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十六章熊先生是否與兔法合謀（下）

在某個偉大的法師的葬禮上,棺材里只躺著一只戴禮帽的玩熊。

——摘自法師界冷僻兒小說《奇奇怪怪謠集》

森·布朗寧，一位過于偉大導致其一半發明都被法師塔高度保、另一半發明甚至沒來得及從他腦子里挖出的傳奇法師，當他死去時,本該悄無聲息，默默無聞。

法師界并不會記住八年前某個在澤奧西斯學院被譽為“為魔法而生”的天才學徒,也不會記住一個連名字都被法師塔在報紙上刻意反復模糊、甚至沒有正式做過法師登記的法師。

……然而,他的葬禮上,卻聚集著，許許多多,尋常學徒可能這輩子都無緣見到的人。

有與德里克·斯威特齊名的澤奧西斯法師,有斯威特家當之無愧的繼承人，有風靡全法師界的搖滾歌星莉·布朗寧——

“而就在剛才,我還在門口遇見了一個牛頭馬的比倫雙人,他正著一口東印度語與某個長得很像東方道士的家伙流。”

捷克·喬治一臉茫然地對沃爾夫·丹拿教授說：“森究竟是從哪里結識了這麼多奇奇怪怪的人？他結識這些……家伙時，就沒想過自己的葬禮可能會被這些奇怪家伙搞菜市場嗎？？”

沒有。

丹拿教授拿了一塊葬禮上特供的小甜餅，視線若有若無地飄向某個喧嘩吵鬧的地方：“我想,比起現在的爵士酒吧氛圍,森寧愿把自己的葬禮弄菜市場。”

說完，他咬了一口小甜餅，直接“唔”了一聲,又端起自己的小紙碟，狼爪一探,拉了好幾塊小甜餅堆進紙碟里。

丹拿教授嘀嘀咕咕：“不愧是斯威特家的特供點心……”

捷克則順著他之前的目看去,就見著名搖滾明星莉·布朗寧正背著修好的電吉他，接起音響，拿過話筒，在正對棺材的致辭臺上快樂蹦迪。

下方是一大堆揮應援棒的。

捷克：“……”

親哥葬禮蹦迪,不愧是你們，布朗寧。

捷克默默從丹拿教授的小紙碟里抓走了兩塊小甜餅，無視教授在后的“回來，小崽子”嚷嚷，艱難穿過群魔舞牛頭馬面——真正意義上“群魔舞牛頭馬面”——的人群，掠過坐在倒數第二排的位置上，憤怒啃著番茄熱狗以至于番茄與芝士糊了一下絡腮胡的澤奧西斯法師——

接著，他終于抵達了這個小角落。

“嗨。”

捷克干地說：“這個葬禮真不錯。”

正在玩手機的安娜貝爾·斯威特抬起頭來。

厚厚的圍巾讓顯得臉更小了，漆黑的針織衫與線讓看上去很單薄。

“是不錯。”禮貌且端莊地回復，“十二點我就要結束葬禮把他送進火葬場了，大家還能兩小時的狂歡時間。不去聽聽莉莉在致辭臺上開展的臨時演唱會嗎，捷克？”

捷克：“……”

致辭臺上的莉：“大家一起——跟我唱！！耶！！”

們：“耶——！！”

應援棒嘩嘩舞，幾顆米花彈到了棺材上。

捷克：“……”

捷克忍不住看了眼棺材上的米花。

“森真的不會從那里面爬出來嗎？”他吐槽，“頂著米花把墳頭蹦迪的親妹妹一起拖進死亡的深淵，來個‘讓布朗寧家的脈就此斷絕，阿西吧’之類的？？”

安娜貝爾收起手機，拉開椅子，示意他在自己邊坐下，擺出了一個相對正式的談姿勢。

“我想不會。捷克，就像森曾說過很多遍的，你的確該打游戲了。”

捷克：“……”

