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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商(大清藥丸)》 第2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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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文化程度不高, 讀得半通不通,只看出“技總監”四個字。

第一反應,一癟, 哭了。

“我、我不會啊……”

“你爹能做的事, 你也能做。當然還需要學習。”林玉嬋坦承道, “以后你主要負責技,其余行政管理方面的事, 聽從趙經理號令就行, 不會的跟別人學。你家庭有變,如果現在靜不下心, 可以請假, 我等著。”

順娘捧著那聘書出神。記得自己很小的時候,就被父親帶到茶號里玩, 也偶爾看到父親從別的商鋪里挖人, 把那些看來很有本事的老師傅請來茶號, 相談過后,鄭重其事地捧上這麼一份聘書, 換雙方的承諾。

如今, 記憶畫面里的“老師傅”不見了, 換了自己的臉。

眼前一花, 忽然看到蘇敏站起,正懶懶散散地收拾東西走人。

“蘇、蘇爺……”

順娘鼓起勇氣朝他行禮, 極小極小的聲音說:“謝謝你……”

蘇敏莫名其妙:“謝我干嘛?”

“謝謝你來幫忙品茶……林姑娘說你能分出手工茶和機制茶……”

“想太多。”蘇敏毫不客氣地指出, “你可以翻翻我的計分表,我好像只給了你五個‘優秀’。你師兄那里倒有七個。我標準很高的。”

順娘一怔, 又回頭看看林玉嬋。

固執地以為,林玉嬋一定是用了什麼巧妙的方法偏袒, 給了高分,才讓戰勝了師兄。

林玉嬋失笑:“我真的沒有讓他偏袒呀!大部分評委不還是你師兄請來的人?他們品茶的時候也不知道這茶出自誰手,對不對?姑娘,自信點,你就是憑實力贏的。”

順娘臉上的表,好玩極了。

林玉嬋拍拍肩膀,笑一笑。

“不請假是吧?明天來總號開會。別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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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匯茶號的換帥鬧劇,就這麼潤細無聲地結束了。林玉嬋派人打聽,掌柜的幾個徒弟,有的留在上海,有的回了老家,因為都是技人才,倒也很快尋到了新東家,不愁沒飯吃。

至于這些新東家了解不了解他們人品,日后會不會被坑,林玉嬋不是菩薩,管不得那麼多事兒。

只是給順娘申請孝名銜一事,很快就被縣里駁回了。說今年節孝牌坊競爭激烈,松江府有個孝,還是名門出,為了給老父治病,連著割了三個月的大,最后父親病愈,自己傷重而死。這事跡太震撼人心了,當即被地方奉為至寶,層層上報至禮部。

相比之下,商戶之順娘的“推遲婚期,為父送終”,就顯得無比平庸,不出意外地落了選。

當然,看在保薦人容閎的面子上,地方還是說了一堆好話,說會把這事檔,等哪年孝不多,再報上去試試運氣。

林玉嬋聽完,啼笑皆非。牌坊什麼的沒有就算了。反正順娘已經開始守孝,三年不能嫁人,可以安心當的技總監。

這日開完例會,林玉嬋讀著高管們的工作總結,開始思考另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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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口茶葉、出口棉花、進口西洋科研、進口西洋香藥護品、外加各種隨機出現的外貿訂單……

如今還加上給洋務國企供應進口原材料。博雅公司的業務范圍越鋪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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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如今在上海做買賣的,除了明顯靠手藝發家、或是有特殊人脈渠道的商賈只專研一種生意,大多數人都涉獵甚廣,什麼賺錢就去摻和一腳,把蛋放在不同的籃子里,做到旱澇保收。

林玉嬋用心盤算,其實自己這些買賣本質差不多,大致分兩種:進口,以及加工出口。

參考其他大商戶大洋行的做法,決定把這兩項大業務區分開來。

其實員工們也早就模糊地表明了類似的意愿。譬如趙經理就不止一次跟說,茶葉業務他已經完全通,現在又有姑娘的團隊全職運作,林姑娘可以定期檢驗,不用親力親為的摻和——可不可以加點薪水?

在和東以及員工們商議之后,博雅商貿有限公司決定——不加薪。

而是進行分拆。

“興瑞茶行”,主營茶葉加工業務,經理趙懷生,技總監順娘。下屬商號徐匯茶號、安慶茶棧、外帶孤兒院繪畫部。主打品牌包括興瑞牌機制茶、博雅手工制茶、小博雅、還有一些不同品級的衍生品牌。

“孟記花行”,是收購了常保羅親家的棉花行,改組而的棉花出口行,經理常保羅,外帶孤兒院工廠軋花部。如今棉花價格年年飆升,采購加工都需要人手。林玉嬋管不過來,授意常保羅全權負責。

常保羅也不含糊,直接請示:“三娘的七姑八姨舅爺外甥,都是種棉花的。咱們帶他們一塊兒賺錢吧?”

