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窗外.沉沉的，書房裡亮著燈，王思宇安靜地坐在皮椅上，手裡夾著一支香煙，失神地著書桌上那張機票，旁邊的煙灰缸裡，已經裝滿了煙頭，書房裡早已煙霧繚繞，嗆得人有些不過氣來，在咳咳地咳嗽幾聲後，王思宇皺著眉頭把手中的煙掐滅，抱著膀子仰坐在皮椅上，陷沉思之中。

於老是前天夜裡出的事，先是發燒，晚上咳得厲害，他起先沒有在意，可早晨起來，病陡然加重，肺裡竟咳出，送到解放軍總醫院的途中，老人就已陷重度昏迷狀態，經過急搶救，才蘇醒過來，但況很糟糕，京城的頂級醫療專家會診，結論是只能進行危險度極高的手。

專家組的意見是到國治療，那裡的該項手功率是百分之六十三，而國此項手的功率還不到百分之三十，但於老在清醒後，固執地堅持在國做手，上面只能批準了醫療方案，手定於明天夜裡進行，由有‘軍中第一刀’譽的沈昆鵬大夫親自主刀，但因於老病嚴重，無論是家屬還是高層，都已經做出最壞的打算，治喪委員會已在籌備之中。

於老在手前有六個心願，其中四個為公事，已通過京城市委書記於春雷遞中南海，另外兩個未了心願裡，就有一個是在進手室前，能夠見上王思宇一面，如果有朋友的話，最好一並帶上，這是一個無法拒絕的理由，王思宇自然不會拒絕，並且，於老似乎很理解他的心，特意隻提出單獨見面，於家其他人全部回避。

京城，是一個陌生而又遙遠的地方，京城的於家，更是讓王思宇生出一種怪異的覺，事實上，他在心裡一直排斥著這個權勢顯赫的家族，那是一種很難用語言表達的複雜緒，二十幾年的疏離，已經讓他和那個家庭失去了太多東西，而那兩位需要仰視的人，更加無法讓他產生一種親上的認同，直到此刻，他仍想不到應該以什麼樣的態度來面對於家人。

書房門外，柳兒眉頭鎖，愁容滿面，低著頭，在門口來回踱著步子，過去的兩個小時裡，曾幾次推開房門，打算去規勸王思宇，讓他早些休息，但都被王思宇婉言拒絕，雖然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從那張嚴肅到極點的面孔，以及書桌上的機票，柳兒已然意識到，必定有什麼不尋常的事發生了。

的心裡有些忐忑不安，卻不知該怎樣來安王思宇，徘徊良久，柳兒隻好從櫃裡拿出毯，再次敲門進去，為王思宇輕輕披上，默默地把煙灰缸裡的煙頭倒掉，又沏了杯濃茶，這才靜悄悄地退了出去，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竟也一夜未眠。

清晨，窗外飄起了濛濛細雨，天氣鬱得如同人的心，柳兒撐著一把黑傘，將王思宇送上了出租車，著桑塔納緩緩駛主道，消失在視線之外，才轉過來，抬頭向灰蒙蒙的天空了一眼，喃喃道:“老天保佑……”

上午八點三十分，王思宇坐上了飛往京城的南航客機，由於天氣不好，雨越下越大，空氣中能見度很低，飛機在雲層中顛簸得很是劇烈，客艙裡的旅客都有些張，著雲層中不時劃過的閃電，許多人都暗自後悔，不該搭乘這次航班，王思宇坐在靠窗的位置，昨晚一夜沒有休息，讓他覺有些疲倦，目投向窗外，遠的天際裡，一條條巨大的火蛇在疾速舞著，他歎了口氣，緩緩閉上眼睛。

四十分鍾後，飛機終於穿過雷雨區，機開始平穩起來，眾人的心也漸漸安穩下來，兩個空嫂推著一車飲料走過來，開始為旅客們提供餐飲服務，王思宇要了杯可樂，便在座位上打了個盹，經過四個半小時的飛行，飛機最終安全著陸，王思宇站起子，跟著人流緩緩向外走去。

京城這邊天氣極好，豔高照，還未走出接機口，王思宇很快在人群中看到了材高挑的張倩影，穿著一黑長，臉上未著黛，白的出健康的澤，一頭烏黑發亮的長發披在肩頭，挎著一件黑小包，正微笑著注視著緩緩走來的王思宇，和而嫵的眸子裡，閃爍著人的波。

靜靜的凝視，深的相擁，良久，兩人才緩緩分開，張倩影出纖纖素手，輕輕整理了下王思宇的領，把那張俏臉在他的口，聲道:“小宇，怎麼來的這麼急聽說那邊天氣不好，我很擔心。”

王思宇把抱在懷裡，輕輕拍了拍的後背，低頭道:“沒事，放心吧，永遠都不會有事。”

張倩影笑了笑，揚起頭來，悄聲道:“小宇，以前沒聽說你在京城有親屬啊”

