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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玉是在一片爭吵聲中醒來的。
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念叨了一句“水”，很快，邊就有了凌的腳步聲響起。
“小姐，我扶您坐起來。”說話的人托住的背，將從床上扶起來，才把水杯遞到邊，喂喝水。
這似乎剛剛大病過一場，渾無力，衡玉也沒推辭，喝了幾口溫水，才覺干的嗓子好了些。
陳嫂把水杯擱在一旁，扶著衡玉重新躺下。
困意一陣陣襲來，但外面剛剛停歇一會兒的爭吵聲又響了起來，而且越來越大聲。
衡玉沒接收原的記憶，只好沙啞著聲音問陳嫂，“下面在吵什麼？”
陳嫂彎下腰為衡玉捻了捻背角，才道：“是老爺在訓斥二爺。”
“這一次二爺參加游行示威被抓，可是把一家人都嚇到了。您的不好，大小姐的事本來就讓您驚了一場，二爺還出了這檔子事，生生把您嚇病了，他這可不是在胡鬧添嗎？”
似乎是害怕衡玉擔憂，陳嫂又補充幾句讓寬心，“大小姐在下面盯著呢，不會出什麼大事。您的燒剛退，再好好睡一覺吧，我下去提醒老爺小聲些。”
衡玉點頭，睜開眼睛掃了一眼陳嫂的服——上面穿著寬袍大袖，下是襖。
大概猜到自己來到一個什麼世界了。
在昏睡過去前，系統將原的記憶全都傳輸給衡玉。
這一次，來到了帝制剛剛崩潰，國家正于不安、風雨飄搖的時代。外有各國虎視眈眈，瓜分華夏的領土致使主權不完整；有軍閥混戰，強而有力的政府尚未出現形。
原姓季，今年十六歲，自弱多病，稍微一些驚嚇就會虛弱得要在床上修養好幾天，整個人總是有些病怏怏的。
因為不好，從小到大都沒去過學校上課，只在家里啟蒙，自然也沒什麼親近的玩伴。
原的家庭關系并不復雜，有一個開面廠的父親，一個正在軍隊擔任要職的大哥，一個在北平大學上學、有些吊兒郎當的二哥，還有一個自纏足、前段時間被登報退婚的大姐。
母親在生下不久就病逝了，父親季君浩和母親極深，邊沒什麼七八糟的姨娘，在母親去世后也沒有另娶。
等衡玉再醒過來時，外面天已經有些暗了。
的意識還有些沒回攏，往旁邊打量時，瞧見影里似乎坐著個人，大概是因為難，他坐得有些歪歪斜斜，就著外面微弱的在讀報紙。
照顧著有個病人在休息，翻報紙的聲音微不可聞。
“二哥？”衡玉沙啞著嗓子道。
季復禮聽到衡玉的聲音，連忙把手上的報紙放下，想要站起來，但作有些大扯到了傷口。
他暗暗咧了咧，不得不放緩作走到衡玉面前，作極輕將扶起來，“還難嗎？”
把手搭在額頭上探了探溫度。
確定已經不燒了，季復禮才松了口氣，歉聲道：“玉兒對不起，是二哥錯了。”
明知道大姐剛被登報退婚，小妹又素來不好，家里如今正是糟糟的，他也不得安生，跑去當學生領頭人游行示威，還被抓進巡捕房里，要父親去巡捕房疏通關系把他放出來。
衡玉上還是沒什麼力氣，給自己探了探脈，脈象虛弱，分明是早夭之相，能活到現在都是家里人養著。
也難怪爹會這麼生二哥的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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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玉輕聲道：“你被爹教訓一頓，全都是自己活該。”
季復禮想了想自己剛上完藥的后背，苦笑道：“是。”
他被關在巡捕房兩天了，今天早上被管家接回來，剛一進門他爹就讓他跪下，說要家法伺候。季復禮對此十分不服，和他爹爭吵幾句，還是后來才從陳嫂那里得知，因為他的緣故小妹被嚇得犯了舊疾，當下季復禮就乖乖垂下眼罰。
后背被打得全部紅腫，讓下人上完藥后，季復禮也沒在自己房間休息，而是就跑來衡玉的房間守著等醒來。
