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七娘子(完)
林昭回到主院, 果然見院鬨得一派人仰馬翻,楚氏被林槐抱回了臥房, 薄氏幾人站在門外廊廡之下, 麵上皆是惶恐,尤其胡氏一臉冷汗,見林昭快步而來, 眼神躲閃不停, 人站立不安,恨不得立刻離開林府纔好。
林昭看了一眼, 也不及多問便進了室, 楚氏躺在榻上, 麵如金紙, 氣息微弱, 早無意識, 林昭自小到大何曾見楚氏病的這般重過,當下便覺心頭一痛,“母親——”
林槐重重歎了口氣, 握著楚氏的手未放, 他二人年夫妻, 多年來甚篤, 楚氏早前便有心口痛的病, 卻從未這般忽然倒地過,想到適才胡氏那不講理行徑, 林槐幾乎開始後悔結這門親事, “莫急, 等你程伯伯來,已經派人去請了。”
林昭如今能不著急, “母親的尋常備下的藥可用了?倒地怎麼就鬨這樣?”
林槐又歎一聲,“藥已經餵了,至於今日之事,是薄家想要將你和嫻兒的婚期定在冬月,我和你母親覺得時間太過迫,打算還是照著原來那般定在明年,可嫻兒母親不願意,還說回去便要請行方之禮,不管我們願不願,都要先把婚期定下來,你母親一時氣不過,這才暈倒了——”
林昭目瞪口呆,兒親事從來都是兩家和和氣氣商議,薄家縱然著急,也不帶如此潑鬨的,更何況原本便說好了明歲婚,如今為何這般上門強?
薄家在林昭眼底也是書香門第,清貴人家,他一時想象不出薄母說這些時是怎樣的臉,可著楚氏奄奄一息的模樣,又覺心底苦痛,生怕楚氏出什麼事纔好。
門外廊廡之下,薄宜嫻和薄逸軒也趕到了,薄宜嫻白著臉,著胡氏咬牙道:“母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怎會將林伯母氣的暈倒呢?”
前次胡氏便惹怒了楚氏鬨得不快,後來還是薄宜嫻著帶人送了禮上門,林家又寬厚大度,方纔不曾計較,薄景謙北上,也是林槐從中打點周全,讓他在路上吃些苦頭,臨行這日,又出城相送,也算給足了薄氏麵子,薄宜嫻正是見著此景纔想著趁熱打鐵訂婚期,卻怎麼也未想到會鬨出如此場麵。
胡氏麵越白,“我……我是為了你啊兒,你不是想早點婚嗎?可他們不願意,他們還是想將婚期定在明年,我便說那我回去便請將你們的日子定下,日子都定下了,他們林家難道還想不認不?我……我也隻是這般說說,誰知便氣個仰倒——”
院子裡還守著不林家下人,見胡氏這般說辭,便都將目落在了薄宜嫻上,似乎都冇想到是薄宜嫻急著嫁林氏。
薄宜嫻又急又氣,見胡氏這般口無遮攔,又的滿麵通紅,然而相比急著嫁人的窘迫,更擔心楚氏今日出什麼事,心知,一旦楚氏當真被氣的大病,莫說婚期定在冬月了,隻怕這門婚事還存不存在都是個問題。
薄宜嫻恨恨的著胡氏,隻覺事不足敗事有餘,待想往門去之時,卻一下被林家下人攔得住,攬的侍婢冷冷的看著,“薄姑娘注意份,這是老爺和夫人的寢,姑娘還是在外麵候著便可。”
從前林府下人對頗為恭敬,便是攔阻也是客客氣氣的,何曾這般直言相斥過,薄宜嫻隻覺屈辱至極,可眼下境況,卻隻能咬牙忍了。
林家在長壽坊以以西,程家的新宅子在長壽坊以東,亦是因為如此,等了兩炷香的功夫程蘊之便到了,林家人去的急,言辭更是驚懼,程蘊之也不敢耽誤,立刻帶著薄若幽往林府來,待進了這主院,方纔知道薄氏大房二房皆在此。
薄宜嫻也冇想到林家請的大夫是程蘊之,一時心底又恨又妒,卻又盼著程蘊之治好楚氏,免得鬨到無轉圜之地。而薄若幽看到們,又看到滿院的下人對他們皆是漠然,心中一已猜出了三分。
程蘊之對薄景禮點了點頭,帶著薄若幽進了屋門。
這扇門他們進不的,可程蘊之父卻是通行無阻,薄宜嫻一顆心揪起,隻覺這門隔著和林昭,卻又將薄若幽和林昭放在了一,麵焦躁,很是不耐煩的來回踱步起來。
屋林槐看到程蘊之,好似看到了救命稻草,“蘊之,快救救淑寧——”
林槐的聲音都在發抖,再看林昭,他亦是急的眼眶發紅,“程伯伯,您救救母親——”
程蘊之上前來,什麼也冇說便開始問脈,指尖剛搭上脈門兩瞬,他眉頭也皺了起來,林槐二人見他此等神,心底咯噔一下,林槐道:“如何?”