王思宇著的下頜，靜靜地欣賞著那的面容，低聲道:“是遠親，已經很多年沒有走了，這次他家裡的老人病重，應該去看看。”

“嗯！”張倩影輕輕點了點頭，見王思宇面容憔悴，眼睛裡布滿，一疲憊之，便猜出他昨晚沒有休息好，心疼之余，忙拉住王思宇的胳膊，聲道:“小宇，先回去休息吧，養好神再去醫院。”

王思宇笑了笑，轉過來，孫茂財適時地從旁邊走出，先是微笑著向張倩影點點頭，隨後出一隻大手，握了王思宇的手，用力地抖了三下，沉聲道:“宇，歡迎你回來。”

王思宇笑了笑，拉著張倩影的手上前一步，輕聲道:“財叔，這是我老婆張倩影，在青州市委宣傳部工作，現在在北舞進修。”

張倩影面一紅，拿手在王思宇的腰間輕輕了下，好奇地打量了孫茂財一眼，隻覺得這老人氣度不凡，眉宇間充滿了威嚴，想必不是尋常人，只是他對王思宇的稱呼有些奇怪，小宇又哪裡是誰家的爺了。

孫茂財聽了王思宇的介紹，臉上出燦爛的笑意，點頭道:“夫人好。”

張倩影未及多想，趕忙擺手，有些語無倫次地道:“財叔，你別聽他瞎說，我們還沒有登記……不是這個意思……嗯……我們只是好朋友。”

孫茂財善解人意地笑了笑，輕聲道:“宇，影小姐，咱們先上車吧。”

張倩影聽了這句話，方才鎮定下來，勾著王思宇的胳膊，臉上帶著一抹豔的紅，把頭湊到王思宇的耳邊，悄聲道:“小宇，以後不許胡說八道。”

王思宇笑了笑，轉頭道:“我說的都是事實，只要你願意，我們隨時都可以去登記，為了你，我可以放棄一切。”

張倩影側過子，悄悄乜了他一眼，眸流轉間，竟有種說不出的嫵，見王思宇一臉真誠的模樣，不心中悵然，幽幽歎了口氣，依偎在王思宇的旁，兩人緩緩跟在孫茂財的後，出了航站樓的一樓大廳，來到外面，上了奧迪車，小車平穩地駛離機場。

車窗外，兩排繁茂的銀杏樹飛快地閃過，孫茂財靜靜地坐在副駕駛位上，沉思半晌，才轉過頭來，觀察著王思宇面上的表，小心翼翼地詢問道:“宇，白天去醫院探視的人很多，時間已經安排滿了，只有晚上七點鍾以後才有時間，要不咱們先回家裡休息”

王思宇面無表地擺擺手，緩緩閉上眼睛，輕聲道:“找間賓館住下吧，不必麻煩了。”

孫茂財的眼神中不流出一失之，但轉瞬即逝，他依舊微笑著點點頭，略一沉，便輕聲道:“那就去住四合院吧，京城特嘛。”

王思宇點點頭，出左臂，繞過張倩影的纖腰，兩人十指相扣，手指挲間，雖沒有說話，但心充滿了甜與喜悅，浮在王思宇心頭的那霾，也漸漸消散，他的角勾出一抹淡淡的微笑，不知過了多久，轉過頭去，車窗之外，一座座氣勢恢宏的建築出現在視線之中。

車子開到了新城區舊鼓樓大街的一家四合院式酒店，這裡的建築是明清風格，院落錯落有致，裝修古樸典雅，這裡距離後海只有十幾分鍾的路程，開了房間後，孫茂財隻聊了幾句，便很識趣地告辭離開，王思宇和張倩影仰面躺在床上，卿卿我我地說了幾句話，嗅著那淡淡的香，王思宇便把持不住，翻了過去，張倩影吃吃地笑了幾聲，便起抱著他的雙肩，咬著王思宇的耳垂悄聲道:“乖小宇，聽話，先休息，別傷了，我請了三天假來陪你。”

王思宇嘿嘿地笑了笑，這才收起心猿意馬，抱著的子重新倒了下去，默默地看著那張如花俏臉，隻幾分鍾的功夫，眼皮就像灌了鉛般沉重，不知不覺便沉沉地睡了過去，這一覺香甜無比，再次睜開眼時，已經是下午四點半，轉頭去，邊卻是空無一人，王思宇拉開被子下了地，推門走了出去，走到古古香的大宅院裡，卻見張倩影正坐在回廊下朱紅的搖椅上，逗弄著籠子裡的八哥，隻說:“小宇是大傻瓜。”八哥卻一個勁地喊:“客人早上好。”