林玉嬋無語了一會兒。這不是任人唯親嗎?

轉念一想,在大清朝那信譽不值錢的商業環境里,有一層親羈絆,有時候反倒有助于信任和凝聚力。寧波人廣東人的家族企業一抓一大把,倒都紅紅火火。

于是折中一下,表示:“寧波那邊怎麼經營我不管。上海這里,最多你和你老婆一起。我不希看到別人。”

常保羅忙道:“當然不會。邊親戚太多,我們還不自在呢。”

這麼一來,博雅算是分出兩個大的子公司,負責出口加工業務。

林玉嬋召集所有員工,提出:

“大家跟我干了這麼些年,應該也都小有積蓄。這兩個子公司,各位可以當家作主,購買份,讓自己的每一分心都有回報。我只做個拿分紅的東,年底看報表,必要時來幫個忙,但總來說,權力都歸于人民……哦不,歸于大伙兒。”

員工們已經目睹了博雅第一年的爽快分紅。沒費多口舌,就紛紛謹慎

老趙當即投了一千兩積蓄,掌握了“興瑞茶行”的兩權。紅姑念姑兩位自梳姐妹沒有家庭拖累,這幾年基本沒花錢,回家一數,居然也攢出四五百兩,當即高高興興地投了孟記花行,也當東。

就連不屬于任何公司的家政周姨,也拿出險些投地產票的一百兩積蓄,扭扭地問林玉嬋:“我覺得棉花更掙錢。我要投您那個棉花公司。但我不識字,您能不能找個人給我念一下那個——年報?”

………………………………

兩個子公司試運營一個月,還算平穩,“放權”順利。

至于博雅總號的業務,則返璞歸真,回歸到了容閎時期的“小而”形式——專營高端洋貨進口,供應海關及宮廷。這部分業務林玉嬋不放心別人來,自己親自負責。

左右人都更忙了,除了一位。

由于茶行和棉花行分拆出去,分開記賬,各自雇傭新賬房,蘇·總賬房先生·敏,已經閑一只好吃懶做的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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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活計就不多,他又效率超群,一個頂五個。林玉嬋幾乎從沒見過他筆疾書、埋首賬冊的時候。有時恍惚錯覺,自己每月平白花十二塊銀元,就是養個男人在家里看。

“小白小白,”忍不住給他找點事做,“關于江南制造局的招標,鋼管鋼材那些,還有一個月截止——你有什麼建議嘛?”

蘇敏把玩小銅錘,練地捶著塊生牛排。

“等一下啦。忙。”

“尋求投資建議”確實不是合約里規定的容。林玉嬋只能瞪著眼,看他鼓搗牛排。

閑的他!

這陣子在廚房里待的時間,比在賬房里還多!

幾乎趕上去義渡劃船的時間了!

雖然總來說于被包養的狀態,但林玉嬋很確信,小爺并非良心發現,打算立賢惠持家的人設。他就是沒事尋求挑戰。

別的東西他一學就會,唯獨廚房跟他八輩子有仇。所以他也就跟鍋碗瓢盆較勁,立志把自己這個“木桶”的短板給攻克了。

中式炒菜,什麼都是“許”、“適量”、火候把握也是門玄學。如今洪春魁跑去給洋行賣命,蘇敏沒師傅,純靠自己索。在半個月燒了第三次廚房后,周姨給廚房換鎖,嚴他進出。

好在小洋樓建之時,配套了一個西式廚房,幾年了一直很使用,被當間。

蘇敏給這西式廚房高調重啟,蒙塵的烤爐和鑄鐵炭爐捱過至暗,迎來了它們爐生中的高時刻。

他有時候跑出去,也不知是去哪個西菜館師學藝,回來時帶著“這次一定能功”的新菜譜;有時候又把自己做好的、林玉嬋堅決不吃的品帶出門,不知讓街上哪個倒霉的貧民乞丐接盤。

當然,此時的西餐也分等級。平民食品跟中國百姓的常餐一樣,都是一派大燉,土豆菜葉下水什麼都有,能吃飽就行。但來上海的洋人沒有平民,吃的都是高級的牛湯,其做法講究科學定量,十分適合蘇敏格。

他在西式廚房里擺了天平,笨鳥先飛地研究了一個月,居然有點上道。

“阿妹你瞧,”他得意地說,“這次的牛排,絕對不會再嚼不。”

林玉嬋疲憊地懟他:“我寧可崩一顆牙,也不想再吃一了……”

“也不會帶。”他很有信心地說,“有卡尺和溫度計,可以確掌握厚度和火候,我已經寫了備忘……”

他邊說,一邊把牛排放進平底鍋。滋啦一聲,白煙一閃,牛油和脂肪香氣散了出來。

熱氣蒸騰的爐子前,材筆的男人微微低頭,專注地撥弄鐵夾,汗水了他琵琶襟紗衫的領子。

像那麼回事兒。

林玉嬋充分鼓勵他的積極,笑問:“配什麼菜呀?”

