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兵者，為軌道。

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看似是下下之策，換言之，又何嘗不是釜底薪的狠辣之法，越發人翻不了。

譬如今次事。

“聽家說，你阿耶就要回京了。”

鄭皇后這話鋒轉的極快, 姜莞都慶幸于頭腦活泛，一向靈又好使，否則只怕都跟不上鄭皇后這個轉變的速度。

姜莞頷首說是：“昨兒還接到了父兄來說，給姑母的，說是接了圣旨，已經準備著從幽州。

在那邊待了一年多, 如今突然說要走了, 還有好些事要辦。

職上的要辦清楚, 底下的將領們一起吃頓飯，算踐行。

不過我阿娘已經先帶著三兄啟程回京，怕回頭腳程慢，路上耽擱了，趕不上五月里我的及笄禮。

阿耶與大兄快馬加鞭趕回來不怕的，不能阿娘和三兄跟著奔波趕路。”

顧氏和姜元徽其實都不是特別好，鄭皇后是知道的。

聽了這話也只是點了點頭：“你阿耶一向重你阿娘，倒人羨慕，幾十年如一日的，恩恩，伉儷深，別說是盛京，如今只怕幽州那邊，也沒有不知道的。

沛國公位高權重，后宅之中卻連個通房妾室也沒有，你阿娘有福氣。”

要是論有福氣，天底下誰比得過啊？

是在福中不知福, 自己不知道珍惜二字怎麼寫罷了。

想來也不奇怪。

晉和帝就是太縱著, 才如今這樣甩臉子。

姜莞心中不屑, 面上不敢帶出分毫來：“阿娘確實有福氣，可天底下最有福氣的，還是圣人您。

小的時候阿娘就總說呢，將來我若能有圣人萬一的福氣，這輩子也盡夠了。”

鄭皇后角彎彎，總算有了些許笑意：“你這張，先前二郎說，你如今倒學會了那些小娘子乖舌討好人的那些手段，我還不信，今兒方知曉，二郎不是胡說的。

阿莞，來宮里之前，是不是怕我會為難你啊？”

今天的確不太正常。

這轉來變去，人不準到底想干什麼。

姜莞抿，想著這也沒什麼好撒謊的，便淺淺嗯了一聲，又點點頭：“也不敢瞞著您說, 您派人到郡王府去傳我那會兒，我跟表姐正陪著姑母繡荷包呢, 姑母一聽說是您傳召, 還不跟著，當場就急了，說要陪我進宮來，就立于含章殿外。

您不進就不進吧，就杵在外頭，您還能把趕出宮去不嗎？

我跟表姐勸了半天，才說算了呢。”

鄭皇后笑意才愈發濃了：“你姑母這個子啊——剛烈。當年嫁給你姑父，鬧得滿城風雨，后來老國公拗不過，才到先帝跟前求了賜婚的圣旨。

家年輕的時候私下里與我說，當年先帝聽說你姑母在家里不吃不喝，非要嫁到昌平郡王府去，先帝聽過笑了笑，說了一句姜家小娘子果真烈。”

話到此時候，搖了搖頭：“要我說，先帝說的一點也不錯，你姑母這，虧得是生在了這樣的門楣人家，又嫁了天家郡王，要不然這樣的脾氣，這輩子不知道要吃多虧。”

這話姜莞就沒法接，也不打算接了。

說不上來到底是什麼意思。

反正聽著就不是夸人的話。

姜莞掖著手坐在那兒，眸澄明看著鄭皇后，笑而不語。

鄭皇后看半天也沒說話的意思，指尖點在自己手背上，轉而又問：“除了你姑母，應該還有別的人吧？”

姜莞坦說是：“姑母派人去了肅王府，肅王殿下進宮，再去知會二哥哥一聲，生怕我在您這兒委屈呢。”

“你啊。”

鄭皇后無奈的笑著：“你要是跟我撒撒謊，說幾句似是而非的話，說你其實沒干這些，你姑母也好，大郎和二郎也好，并沒有人打算陪著你來含章殿見我，也沒人怕我會為了元娘跟鄭家給你氣，我反倒不會輕易放過你。

可見你確實是個聰明又伶俐的。

知曉這些也瞞不過我，還不如老實代。

你越是坦白，我反而越是不想把你怎麼樣了。”

“那是您寬容大度，肯包容我，才不跟我計較，也不追究姑母呢。”

正說話的工夫，那轉頭又進了門來，面凝重，姜莞側目瞧見了，也不吭聲。

鄭皇后嘖了一聲，嗤笑著問：“二郎來了？”

“肅王殿下和二殿下一塊兒來的，就在外頭等著，說要見您。”

鄭皇后的目就落到了姜莞上去。

姜莞越發低下頭去不說話，連鄭皇后的眼神都不接。

鄭皇后低嘆一口氣，打發去：“他們忙自己的去，阿莞在我這兒好得很，用不著他們瞎心，我只問幾句話，中午留了阿莞吃過飯，就好生送回郡王府去，難道在我這兒還能塊兒，掉一大把頭發不？”

誒的一聲應了，轉頭就要往外走。

鄭皇后顯然是又想到什麼，住了，再叮囑兩句，連姜莞都變了變臉，才匆匆退出去跟趙禹兩兄弟回話不提。

·

趙禹面還好，趙行眼底的擔憂是一覽無的。

他瞧著弟弟那個樣，又覺得他不爭氣，當著這麼多宮人的面兒，也不怕奴才們看了笑話。

正巧含章從殿中出來，面凝肅著。

趙行下意識上前了兩步去，皺著眉頭問：“怎麼說？”

有些猶豫，然后著頭皮搖搖頭。

趙禹也的眉心也就跟著蹙攏了起來。

趙行果然形一，作勢便要繞過人往殿中進。

趙禹甚至都沒有要攔他的意思，竟然隨著他去。

還是含章的因為謹記著鄭皇后的吩咐，匆匆兩步追過去，橫在趙行前擋著，又不敢上手去攀扯他分毫：“殿下，殿下您別進去了，圣人說了，今兒只是傳姜大娘子進宮說兩句話吃頓飯，并沒什麼事。

可殿下要是闖含章殿，這罪責圣人便要都算在姜大娘子上去了！

圣人殿下三思后行，不要做荒唐事，平白姜大娘子替您頂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