捷克沉片刻，然后也把自己啃了幾口的小甜餅扔在了森的棺材上。

現在他的棺材同時頂著米花與小甜餅，真是報應。

活的太欠揍的混蛋總會在葬禮上遭報應的。

“我只是想來，和你說說話。”

捷克醞釀了一下措辭：“你知道，就某種意義上而言，你算是他的……呃…………”

安娜貝爾挑眉：“寡婦？”

“……我本來是想說孀這個詞的，但好吧，既然你……”

“我喜歡寡婦這個詞的，”安娜貝爾若有所思，“和巫的發音非常接近，念起來很。”

捷克：“……”

對不起，兄弟。

“我的意思是，”他費力抹除自己的吞吞吐吐，“森·布朗寧肯定沒死。別太難過了……斯威特。”

也別被他這次莽撞但完的假死表演氣到決定原地變寡婦。

安娜貝爾“嗯”了一聲，平淡道：“真巧，你是今天這場葬禮第三個來和我說這句話的人。”

捷克：“……”

真不愧是布朗寧的葬禮。

“前兩個是……”

“亞瑟校長第一個過來。他看上去惱火又擔憂，把自己的‘妻子限定丸芝士三明治’當了什麼泄憤的口香糖大嚼特嚼……”

安娜貝爾指了指捷克旁邊那把椅子下的地板：“因為咀嚼時過于憤怒用力，校長還把一顆裹著芝士的丸咬掉了。喏。”

捷克：“……”

亞瑟校長！

“‘布朗寧真是個小混賬，孩子，辛苦你了，但請包容他這最后一次胡來吧，等那小混賬回來后我絕對會好好教他什麼做事不要先斬后奏、什麼尊重伴’——這是校長對我說的。”

安娜貝爾又指了指遠的人群，而沃爾夫·丹拿教授正低頭沉迷斯威特特供小甜餅：“丹拿教授是第二個來的人。他對我說的話相對簡單，只有兩句：‘別擔心，那小子是個故意假死的混賬，誰也不知道他的偉大計劃。但可以告訴我你們家的小甜餅配方嗎？’”

捷克：“……”

丹拿教授！

“順便一提，莉莉本沒來發表安言論。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說‘讓熱搞事的我哥滾蛋吧’，然后歡呼一聲‘可以繼續浪啦’，就跳上了致辭臺。后面的事你現在看到了。”

捷克：“……”

！莉！

接連被朋友的不靠譜親友暴擊的他只能虛弱道：“那你冷靜啊。起碼別讓他滾蛋。”

跪鍵盤跪上一個月也就差不多了。

安娜貝爾沉默下來，那雙琥珀的眼睛定定地看向棺木。

捷克第一次從這個人上覺不到什麼迫。

“我不明白。”幾分鐘后，輕輕開口，“這是他的葬禮，而你們是這葬禮上唯數幾個能說得上與他親的人。為什麼那些來自偏遠地方、奇奇怪怪種族的家伙反而比你們更關心他？他們表現得比你們傷心多了。”

“不……”

“他的尸就在那兒。他的死亡現場就在法師塔下。你們都看見了。那麼多的法師，那麼多的學徒，檢查不出一點瑕疵。”

“……”

“法師塔已經完了死亡登記。為什麼你們不肯相信他死了？”

“……”

長久的沉默。

久到捷克開始不安地挪自己，覺他的座椅上長著扎人的刺。

“這里的所有陌生人都在哀悼他的死亡。”安娜貝爾安靜地做了總結，“而你們只是在吃東西，與唱歌，還有問我索要小甜餅配方。這就是布朗寧的親友嗎？”

……或鋼釘，他的座椅上絕對長著鋼釘。

捷克試著解釋：“因為我們了解他……我是說，斯威特，也許澤奧西斯法師有他自己的分辨方法，他從尸上看出了什麼端倪，畢竟校長是位和你父親齊名的法師……又也許丹拿教授在醫務室理過他的糟心事太多，他見過的傷疤應該比你和我所見過的都多，教授才會毫不懷疑森想出某些‘瘋狂’計劃……”

