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

和羣盜對峙了小半夜，卻有驚無險的前門，所有人都聽到了一陣劇烈的聲響。

“發生了何事！”樓上，觀察敵的羊舌戎扶著差點被震掉的胄，聲音悚然。

山崩？地陷？天雷？

“鄉司馬，後門，是後門傳來的！”

“莫不是君子那邊出了事？”羊舌戎頓時面如土，他作爲“守備之材”，能打有規有矩的攻防戰，對這種意外卻無暇應對。

這聲巨響也傳遍了整個鄉，有瓦的屋頂被震得嘩啦嘩啦，被拴住或關住的馬犬彘又一次發出了驚恐莫名的聲，此起彼伏，直得人心惶惶。

躲在家中的民衆最初以爲是打雷，連忙掩住了孩子們的耳朵。

“莫怕，莫怕，雷神雖兇，卻不劈好人的。”

“山鬼，水伯有靈，讓鄉能逃過此劫……也護佑我家仲子、季子平安，隨君子完勝歸來。”老翁老嫗們更擔心門戶之外的“盜寇”，紛紛捧著鳩杖默默祈求。

當人在無助絕時，茫茫上帝和周邊的各鬼神，便了希的對象。

而在距離鄉後門兩百步之外，方纔還自信滿滿的中行黑肱，此刻也很絕無助。

之前的那聲巨響，直接把他手中的鼓槌嚇掉了，腳下拉鼓車的駟馬也嚇得雙蹄高高擡起，失控奔。中行氏的者在新晉家臣豫讓的幫助下，好容易穩住了驚馬，將君子救了下來。

而範嘉那邊就沒這麼幸運了，驚馬拉著馬車奔逃，者死命拉住八轡（pei）也無濟於事，範氏裝飾著龍、熊雙紋的馬車就在粟米地裡瘋狂地轉起圈來。

從中行黑肱的位置去。五十步外，剩餘的兩翼範氏弓手已經下意識地伏倒在地，連弓折斷都顧不上。

而鄉後門則揚起了巨大的煙塵。還有零星的燃燒的小規模炸連綿不斷。

“那裡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

巨響之後。本應該慘烈廝殺的戰陣上，破天荒出現了死一般的寂靜。離此有一段距離的雙方都在胡猜測，究竟發生了何事？但真相，只有離現場較近的人才知曉。

趴在地上的鄉士卒，方纔只覺到耳邊雷鳴炸響，周圍一片燥熱。大地在微微搖晃，對面的炸和亮絢爛無比，刺得他們睜不開眼睛。

接著。是一陣猛烈的氣浪席捲過來，灰塵和焰火的氣味灌了鄉衆人一臉。等到它們散盡後，纔敢擡起頭後，只覺得耳朵嗡嗡作響。

等到看清三十步外的慘象後，別說普通的國人和野人，連膽大包天的田賁都微微張，一臉的不可思議。

“天帝在上，這究竟是什麼！”

由石塊砌的牢固門已經徹底坍塌，大門被崩飛。周圍數步，散落著幾和斷臂殘肢。一些人直接被炸中心的高溫燒了焦炭。還有十多人臥在地上雙手捂頭，淒厲慘不已，鮮從頭頂嘩嘩流下。場面非常腥慘烈。

對面原本層層疊疊進來的數百徒卒，以方纔箭矢中的位置爲中心，也像坍塌的牆垣一般，倒下了一大片。

“鬼神之力，這便是鬼神之力！是君子引下了天雷，擊潰了來敵！”

衆人失聲片刻後，卻是摶先啞著嗓子喊了起來。他跟父親學過幾年巫鬼卜祝之法，很容易將此事和那些神的東西聯想起來。

這句話迅速取得了衆人的認同！

因爲，此時的牆垣之。唯獨有一個人站立著。

趙無恤雙目閉，依然保持著方纔開弓的作。若是從正面看。便會發現他也被炸弄得有些狼狽：頭頂的胄已經不翼而飛，被蒸發得有些枯萎的總髮在夜風中飄拂。渾烏黑髮亮的甲沾滿了灰土。

但，這卻毫不影響衆人眼中，他如天神一般偉岸高大的影！

趙無恤睜開了眼睛，晃了晃滿頭的灰土，角出了一微笑，口中說起了無人能聽見的輕言細語：“鬼神之力？其實，只是初三化學課上，演示的麪炸實驗而已……”

狹小空間裡，當塵懸浮於空中，並達到很高的濃度時，一旦遇有火苗、火星、電弧或適當的溫度，瞬間就會燃燒起來。

塵先發生燃燒，燃燒釋放出的熱量迅速傳給附近懸浮的或被吹起的塵，這些塵熱後使燃燒循環進行。隨著每個循環的逐次進行，其反應速度逐漸加快，通過劇烈燃燒，最後形炸，其威力不亞於炸彈。

