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澤去了一趟宮里，才知道趙行吃過午飯就出了宮往肅王府去，于是轉道尋至王府中。

袁子明的酒還沒醒過來，趙奕的課業也沒做完。

趙禹悶在書房里看奏本，拘著趙行坐在他邊兒旁聽學本事。

遇上不棘手的，索丟給趙行置，他最后再復核一遍，趙行有置不當的，他指出來教給他，若有置的極好的，也會夸上兩句。

趙行很無奈，覺得這還是帶孩子的樣兒在指點他，上抱怨了幾句，人卻老老實實坐在書房半步沒挪。

直到趙澤找過來。

趙禹一見趙澤，就曉得他不是為自己的事而來。

手上的奏本反手扣下去：“替阿莞來找人的？”

趙澤訕訕的笑：“說有很要的事要說呢，我去宮里找人，我去了宮里，說吃了午飯你就來肅王府了。”

話當然是沖著趙行說的。

趙行略想了想，多半也是為著袁子明大鬧肅王府的事兒，不然還能有什麼十萬火急的事，要趙澤特意進宮去傳個話呢？

他便下意識去看趙禹。

大兄說珠珠要是問起，想說也可以說，原是早就料到了。

趙禹見他目來，擺手他去，語氣不大耐煩：“一天到晚定不下心來，這些奏疏你看不了兩本就直喊頭暈，能把你累死了！去吧，看見你就煩。”

他上說煩，心里又不那麼想，趙行笑著起，同他說了兩句，拉上趙澤轉就出了門去。

·

昌平郡王和姜氏都還沒回來，郡王府上下與平日也沒什麼不同之。

周宛寧早回了家去，裴清沅為著趙行來，就沒守在姜莞邊。

是以趙行往院子里去尋姜莞時，只有長安和長寧兩個人陪著坐在荷塘邊的小亭子下。

這時節荷塘上結的一層薄冰化開，水流涓涓，其實沒什麼景致可賞，也就荷塘旁林立的假山怪石能眼，再配上些襯景的琉璃盆景，再就沒什麼了。

姜莞椅著人靠出神，聽見腳步聲才回頭看。

往常見趙行總是眉眼彎彎的，今兒卻笑不出來。

趙行見狀，神一肅。

長安跟長寧有眼力見，同他見了禮，雙雙退出涼亭。

趙行攏著長衫下擺在姜莞對面坐下去：“神不好？看著你沒什麼興致，懨懨的。”

姜莞破天荒的嗯了一聲：“我做了個夢，昨夜里。”

趙行一顆心砰砰跳，忽而墜谷底，他眉目一凜——往后若再有這樣的夢，及時告訴我，便算是你謝我了。

這是他同珠珠說過的話。

彼時是想著，不管做的夢意味著什麼，又是否荒誕怪僻，有了汝平行宮韓沛昭那一宗之后，他實不敢在這樣的事上掉以輕心。

若有什麼不好是關于的，他提前知道，哪怕未必真，也要盡早防范起來。

但是自從那回之后，數月過去，再沒提過這檔子事。

趙行早把此事放下了，誰知今日又驟然提起。

原來并不是為了袁道熙的事。

趙行面肅然：“你說。”

姜莞深吸口氣：“我說什麼，二哥哥是不是都信？”

這樣的不答反問，顯得不合時宜，尤其是這樣的問題。

趙行臉微變，顯然不快。

他了心頭緒：“我從來信你，怎麼還問這樣的傻話呢？”

姜莞扯著角笑起來，素日里明艷又張揚的笑臉今日看來卻格外苦。

趙行心里跟著一起發苦：“你這樣笑不好看。”

姜莞抿：“我夢見肅王殿下出了事。”

趙行心口一，恍惚以為自己聽錯了，下意識追問：“什麼事？”

“我不知那是何年何月，但彼時肅王已經封了太子，又迎娶汝南陳氏嫡長為太子妃。婚后數月，南苑起兵，我父兄因故皆不能前去平叛，趙奕不堪用，二哥哥你也去不，肅王在家跟前自請領兵平叛而去。”

說起前世的這些事，姜莞還是會頭皮發麻。

盡管已經想好了一套極盡完善的說辭，又特意把時間模糊掉，再帶出汝南陳氏為太子妃之事，好趙行在事后能去探聽家圣人口風，更信此事的真實，方能曉得其中厲害。

但真正說出口，心中惶惶。

腥與廝殺聞到過，也聽到過，甚至親經歷過。

姜莞合眼，緩了口氣：“南苑兵，雖然，但本不足為懼，家也是這樣想，所以放了肅王前去，點兵八千，讓他出城平叛。”

聲音再頓，抬眼看向趙行。

因此番戛然而止，趙行眸一沉：“后來呢？”

“他沒能回來。”

簡簡單單五個字，卻有千斤重。

砸在趙行心尖，沉甸甸，得人幾乎不過氣來。

他想問點什麼，卻發覺丟了聲音，嚨那樣，什麼話都說不出口。

姜莞去扯他袖口，搖了搖。

趙行低頭看，蔥白指尖著他的袖，他竟然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麼。

“二哥哥，是趙奕。”

他猜到了的。

可是他不理解。

姜莞從沒見過趙行這樣的神與面。

面容發白，神之中帶著愣怔與茫然。

他的不理解，全都寫在了臉上。

前世即便是兵變當夜，坐在福寧殿，趙行的床頭，看著他，他都未曾有過這樣的神。

姜莞心下狠狠一疼：“我知道事的嚴重，昨夜從夢中驚醒，再難眠。

想著數月前汝平行宮韓沛昭的那件事，我不敢不告訴你。

這事兒太荒唐了，但……但這個夢，有鼻子有眼。

否則我如何知道汝南陳氏？

又如何知道什麼南苑兵不足為懼？”

勸不了趙行，這也本就沒法子勸。

等到趙行核實了一些事后，只能由得他去跟趙禹說，兄弟兩個去籌謀部署，或是先發制人。

在趙奕有所作之前，先除掉趙奕這個患，方能平息南苑之。

姜莞本來不敢說的。

因逆天改命奪回一條命，實在不敢再去改別人命格。

前世趙禹死了，趙行極了。

一直在想，若是天命所定，又豈是人力所能更改？

但突然想明白了。

人定勝天。

趙禹本就比趙行更適合當皇帝。

姜莞抬眼，目堅定：“我今早想了很久，不如你先去家圣人那里探探口風，看看汝南陳氏這事兒是真是假。

然后午后就聽說了袁家大兄大鬧肅王府的事，我竟莫名覺得，此事與趙奕不了干系。

二郎，事關重大，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我只能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