莉莉呢，別提了。

作為在這兩個人冷戰期時依舊左右逢源、快快樂樂當斯威特閨的神奇家伙——大概是所謂的“布朗寧家族直覺”吧，很會被森營造的任何假象蒙騙，尤其是一場夸張、戲劇、突兀強烈的“墜塔”。

他們都了解森。

他們都知道，這場事故實在太適合做他搞事的開頭——而誰知道棺材里用來偽裝尸的是什麼，或許只是一頭玩熊？

至于原因嘛。

唉。

反正就是搞事。

在生死線反復橫跳搞事，在十字街公然用托碾不明搞事，現在索直接假死然后在暗搞事。

永遠沒人知道他搞事的原因，因為偉大的布朗寧無所不能，他總要通過形單影只的斗來彰顯他自己的無聊帥氣。

“是嗎。”

安娜貝爾往椅背后了，更深地進自己的厚圍巾里。

這個作讓看上去非常脆弱，盡管斯威特法師的表沒有任何波——從始至終，看上去都是那麼平靜，端莊，毫不搖。

但這看上去比外現的浮夸悲傷真實多了，所有人都會毫不懷疑，斯威特法師如果真正到“傷心”，就是這樣的——

端莊，平靜地坐在第一排，微微垂著頭，戴著黑的貝雷帽，用得且的外裹住自己，平底鞋與地面并一個短短的直角。

而無論是誰穿越人群看到這個黑的背影，都會覺得在難過。

盡管的神、語氣沒有任何破綻，你靠近與談后，甚至分辨不出手指或的抖。

……是唯一一個，最接近森，又最相信他死去事實的孩吧？

看看致辭臺，明明連他的親妹妹都不相信。

“我不知道其他人是據什麼樣的理由，告訴你‘那混賬沒死’。”

捷克不放了聲音：“但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訴你，森·布朗寧，那不是一個會自愿選擇‘墜塔’這種死亡方式的人。我知道法師塔多位法師給出的最終鑒定是‘自殺’，但對森·布朗寧而言，這實在是個太啼笑皆非的死法。不管如何，他是不可能……”

“你怎麼知道不可能？”

安娜貝爾搶白：“沒人能徹底猜森的不可能。也許他遇到了什麼麻煩，但愚蠢地決定不告訴任何人，最好別無他法，只能用死亡來逃避——又或者，他在你我都不知道的地方，度過了糟糕至極、給他留下心理影的一段日子——”

捷克忍不住笑出聲了。

安娜貝爾：“……”

安娜貝爾陡然停下，安安靜靜的，繼續看著他。

“……咳、咳，抱歉。沒有嘲笑你的……意思。我是說，呃，我是說……”

就幾天前，森·布朗寧還力在我們之間左右奔波，用他那能把謊言塑造事實的舌頭，給他們做思想工作——東方古代頂著一顆大黑痣的婆都比他煩人，最終連沃爾夫教授都淪陷了，同意今年給你寄圣誕賀卡緩解關系——堅強不屈的澤奧西斯夫婦則被他煩得不得不暫時拉黑他的聯絡方式——

唉。

要說起初，捷克是心不甘不愿地認下“我兄弟這輩子只能和斯威特這個人反復糾纏了”的事實；但看到一眾長輩們被擾得煩不勝煩的模樣，他心只余慶幸。

幸虧一頓快餐就早早松口，保證重新站到他的陣營。

……雖然決定重回cp陣營后寫的同人被他噴得無完，目前打回打回又打回，終于才磨出讓他滿意的一萬字就是了。

想到這，捷克太太磨了磨牙。

吐槽他給人強行降智、吐槽他對斯威特的大小姐做派的藝放大（好吧就是在黑斯威特）就算了，這只怎麼還對一個本質就想不停開車的腦挑挑剔剔，什麼“不能有任何細節描寫”“藝流象流就好”“算了穩妥一點還是一筆帶過吧”！

