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孤兒們的嬉鬧聲中, 德肋撒嬤嬤把林玉嬋拉到一邊,悄聲說:“您有所不知。教會在青浦和奉賢又辦了兩家孤兒院,幾天就收了百來個小囡小孩, 經費卻只添五。沒辦法, 只能讓他們早點從學校結業, 八歲以上的,都送到教友家養……”
林玉嬋皺眉。
也知道, 教士來華之初, 沒條件辦孤兒院時,就是靠教友家庭養棄嬰。小時候給一點營養費。長大了, 寄養的小孩也能幫忙做點家務, 或者出門掙點錢。名為養子養,其實也相當于半個仆人。
沒辦法。畢竟這些棄嬰都是從閻王手里搶回來的, 能活著就謝上帝。至于人生質量如何, 那是次要考慮的問題。
后來經費足了, 才辦起孤兒院、教會學校,教他們安立命的手藝, 把數天資聰穎的孩子培養教士和修。
如今又缺錢, 看來是走回了“寄養家庭”的老路。
林玉嬋淡淡地問:“那, 八歲以上就不讀書了?”
德肋撒嬤嬤著眼角皺紋, 哀聲嘆氣:“請教師也要花錢呀!讀到十幾歲有什麼用!男孩子麼,認兩個字得了, 孩子就學學針黹工, 將來也好養活自己。辦慈善也不能把自己死呀!——對了,小弗倫斯轉月就周歲了, 教士說,也要考慮給找個寄養的人家。可我不放心哪, 這孩子三天兩頭生病,別人未必養得好呢。”
蘇敏被一群孩子圍著發糖,宛如圣誕老人。忽然,他微微抬頭,警告地看了林玉嬋一眼。
——這修又在哄你捐款了。
林玉嬋輕微點點頭。這還是能看出來的。
但也知道,德肋撒嬤嬤雖然三句話不離錢字,看似很市儈,但心還是善念居多——不然也不會出家做修。林玉嬋平日給包的紅包,也都是多半拿來給孩子添營養,半自己留著改善伙食。在林玉嬋看來,已經算是忠于職守。
教會部也有貪污浪費,林玉嬋心里清楚,人都有貪婪本,無法杜絕。
只要在可接的底線之,只能睜只眼閉只眼。
畢竟,比起大清辦慈局,教會這里還算清廉。
但德肋撒嬤嬤一介本地修,絕沒有膽量和能力,侵吞大筆教會經費。
而孤兒院現狀艱難,也是眼可見的明顯。
叮鈴鈴,廚房開飯。德肋撒嬤嬤連忙告罪:“我去忙了。”
孩子們把麥芽糖塞進里,歡呼著沖進廚房。
一大桶摻玉米面的雜粥,德肋撒嬤嬤指揮廚娘給孩子們分,粥上點綴咸菜和末。郭氏盛了小碗粥,抱過林翡倫,用小勺慢慢喂。
也許是今天有麥芽糖墊肚,孩子們沒有像以往似的狼吞虎咽。桶里的粥剩了個厚底兒。
德肋撒嬤嬤這才和保姆、廚娘一起,瓜分了剩下的粥,也吃得稀里呼嚕,一邊吃一邊往里懟咸菜,每人吃了個肚圓。
林玉嬋拉拉蘇敏袖子,示意他觀察。
孩子們吃什麼,們吃什麼。
這個吃粥的流程顯然已習慣,不是演出來的。
蘇敏角一挑,眼神指著一個櫥柜。
林玉嬋悄悄打開一條,里面放著廉價的茶和鹵味。
……好吧。工作人員還是比孩子們吃得好一點。但也在的接范圍之。
來德肋撒嬤嬤,數出十塊銀元,放進捐款箱,算是補上了此前幾個月斷掉的捐贈,然后要來收據。
“我會找機會替你們呼吁捐款。翡倫暫時留在孤兒院,由悉的人照顧。不要送到別人家去。能做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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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孤兒院大門,走兩條街,就看到了徐匯英茶號,林玉嬋的資深合作伙伴。
蘇敏笑道:“不去打個招呼?”
