遠潺潺流著的水,寧缺很自然地想起那個雨夜,這道水曾經被鮮染紅,而這些青石板道上堆滿了殘缺的尸。
灰墻后方便是朝小樹的府院,寧缺抬頭去,只見院青樹掩現,偶有人聲傳來,心想不知道朝小樹的家人是不是還住在這里,而他又去了哪兒呢?
似乎猜到他心中在想些什麼,負袖走在前方的瑟大師微微一笑問道:“朝小樹觀平湖而知命,這等悟機緣,實屬罕見。即便以朝小樹之才質,如果不是被陛下強行摁在長安城黑夜泥地中多年,想來也不可能一朝迸發出如此燦爛的彩。”
這是寧缺第一次知道朝小樹是知命境界的大修行者,他想著那天雨夜跟著那個中年男人后浴廝殺的場景畫面,眉梢忍不住緩緩挑了起來,心中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驕傲壯闊覺。
“你應該看過朝小樹的劍。”
“是的,師傅。”
“覺得有什麼特殊之?”
“很快,像閃電一樣。”
寧缺想起書院后山湖畔那把飛的歪歪扭扭的木劍,覺十分愧。
瑟大師微笑著他說道:“還有別的嗎?”
寧缺想起一件事,但他了后沒有說出來,因為瑟雖然是他符道上的師傅,但那件事極有可能是朝小樹箱底的保命本事,這種事對誰都不應該說。
“看不出來你還是個重重義之人。”瑟大師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寧缺笑了笑,回答道:“朝大哥待我不錯,離開長安城后還想著我的生計問題,每個月給我留一大筆銀子,就算義不重,銀子堆在一起也夠重了。”
瑟笑了起來,說道:“朝小樹一劍化五,這件事不用你說我也知道,我提起此事,只是想告訴你,當那五塊劍片若流星一般籠罩他周街巷時,你有沒有想過,如果那是他的本命劍,為什麼分五截之后,依然能夠如此聽他使喚?”
這個問題寧缺真的沒有想過,去年春天那場戰之后沒有去思考,是因為他那時候本不懂什麼是修行,后來之所以沒有去思考,則是因為完全沒有想到這其中的問題。直至此時背離春風亭向大街走去,忽然聽到師傅的這聲問,他頓時陷沉思之中。
瑟大師并不是那些喜歡用各式各樣問題難為自己學生、繼而從中獲得極大學識優越和虛榮以及施快的老師,看了一眼寧缺皺眉苦思的模樣,直接解釋道:“朝小樹本命劍分為五把小劍,這五把小劍之間的聯系互,靠的是一種陣法……而以前我便對你說過,但凡陣法其實都可以看做是一種變形的符,一種更加依賴材料的大符。”
接著他繼續說道:“道家劍決是符,佛宗手印也是符,而這兩種符均是不定式。至于將軍百戰盔甲上面的紋飾雖然是片段居多,但也是符,只不過這種符是定式。”
寧缺看了他一眼,忍不住苦笑說道:“師傅,我知道您是世間最強大的神符師,我知道每個符師都應該對符道有發自心最深最真摯的與熱,只是……如果像您這樣說,豈不是世間一切修行法最后都可以歸到符上去?這種說法實在是……太那啥了些吧?”
瑟大師停下腳步,回頭好疑問道:“太那啥?太哪個啥?”