衡玉眉梢輕揚，“看你日后表現，我再決定要不要原諒你。”說著，手到季復禮面前。
季復禮失笑，紳士地抬手，輕輕扶起。
陳嫂正好過來喊衡玉吃飯，瞧見兄妹倆的互，陳嫂笑道：“二爺，可以用飯了，您扶著二小姐下樓吧。”
和纏了足的大姐季曼玉不同，衡玉是沒有纏足的。
爹季君浩是個既到西方思想熏陶，又保守傳統的商人。季曼玉到了年齡就開始纏足，衡玉是因為太過虛弱，不了纏足的痛苦，因此這才沒有纏足。
兄妹倆走下樓，季老爺子已經坐在餐桌前，手里還拿著一份報紙在翻看。大姐季曼玉才二十出頭，本來的容貌因為這些天的遭遇生生憔悴了許多，有些泛白，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知道想些什麼。
樓梯的靜不小，季老爺子合上報紙，冷冷瞥了季復禮一眼，轉頭看向衡玉時眸卻和了許多，“玉兒覺好些了嗎？”
衡玉輕笑著點頭，“好些了。”
雖然那慘白的臉完全沒有說服力。
季老爺子又狠狠瞪了季復禮一眼。
季復禮低眉順眼，只當作自己沒看到，扶著衡玉在季曼玉邊坐下。
“怎麼不讓小妹多穿些？”季曼玉打量衡玉幾眼，扭頭看向季復禮。
就算是略帶訓斥的話語，因為的聲音輕，便顯得只是很平常的一句詢問。
這個天還帶著夏日特有的悶熱，衡玉搖頭道：“是我不想穿太多的，這一也夠了。”
確定衡玉不會涼后，季曼玉這才把話題揭過去。季復禮乖乖坐到另一邊，一家人開始用晚飯。
衡玉沒什麼胃口，但還是低著頭細嚼慢咽，比平常多吃了一些。
等用過晚飯，衡玉也沒急著回房間，坐在客廳里翻看報紙，想要從報紙里了解到當下的時事。
的這個時間節點，歷史背景和記憶之中的民國很像，但在細節上又有很多的不同。
原以前從不關注時事政治，家里人也不會特意和講外面的事，衡玉現在也不太清楚外面的況。
季復禮端著杯牛放到衡玉面前，坐在邊，瞧見在有模有樣翻看報紙，那雙含的桃花眼里染上笑意，“怎麼突然看起時政報紙了？”
以前小妹只在報紙上看小說打發時間的。
“隨便了解一下，外面的形似乎更了。”
季復禮心頭一沉，玉兒幾乎沒怎麼出過門，連都知道外面的形混嗎？
沒聽到季復禮說話，衡玉合上報紙，換了另外一份。剛將報紙掀開，就發現報紙頭版頭條赫然是一則“登報離婚聲明”。
隨意一瞥，就看到了兩個悉的名字——郁、季曼玉。
這份聲明不長，是郁登報的，說的是他要追求自由追求，不愿意到束縛，想要擺封建糟粕，因此不想娶一個小腳人為自己的妻子，故此登報聲明——“從此以后季曼玉士之生活與郁不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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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代，華夏深西方思想沖擊，一方面又有著扎千年的傳統思想在。兩者沖突之下，民國期間與結發妻子離婚另娶的況屢見不鮮，尤其是在文壇上頗負盛名的一些文人。
郁是衡玉的前大姐夫。他和季曼玉是從小定的娃娃親。
以前季家和郁家是鄰居，從老一輩起就有很深的。郁只比季曼玉大上兩歲，兩家當時關系極好，在季曼玉出生后不久便換了信定下娃娃親。
后來季父從商，而郁父有魄力，搭上關系步政壇，并且一路平步青云。兩家的往就了，等后來搬家后，郁就不怎麼記得他這個未婚妻了。郁一直深西方思想熏陶，從他上大學開始就一直在報紙上撰寫文章，寫的幾篇小說著實不錯，很快就為一顆文壇新星。
郁老爺子從來沒想過毀掉兩家的婚約，瞧著雙方年紀都不小了，就開始商議彼此的婚事。
結果倒好，這門婚事只有郁一個人不同意。
他所心儀的子，是那種可以和他一起暢談理想、流學識的，而不是一個待在家里、不通文墨的小腳人。