林玉嬋冷淡地說:“不去。”
看看他疑的眼神,想起他現在是自己大東,商鋪運營得跟他公開明,起碼大事不能瞞著。
指指茶號對面的小籠包館子。
以前常和順娘來這里打牙祭,已經是此客。但近半年順娘回了家,那小二又健忘,打量好一陣子,才認出林玉嬋來。
“林姑娘!里面請。這位老爺……嘿嘿,也里面請。”
不記得蘇敏也在這里吃過。
林玉嬋練地吸溜小籠包的湯,眼神指指對面。
“太飄了。那個掌柜的現在不把我放眼里。”低聲說,“我辛辛苦苦給他們培訓出的師傅,他們居然優先派給別的客戶用!”
徐匯茶號如今鳥槍換炮,所有的師傅被林玉嬋培訓一遍,炒茶技不說突飛猛進,起碼作程序大大規范。林玉嬋注意到,徐匯茶號這一年的價格手冊已經換了兩次,悄悄提價三,依然生意興隆,回頭客無數。
而林玉嬋所在的博雅公司,已經從“唯一的大客戶”淪落“眾多客戶之一”。有時候去談點事,掌柜也不面,讓伙計們來。
林玉嬋倒不介意怠慢。畢竟做生意就是這樣,甲方乙方能夠雙贏,才是健康的發展路線。
當初容閎失蹤,茶斷供、手忙腳的當口,為了尋替代,只能借徐匯茶號的渠道,進一批別的茶。由于要得急,被掌柜小小敲了一筆。
在其位忠其事。林玉嬋對此也沒太大怨言。人品守恒,哪能總是過別人呢。
可博雅重開之后,林玉嬋再來簽炒茶單子,點名要幾個手藝高超的老師傅,掌柜居然不給,吞吞吐吐說,人家回鄉去了。
分給幾個新學徒,還得重新培訓,從識別溫度計刻度開始。
……
“冤大頭也不是這麼當的!”
林玉嬋最后悲憤地總結,狠狠咬破最后一個小籠包。
蘇敏一直含笑看著吃。這姑娘技巧不錯,一滴湯不灑,讓他看得很是賞心悅目。
看來平日沒來這里練。
“哦,這才是拐我來徐匯的目的。”他假裝恍然大悟,抿笑著,“好啦。我給你去敲打一下。哎,這東當得也不省心哪。”
出乎意料,林玉嬋搖搖頭。
“我不想仗別人勢。”說,“況且敲打一下,能管用多久?”
還是那麼要強。蘇敏笑看一眼,待要再給出餿主意,驀地腦海里閃過“錢易”四個字,微微臉熱。
他咳嗽一聲,擺譜:“你打算怎麼辦?我是三東,我有權知曉。”
林玉嬋沉許久,慢慢說:“我想……管你借樣東西。”
“什麼?”
有些張地一笑,倒轉筷子,柄端輕輕點在他的掌心。
“你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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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周后。
“徐匯茶號”的大門扇上,雙銅錢標志依舊掛著,表明自己所屬的勢力范圍。
近來會務繁多,天地會和周邊幫派偶有撞,船行浦東時,和那里的清幫殘余據說也起了,差點招來府。
蘇敏決定提高會費。商鋪會員每年銀元一塊,個人費用增加到兩角。相比以前的楚南云,依舊是白菜價,服務質量全上海灘最佳。因此大家紛紛愉快續約。
林玉嬋推開那扇門。
伙計們都認識,連忙拱手。
還沒等林玉嬋開口,掌柜頂著個腦殼,從后堂小步跑來,遣走伙計。
“姑娘,”掌柜居然是一副興師問罪的口氣,微微下垂的眼角氣哼哼地繃,質問道,“敝號與姑娘合作經年,小人一直以誠相待,不曾欺瞞;可姑娘卻為何要立合同,把小人當猴兒耍?做生意講究誠信為本,姑娘縱然是‘同鄉會’員,今日也得說清楚,再考慮繼續合作的事吧!”