程蘊之冷靜的道:“脈象弦細沉,許是心脈塞堵損之疾,今日驚怒後激發了出來,平日裡可有心慌心悸,呼吸不暢,心口絞疼之狀?”
林槐一聽,忙不迭點頭,“有的有的,前些日子還發作過一回,隻是不那麼嚴重,用了些湯藥調養了幾日便好了。”
程蘊之點頭,“那便是了,眼下隻瞧脈象有些不好,我開個救命的方子,先去熬了湯藥來給喂下,而後我要給施針,能不能醒過來,有兩分得看天意。”
林槐子晃了一晃,立刻命人拿來紙筆,程蘊之幾息功夫便寫了個方子,林槐又命人拿去熬藥,幸而所用藥材家裡備的有。
這片刻功夫,程蘊之打開帶著的醫箱,一邊讓薄若幽取出銀針用烈酒拭,一邊繼續問脈探息,又問了些楚淑寧平日裡的不適之狀,很快湯藥熬好送來,程蘊之令林槐餵給楚淑寧,而後便為施針。
這期間楚淑寧轉醒過片刻,卻意識不清,程蘊之鬆了口氣,“能醒便是有救,我此番施針至要一個時辰,你們可去外麵候著。”
林槐本不在意這些,卻忽而想起薄家人還在外麵,早前他做為男子,對胡氏頗多忍耐,可如今見楚淑寧病這般,也不在意禮數不禮數了,他走出臥房喚來管家:“薄家人還在?”
“在的老爺,一直候在外麵。”
林槐短促的冷笑了一聲,“讓他們回府吧,如今夫人病重,也招待不了他們了。”
管家應聲而去,很快屋外傳來一陣激烈的說話聲,然而林槐已有此令,管家自然也不鬆口,又爭了兩句,薄家人才灰溜溜的走了。
屋程蘊之和薄若幽都聽見此話,卻都神沉靜未曾多問,林槐轉進來,看看程蘊之,再看看薄若幽,深深地歎了口氣,林昭麵上也是一片不自在。
此番施針果然花了一個時辰,待程蘊之下了針,又等了片刻,楚淑寧方纔是真的醒了,此番栽倒在地,自己也不曾料到,一睜眼看到夫君和兒子,也立刻紅了眼,林槐上前將手握住,這纔看到程蘊之和薄若幽在。
程蘊之看人醒了,一顆心也落定,“命救回來了,可這病不能小覷,也幸而你年歲尚輕,若再過個幾年如此栽倒,隻怕難救,今日之後,好好調養切忌驚怒為要。”
楚淑寧自然道謝,幾人陪片刻,用了一次湯藥後楚淑寧又昏睡過去,林槐這才輕程蘊之和薄若幽出門落座,待下人上了茶水,林槐才苦歎一聲,“我也不瞞你了,淑寧今日是被宜嫻母親氣的,也不為彆的,就為了婚期,們想再冬月婚——”
薄若幽斂著眉目喝茶,程蘊之聞言也麵無波瀾,“當初我便說過,你做了選擇,便要承結果,薄家大房……你總是知道底細的。”
林槐笑意愈發苦,此時目落在薄若幽上,越發覺得沉靜乖巧,他收回視線,“或許當年我便錯了,一步錯,步步錯,今日還差點令淑寧喪命,倒也怪不得旁人。”
程蘊之不多接話,彷彿也認同此言,林槐麵上掛不住,又問起他們新宅之事,程蘊之簡單應答了,見外麵天不早,便告辭,林槐還想留他們用膳,可楚淑寧重病著,他還是婉拒了林槐好意。
林槐心中有些生愧,程蘊之倒是與他說話第二日再來探病,他們父子親自將程蘊之父送出門,看著他們馬車離去,林槐又重重的歎了口氣。
林昭在旁聽著,想著今日薄若幽過府,幾乎一言未發,而他心中掛念母親,也無心顧及,隻是適才林槐與程蘊之所言,倒像是有些陳年舊事一般,他猶豫一瞬未曾多問,想著程蘊之以後要連著數日來給母親看病,心底倒有些然。
回府的馬車上,程蘊之也有些唏噓,“薄家隻怕是心急了,此番獲罪,他們門第一落千丈,而林槐即將升遷,多半是擔心林家在親事上反悔。”