這是同人小黃文！

怎麼會有人對同人小黃文中的朋友的描述還賴賴的！

獨占和稚程度都大到能沖破宇宙了吧？！

想想自己那原本五萬多字、生生被人形審查機關刪到八|九千的后續，捷克太太就很暴躁。

捷克太太不把手上第二塊小甜餅碎屑扔到了森的棺材上。

安娜貝爾：“……”

安娜貝爾說：“你知道嗎，這個短時間召開的葬禮幾乎聚集了全法師界奇奇怪怪風格各異的傳奇種。但我仍然懷疑他沒有朋友。”

捷克咳嗽了一聲，假裝剛剛往兄弟棺材上扔甜餅的并不是自己。

“斯威特。總之，你要相信，森他不可能以墜塔自殺的方式死……”

而且，他都在準備向你求婚了。

一個準備向伴求婚的人怎麼可能突然決定自殺？

“是嗎。”

安娜貝爾抿了抿，“如果他沒有死，為什麼要向我展示那麼慘烈的死亡現場？就在我腳邊。”

捷克摳著小甜餅：“呃……”

安娜貝爾：“如果他沒有死，為什麼要故意讓我們所有人都知道他死了？為什麼要設計一個墜塔的死亡方式？”

捷克摳著小甜餅：“呃……”

安娜貝爾：“如果他沒有死，為什麼不來找我？嗯？為什麼要向我瞞？這麼多年、這麼多年、森·布朗寧的足足占據了一籮筐——而他，哪怕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個，也不愿意與我分。為什麼？嗯？”

“呃……”

安娜貝爾的手揪了圍巾，就像呼吸困難那樣、有些急促地吸著氣，雙頰泛上一層激的緋紅——

“森·布朗寧。你認為我是他的伴。可什麼樣的混賬，會連‘死亡’這件事都要對伴說謊？是我現在依舊不夠強大嗎？有什麼不是我們不能一起解決的？還是說，他篤定了……我是個惡毒至極的人，絕不會對我的人出援手？”

那雙琥珀的眼睛。

捷克跟在森邊，看到過冰冷、高傲、平靜、與小學生般的賭氣。

但當這雙眼睛不再直直停留在森上，反而直直瞪著他時……

捷克察覺到，這是一雙溫度非常、非常高的眼睛。

他被燙得說不出話來，那帶著濃濃諷刺意味、或許只是嘲諷自己的“惡毒至極的人”的措辭——這讓他臉上火辣辣的，愧、局促與張洶涌而來，捷克也忍不住呼吸急促了。

在一個失去人的人的視下，他無可遁形。

“我不知道。”

最終，捷克只能干地表示：“我不知道……森他……森他……”

他就是那樣一個混賬。

輕易能干出你我都想象不出的混蛋事，讓人擔心，讓人焦躁，再假裝完好無缺地回來，因為“沒借助任何人的幫助”而洋洋得意。

誰也不知道他為何要執著于“獨自搞定一切”。

誰也不知道他是要執著向誰去證明他的無所不能。

稚、沖、頻繁冒險、極富探索神、又有著磨煉多年才能擁有的、讓人心疼又氣憤的謹小慎微……

明明所有人都希向他出援手。

但他卻偏偏要拒絕所有人的幫助。

沒人知道為什麼。沒人知道他的。沒人能看到他的坦白、聽到他謊言下的實話。

……這樣一個病多多的混賬。

最終，捷克只能站起，把手中最后一塊在摳的小甜餅扔在了棺材上。

“斯威特。”他說，“我為我過去的判斷向你道歉。他是一個同樣糟糕的家伙，也許他真的找不到除你以外的任何人。……我想拜托你愿意繼續包容他的糟糕，如果你能做到，那實在是太好了。”

