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雨農抬手了頭髮，邊浮起一個含蓄的微笑，點頭道:“老曹啊，說說看。”

曹收起笑容，面無表地道:“縣委辦公室的鍾嘉群，這位同志倒是個人才，他前些日子在省報上發表了一篇發展農村經濟的文章，裡面有很多觀點都非常新穎，嘉群同志以前就在農村工作過六七年，有富的基層工作經驗，應該得到重視，好鋼應該用到刀刃上，我推薦他到蒼南鄉做鄉長。”

錢雨農皺了皺眉，把目移到王思宇的臉上，見他神坦然，心裡‘咯噔’一下，覺得這件事裡面有貓膩，他拂了拂頭髮，把子向後一仰，笑著說:“王書記，鍾嘉群可是你的書，發表下意見吧”

王思宇笑了笑，扭過頭來，著下頜道:“曹大縣長，你這可是在挖我的牆角啊。”

他的話音剛落，幾個人就同時笑了起來，會議室裡張的氣氛稍稍得以緩解，不像剛才那樣沉悶，只是每人的笑容裡，都蘊含著不同的意味。

曹笑著喝了口水，心中篤定，安靜地坐在椅子上，等著王思宇繼續講下去，前幾天宣傳部長鄭嵐向他舉薦鍾嘉群時，曹就敏銳地察覺到，此事可能與王思宇有關，但他也樂得做個順水人，即便爭取不到王書記的支持，也多會獲得他的好，不至於很快偏到錢書記那邊去。

曹的小算盤打得很，此時他把這個人選拋出來，倒是恰到好，等於是給錢雨農出了一道選擇題，錢雨農若是不同意，就會因此得罪了王書記，兩人之間難免會心生芥;要是同意了，他的提議獲得通過，也就挽回了些面，當然，前提是王書記要配合，不然，他自己是沒法把戲唱下去的。

王思宇起桌上的簽字筆，把玩幾下，沉道:“不過曹縣長啊，你這次牆角挖得好，我讚你剛才那句話，好鋼應該用在刀刃上，鍾嘉群這位同志確實適合在鄉裡工作，也有能力出任鄉長一職，我支持你的提議。”

錢雨農笑了笑，把目轉向右側，輕聲道:“海洋書記，你的意見呢”

林海洋早已拿定了主意，錢雨農有市委書記的支持，走曹只是時間的問題，此時大勢已定，是到了該表明立場的時候了，這已經是末班車了，再不站隊，錢雨農必然會找機會和自己清算，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況且，鍾嘉群和他的侄子林震之間的恩怨糾葛，林海洋是非常清楚的，要是鍾嘉群真正翻過來，說不定以後會與林震對上，場上的事，有時候是很難講的，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他可不想林震以後留下個勁敵。

林海洋抱起膀子，笑瞇瞇地轉過頭來，對著組織部長駱智卓道:“駱部長啊，據我所知，鍾嘉群同志剛剛提了委辦副主任沒多久，是吧”

駱智卓會意，很配合地點頭道:“是啊，上個月才剛剛提上來的。”

組織部提方案上的人選，恰恰是駱智卓的人，林海洋此時跳出來反對，正和了他的心意。

林海洋微微一笑，若有所思地道:“這樣啊，那再提鄉長是不是太快了些”

他雖然說的很委婉，但其中的反對之意已經很明顯了，駱智卓輕輕點頭，低聲道:“是啊，海洋書記說的對，是快了點。”

王思宇笑了笑，擺手說:“海洋書記，其實這個鍾嘉群早在三年前就做了副鄉長，後來被當地的鄉黨委書記給撤掉了，我查閱過相關檔案，上面列舉的理由非常牽強，可以說，對鍾嘉群同志的理是極為草率的，不負責任的，想必組織部門也是這樣認為的，所以一直沒有正式發文，是不是這樣啊，駱部長”

駱智卓微微一愣，沒有想到王思宇竟然把以前的事翻了出來，當年的事他還記得，因為某件事與林海洋鬧得不是很愉快，所以就在林震那邊稍稍*了一下，過後也就忘記了，沒想到留下了把柄，被王思宇抓了個正著，他只能微笑道:“王書記，事過得太久，我還真沒印象了，等回部裡我再查查吧。”

林海洋不愕然，他沒有想到，王思宇為了區區一個鍾嘉群，竟然會起了翻案的念頭，不過對方年輕氣盛，敢想敢乾，要是真糾纏起來，倒也麻煩，搞不好，還會適得其反，把火燒到林震上，他隻好眉頭鎖，慢吞吞地喝了幾口水，把瓶子前一推，板著面孔，把臉扭向一邊，不再說話。

會議室裡一時陷了沉寂，錢雨農沉半晌，低下頭來，看著手裡的這份名單，拿筆在上面勾了幾下，清了清嗓子，沉聲道:“這樣吧，既然老曹和王書記都認為鍾嘉群是個人才，那咱們就應該給他個機會，只是去蒼南鄉不太適合，那裡的發展套路已經基本型了，沒有太大的發揮空間，依我看，就讓他去北辰鄉吧，那邊基礎差底子薄，一張白紙好做文章嘛，但願咱們的鍾大秀才能不負眾，帶領北辰鄉的群眾貧致富。”

他這番話說完，眾人便都點頭同意，王思宇這邊總算是為鍾嘉群爭取到了位置，雖然北辰鄉離縣城較遠，靠近山區，路況不好，又是出了名的貧困鄉，但按照王思宇的想法，到了那裡，鍾嘉群更能發揮他的優勢，多乾些實事。

