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陣

寂焚山，霧忘林！

此林深邃，樹木茂盛，地形奇詭。

山間時常起霧，大霧一起，踏足其中，縱然只是三五步，再回頭也找不到來時的路。

故此名曰：霧忘！

取‘見霧忘歸途’之意。

林間深，一衆和尚或跌或坐，聚一團。

頭頂上是瓢潑大雨，周圍是林木深深。

一羣人已經快要到極限了。

若不是今夜的這一場大雨突如其來，他們現如今應該是又又。

現在……倒是緩和了許多。

可如此一來，飢之也越發強烈。

當中有人忍不住環目四顧，尋找可以食用的東西。

最終看到了一個小和尚。

小和尚拿著木鉢，正接了滿滿的一鉢水，滋滋的吸溜了一口。

似乎是驚覺惡意，下意識的朝著目傳來的方向去看。

看他的那個大和尚，當即勉強一笑：

“小師弟……你，你隨我來好嗎？”

“師兄，你是極了，想要吃我嗎？”

小和尚想了一下，站了起來，到了他的邊說道：

“小僧太小了，吃起來是什麼滋味，不過茹飲，總是不會好吃的。”

“我……我……”

那和尚呆了呆，他本以爲小和尚驚覺他的用心之後，應該害怕，或者會去告訴師傅。

卻沒想到，換來的竟然是這樣的一句話。

一時之間竟然是啞口無言。

可剎那間飢火如炙，惡意再生，咬牙說道：

“師弟，我……我真的快要死了，你，你就給我吃一口好不好？就吃一口！！”

“好。”

小和尚點了點頭說道：“不過不能在這裡吃，師傅看到了，會教訓你的。

“我們往外走一點，就走一點，揹著師傅，不要讓他看到。”

“……你，你……”

惡僧聽到小和尚那有些稚的聲音，一時之間卻是滿臉惶然：

“你……你就不怕嗎？”

如此兇險之事，豈能坦然以對？

這平日裡財迷的小師弟，到底還是人不是？

“怕。”

小和尚點了點頭，臉上都是怯怯的：“但是師傅說，佛祖曾經捨飼鷹。

“小僧自隨著師傅修習佛法，自然應該效法佛祖所爲。

“如今被困日久，縱然是有解之法，卻也不知道是否能夠堅持到歲月。

“小僧如今已經快要死了。

“說不定，一時三刻之間，就要死了。

“我若是死了，師兄沒有吃，也會死。

“不過師兄若是吃了我的，可以活下去的話。

“那就算是小僧功德圓滿。”

他說到這裡，將手中的木鉢放下，雙手合十：

“阿彌陀佛。”

說完之後又弓腰將木鉢給拿了起來，對那惡僧咧一笑。

這再平常不過的笑容，卻是讓惡僧良久無言。

整個人就好像是被定住了一樣，忽然之間就嚎啕大哭。

手將那小和尚抱在了懷裡，也不知道是從哪裡涌現的力量，幾步的功夫就已經到了一個老和尚的跟前。

老和尚閉目打坐，聽到靜睜開了雙眼。

就見到那惡僧跪在跟前，放聲哭道：

“師傅，弟子罪孽深重，弟子罪孽深重啊！”

紅雲大師輕輕嘆了口氣，出手來了小和尚的腦袋，這才問道：

“你有何罪孽？”

“弟子，弟子想要吃了小師弟！罪孽深重，度無可度！！”

“那你吃了嗎？”

“沒有……但是，但是弟子心起念，生了噁心。”

“此心可除？”

“如今已除，小師弟讓弟子……自慚形穢。”

“惡念已除，慈悲自生。

“既有今日之悟，便應秉持這慈悲之心，切莫忘懷。”

“弟子……弟子知錯了。”

惡僧低頭，縱然滿臉惡行惡相，卻也當真有明悟之後的安寧慈悲之態。

紅雲大師此時方纔將目看向了小和尚，輕輕嘆息：

“你也壞了吧？”

“弟子。”