他嘲弄的哼了一聲,“到底是心虛沉不住氣,這門親事已經在京城流傳多年了,隻要他們耐心等待,林槐位置越高,便越是不會輕易悔婚,今日這般一鬨,這婚事如何打算,倒真是個未知之數了。”
薄若幽也未想到林家會鬨這般,隻是並不關心林昭和薄宜嫻的婚事,轉而問起了楚淑寧的病,程蘊之與細細說了一遍,略一沉還是道:“隻怕薄家如今也惶恐的,可要說這婚事作罷,他們恐怕不會甘休,以後義父去林家探病,你便不必跟隨了。”
程蘊之隻怕上薄家來鬨,薄若幽自也應了。
第二日一早,程蘊之到林家之時,果然並未帶著薄若幽,林昭出來迎接之時便多往馬車裡看了兩眼,確信隻有程蘊之一人前來之後竟有些許失。
待進了主院臥房,楚淑寧早已醒來,正用湯藥,程蘊之問脈後又為施針一個時辰,直至日上中天方纔下針,這時,外麵管家來報,薄家來人了。
薄宜嫻帶著胡氏,又帶著薄逸軒,來登門致歉。
林槐一聽這話卻一口回絕,“不見,讓他們回去吧,夫人還在病中,這病一日未好,便一日不見,林府的門,也不是誰想進便進的。”
管家自然出去趕人,楚淑寧這才問道:“怎不見幽幽過來?”
程蘊之溫和道:“衙門的案子還未定,今日去衙門應卯了,心知你的病暫是穩得住,便改日再與我來探你。”
楚淑寧歎了口氣,“幽幽是個好孩子。”
一副言又止之,程蘊之卻不接這話,轉而叮囑起養病的事宜來,林槐和楚淑寧都看出他多有避忌,自然也不好多言,待程蘊之午後告辭,楚淑寧便長籲短歎起來。
林昭還當還在生氣,自然好言安,楚淑寧言又止的著他,“昭兒,母親不是嫌貧富之人,此番為何不願答應薄氏早些大婚,也的確想著你和你父親的仕途,這本也是無可非議的,是薄氏不講道理,你可明白?”
林昭後來又問過昨日前因後果,心中自有對錯衡量,“母親,我明白的。”
楚淑寧著心口,“往日看宜嫻是個好的,親事又是早早定下,我和你父親都拿做你的未過門妻子看待,可如今母親卻覺得這門親事不好,尤其那個母親,實在不是個好相與的,你與你父親同朝為本就造人忌憚,以後的親家若不安分守己,豈不誤你前程?”
林昭沉眸片刻,“可事到如今還能悔婚嗎?這親事定下多年,京城中人儘皆知,若此刻悔婚,林氏便背棄信義,薄氏亦無異於雪上加霜,宜嫻是子,對名聲亦有損。”
他雖說的理智,可語聲也頗為艱,足見心底也是忍著不滿的,楚淑寧忽而問:“昭兒,你對宜嫻,可是十分鐘意?”
林昭聽著這話,麵上卻無多緒,隻誠懇的道:“這是母親和父親為我定下的親事,我自然是喜歡的。”
此言令楚淑寧一怔,著林昭晦暗無波的雙眼,一時愈發心疼他,“你有所不知……當年……”
楚淑寧言又止的看向林槐,林槐卻未接話,便又隻好將這話嚥下,又一手捂住心口,麵苦痛,“都怪我和你父親,千不該萬不該死要麵子,如今鬨得這般田地,便是如今,這悔婚二字我與你父親也難開口,可一想到往後你也要被這般潑鬨,說不定還要家無寧日,母親便冇法子心甘願的認下這門婚事。”
越想越覺心□□...覺心□□通難當,林槐見狀連忙又勸,安半晌,楚淑寧才閉眸躺下,林昭侍疾已久,林槐見狀便讓他自去歇息,林昭隻好先行告退。
待退了出來,邊小廝卻疾步走到跟前,低聲道:“公子,薄公子和小姐在側門外等候,說請您見一麵——”
林昭眉頭皺起,想了想,他還是抬步朝側門來,一出門果然見清寂的巷弄裡站著薄氏兄妹,二人見他,皆麵驚喜,薄宜嫻更是快步上前,眼眶通紅,“昭哥哥,伯母怎麼樣了?”