寧缺猶豫片刻后,低聲音說道:“太自了些。”
瑟大師哈哈大笑起來,引起街巷中行人紛紛注目以。
笑聲漸歇,他看著寧缺沉默片刻認真說道:“修行首重心,在于敢想敢認,長路漫漫,你若不相信自己能夠走到最后,你怎麼邁過修行路上那些艱難奇崛的險峰?越優秀的修行者越自信,而最優秀的那些修行者必然自信到極夸張的境界,大概也就是你所說的自。”
寧缺微微張,半天說不出話來,想要腹誹師傅說的這句話是歪理,可細細琢磨卻又覺得這些話極有道理,尤其是聯想到書院二師兄和陳皮皮這兩個極端自驕傲的家伙。
離開春風亭,從東城經由善莫坊,師徒二人來到一片開闊大道上,不遠羽林軍正騎著駿馬巡邏,街上的行人了很多,青樹清河之畔,環境一片清幽。不遠那座巍峨皇城眼清晰可見,甚至仿佛能夠看到朱墻之上被風雨沖洗出來的些微痕跡。
瑟大師全然沒有到此地莊嚴肅穆氣息影響,依舊負著雙袖,趿著舊鞋,慢悠悠地在街上晃著,本不在意那些羽林軍騎士投來的警惕厭憎目。
寧缺強忍笑意跟在他后,忽然想起先前那番對話里有關于盔甲刻符的部分,又想在去年在旅途中呂清臣老人的某些介紹,眼睛驟然明亮,趕前幾步走到瑟大師旁,用極恭敬極溫的語氣說道:“師傅,我想向您求一道符。”
瑟回過頭來,問道:“求符?你家出什麼事了?看見了不干凈的東西,還有被了床?”
寧缺張了張,不知道該怎麼接話,覺得非常無力。
瑟大師的三角眼極猥瑣地瞇了起來,說道:“開個玩笑。”
寧缺嘆了口氣,認真說道:“我想在自己的刀上刻一道符。”
瑟大師思忖片刻后,搖了搖頭,說道:“有些符文確實可以離開符師單獨使用,比如傳書比如盔甲比如武,這種刻符手段并不見,但終究只是末道,不夠純,威力也不會太大,所謂自己的才是最好的,如果是你的兵還是你將來自己留符為好。”
寧缺苦笑說道:“那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得償所愿。”
瑟大師拍了拍他的肩膀,安說道:“我堅信你在符道上的天資,現如今只不過是你還沒能看那張窗紙,慢慢悟下去,你就會發現希總在前面。”
“你仔細看那邊。”
“那邊是什麼?”
“你自己看。”
“師傅,我只看到了很多樹。”
“樹的后面呢?”
“樹后面是天。”
“我要你看的不是這些東西!”
“師傅,你不會是非要我說看到了希吧?”
“我真說不出來這麼酸的話。”
“師傅,你怎麼不說話了呢?其實吧,依我看來以您游戲人間看紅如白骨卻偏要去兩把的絕頂氣質,扮演心靈導師這種角,實在是不合適。”
“寧缺。”
“是,師傅。”
“你再繼續說下去,我就用草字符讓你一輩子看不到東西。”
師徒二人的前面看不到希,只能看到皇城腳下青林中的一片道觀。
瑟大師沒有帶寧缺進南門觀,因為二人是私人師徒關系,寧缺畢竟是書院學生,與昊天道走的太近,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是非常不合適的事。
“我讓你看的是南門觀明殿的那道飛檐。”
因為前面那番對話,瑟大師的臉很難看,語氣很生。
寧缺依言舉目去,只見灰墻青樹后方,可以看到道觀正殿在湛藍天空里的那道飛檐。
“師傅,為什麼要看這道飛檐?再次悟歷代工匠從雨水之勢中下意識總結出來的規律?看看春風亭也就夠了,難道要永遠看下去?我們這些天在長安城里看了很多古寺道觀舊亭小橋流水人家,再看下去我擔心長安府會懷疑我們是老飛賊二人組。”
“草字符……”
“師傅,我錯了。”
瑟大師半晌后才抑住心頭的憤怒,指著道觀深那道飛檐,臉鐵青說道:“這次讓你看的不是飛檐,而是飛檐上面蹲著的那些檐,你釋出念力去,看看有什麼。”
寧缺神頓時認真起來,沉默片刻后緩緩釋出念力,隔空遙那幾尊半蹲著在飛檐之上的石制檐,檐的存在通過天地元氣反饋念力織的識海之中,顯得非常清晰,然而就在下一刻,那些檐仿似活過來了一般,他甚至能看到它們的目!