林玉嬋上來就被懟,一頭霧水。
不過經驗告訴,對于不明就里的指責,辯解就等于承認。萬一人家是詐你呢?
沒接這茬,微微一笑,懷里出個小紅包。
“聽聞令郎娶婦,我來湊個份子。別的待會再說。恭喜。”
掌柜一怔,略有愧,臉了些。
“姑娘這是何必呢……”他尷尬笑,收了紅包,“小門小戶的,家里坐不下,也沒請您,姑娘別介懷哈。”
林玉嬋問:“張師傅和陳師傅呢?休假也該回來了吧?”
掌柜見居然不回應自己方才責備的話,一時間有點不知該怎麼開口。
“他們啊,最近讓別的客戶要走了,”他終于說了實話,兩手一攤很無奈,“沒辦法,人家要得早,而且是大行,而且……”
林玉嬋笑問:“生意又擴大了?”
掌柜眼中微含得意:“過去合伙的同鄉,回家養老了。新東大手筆,再注三資,我們考慮開分號呢。”
雖然說話點頭哈腰,但那態度可是嘚瑟得很。那意思是,我們徐匯茶號如今可不是小本生意,算中等商鋪啦!
掌柜說完,底氣略增,皮笑不笑,從柜臺后面拿出樣東西。
“姑娘還是先解釋一下,為何要和小一同騙我。”
一方白手帕,疊憨憨的小兔子形狀,放在柜臺隙里,已經得有些變形,腦袋耷拉著,顯得垂頭喪氣。
林玉嬋呼吸一。
“玉兔基金”。
當初順娘找哭訴,說辛辛苦苦幫忙篩茶葉掙的錢,本來打算存著做嫁妝,結果都被爹拿走,為了給哥哥說個面的媳婦。
林玉嬋不愿得罪掌柜,更不想和整個社會習俗作對,于是和順娘共同約定,對外宣稱砍順娘一半工資。實際這一半,林玉嬋給存著,稱作“玉兔基金”。順娘何時需要,憑手帕兔子來取。
反正人雇傭人,也沒寫進合約,隨便暗箱作。
不過林玉嬋當時警告順娘,如果此事泄,不管兜底,“玉兔基金”清零,全送給掌柜。
當時也是敲打一下順娘,提醒嚴格保。
不過眼下看來……
小囡的不夠嚴啊。
林玉嬋心里罵兩句,臉上不聲,笑道:“小囡有孝心,這不是上供了嗎?掌柜的應該高興才是。”
“孝心?”掌柜氣得腦袋帶靜電,頭上幾憤而飄,頗有些怒發沖冠的豪氣,“不打兩頓還不肯說!這吃里外的小東西,我供吃供穿,還任跑來茶號里玩鬧,天底下哪還有這麼開明的爹?——倒好,一點不知恩,還敢私藏零花錢!林姑娘,你居然也幫——哼,怪道你倆這麼好關系,每次出去吃小籠,我還道姑娘家有的聊,誰料都是一起算計我!小囡明年就出嫁,這麼大膽子,以后怎麼辦!”
他這話一口氣說完,氣得方言加重,林玉嬋只聽了個囫圇。但大概意思也知道:是怪把順娘帶壞了。
小囡也不是不謹慎。是被嚴刑供出來的。
掌柜業務通,待人接也很是圓,講信用,守禮節,是標準的紳士商人。
可惜這些德,并沒有用到自家人上。
林玉嬋微微冷笑。
“掌柜,據我所知,令郎娶婦,從下聘到婚禮,花銷巨大,以致你還賣了一半茶號的份,才換來一個好兒媳——小囡私存的這十幾兩銀子,本是雨,你計較那麼多做啥。”
掌柜:“這不是十幾兩銀子的事!忤逆父母……”
林玉嬋:“掌柜的,博雅重組后,業務容和以前不一樣。博雅制茶只維持最低產量,我需要用你的渠道和銷路,完不同檔次的……”
掌柜:“……”
這姑娘跟他同鴨講,各說各的!