安娜貝爾沉默地點了點頭，像兔子回，把自己靜靜回了圍巾。

捷克邁步離開，但就在他即將踏出門框時，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森·布朗寧這奇異而歡樂，仿佛一家爵士酒吧的葬禮依舊在繼續，沒人注意到最角落坐著那麼一個很安靜的孩。

……他嘆了口氣，轉離去。

不愧是布朗寧的葬禮。

不愧是那個即便病一大堆，也依舊能讓……那麼多、那麼多的人忍不住喜歡、靠近、的發混蛋。

所有人，所有生，在這里都不需要種族、別、或家族姓氏了。

僅僅是布朗寧的悼念者而已。

【一小時后】

人群漸漸淡去。

安娜貝爾依舊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但已經不玩手機了，抿一條比剛剛還要僵直、刻板的直線，臉上也再沒什麼紅暈。

的手機放在膝蓋上的手包里，而的手包正以每隔五分鐘的頻率震——這無疑是某個混蛋給發送的短信。

但此時的安娜貝爾一點都不想打開。

無他，這場奇異無比的葬禮，果然正如計劃那樣，引來許許多多魚龍混雜的人——大到法師塔的頂級法師，小到某個街頭小巷里的流浪漢——事實上，其數量比安娜貝爾預想的多得多，種類也比安娜貝爾預想的多得多——

就在剛剛，送走了第52個哭哭啼啼的漂亮孩——喊著什麼鬼理由撲在他的棺材上，說著什麼鬼誓言——這無所謂了，安娜貝爾一點都不在乎——

才不在乎三年前的森為了免費租用偏僻小鎮的電話機給這人變了一個小魔，還夸“像櫻桃一樣可”呢，從此讓深深“留在心里”呢！！

也不在乎四年前某個下小雪的“浪漫一天”，某個在失期的金發被“溫得帶到長椅上，遇見了全世界最棒的傾聽者，我得忍不住請他吃了三天的炸排”呢！

說真的！

巧克力腦袋！

自己買部電話機是·會·死·嗎？！

自己買炸排吃是·會·死·嗎？！

八年！

八年！

就重新招惹來這麼多花花草草！

而一場匆匆忙忙、不到兩小時就召開的葬禮就能趕來52個——如果是場登上各大頭條廣為宣傳，一星期后召開的高規格葬禮——想必巧克力腦袋還能湊出520個？

那家伙真是死相不改啊，嗯？！

繼續書寫著他的《貧苦花心浪實錄》是吧？

……安娜貝爾的手機正很有求生地繼續在的手包里震。

被氣得不輕的安娜貝爾拒絕去看他大段大段的求生短信，如果不是顧忌人還沒走，自己必須繼續凹出“端莊且悲痛”的造型——早就把手機掏出來扔到這個破棺材上，再拆了這個沾滿鮮花、淚水與口紅印的破爛棺材！！

幸虧安娜貝爾之前為了凹出“端莊優雅”的造型還戴了一頂貝雷帽，否則，整個房間的人都要看到蓬一大團的紅了。

不過，也恰巧。

當德魯拉三世披著黑袍踏進葬禮時，安娜貝爾努力維持的“悲痛且鎮定”氣質已經掉得所剩無幾，只剩一張與葬禮主角有海深仇的臭臉。

當德魯拉經過，出于禮貌向自己的上司輕輕頷首時，他沒對安娜貝爾曾說的“我只是虛假追求布朗寧，其實恨他骨”言論……產生任何懷疑。

葬禮，是最容易暴人們，對一個人緒、、看法的時候。

繼承人的惱火連所接的嚴格表管理訓練都快支撐不住……

看看這濃郁的火氣吧，德魯拉毫不懷疑，是為自己曾表演的那些“追求”深深悔恨，為自己的布局落空咬牙切齒——畢竟，為高貴的斯威特，堵上名譽、放低段，付出這樣高的代價，卻依舊沒達到目的，以一場可笑、戲劇的“高塔墜亡”結尾，這或許是短暫人生中遭遇的最稽的挫折——