他的心跳開始逐漸加快,呼吸變得越來越沉重,而識海與視線之中的那些檐則是越來越清晰,傳來的威越來越重,直接讓他的臉變得蒼白起來,無比僵。
瑟大師站在旁,看著他的反應并不擔心,反而心平靜而微喜悅,寧缺對檐的反應如此敏,稍微沖淡了一些先前被調侃后的惱怒。
寧缺搖了搖頭,從先前那種狀態中擺出來,抬起雙手了眼睛,向瑟大師說道:“師傅,我到了,我也明白了。”
瑟大師微微蹙眉,似乎是沒有想到寧缺居然能夠自行從檐威之中擺出來。
寧缺看了一眼遠方重新變得小起來的檐,說道:“師傅,你是不是想告訴我,這些石制的檐也是符,是由神符師賦予其力量與近乎強大生命的威?”
瑟大師說道:“不錯。我現在更疑的是,為什麼你第一次接檐,居然毫不慌張。”
寧缺向他,沉默片刻后誠實回答道:“我以前接過檐。”
瑟大師白眉微挑,問道:“什麼時候?在哪里?”
寧缺說道:“去年春天,在皇宮里。馬車過洗局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我看到宮殿檐角上的檐,便忽然覺得它們活了過來,當時我特別難。”
瑟大師沉默了很長時間,忽然手了他的腦袋,目里充滿是溫和的贊賞意味。
“聽你說話看你行事,我總覺得你這個小家伙的心境真不適合修行符道,我甚至有些以為自己是不是被你那張便箋紙給誤導,看錯了什麼。”
老道人做為世間超一流的神符師,他非常清楚一個沒有接過修行的年,居然能夠天生悟到檐的威,這代表著他在符道方面有怎樣的天資。
“我很欣你再一次證明了自己的資質與能力。”
寧缺笑著說道:“師傅,資質與能力就在里,不需要證明其實它也是一直存在的。”
“今天你說了很多廢話,就這句話算是有道理。”瑟大師笑了起來,然后繼續關切問道:“上次在皇城洗局里,是你第一次到檐的威?”
寧缺因為這個問題陷了長時間的沉默。
他想起去年春天的那一日,自己和桑桑撐著大黑傘,站在筆直寬敞的大街上,站在蒙蒙細雨中,然后被那幅雕在大道中央的朱雀繪像鎮兩尊雕像的往事。
過了很長時間后,他抬起頭來,看著瑟大師說道:“其實……更早一些在朱雀大街上,那幅石雕的朱雀繪像也給過我相同的覺,但我不知道朱雀繪像算是什麼。”
瑟大師聽著他的回答,眼睛瞇了兩條細,忽然開口說道:“想不想再去看看那只朱雀?”
寧缺當然不想去看,這和那只朱雀刻在石頭里沒有神韻純粹假貨沒有任何關系,他只是對那幅石道上的朱雀繪像下意識里極為抵恐懼——可能是他去年春雨日被大道中央那幅朱雀滲出的肅殺古意嚇的太厲害,或許是他潛意識里還記得去年夏悶夜逃亡到大街上后那段瀕臨死亡的遭遇,總之他心深那抹影濃郁的無以復加。
然而做為一名優秀的學生,他很清楚老師每次問學生想不想做什麼的時候,其實只是需要做出一個尊重你意愿的態度,而事實上老師絕對不會想聽到你除了肯定之外的任何答案,所以當瑟大師發話之后,他老老實實回答道想去。
師徒二人從皇城腳下,一路沿著寬敞筆直的朱雀大道向南行走,仿佛踩在一灰褐繡著綠花邊的緞帶上,從長安城這個巨人的頭顱走到了口。
看著大道中央雕繪在石板上的朱雀繪像,寧缺覺得自己的有些發干,雙手下意識里收進了袖口,握的很,覺有些僵。
朱雀繪像一如往常莊嚴清麗,雙翼并未完全展開,正是將振未振之時,兩個不怒而威的眸子雕的極好,無論從哪個角度上看,都會覺得它在盯著你。這是大唐各郡子民來到長安城后必看的景點,而朱雀繪像的那雙眼睛,也是所有游客們津津樂道的奇妙。
站在飾各異的人群之中,看著中間那幅朱雀繪像,或許是周遭環境嘈雜,人氣蓬的關系,寧缺心中的警戒恐懼覺稍微褪去了一些。
然而他的依然僵,手腳依然冰涼,因為他總覺得這雙一直冷漠盯著自己的眸子這和雕師們的技藝手法無關,這雙眸子仿佛在告訴他,這只歷經千年風雨的朱雀……是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