王思宇微笑著走過去，從後攬住的腰，把下頜放在張倩影的肩頭，輕輕地搖擺著。

晚上七點鍾，一輛黑的奧迪車緩緩駛解放軍總醫院，下車後，在孫茂財的陪同下，兩人走到後樓，醫院裡面外松，絕大部分病人並不清楚，醫院裡住進了大人，只有高乾病房的數高級幹部才得到風聲，但未經許可，他們也是無法去六樓探。

三人來到六樓，盡管孫茂財那張臉就是一張通行證，但著便裝的警衛人員還是依照慣例檢查了王思宇和張倩影的證件，並讓兩人填寫了探視記錄表，來到門前時，特護剛剛開門出來，見到孫茂財後，輕輕點頭，悄聲叮囑道:“時間不要太久，首長的太虛弱了。”

孫茂財點點頭，面凝重地推開房門，帶著兩人悄悄走了進去，病房裡整潔乾淨，老人正在沉睡之中，一個穿著白大褂，戴著白口罩的醫生，正坐在桌子前寫著什麼，三人進來後，他並沒有回頭，只是手中的筆輕輕了下，孫茂財用眼角的余瞥了他一眼，角勾出一抹笑意。

王思宇拉著張倩影的手，兩人並肩坐在床邊的長條沙發上，孫茂財輕輕走過去，在老人耳邊低語幾句，老人緩緩轉過來，當張倩影看到他的相貌時，忽地驚呆了，險些驚出來，趕忙雙手捂住，怔怔地著這位只在電視中才能見到的昔日首長，一時間手足無措，過了好久，才緩緩站起來，目裡滿是茫然。

王思宇也站了起來，輕輕握住了冰涼的小手，覺到掌心裡已出了細的汗珠，王思宇笑了笑，用力地握了握，隨後面坦然地注視著病懨懨的老人，輕聲道:“於老，您好，我是王思宇，專程從玉州市來探您的。”

於老的面容蒼老，臉上都是細的皺紋，眼窩深陷，下頜的有些松弛下垂著，病魔的困擾，以往睿智的目現在有些空茫，只是偶爾閃過的一縷，仍然攝人心魄，仿佛可以察一切。

老人左耳裡塞著一個銀白的微型助聽，上下打量了王思宇半晌，才艱難地笑了笑，抬手指了指，示意兩人坐下，有些吃力地道:“好……好……來了……就好。”

王思宇捉住張倩影的那隻冰涼的右手，輕輕拉了拉，張倩影不自然地笑了笑，也隨著王思宇坐在沙發上，可此刻仍然沒有從驚悸中回過神來，心裡跳得厲害，轉頭了王思宇一眼，見他面坦然，這才稍微定了定神，如雕塑般坐在椅子上，一也不敢。

在孫茂財的幫助下，於老吃力地挪下，斜靠在枕頭上，慈祥地注視著對面的兩個小輩，口齒不清地吐出十幾個音符來，孫茂財盯著他的口型，輕聲解釋道:“宇，於老說你的鼻子以上和他長得最像，尤其是眼睛，下頜長得像媽媽。”

王思宇笑了笑，沒有說話，眼角卻有些潤，他勉強控制住緒，盡量用平穩的聲音道:“於老，你要多休息，我相信手一定會功的。”

於老幾下，費力地點點頭，神上有些疲倦，卻拿手指著張倩影， 蠕幾下，孫茂財輕聲道:“於老說，你朋友很漂亮，很好。”

張倩影慚慚地低下頭去，拿手擺弄著角，心裡卻是複雜到了極點，到了現在，雖依然不清楚王思宇的真實份，但已經約猜到了幾分，這種震撼讓有些無所適從，一時間腦子裡的。

於老點點頭，角出一抹會心的微笑，他艱難地把目轉向王思宇，努力地吐出幾個字來:“好…..好……工作。”

王思宇微笑著站起子道:“一定，於老，您不要太傷神了，馬上就要手了，要保證休息。”

於老笑了笑，輕輕點頭，孫茂財便把被角掖了掖，三人在老人的注視下，緩緩走出房間，走到門口的時候，王思宇手把房門，轉頭向病床上深深地了一眼，卻見老人費力地舉起手來，向他揮了揮，不知為什麼，王思宇的鼻子陡然一酸，眼淚唰地流了下來，他趕忙也擺擺手，轉走了出去。

房門關好後，那位穿著白大褂，戴著白口罩的醫生才輕輕丟下了筆，緩緩走到門邊，打開房門，凝視著三人的背影，若有所思，後，於老息半晌，艱難地道:“春……恨……我嗎”

京城市委書記於春雷輕輕歎了口氣，緩緩關上房門，摘下口罩，下大褂，轉坐到床邊，雙手捧著那隻枯枝般皺褶的手掌，沉聲道:“爸，為了政治，於家的每個人都要懂得犧牲，我永遠都不會後悔。”

“可……我……後……了……”

說完這幾個字，老人的口劇烈地起伏著，過了好久，才平靜下來，眼角卻流下一顆渾濁的淚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