他今天鼓著一肚子氣來興師問罪,想著如果林姑娘認錯態度好,那就考慮跟繼續合作;否則干脆一拍兩散。他徐匯茶號如今也擴張了,也攀上其他大客戶,不稀罕一個。
同鄉會又怎樣?雙方好聚好散,他就算盡責了。同鄉會也管不著他的商業決策。
他干脆不講話了,撓著自己頭,冷淡地說:“姑娘說的太復雜,小的不懂。您找別家吧。”
林玉嬋微笑:“我還要求,小囡出面做監督。工錢寫在合約里,這次您不要再搶的。”
掌柜:“……”
林玉嬋冷下臉,驀然提高聲音:“掌柜,你可以不同意。今天就給我卷鋪蓋走人,我另尋新掌柜便是。上海灘不乏能人,我用個年輕些的,還能發點薪水呢。”
掌柜張著,眼,撓撓頭,好像聽到夢話。
片刻后,他笑了。
小姑娘還學會威脅人了。平日里沉著冷靜看來都是裝的,這一著急,才顯出真實水平。
“嘿嘿。”掌柜不慌不忙地拭柜臺上的存錢罐,像哄熊孩子似的,笑瞇瞇地說,“姑娘要換徐匯茶號的掌柜,小的就算同意,我們的東也未必答應啊。要不姑娘寫信去問問?”
林玉嬋微微一笑。
“掌柜,您為了令郎娶媳,套現自己五份,轉讓給您的同鄉合伙人。而你那位同鄉上個月養老去了,全部份轉讓給另一富商,人家還多注了三資。我猜,這位富商,便是貴號目前的大東了?敢問他姓甚名誰,怎麼找呢?”
掌柜嗤的一笑,帶著逗傻子的心,說:“人家在外頭忙生意,跟我們是書信往來,銀票寄得可爽快。說是姓蘇……”
他忽然詭異停頓,直覺哪里不對勁。
“好巧。”林玉嬋從包里掏出一沓書信,甩在柜臺上,“您也許忘了,我的方份證件上,恰好姓蘇。平日里您都是順口我娘家姓,也許忘了吧。”
掌柜手一抖,嘩啦一聲,存錢罐掉地上,銅板砸到小腳趾,痛得他歪眼斜。
“你……不可能……他是男的呀……你不是沒有兄弟……”
他撲上柜臺,難以置信地看著那一沓轉讓合約。張張帶著他自己的簽字畫押。
可……可那文書上的“蘇老板”字跡,輕快漂亮,老練,明明是個年輕才俊,完全不是林玉嬋平時跟他簽合約時、那工工整整的學字啊!
徐匯茶號的那位同鄉合伙人,一直是個甩手掌柜,手上好幾家投資的店鋪,一個個哪管得過來。
沒想到,這老鄉急于將份手,見到銀票就昏頭。對方提出難以分`,不如全程書信商議,他竟然就同意了,沒提出見一面!
而掌柜呢,以前我行我素慣了,只埋首于賬本利潤當中,以為這新東同樣是甩手掌柜,不得他全權放手,也沒想到將那人的份多問一句,跟他聊一聊店鋪的發展路線什麼的。
只看了轉讓文書,覺得無懈可擊。見那新東額外注資,真金白銀,掌柜還沾沾自喜呢。
傳統中國商鋪,本就沒有嚴格的營運手續,轉讓轉賣很容易。只要有指印花押,那誰也賴不得。
林玉嬋等掌柜將這信息消化得差不多,才淡淡道:“如今我所在的博雅商貿有限公司,占徐匯茶號的超過八份。掌柜的,您自己的份額不到兩,也就沒有話事權。您的掌柜合約明年就要續了。我很看重您的專業素養,愿給您提薪半。條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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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掂!”