林海洋心裡更加有數，那個鄉有許多村莊都在大山裡面，道路不通，全鄉的各項指標連續幾年都是倒數第一，鍾嘉群到了那裡，估計很難乾出什麼名堂來，那的鄉黨委書記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幹部，只需打個電話過去，鍾嘉群的日子就不會好過，錢雨農這樣安排，其實是照顧了自己的利益，表面上也合合理，讓各方都沒有話講。

錢雨農把手裡的名單輕輕放下，又笑瞇瞇向曹，輕聲道:“老曹啊，接著說說，你還有哪些人選”

曹笑了笑，輕聲道:“還有一個，就是教育局局長的人選，組織部推薦的是林震，我覺得不太妥當，林震是嶺溪鄉的黨委書記，那可是個將才，在鄉裡威信也很高，鄉裡各方面發展態勢不錯，不要輕易調整，以免工作出現反覆，至於局長的人選嘛，教育局原來的傅存剛副局長就很不錯嘛，他分管的教學方面果斐然，依我看，老趙下來後，由他頂上去正合適，不然總從外面調人，不從教育系統部選拔，下面同志也會鬧意見嘛。”

說完後，他瞄了林海洋一眼，見對方的眉頭擰了一個大疙瘩，心裡就多了幾分快意，其實曹原本是支持林震到教育局的，這樣就能向林海洋示好，可剛才見對方義無反顧地倒向錢雨農，就知道林海洋已經鐵了心思站隊了。

曹心裡有氣，這才提了反對意見，盡管明知錢雨農不會同意，他還是表明了態度，更打算在明天的常委會上來個狙擊，即便林震過了這道關，年後的人大會上，曹還是有信心製造些麻煩，總之不能讓這對叔侄稱心如意，講完之後，他拿腳尖輕輕捅了捅王思宇。

王思宇瞄了林海洋一眼，角勾起一抹笑意，不待錢雨農發問，就把簽字筆往桌上一丟，點頭附和道:“是啊，乾得好好的，沒有必要再嘛，我支持曹縣長的意見。”

林海洋現在倒有些後悔了，這倒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沒想到王思宇會這樣護犢子，早知道他睚眥必報，自己何苦跳出來這個霉頭，他現在不方便講話，隻好拿眼去看錢雨農，希對方能夠把麻煩解決掉。

錢雨農深深地瞥了王思宇一眼，他本來想借機辱曹一番，但沒想到王思宇今天的態度有些反常，這不能不讓他有所顧忌，對方是掛職幹部，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王思宇還是省紀委的人，不能得罪得太狠，否則將來可能會有麻煩。

他把頭轉向右側，向林海洋遞了個眼，輕聲道:“海洋書記，你的看法呢”

錢雨農的意思是讓他自己來個反對，這樣大家就都有臺階下，可林海洋偏偏不理這個茬，鐵青著臉擺手道:“錢書記，還是你定吧，我聽你的。”

錢雨農呵呵一笑，在心裡罵了聲蠢貨，挲著頭髮，頓了頓，就慢條斯理地道:“林震同志是位好同志，年輕，乾勁足，老曹舍不得放手也在理之中，這樣吧，教育局就暫時不了，年後再說吧，這份幹部調整名單，別人還有不同意見嗎沒有就散會。”

眾人都點點頭，錢雨農就大手一揮，把前的東西整理好，裝在皮包裡，站起來，笑瞇瞇地對林海洋道:“海洋書記啊，到我那去坐坐。”

林海洋點了點頭，跟在他的後面走了出去，兩人進了錢雨農的辦公室，林海洋坐在沙發上歎了口氣，輕聲道:“這個老曹啊，真是太不像話了，做事從來都不顧大局，總是恣意妄為，王書記也是，一個掛職幹部，居然也跟著他們胡鬧，真是豈有此理。”

錢雨農笑了笑，了書沏好茶，從煙盒裡出兩中華煙，丟給林海洋一支，點上後蹺起二郎，愜意地吸上幾口，待小田關門出去後，他才微微笑道:“海洋書記啊，其實林震不當這個教育局長也好，我給你個底，為了讓‘大招商’計劃能夠順利進行， 我特意打了報告，申請市委給咱們西山增加一位副書記和一位副縣長的名額，市委嶽書記很支持縣裡的工作，當即拍板，同意給咱們增加一位副縣長，估計年後名額就能下來，在這些鄉黨委書記裡，我最看好的就是林震，這小子不錯，能乾點事。”

林海洋不怦然心，知道這是自己站隊得來的好，林震若是明年能當上副縣長，那以後的仕途自然是一片明，他趕忙欠欠，低聲道:“錢書記，那真是太謝了，能夠得到您的欣賞，是那小子的福氣。”

錢雨農笑了笑，端起茶杯抿上一口，輕描淡寫地道:“現在很多地方常委裡都增加了一位常委副縣長，我們這邊也該改改了。”

林海洋會意，微笑著點頭道:“錢書記說的對，是應該增加一個，政府那邊只有兩個常委，實在是太了。”

兩人聊了一會，林海洋便告辭離開，錢雨農回到辦公桌後，批了一會文件，抬眼了下桌上的臺歷，忽地覺得心中煩躁，就起電話，撥了個號碼，和悅地道:“丹丹啊，晚上我去賓館住，你好好安排一下，嗯，好的。”

而與此同時，鍾嘉群正站在王思宇的辦公桌前，笑著沏了杯茶，遞了過去，輕聲道:“王書記，真是太謝您了，我今晚都得興得睡不著覺。”

王思宇笑了笑，接過茶杯，轉來到窗前，著圍牆邊那顆禿禿的老槐樹，搖頭道:“今晚注定會有很多人失眠的……”

人節到了，有人的快樂，沒人的寂寞，不過寂寞也好，省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