蘇敏朝旁邊使眼

一捆洗好了的本地青菜,切得橫平豎直,每段誤差不到五毫米。

林玉嬋忍下一個笑。西餐菜譜里的蔬菜,什麼卷心菜、蘆筍、洋蔥,尋常菜場里有錢也難買,只好隨便混搭一下。

按正常人做飯的習慣,煎牛排的時候燒水,順帶焯一下菜,省火候。

蘇敏不。他做其他事的時候能一心多用,唯獨燒菜必須一樣一樣來。只要稍微重疊一點步驟,就絕對會釀事故。

林玉嬋心疼的炭火錢,麻利地搭把手,幫他打水燒開,又問:“主食呢?”

蘇敏這下有點不好意思,輕聲說:“周姨昨天燜的米飯,還剩半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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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玉嬋:“……”

他擺了個廚神的架勢,心無旁騖地忙活了兩個鐘頭,等于就煎個牛排!

真是很有工匠神。

“阿妹,”蘇敏取手帕汗,專心看撥弄青菜。白皙的手指伴著翠綠的菜葉,“江南制造局的招標,你若是問我的意見……我不支持。實在唔好意思。”

林玉嬋:“哦?”

又潑冷水。不過早就免疫了,臉一揚,等他解釋。

蘇敏專心監督牛排的,猶豫許久,才說:“就算造出質優價廉的國產槍炮,你覺得它的槍口會對準誰?”

林玉嬋一怔。

他不忘份,立場很鮮明。

隨即解釋道:“首先,國產軍工剛剛起步,離造出媲洋槍的軍火還有十萬八千里;其次,幫這間工廠打基礎,不僅是為了朝廷利益。總有一天,它……它是會為全中國人民服務的。”

蘇敏一眼,輕聲說:“這是你的好想象。”

“就算沒有國產槍炮,軍也會用進口軍火去鎮民變。而且……”

林玉嬋不敢再推銷的“好想象”。但知道,等到現在的捻過去,直到幾十年后的義和團,這期間國相對和平,不會再有像洪兵起義、太平天國那樣的大規模兵戈。

笑一笑,換了個輕松的語氣:“往好了想,如果我能染指軍火生意,日后革命之時,豈不是個助力?”

蘇敏撲哧一笑。

還說得有板有眼的。順著他的“杞人憂天”,故意往夸張的方向演繹。

不過……也真是個人的圖景。

過去的幾年,他和其他大多數落難的洪門兄弟一樣,專心茍著,覺得壯大自、互相幫扶,就是現下最要的任務。

可自從闖京救人,和那個織就了千年的天羅地網正面相博的一刻起,他就暗下決心,那個腐爛到的城市,他遲早要再闖一次。

大戰遲早會有。也許要等到很久以后,也許他有生之年看不到。

但,真到那時,他也要做好準備。

邊的姑娘其實也和他一樣。雖然表面上對造反不是太積極,也沒有什麼相關的專業素養,但他能覺到,對有些東西的恨意和抵,比他還深得多。

蘇敏微微一笑,俯鼻尖。

“當然是賺錢最要。”他松口,“你愿爭取就爭取,不過……”

林玉嬋樂了,馬上洗耳恭聽。

“有什麼指點?”

“指點談不上,你競爭不過洋行的。”蘇敏不客氣地指出,“我在洋行做過,凡是府采購,他們都有專門的回扣預算,有時候多達三四。”

洋行跟朝廷做生意——通常都是采購槍炮之類——從來都占據信息優勢。府里又有里通外國的買辦。一場買賣下來,朝廷花上比市價還高的價格拿貨,洋行賺錢,經手員吃夠回扣,是三贏結局。

林玉嬋知他所言不假,但隨后笑了。

“這次可不是向洋人□□買炮那麼簡單。制造軍火需要幾十幾百種原料,朝廷可沒那個閑工夫一一去找洋商談。”說,“江南制造局發出文件,言明一切采購往來,都由中國商人負責接洽,正名辦,以絕洋人覬覦。”