郁努力抗爭，卻怎麼都沒抗爭出結果，最后被郁老爺子一氣之下斷了經濟來源，派下人去把郁抓回家，強行讓他和季曼玉完婚，并且把郁鎖在家里，不允許他輕易離開家門一步。
郁對季曼玉態度一般，雖然知道對方也是無辜的，但也很難不遷怒對方。
丈夫雖然沒表現出來，季曼玉卻知道郁一直在暗暗嫌棄。嫌棄不會寫詩寫文章，更嫌棄纏足，是小腳人，是那新式文人口中的“封建糟粕”。
可纏足不是所想，也從來沒有人教過寫詩寫文章，的丈夫只嫌棄沒學過這些，卻沒想過要親自教一教。
季曼玉溫婉，卻不是那種逆來順的人，也試圖和郁通過，但每每看到郁懷疑的眼神，季曼玉的自信就被打擊一次，以至于次數多了，也覺得——
自己大概是比不上郁認識的那些同學們的。
季曼玉在郁家到不委屈，回到娘家后，卻很把自己的委屈說出來，強撐歡笑。
以至于等到郁為了個人要死要活，并且在報紙上登報離婚后，季家人才算是知道季曼玉到底了怎樣的委屈。
這什麼狗屁登報離婚聲明，郁老爺子是不認的。
但在發離婚聲明的時候，郁已經和他心儀的人住在一起，本沒待在郁家，以至于郁老爺子想要把人好好教訓一頓，都不知道該去哪里找人。
看到離婚聲明時，季曼玉就傻了。
不想再留在郁家，任憑郁老爺子和郁老夫人怎麼挽留都沒用，直接收拾了東西回到自己家里，毅然決然簽下郁派人送到季家的離婚協議后，就是這麼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快半個月了。
季復禮瞧衡玉看報紙看得認真，眉心微蹙，低頭往報紙瞥了一眼，連忙手要把報紙搶過來，“別看了，注意。”
衡玉由他把報紙搶過去，“哪里這麼脆弱了。”
季復禮把報紙一團，隨手扔進紙簍里，“這些報紙已經人清理過了，怎麼還有在這里。”
“清理了報紙有什麼用，大姐都記在心里呢。”
說到這個，季復禮臉上也多了幾分擔憂。
他冷哂一聲，“我也是深西方思想熏陶的，卻不知道這在婚出軌是個什麼道理。什麼追求進步，不過是出軌還要給自己裹上個真的遮布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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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姐不曾辜負過郁家，更不曾辜負過郁，嫁過去后勤勤懇懇持家務，卻換來個這般下場。
也就是一直沒看到郁，這家伙連離婚協議都是讓別人送過來的，否則季復禮非得套個麻袋把他狠狠揍上一頓。
“他這分明就是人品下賤！”季復禮狠狠罵一句，結果作太大扯到傷口，那張俊秀多的臉瞬間因為疼痛扭曲起來。
衡玉被季復禮逗笑了。
覺得自家二哥真是白長了這麼一張風流倜儻的臉，勾懶洋洋笑起來時桃花眼恍若含，在家人面前卻總是一副真。
笑夠之后，衡玉收斂笑容，“大姐現在應該在房間里吧。”
季復禮點頭，“明天我打算帶大姐出去逛街買些服，也散散心。你子還沒好，等我們回來給你帶好吃的。”
這的確虛弱，衡玉對此沒什麼異議。
只是，“你才剛被爹打了一頓，不先在家好好休息一頓嗎？”
“這些小傷也不影響我明日出門。”
說了會兒話，衡玉的注意力就開始渙散了。把季復禮端來的牛一口喝完，讓季復禮扶著出去外面散散步，活活。
兩人散了半個多小時步，夜間的風有些涼，季復禮擔心涼，就把扶回了房間。
陳嫂把要吃的藥端了過來。
衡玉接過碗，遞到邊時輕輕嗅了嗅藥味，分辨里面的藥材——都是些補、驅寒風的藥，藥效一般，但也無害。
衡玉便將藥全都灌了進去，把碗遞給陳嫂后，衡玉指著桌面，“陳嫂，你把桌上那份藥方拿走，讓大夫看看，如果沒什麼大問題，就按照這份新的藥方給我開藥。”
“二小姐？”
衡玉輕笑，“你先讓大夫看看藥方，這是我從書里翻找到的，興許藥效會比現在吃的這個要好。”
這份藥方是按照原的狀況給自己開的。
好在久病醫，原房間里有不醫，陳嫂也沒疑的說辭，“二小姐真厲害。”夸上一句就端著碗、拿著藥方出去了，還不忘叮囑衡玉好好歇息。