林玉嬋沖進小籠包鋪子,風風火火甩下兩個字,笑意滿滿。
蘇敏推開空竹屜,故作失:“我白來了。誤工費麻煩結一下。”
從包里出一罐特級安化茶,拍在他眼前的桌上:“標價十兩。借花獻佛,你別嫌棄。”
收購徐匯茶號的事,林玉嬋悄沒聲忙活十幾天,今日一朝功,上門接管。
預料到掌柜不好對付,也許會拒絕承認這次轉讓,鬧大了事,平添麻煩。因此不敢盲目自信,提前把蘇老板帶來備著,萬一自己鎮不住,請他過去刷個臉。
還好,掌柜震驚之余,理智尚存,懂得給自己盤算。
覆水難收,茶號東家既然換人,他作為一個職業素養合格的掌柜,就該兢兢業業替新東家干活,順帶把自己剩下那點份給炒高點。
在抱怨了半小時后,掌柜黯然接現實,取鑰匙開屜,付所有賬冊,把所有伙計師傅出來,讓林玉嬋訓了話。
掌柜在茶號做事多年,經驗和人脈都是頂尖。林玉嬋也不想臨陣換將,平白軍心,因此暫時將他留著,給個年后加薪的胡蘿卜,以觀后效。
過去林玉嬋在博雅洋行,只是個茶和加工商之間的中間商,除了技沒什麼拿得出手的。而現在,終于能像過去德行那樣,流暢地作整個茶葉生產鏈——雖然還沒法做到從茶樹到港口全程跟蹤,但最起碼,徐匯茶號的師傅、客戶、渠道、場地,都可以歸使用。
除了利潤腰斬的博雅制茶,更能推出不同檔次和完度的其他茶葉產品,做到利潤渠道多樣化,抗風險能力大大增加。
而且不會被人掣肘,半途使絆子。
“而且他同意讓他兒出來工作了!”林玉嬋興地小聲說,“我威脅說,要麼父一塊兒掙錢,要麼兩人同卷鋪蓋。還是銀子管用。他只要求小囡要有單獨的工作間,不許和男師傅混一起,賺錢跟他五五分——我就答應了。你是沒看到他的臉,嘻嘻!”
蘇敏看著笑靨如花,故意挑刺:“那小姑娘的婆家也同意?”
“親家公是上海縣的師爺,上次幫容先生遞個消息,已經從我這賺了不錢。后來容先生出獄做,又登門謝過一次,把那師爺得什麼似的,就盼著攀上貴人,以后飛黃騰達呢!他兒媳婦過門之前打個工?小意思啦。”
林玉嬋總結道:“其實很多人看似頑固,其實不過是因為,他們的立場是有價格的。”
蘇敏聽敘述完畢,居然挑不出大病,不由得對刮目相看。
有朝一日,居然能聽到小怪胎給他上人生指導課。
簡直造反了……
不過他喜歡。
他笑道:“我要是知道我那三千兩銀子會被你拿來干這個,咱們的對賭協議就該換幾個條款。”
“晚啦。”林玉嬋得便宜賣乖,湊近他耳邊,悄聲說,“小爺,要搶博雅,難度加倍哦。”
蘇敏心想還戲,上跟抬杠:“我看看徐匯茶號的賬。說不定一堆爛坑呢。”
“才不會。”林玉嬋嗤之以鼻,“你沒看到他們店里裝潢得多靚!”
蘇敏又是不以為然:“外表鮮都是撐門面,誰知道里是不是……”
林玉嬋笑著翻開新繳獲的賬本,追問:“是什麼呀?”
角一咧,做一個笑嘻嘻的口型——
西門慶嗎?
蘇敏眉梢微紅,搶過賬本,警告地瞪一眼。
徐匯茶號賬目繁多,只拿來總賬,打算回去抄錄一下重點,作為存檔。然后找個適當時機,派個自己人空降過來——常保羅還在度月,趙懷生比較合適。
總賬容不多,只有一些大客戶名錄、繳稅備忘、月度盈余、庫存總結之類。
蘇敏只翻幾頁,就不得不爽快承認,這對賭協議,林玉嬋的贏面確實又加一分。
他忽然笑容轉淡,臉上褪去三分。
“阿妹,”他目中寒意一閃,說,“我好像知道,掌柜扣著不給你的那些練師傅,都讓他派給誰了。”
他指著賬冊上的某一行。
林玉嬋湊過去,瞳孔微微一。
上個月過的最大客戶,白紙黑字記在總賬上,赫然四個字:
廣州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