呵。

年輕的人類。

德魯拉裹了黑袍，掠過安娜貝爾，來到棺材前。

這是一尊布滿零食碎屑、口紅與鮮花的奇怪棺材，三塊小甜餅與幾粒米花在黝黑的高等棺木上，顯得這麼可笑。

不愧是，這只劣等靈的棺材。

劣等靈。

他就說吧，結局果然也……走向了劣等的道路。

自殺？

墜落？

德魯拉嗤笑一聲。

漸漸的，葬禮中的人群徹底淡去，果皮紙屑殘留在這個空的房間里。

這場倉促舉辦的奇異葬禮只剩下了安娜貝爾，與……

龍。

龍還停在劣等靈的棺材前。

從妒火中好容易回過神來的安娜貝爾，終于辨認出了這個黑影。

“德魯拉？你這是……”

德魯拉三世了。

在長達三十分鐘的沉默駐足后，他的黑袍了，突然，對著棺材開一角——

安娜貝爾下意識地抓住了自己的法杖。

“德魯拉。”

可龍沒有做出任何過激行為。

開的黑袍下，顯出一抹燦爛、奪目的紅。

那是一束盛大、燦爛的……紅月季。

德魯拉三世的龍爪握著這束紅月季，一簇一簇，均勻且緩慢地將其灑在森的棺材上，莊重而肅穆，仿佛是在闡述某種異人生特有的傳統——時漫長，經歷久遠，從一個種族，向另一個種族。

接著，他低下頭，在黑布下微微睜開那雙殘疾的眼睛，用含著低沉龍鳴的聲音說了一句——

【愿你就此長眠，惡毒且崇高的劣等。】

……這句話，是靈語。

夾雜著龍鳴的靈語。

所以安娜貝爾完全聽不懂。

只能看著德魯拉念完這句異族的語言——它聽上去和他獻上花瓣的作一樣莊嚴、肅穆，就像在念誦什麼誓言——接著，德魯拉又將之前潑灑紅月季的那只龍爪出去，按在棺材的邊緣，低頭，沉默了五分鐘。

——最終，在完了總長三十五分鐘的悼念后，德魯拉收起龍爪，披黑袍，緩緩往回走。

當他經過安娜貝爾的座位時，再次微微頷首，點頭致意。

“德魯拉。”

哦，聽上去，他這年輕而懦弱的上司生氣了。

德魯拉慢吞吞回。

“你為什麼，會……帶花給他？”

是懷疑自己的立場嗎？

沒必要，今天早些時候，他們還因為一場各懷鬼胎的易險些殺死彼此——而最終，令人咬牙切齒的，那劣等在第一個易沒有達的況下，達了第二個利益更大化的易。

二十分鐘的鋒試探，商與商，而德魯拉再次敗給了劣等靈。

他本以為，這是森·布朗寧的再一次勝利。

……卻沒想到，這是森·布朗寧的最后一次勝利。

況且，如果按照法師塔死亡記錄的通報來看，森·布朗寧墜塔自殺的死亡時間，恰好……

“只是，出于對命運的惋惜，斯威特法師。”

德魯拉低沉地說：“今天早些時候，這只討人厭的靈還活生生坐在我對面，算計著我可憐的僅剩財產，比泔水桶還貪婪惡心……現在，他躺在棺材里。”

“我是他這一生中見到的最后一個生命。”

德魯拉被黑布蒙住的雙眼微微合起，不知怎的，閃過多年前那個一臉不甘、瘦骨嶙峋的被他踢出店外的乞丐靈，“而沒有我，他本無法擁有，這麼長時間的生命。”

一瓶瓶的藥劑。

一袋袋的金幣。

可憐的、悲慘的劣等靈，發了瘋般掙扎一生，也沒能擺困住自己的……殘疾。

如他所料。

……事總是如他所料。

安娜貝爾豁然站起。

抑著憤怒發言：“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德魯拉？”

沒什麼意思。

“請不要誤會，斯威特法師。”