林昭著心底鬱氣難消,麵上還維持著禮數,“好些了。”
薄宜嫻眨了眨眼,眼淚便落了下來,“昭哥哥,都是我母親不好,我父親獲罪,母親心慌的很,生怕你們嫌棄我們,這才著急了,我知道此番我們罪過極大,眼下伯母不想見我們,我們便不來討嫌,待伯母再好些,我們再來負荊請罪。”
林昭深吸口氣,“為何忽然著急提早婚期呢?”他咬了咬牙,終於忍不住出幾分責難來,“原本說的便是明歲,我父親母親不願提早,也可好好商量,伯母為何能說出那般不講道理的話來,這哪裡是詩書禮儀之家該有的行徑?”
林昭又道:“我聽下人說,你母親親口所言,是你想提早婚?”
此言令薄宜嫻麵上瞬間漲紅一片,眼珠微,“我……昭哥哥,我也是害怕,你不明白,父親獲罪之後京城之中哪般議論我們,便是郡兒都與我了來往,我……”
抬眸著林昭,淚珠簌簌而落,“我們訂婚數年,昭哥哥亦明白我的心思,我未想的那般長遠,我以為昭哥哥也願意早些婚的,因此我纔不曾阻攔母親……”
見哭的這般傷心,林昭再多責難也不好對一弱子發作,再想到兩家的確定親多年,薄家若不出事,在京城眾人看來也是一段談,而薄宜嫻自小便待他頗用心思,他也看在眼底,而如今薄家如此境況,想在家族危難時尋個依靠也有可原。
林昭將頭苦下,“母親如今臥床養病,近日我要侍疾,你們不必日日登門,其餘諸事,等母親好了再議,回府去吧。”
林昭說完轉進了府門,薄宜嫻淚眼婆娑的著他的背影消失,而後才抬手了眼淚,麵上傷心悔痛散去,而後浮出幾分漠然的怨,薄逸軒在旁看在眼底,莫名覺得有些古怪,他是陪著來致歉的,先前見哭的傷心,隻讓人覺得萬般懊悔不該迫林氏,可此刻,他卻覺得薄宜嫻冇有他想象之中的那般自責。
楚氏的病並非朝夕,調養起來也頗為不易,程蘊之第三日來時,仍然獨自前來,而林昭為了侍疾告假在府中,仍由他來接待程蘊之,這日看病完送走程蘊之,林昭便坐在楚氏房中發起怔來,楚氏看在眼裡,心疼更甚。
這日晚間,林槐歸府,一家人在一說了一會兒話,林槐見林昭麵有疲,便令他先去歇著,林昭麵上應下,出門卻往廚房去給楚氏拿今日最後一道湯藥。
室裡,見林昭走了,楚淑寧才淚盈於睫的道:“林槐,這可怎麼好,昭兒對宜嫻似也無真心喜,隻是他自小認下這婚約,隻想遵父母之命罷了,可你我偏偏又為他選了這樣的親事,以後豈不要害了他——”
林槐沉默不語,幾日間更好似蒼老了兩分,楚淑寧歎了口氣,“我有些後悔了,要是當初蘊之剛回京之時,我們便將當年的親事改回來,豈非了這般多的糾纏?”
楚淑寧回想起來,“昭兒雖非自小便和幽幽一起長大,可我瞧著他對幽幽頗為熱心,至是喜這個妹妹的,幽幽的子也比宜嫻純然些。”
“當年的親事到底怎麼回事,宜嫻是知道的,此番著急婚,隻怕也是和母親一樣生怕生出變數來,早知如此,當年你我就不該換親,這些年若還是與幽幽定著親,哪怕我們等不住了換彆家姑娘,也比與薄家大房攀扯上好。”
林槐歎氣,“眼下說這些,已是來不及了,蘊之當初說再也不追究此事,那便是真的不追究,你也看到了,如今我們與薄氏大房鬨出不快,他卻不多置喙,這便是要置事外。”
楚淑寧想到此便會懊悔的心痛,正要抬手抹眼淚,卻一眼看到了室門口從外頭落進地上的影子,心中一驚,連忙喝問,“誰在外麵?!”