小和尚輕輕點頭。

紅雲大師舉目眺，輕輕地嘆了口氣：

“如今是什麼時辰了？”

“丑時快過半了。”

邊一個低眉垂目的和尚，輕聲開口。

“快要來了。”

紅雲大師眉頭微微皺起：“每夜丑時過半，皆有靡靡之音。衆弟子聽令，守靈臺本心，切勿搖！”

“是！”

邊或跌或坐的衆僧，聞言當即凌然遵從。

小和尚也鄭重點頭。

紅雲大師不一笑：“你不用……”

只是再次擡頭，探目所見，卻是壽眉微微一揚：

“他們將咱們困在這裡，便是想要藉此消磨我等的力，神，意志。

“但他們得逞，落了他們的掌中，不免爲邪魔外道手中玩偶。

“終究不能坐以待斃……

“今日魔音之後，衆弟子隨我出去！

“要麼……降妖伏魔！

“要麼……圓寂歸天！”

衆弟子聞言卻是無所畏懼，與其拼殺而死，好過在這裡被活活凍而亡。

紅雲大師眉目低垂，他們這一行人之所以落到如此的境地。

除了是被極樂天宮之人，以尋常百姓爲引，最終落險地之外。

最重要的是那奼元君！

此人同，一的天引地合大妙經可謂瑰麗雄奇。

不過最重要的是，許是因爲那人質特殊。

痛人經中與人手擊人痛的手段，對此人大打折扣。

僅憑力，自己又非其敵！

如今經過這十日的冥思苦想，他已經有把握可以破開那奼元君的天引地合大妙經。

此次倘若能夠與之同歸於盡，那後的衆弟子纔算是真正的有了一條活路。

……

……

“原來四位姑娘是以東南西北爲名。”

寂焚山上，紅雲大師決議除魔。

而前往寂焚山的路上，蘇陌卻還是第一次瞭解了懸壺亭的這幾位。

四位擡著轎的姑娘，東南西北各取一字。

分別是東青，西白，南雀，北玄。

這名字一聽就不是們的本名，而是之後才取得。

按照這個套路來看，南雀本來應該南朱，不過嫌棄難聽，就改了南雀。

不過此中詳，蘇陌並沒有著重打聽。

只是偶爾擡頭看了一眼轎。

原本支棱著耳朵聽他們說話的小司徒，就會趕佯裝打坐。

似乎生怕被人察覺，在聽一樣。

倒是讓蘇陌一時無言。

這姑娘現如今卻是沒有了要跟他來寂焚山冒險的那勇氣，甚至連跟蘇陌目匯的勇氣都沒有。

也就在蘇陌不去看他的時候，會凝蘇陌。

每當蘇陌回頭看，立刻就會裝作是在打坐。

而經歷了那樣的事之後，固然說當時是事急從權，如今小司徒會有這樣的反應，卻也在理之中。

那四位姑娘似乎是看出了這其中的窘迫，這才主跟蘇陌攀談。

說們本來各有來歷，因緣際會之下，承蒙了懸壺亭的大恩，這才以相報。

從此之後，駐懸壺亭，專門伺候小司徒。

不過這個伺候，卻又與其他的伺候不同。

小司徒能爲之事，們都不會幫忙，只能袖手旁觀。

而在不涉及小司徒命危險的況下，也不需要將當如何貴的貴人來看待。

這方面蘇陌倒是多有些理解。

小司徒曾經說過，自小的時候三三六脈俱損。

故此雙無法彈。

倘若邊的人事無鉅細的照料著，那小司徒恐怕只能爲一介廢人。

更遑論如今這一的武功？

“說來，懸壺亭的手段確實是高妙至極。”

蘇陌想到小司徒以牛針封鎖道，以至於容貌大改，這份手段，可比任何易容都要高明的多了。

這話說出來之後，東青姑娘一笑說道：

“那是逆元五行鍼，除了讓公子容貌改變之外，還有另外一則妙用……”