德魯拉沉沉地嘆息一聲，“無論我與森·布朗寧曾有什麼，那只是曾經。小小的，不需要您知道的小事。這無關要，便讓它為我們之中的吧。我向您保證，我和他的過往不會影響到任何立場。”

安娜貝爾：“……”

安娜貝爾不得不開始深呼吸。

“只是，既然這只劣等的生命和我聯系如此……所以，我想。面對這麼一段奇妙的命運，至要來獻上一束花……”

同為異族。

同為蠢貨。

同為……曾掙扎者。

可他那為年輕人類的上司似乎更不能理解了。

看上去更加憤怒——或者說，激——比豁然站起質問他時還要激——

“紅月季？你要給他獻紅月季？德魯拉，你這是什麼意思，你從未表達過對布朗寧的這種——”

德魯拉不解地皺了皺眉。

年輕愚蠢的人類啊。

“哪種？什麼哪種？人類的葬禮，贈送花束難道還有什麼奇怪的講究嗎？我只是買了他生前在我面前提及最多的花。那只吵鬧的劣等幾乎告訴每一個人他有多麼多麼青睞紅月季，說實在的，我對自然界的任何花朵一無所知，只記住他一天到晚重復強調的紅月季了。”

安娜貝爾：“……”

德魯拉又奇怪地看一眼，便轉離去。

——終于，在這一刻，這場舉辦匆忙，耗時良久的葬禮來到了晚上十二點。

原本擁、混的空間只剩下了安娜貝爾一人。

而這本該是結束一切，回家用自己的蘋果派的時間。

……本該如此。

安娜貝爾握自己的拳頭，緩緩轉過，面對正中間的棺材。

現在它不是一尊布滿零食碎屑、口紅與鮮花的奇怪棺材了。

它了一尊布滿零食碎屑、口紅、鮮花、大片大片來自強大邪龍贈送的紅月季的奇怪棺材。

奇異、混又浪漫。

一尊極其適合森·布朗寧的棺材。

——“而本小姐，只想把它立刻送·進·火·葬·場！！”

空無一人的葬禮中，安娜貝爾終于再也抑不住自己暴躁狂嗷的心——猛地拽下自己的貝雷帽，仿佛釋放沖擊波一樣釋放出了自己徹底炸一團的心——

“巧·克·力·腦·袋！”

一jio猛地踹上棺材：“本小姐要碾·死·你！”

“人——52個人——男人——我沒有數——比倫雙人——見鬼的雙人——還有一頭邪龍——一頭送你大把大把月季的邪龍——巧·克·力·腦·袋！”

斯威特法師對著空的禮堂宣泄自己快決堤的嫉妒心——這實在太不得了，前一夜還在瘋狂嘲笑巧克力腦袋的嫉妒心是小孩子氣呢——但——

“本·小·姐·才·不·管·什·麼·孩·子·氣！！”

安娜貝爾“嘭嘭嘭”用平底鞋踹著棺材，恨不得踹落這上面的每一塊口紅印、每一片紅月季。

氣得眼圈發紅。

氣得恨不得拋下所有計劃，立刻揪出那個在暗做事的混蛋，把他一路揪進自己的家族墓地，然后將他直接埋進標著【安娜貝爾·斯威特】的墓里弄死。

“我發誓——我發誓——本小姐要鯊了你——除非你現在出現在我面前，告訴我——”

“呃，好？”

暴跳如雷、不顧形象的斯威特法師突然僵住了。

被瘋狂踹的棺材了。

“咔嚓”一聲，棺蓋從里開。

森·布朗寧小心翼翼地從里面探出頭來，臉上還殘留著零星的綠，上的服依舊是墜塔的那一套，破破爛爛的。

“糖寶寶？別生氣啦，我最喜歡你。”

安娜貝爾：“……”

“我也不知道怎麼會來那麼多……呃……你別把德魯拉那頭蠢龍的瞎當回事。他今天被我耍了三次都沒反應過來。”