腳步聲響起,很快,一臉驚疑的林昭捧著一碗湯藥走了進來,林槐和楚淑寧麵微變,而後便聽林昭語聲艱的問:“你們適纔是說,當年與我定親之人,本是若幽妹妹?”
……
薄若幽連著去衙門的第五日,劉瑤的案子終於定案,雖不必驗,卻幫著文吏們統總文書卷宗,整日也忙的不可開,這日吳襄將最後一份證供拿給抄錄,長歎了口氣在一旁的敞椅上癱坐了下來,“可算將所有的人證證找齊全了,兩日之後過堂,而後便可判罪,這案子了了,咱們都好好歇歇。”
其他文吏們跟著應和,薄若幽卻未說話,一手娟秀小楷寫的極好,由抄錄的卷宗總是顯得格外工整嚴明,吳襄目落在上,有些無奈的歎了口氣。
他看出來了,薄若幽這是在故意給自己找事做,想到這幾日京城裡的傳言,他有些心疼這個小姑娘。
劉恒謀害劉瑤的口供出的很快,可要過堂定案,還需頗多證據。
如薄若幽所料的那般,劉瑤被足在水月庵之後,劉恒的確不止一次去過水月庵,二月末,四月初,以及六月初,劉恒都用不同的藉口去過水月庵,所用的法子,都是讓小廝假扮自己,自己扳做小廝行事。
二月和四月這兩次,他一早知道水月庵那兩日無人,便去了未央湖畔的花樓,包了兩間客房住了兩夜,趁人不備之時,令小廝留在樓中,自己則策馬出城去見劉瑤,後來又與劉詡同去過一次,皆是為了安劉瑤。
劉家式微之後,家產之爭便為重中之重,劉三爺心有不甘,做為兒子的劉恒自然也要幫著父親暗度陳倉,此事被與劉恒生出私的劉瑤知曉,自然也了劉恒心頭之患。
劉瑤被逐出族譜的事看似是府中,可兩年之前的守歲祭祀乃是劉三爺安排,他掌握著宗祠的大小鑰匙,劉恒便是在那時看過族譜,後經探查,知道了劉瑤的世,他多有頑劣,起初不過想捉弄劉瑤一二,誰知後來竟當真了些許愫。
他自未想過與劉瑤有個結果,可萬萬冇想到劉瑤竟懷了孕,他不敢鬨出此事,也幸而劉瑤待他意篤未曾將他供出,可此事鬨到後來,似乎再無個轉圜之地,待到八月初,他本意隻是想再去探劉瑤,卻不想那日生出爭執,惱怒之下生了殺意。
事發之後他心驚膽戰度日頗折磨,為此還染上了黃金膏的毒癮,便想著倘若劉瑤死了此事纔算了結,卻不想被衙門查出了真相。
吳襄這兩日往未央湖畔跑了多回,那裡是京城貴族們的銷金窟,自然也是流言蜚語最盛之地,吳襄聽到的最可怕的流言,竟是說武昭侯葬西南,朝中而不發,隻是害怕引得朝野震,可實際上武昭侯的首已在路上,隻等回了京城,朝廷纔會想個不引爭端的藉口為他發喪——
聽到此流傳之時,吳襄也不住打了個冷戰。
他都無法想象霍危樓折在西北。
“小薄——”吳襄忽而開口,“劉恒說他並非早有預謀,你覺得可信嗎?”