趙無恤前世是化學渣，也不看穿越小說，什麼火藥配方，也只記得硫磺、硝石、木炭，比例早就忘得一乾二淨。

但這化學課上的小實驗，他倒是記得清清楚楚。前世時，類似的新聞報道數不勝數，他記得穿越前，某地的麪加工廠就來了這麼一出。

人都是被出來的，當手邊沒有太好的敵法子時，趙無恤便想到了這一招。剛好鄉就是製作這東西的中心，雖然目前產量不多，但庫存卻不。

想到這時代的迷信，以及戰國時田單火牛陣藉助怪力神，就能造敵人的巨大驚恐。他便死馬當活馬醫，在牆備下橫陣作爲敵的“正”道外，也以麥炸作爲敵的“奇”道。

當然，這也得看老天幫不幫忙，恰好今夜一直是吹吹停停的南風，而對面的兵卒好死不死恰好鑽到了狹小封閉的門。所以，說是天帝鬼神助他，也並無不可。

趙無恤這邊脣微，周圍的鄉衆人看起來，像是在和看不見的神明說話一般。不一年前經歷過社廟公議，站隊表決冬種和代田法的國人，便想起來了。

“當時，君子確實是向鬼神獻上了卜辭。被本地的山鬼、水伯選中了，認可了！”

他們向趙無恤的眼神，越發崇拜。

此刻。於炸外圍，只是被氣浪轟翻的進攻者們。也從震驚中反應過來，每個人眼中不由浮現出極度的恐懼。其實，方纔發生的炸只是雷聲大雨點小，死傷者，不過十多人。

但這是一種他們從來不曾見過，甚至連聽都沒聽過的力量，方纔對面只是了一箭，居然能引發如同雷澤雷神發怒般的炸響。然後就有人莫名其妙慘死。是吾等冒犯了本地的山鬼、水伯麼？或許這本就是天帝、雷神的懲罰？

所以，範、中行氏還剩下的五百餘人，都被嚇得驚駭不已，聯想到趙氏庶子以男之煉製瓷的可怕傳聞，他們的士氣更是瞬間降到了冰點。

因爲無知，所以恐懼，他們中的部分人，真的以爲是天降神雷。便哐噹一聲扔掉了手裡的兵，跪在地上，五投地式嚎啕懺悔。朝各種神靈祈求原諒，甚至有向趙無恤磕頭的。

要是對面的那位總髮君子再上一箭，那還了得？正這麼想著。卻見他真的開始腰後的箭壺，箭壺空了，便開始低頭尋找地上的箭矢，還再！

大部分人立刻起，驚慌失措地狼奔豕突。

什麼後退著戮於社，什麼其家眷徙爲城耐，都無所謂了！

只要逃離了這道充滿死亡氣息的牆垣，這個雷神降世的懲戒之所就可以！

所以牆外的豫讓遠遠見到，如同被灌了開水的蟻一般。從被徹底平的牆垣裡奔逃來無數兵卒，完全喪失了膽氣。只知道逃跑。

恰逢此時，那座在搖搖晃晃中堅持已久的樓也撐不住了。歪歪斜斜地砸倒下來，正中他們頭頂，又引發了一陣慘。

至此，中行氏的五陣，“前拒”徹底崩散，“前鋒”先是被炸衝擊，又捱了倒塌的牆垣樓，像是被天神持巨錘砸過一般，七零八落。後面的三陣也匆忙後撤，範氏那些殿後的徒卒更加不堪，如同逃寇般跑得到都是。

豫讓看得目瞪口呆，半天沒回過神來。

“若趙氏君子真有這等能耐，那我方纔跳崖遁走，自以爲得計，可在他眼裡豈不如同笑話一般？莫不是故意放我離開的？”

而中行黑肱和範嘉則兩眼失神，跪在地上，口中喃喃說道：“這小邑爲何如此邪門，他趙無恤難道真的是祥瑞加，連天雷都引下來了！？”

他倆對視一眼後，不由得打了個寒，大聲喊道：“鳴金，撤！快撤！”

……

與此同時，趙氏下宮，一臉焦急的虞喜上全是山石和荊棘的劃痕。他跪在地上，面對沉著臉的董安於、郵無正、尹鐸、傅叟四位大夫，高高捧著晶瑩潔白的崑崙玉環，口中言道：

“小人來時，形便是如此，如今鄉或許已經遭到圍攻，君子言，是勝是敗，他心中也沒有把握。還請諸位大夫發兵救之，不需太多，只用一旅，定能全殲來犯之盜寇。”

“盜寇？呂梁的羣盜……”傅叟慘然笑了笑。

董安於言道：“若是間諜之報無誤，那山中的羣盜，正是中行氏佈置多年的偏師，老夫不信，這背後沒有他們的影子。”

尹鐸嘆氣道：“也不了範氏，局勢如此張，主君又還未醒，若是新絳附近六卿真的全面開戰，後果不堪設想。”

郵無正也在思索，若是趙氏的掌舵人趙鞅去世，或是不能理事，至一半的趙氏小宗和領地便會奉違。在這種況下戰，趙氏幾乎是有敗無勝的。

“所以，鄉的得失，關係到下一步的局勢，吾等不可不救！”最後，還是董安於站起來，做出了決定。

只希趙兵過去時，一切還來得及。

正在衆大夫商議著要派多人去馳援，要留多人守備下宮的時候。距離這裡數百步外的偏殿，一陣猛烈的風吹開了殿門，捲起了帷幕。

在趙鞅跟前守夜的季嬴著眼睛驚醒過來，看著閃爍不停的燈燭，心裡也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