森點點自己的太：“他這里不太好。糖寶寶，別當真。”

“……”

“……還生氣啊？這樣吧，我再坦誠告訴你一個。”

森隨手掬起棺蓋上的一捧紅月季：“所有人都知道我喜歡紅月季。連那頭了了的蠢龍都知道。這不是因為他們都對我有什麼你想象的什麼‘特殊’……我哪有這麼歡迎……”

“糖寶寶，因為，月季是你。所有人都知道我喜歡你。”

安娜貝爾：“……”

安娜貝爾氣吁吁地放下了踢棺材的腳。

然后眼圈更紅了。

森：“……腳踹疼了吧？過來，我。”

安娜貝爾紅著眼圈瞪著他。

森想了想，招手讓第一排的小椅子漂浮過來，放在安娜貝爾的線后，這樣就能以一個優雅得的姿勢坐下，并把小搭在他的棺材上。

安娜貝爾：“……”

安娜貝爾紅著眼圈，順從地搭起了小。

森掉的平底鞋，開始給腳，脖子上還殘留著一塊奇異絢爛的淺綠結晶。

……良久，安娜貝爾終于組織出了說單詞的能力。

“你？”

費力地著單詞：“在棺材里？為什麼？”

“哦，你問我為什麼會在棺材里？這不是廢話嘛，糖寶寶，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要想讓所有人都認為我‘在暗’，就該一直待在明……況且，要想瞞過幾乎法師塔所有法師進行鑒定的死亡記錄，一加持了變形魔法的抱抱熊絕對不可能……還是要我本進行扮演……”

安娜貝爾：“你本。扮演。一直？包括墜落？”

森：“咳。”

他心虛地漂移了一下視線。

“防護措施萬全，放心，我沒傷，這些只是化妝。”

安娜貝爾瞬間找回了語言的能力。

“所以，真的是你本、你——你真的從法師塔第35層直接跳了下去——為了營造真實腥的現場——森·布朗寧——”

森捂住了耳朵。

安娜貝爾最后重復他名字時的聲音已經因為憤怒而尖細到了近乎無聲的地步。

“好啦、好啦、糖寶寶，冷靜……”

“我讓你——我告訴你——就算要偽造真實的死亡記錄，你也可以用變形過的抱抱熊代替墜落——森——”

“糖寶寶，冷靜……”

森小聲說：“只是，那畢竟是陪伴了你兩年的抱抱熊。”

“我知道你主說出‘讓它代替我被跌碎’的計劃有很大一部分是為了哄我，你愿意哄我我就很高興了。真讓它被藤蔓撕碎，我還是怕你傷心。所以我就自己上陣……一些基礎防護，一些化妝，一些障眼法，放心，什麼傷都沒……我曾經歷練時……瀑布墜落也試過……”

安娜貝爾：“……”

安娜貝爾說不出話來。

渾上下都在哆嗦，哆嗦著瞪著這只陪伴自己遠遠超過兩年的正版抱抱熊。

安娜貝爾連把他腦子里的破爛棉花全錘出來的心都有了。

如果他腦子里真的全是棉花的話。

“而且，呃，按照我們的計劃，墜落點就在你的邊……”

森更小聲地咕噥：“只有我才能躺在你的邊。”

“就算從法師塔第35層墜落……哪怕是從萊辛赫瀑布上墜落……我也要躺在你邊。其它任何抱抱熊——任何生都不行。”

“……”

太混賬了。

太小氣了。

安娜貝爾真想錘他啊。

——但事實是，“嗚”地一聲哭了出來。

“巧·克·力·腦·袋！”

作者有話要說：今日法師迷行為大賞：

本章玩梗大家都能看出來吧哈哈哈

布朗寧的假死-萊辛赫墜落

你是我的華生，也是我的莫里亞。

我可以為你墜落，也可以和你并肩策劃一場稽葬禮。

dear，sweet，littlero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