蘇敏驚訝地看了一眼。

這麼說……朝廷要獨立自強,還是下了頗大決心的。

決心從每塊鋼板、每開始,都不讓洋人染指。

但是,跟中國商戶競爭,面臨同樣的問題。

他說:“別人會賄賂上,會準備回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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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玉嬋無言,默默撥弄開水里的青菜,見斷生,立刻用長筷子撈出來,晾在盤里,準備涼拌。

要想參與近代中國的工業化,自命清高是不行的,必要時也得做點自己討厭的事。

很快又說:“容先生是江南制造局的督辦,他肯定不能允許機廠購進質量不過關的原料。我可以保證博雅選送的樣品質量最高。然后再稍微活一下關節——我是不能出面啦,不過老趙有點經驗……”

頓了頓,又膩在他后,別有用心地補充:“如果你愿意掙點獎金的話……”

蘇敏呵氣呵得一個戰栗,笑著躲開。

“你怎麼保證你的樣品質量最高?”

林玉嬋跑出廚房,回來時,得意地揚了揚手中幾封信。

“安慶軍械所裁撤,徐壽父子暫時失業,打算到上海短居訪友。我寫信邀請徐建寅做博雅的臨時科學顧問,請他來給原料樣品把關。”

蘇敏微變,忽然眉頭擰了起來,扭頭跑開。

平底鍋里冒出燒糊的味道,一塊黑不溜秋的牛在鍋底。

“甚好。”蘇敏輕輕咬牙,語調空地說,“我請他吃不帶的牛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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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好吃、好吃……這個也老好吃。在安慶哪吃得到這些呀,還是上海好,什麼都有呀……哎,我就不明白呀,他們上了年紀的人,把這些東西蠻夷番食,恨不得聞一聞就鼻子。我怎麼覺得還可以呀,以后若有機會去西洋國住一陣就好了,我天天吃這些,不會膩的呀……”

餐桌上,徐建寅就著一桌西餐狼吞虎咽。他不挑食,洋蔥酪一概來者不拒,只是刀叉用得不利落,吃得不盡興。

蘇敏給各人斟葡萄酒,笑道:“是林姑娘會挑館子。”

容閎坐主位,練地用刀叉給自己盤子里的烤剔骨。一只解剖得干干凈凈,徐建寅還在力聚丹田,反手握刀,呈“梅花兩儀式”,對著一塊七牛排較勁。

容閎看不下去,在徐建寅手邊放一副筷子。

徐建寅連忙站起來:“謝大人……”

“家宴。”林玉嬋用餐刀柄敲他后背,“勿要講這些虛禮。”

蘇敏有心手藝,給徐建寅接風洗塵。不過林玉嬋為了小洋樓的安全著想,提前把西式廚房也鎖上了,火速去相的西菜館定了一桌子大菜。

徐建寅嘗了這個嘗那個,眼里熠熠發,一邊含混地謝:“你給我們定的那些械,老好用呀,家父譯書時有不解之就照著做實驗,老方便了!——只是如今安慶軍械所裁撤,那些東西都搬去金陵。金陵如今是死城,不知要等多久才能開工,我不想蹉跎,就來找你了,真不好意思呀……”

林玉嬋趕客氣。覺得現在自己在徐建寅眼里大概就是個哆啦A夢,隨時能拿出各種各樣的好玩意兒。

徐建寅又關心另一位老朋友,問:“那蘇兄的船行想必還是生意興隆了?我這次坐船來上海,沒看到你的那艘漂亮旗艦呀。如今它怎麼樣?機沒有再出問題吧?”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蘇敏笑一笑,很從容地說:“經營不善,倒閉了。”

徐建寅:“……”

如果是在幾個月以前,蘇敏提不得這個,一想到“義興”二字就得抑郁半天,表面上云淡風輕,心里煎熬灼痛,生各種上下五千年的氣。

如今在博雅靜心休整幾個月,被林玉嬋縱容著各種造,他的負面緒發泄得差不多,心態十分平穩。

也不是第一次從頭再來。他才二十多歲,有的是潛力,有的是時間。

見徐建寅還張著,他又親昵地看了林玉嬋一眼,補充:“如今在林姑娘手下拿薪水,還債。是我金主。”

徐建寅再次:“……”

這倆人不能以常理度之。要不是相識日久,他怕是得嚇得報了。

“對了,”徐建寅保護好自己的三觀,換了個話題,“林姑娘,你給寄去的那些洋行資料呀,我稍微看了一下……”

一談到正事,再香的牛排紅酒也失去了力。林玉嬋匆匆撕下一只,離席,湊在徐建寅邊,看他翻開筆記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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