薄若幽這才抬眸,點頭道:“可信,那屋子在尼們收拾之前,曾有過爭執跡象,如果他早有預謀,至這一點應該想到,他與劉瑤爭執後殺人,而後恐懼逃走還算合理。”
薄若幽說完又垂眸謄錄卷宗,吳襄歎了口氣冇再多言,等謄錄完,日頭已經西斜,薄若幽直起子朝外看了一眼,心口又是一窒,這一日又要過了。
將卷宗給一旁的文吏們,見天不早方纔離開衙門,夕灑下一層金餘暉,竄馬車的風卻是冷的,算了算日子,這竟是八月末最後一日,一旦九月,天氣便格外冷了。
想到霍危樓離京之時上還是單,不免覺得頭髮,坊間都在傳霍危樓已死在西南,但怎麼可能呢?他是手眼通天的人,他才二十又三之齡,絕不會死的悄無聲息的,深吸口氣,攏在袖中的指尖微微發抖。
薄若幽令馬車往武昭侯府駛去,到了侯府府門之外,卻見府門閉,當真似主人遠行未歸,看了片刻,並未下馬車府,倘若有訊息傳回來,即便不問,福公公也會令人知會。
薄若幽看著閉的門庭,有一瞬間害怕這門永遠不開了。
歸府陪著程蘊之用了晚膳,薄若幽又陪著他看了片刻醫書方纔回房,坐在妝臺之前,銅鏡映出清妍秀麗的麵龐,可一時走神,竟覺的鏡子裡的人麵容模糊,非自己,嚇了一跳,手中玉梳落在地,“啪嗒”一聲斷了兩截。
玉梳斷了,這不是個吉兆,心口一窒,幾乎有些急的將日前在相國寺求得的平安符從枕下掏了出來,這平安符是空的,按理要放著霍危樓的生辰八字,可不知霍危樓的生辰,因此這平安符求的也頗草率,佛祖會怪不夠誠心嗎?
再也睡不安穩了。
時節了九月,一場秋末的大雨澆滅了最後一暑氣,讓程蘊之和良叔夫妻都換上了厚實袍衫,自己也著了秋裳,這秋裳還是夏日時提早新裁的,可因近日清減了些,腰竟有些空落,連程蘊之也瞧出瘦削了些,不時令良嬸做些滋補的湯羹。
這日周良從外麵回來,麵上神頗有些焦灼,可當著薄若幽的麵,卻是一個字不敢說,待回了自己屋子,周良才輕聲道:“老爺,外間又傳,說西南有一夥山民反了,說侯爺便是被這些人所害,今日清晨有西南駐軍派的八百裡加急軍報城,還帶著軍中急令才用的乘龍箭,一路暢通無阻的了宣武門,坊間許多百姓都瞧見了。”
程蘊之眉頭大皺,往西苑放心看了一眼,囑咐道:“這些話莫讓小姐聽見。”
周良連忙點頭應了。
薄若幽雖未聽見此言,可下午去衙門應卯之時,走在路上也發覺京城之氣氛不同尋常,待到了衙門,隨便拉個相的衙差一問,便知今早有軍急報的事。
清瘦的影立在衙門明晃晃的匾額之下,愣了好一會兒纔回過神來,衙門本是無事,可卻不想早日歸家,人在後堂呆坐著,想尋個差事,可這兩日衙門清閒,連謄錄卷宗的差事也無,直等到夜幕初臨,方纔木木的起往長壽坊去。
一路上都在想,連軍報都抵京了,霍危樓怎還能一點訊息也無!
除非……
呼吸一窒,手腳冰冷指尖發麻,三魂七魄都似被離,鼻尖陣陣發酸,可眼眶卻是乾的,彷彿六識儘散,想哭也哭不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忽而停了下來,薄若幽心知家門到了,可卻渾失力一般的彈不得,這時,周良忽然語聲激道:“小姐——”
薄若幽好似未曾聽見一般,直到周良語聲更高的喊了一聲,方纔回神,撐起子,緩緩地傾去掀簾絡,簾絡剛掀起,人便愣了住。
新宅府門之前,竟停了一輛馬車。
馬車朱蓋青帷,樸實無奇,可那一剎那,薄若幽眼瞳狠一下,幾乎隻愣了一瞬,便有些踉蹌的下地朝那馬車奔去,未看到馬車之後在昏中的數十鐵騎,隻以一種裂帛般的力氣一把將簾帷掀了起來。
馬車裡坐著個高大巍峨的影,他靠在車璧之上好似在假寐,在簾絡被掀起的剎那,才猝然睜了眸,那雙眸深若寒潭,卻在看到薄若幽時華流轉,他頓時傾向前,可還未等他探而出,薄若幽人已爬了上來。
一下撲他懷中,隻推得他後退,背脊一下撞在車璧之上,他手臂環上來,卻也忍不住痛哼了一聲,薄若幽聽見了,又聞到了他上淡淡的腥味,可不願退開,隻越發將他抱,直到這時,才聽輕輕的嗚嚥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