原本是笑談，然而說到這裡的時候，卻不眉頭微微皺起。

其他三位姑娘跟對視了一眼，似乎都有些爲難。

蘇陌本想追問，不過話要出口，卻又咽了回去。

倘若是能說之事，話說到這裡，自然會說出來。

如今不說，怕是不好開口……

當即悄然轉移了一下話題，隨口閒談施展輕功，百餘里的路程，沒多久的功夫就已經盡數消失於足下。

寂焚山，到了！

四位姑娘輕車路的領著他們，來到了一所在。

小司徒這會方纔開口，手指著前方說道：

“就是這裡了，據那位慧邊大師的描述，這個地方霧忘林……”

只是說到這裡的時候，小司徒的聲音忽然一頓。

卻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搖了搖頭說道：

“極樂天宮的妖人，便是在這林中佈置陣法。

“以樹木爲依託，以人爲陣眼，導乾坤之變，再借助地勢和毒煙，形重重險惡。

“不明究理的況下，貿然踏足其中，必然會被陣法所困，任人魚。

“不過這陣法倒是難不住我……

“蘇……蘇總鏢頭。”

說到這裡的時候，擡頭看向了蘇陌，話雖然是說了出來，然而耳子都紅了。

不過很快便已經調整好了緒，說道：

“蘇總鏢頭，我指點你路徑，你只需要尋隙破敵即可。

“不過這些人始終藏於陣中，難說多。

“倘若陷羣戰……”

“那自然是擒敵先擒王！”

蘇陌立刻點頭，輕聲說道：“敵人勢大，倘若陷圍攻之局，終究不。

“縱然不怕，也難免會有個照顧不周。

“小司徒，進陣法之後，你指引路徑，我們第一件事要做的，便是找到紅雲大師。

“只要找到了紅雲大師，與他們會合之後。

“第一件事，便是設法突出重圍。

“此後縱然是當真遇到了圍攻之局，也是進可攻退可守。

“不過卻有一則……一會你們踏陣中，切記護住自。

“若有高手，我來應付！”

“嗯，我們理會得。”

小司徒和東南西北四位姑娘當即點頭。

蘇陌的武功有多高，山之外，一掌一拳直接將那難辨之人給打的碎骨，便已經可見一斑了。

要知道，們被那人給追的上天無路，地無門。

若非是那人存了戲耍之心，怕是甚至見不到蘇陌，便已經遭厄運。

有此強援在，自己這邊貿然出手，反而添。

聽們這麼說，蘇陌便點了點頭，轉而看向了一路沉默至此的萬藏心：

“萬兄，你怎麼樣了？”

“尚佳。”

萬藏心輕輕一笑：“正想隨蘇總鏢頭，破陣殺敵，降妖除魔！”

“好！”

蘇陌點頭：“既如此，咱們……”

話剛說到這裡，小司徒連忙說道：

“且慢且慢！”

蘇陌和萬藏心同時擡頭看向了小司徒。

小司徒就從懷中取出了一個瓷瓶，解開之後，倒出了幾枚藥丸。

“每人一粒，可避百毒。”

小司徒將這藥丸發下之後說道：“雖然對那……對那小樓一夜風一類的詭詐之，效果大打折扣。

“不過諸位都是武功高強之輩，有此藥護，當真遇到了類似的手段，只需要屏住呼吸速退，料想也並無大礙。”

蘇陌有些奇怪：“你既然有這個，爲什麼……咳咳……”

小司徒聞言臉果然一紅，一時之間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

“我……我不是大意了嗎？

“本來看他們這些手段，實在是不值一提。

“縱然不用提前服丹，我也是彈指可破。

“可吃了這麼大的虧，我哪裡還敢掉以輕心？”

蘇陌聞言一笑，本還想說兩句，諸如‘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書中得來終覺淺，只有親經歷才能印象深刻’一類的話。

只是話到邊，又擔心小司徒難免尷尬。

這才變了：“既如此，咱們陣！”