第二天睡醒時，已經錯過用早餐的時間。
廚上專門溫著粥，陳嫂看見衡玉下了樓，連忙把粥從廚房里端出來。
這個點，季老爺子已經出門去面廠了。季復禮也帶著季曼玉出門，家里除了幾個下人就只剩下在。
吃過粥后，陳嫂就把藥給端來。
聞到與昨天截然不同的藥味，衡玉就知道陳嫂已經按照開的藥方抓藥了。
果然，陳嫂把裝著藥的碗遞給衡玉時，順口說道：“于大夫說了二小姐給的藥方比他開的藥方要好，所以他就按照新的藥方抓了藥。”
衡玉點頭，接過喝下。
開的這份藥方藥效是要好上許多，但味道也是真的苦。這有些不了苦，衡玉一口氣把整碗黑漆漆的藥喝完。
喝完藥，衡玉就坐在沙發上翻看起報紙來。
從時政報紙到文學報刊，都給翻了個遍。
下人都在其他地方忙碌，就沒有掩飾自己的看書速度，一目十行翻看下去，尋找自己想要了解的東西了解。
到了下午，季復禮和季曼玉就回來了。
季復禮手里提著不東西，都是給季曼玉和衡玉買的服首飾。
季曼玉眉間的郁氣似乎了幾分，看到坐在沙發上的衡玉時還朝笑了笑，揮起手上的糕點，“和敬齋的桂花糕，你最喜歡的糕點。為了給你買到這個糕點，我們的季二可是排了快半個小時的長隊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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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手里的東西全都轉給仆人，季復禮手上空了些，把他買的吃食全部堆到衡玉面前，讓挑自己喜歡的來吃。
“那你們吃，我上去換服。”季曼玉道。
穿著有些寬大的襖，在轉上樓時，臉上的笑容就全都消散了，郁氣再次回到眉間。
衡玉注視著季曼玉的背景，若有所思。
季曼玉換完一更家居的服，正坐在床邊翻看剛剛買的東西。
門口響起敲門聲，提高聲音喊了句“進來”，扭頭看去，才發現進來的是衡玉。
“小妹，你怎麼過來了。”季曼玉連忙起，扶著衡玉坐下，才看清楚衡玉手上拿著一份報紙。
衡玉把報紙遞給，“最近有些虛弱，不知道大姐有沒有空，能不能幫我讀報紙。”
季曼玉低頭瞧著那份報紙，鼻端約間還能嗅到油墨的味道，突然又想起了那一天，就是在報紙上看到郁的離婚聲明。
那個男人寫的小說里有人的，卻沒有把耐心付給，就連要和分開也沒有當面說上一聲，只有一份冷冰冰的登報離婚聲明，好像非得讓整個北平的人都知道他們兩人沒有了干系一般。
眼眶有些發酸，季曼玉掩飾垂下頭，接過報紙，“好，你想看哪一篇小說，大姐給你讀。只是大姐識的字沒你多，怕自己念得磕磕絆絆的。”
“無妨，大姐先念著，遇到不懂的字我自己看一眼就好。”衡玉假裝沒看到季曼玉的眼淚，溫聲說著是哪一篇。
季曼玉讓鞋上床，兩人靠在一起，季曼玉輕聲給衡玉念著報紙上的容。
季曼玉雖然纏了足，但也是識過字的，偶爾有些不懂念的字，衡玉提示一遍，便也念了下去。
溫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季曼玉從一開始的磕磕絆絆，到終于念得順溜。
等要將報紙翻過新的一頁，就覺到肩膀多了幾分重量。
季曼玉微微側頭，瞧見衡玉不知何時已經睡了過去，現在正靠在肩膀上。
季曼玉有些哭笑不得，這麼個姿勢也能睡著，怕是剛剛一直在客廳等著他們從外面回來，都沒有好好睡午覺吧。
小心把報紙合上，季曼玉對報紙很惜，輕輕放在了旁邊桌子上，這才要扶著衡玉坐下。
察覺到靜，衡玉微微睜開眼睛。
“沒事，在大姐床上睡會兒吧。”耳邊有人輕聲道。
質太差，很容易就沒有神。衡玉聽到耳邊的聲音，也沒勉強自己，在床上躺好，閉眼睡了過去。
季曼玉走下床，給衡玉捻了捻背角，輕手輕腳走出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