衆人點頭，當即不再多說。

救人如救火，稍微言定之後，當即飛陣之中。

然而剛剛進來，就聽到一陣陣的靡靡之音。

從這林中的前後左右，涌雙耳之中。

那聲音，初時聽來，若有似無。

便如同是藏於輕紗薄霧之後的人，若若現，卻人心神。

隨即聲音逐漸擴散。

卻是時而高，時而低。

緩風時，低低細語，百轉千回。

激烈時，引頸高歌，浪濤洶涌！

蘇陌眉頭輕輕一揚：

“這極樂天宮倒是好手段，這靡靡魔音，勾人心神，從樹林陣法之中傳出，轉朝著中間攻取。

“倘若抵不住，頃刻之間就得意神迷。”

他說話之間，回頭去看。

卻發現，後只有萬藏心一個人臉微微變化，眉頭鎖，以力運轉，護住心臺。

而小司徒等人，雖然將這聲音聽在耳朵裡，卻是滿臉迷。

不僅僅不爲所不說，反而有些莫名其妙。

“你們沒事？”

蘇陌一愣。

小司徒當即搖頭，有了前面兩次對話之後，再跟蘇陌說話，已經好了許多。

只是說道：“蘇……蘇總鏢頭，這是什麼聲音？聽來有些古怪，讓人心頭宛如鹿撞？”

“僅此而已？”

“嗯，僅此而已。”

小司徒包括邊的四位姑娘，同時點頭。

蘇陌啞然失笑：“看來這極樂天宮的靡靡之音，卻也不過如此。

“此功撥心神，卻只是爲了引人心中曾經過往的經歷，再憑藉力放大，這才能夠達到效果。

“而沒有過經歷的人，此功卻是全然無用了。”

說到這裡，他微微一頓：

“嗯，他們這靡靡之音，是爲了對付紅雲大師。

“小司徒，你給我們指引路徑。”

“好。”

小司徒也不猶豫，手一指說道：“前行一丈二，右轉三丈之地，必有一顆樹。樹後有一人藏其中！”

沒有使用易經六十四卦方位一類的名詞來形容，而是以前後左右，怎麼走，走多長來形容，更便於蘇陌和萬藏心理解。

蘇陌看了萬藏心一眼，對他輕輕點頭，一馬當先塔前一步，按照小司徒的指引，果然看到了一棵樹。

然而繞到樹後，蘇陌卻是微微一愣。

就見到一個極樂天宮那清涼打扮的人，坐在樹底下，紛紛雨水落下，他卻是盤膝而坐，手中了一個印訣。

雙目閉，脣翕，細細縷縷的聲音從他的口中發出。

仔細聽的話，便能聽得出來。

這樹林之中的靡靡之音，正是這羣極樂天宮之人，一人口中發出一字一句。

積多，最終匯聚了濤濤流水一般，在雨幕之中，傳所有人的耳朵裡。

只是蘇陌沒有想到的是，這人唸誦這靡靡之音，竟然如此投。

自己到了面前，他竟然都沒有察覺。

然而下一刻，他就發現不是這樣！

這個人雖然是雙目閉，然而眼珠子在眼皮子底下卻是咕嚕咕嚕的轉。

顯然是知道了自己的到來，卻不敢睜開雙眼。

他不應該知道自己是誰，故此懼怕是沒有理由的。

那他爲什麼……在敵人到了跟前，還不願意睜開雙眼來看一眼？

此人越是如此，蘇陌卻越是想要讓他睜開雙眼看看。

當即手在他的肩膀上輕輕一拍。

力道剎那其中，肩膀上的骨頭都發出了咔嚓一聲輕響。

可那人只是悶哼了一聲，口中仍舊翕不休，全然沒有睜開雙眼的意思。

“這……”

蘇陌輕輕點頭，手在他的口又拍了一掌。

這一掌力道不大，運勁更是巧妙。

恰到好的打斷了他的誦讀，讓他不得不停下來。

而這聲音一停，此人猛然睜開了雙眼。

用一種憤恨至極的目，死死的看了蘇陌一眼，跟著口中鮮狂噴，竟然是翻倒地，當場就死！

“……好傢伙，我真就只是拍了你一下啊。”

蘇陌一時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