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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二十三過小年, 晉州又是大雪。
想到去歲一家四口圍著灶臺吃送灶粑粑的滋味兒,從來不提要求的方老漢難得想一口吃的。他一大早就跟方婆子兩人準備好酸菜和等配料,炒好米團。直言想吃一口送灶粑粑。安琳瑯很激他們的用心。很清楚, 晉州臘月二十八只是燒紙祭奠仙人,可沒有這個習俗。
大雪沙沙地打在瓦礫上,好在沒有風。沒有風的天氣不算太冷,院子里一片白晃晃的天。不知不覺安琳瑯都適應了晉州,冬日里若是不下雪都要覺得不正常了。
方家老夫妻倆是一大早就起來, 人在院子里又是洗菜又是瓜果的,忙的不亦樂乎。
這些東西有些是周家運送過來的, 有些是章家給送過來的。章老爺子祖孫倆如今在安琳瑯這待上癮,大過年的連家都不回。反倒讓那些想結章老爺子的人或者章家小輩送的過年節禮, 一車又一車的節禮給送來了方家村。里頭好些東西,轉頭就給送來了方家老夫妻的院子。
方老漢夫妻哪里好意思收?手足無措地就想拒絕。
“過年在你這,怎麼著都該點伙食費。”章老爺子態度很堅決, 他們在這兒過年, 就給點過節費。老爺子也上了年紀,無論天好天冷他早晨總是醒得早。先前還喜歡去后山那塊兒轉轉, 如今大雪封路他也不出去。就一大早到后廚里來,此時捧著一碗熱羊喝得直瞇眼睛。
其實都是一些布匹綢緞,也有些不錯的皮料子。大部分都是吃食藥材,老夫妻倆雖然大多數不認得, 那嬰兒手臂已經型的老參還是認得的。看著這麼好品質的老參就有好些個, 看的老夫妻瞠目結舌。方老漢箱子的手都覺得唐得慌, 于是拿眼睛去瞥周攻玉。
周攻玉點點頭:“既然送來了, 爹娘你們只管收著便是。”
這些東西對于世家大族來說, 連手指頭里的都不算。收著也就收著了。
方家老夫妻倆這才忐忑地將東西收進屋里, 特地將其中一些吃食拿出來招待。不過大冷天的也沒有客人上門,除了余才大叔風雨無阻地給方家這邊送羊。東西拿出來還是給家里人甜兒。
方婆子特意挑了好些孕婦能吃的東西給余才帶回去,那上品的老參就給了一株。拿個舊布包著就給塞他懷里,裹得嚴嚴實實的。余才以為是一些吃食,也沒打開就收下了。且不說等回到家打開看到這麼好品質的一株參,夫妻倆大驚,頂著大雪天都要趕過來還。就說章老爺子聽說又要做新鮮吃食,死活賴在后廚不走。他還很自覺,自己端了個小馬扎坐下,安安穩穩不需要別人安排。
安琳瑯:“……您老也不怕煙熏著你!”
“熏不著,”老爺子一碗羊喝下肚,胃里上暖洋洋的,“你做你的,你管我作甚?”
安琳瑯:“……”
看配料準備的差不多,于是也懶得跟著貓冬的老貓掰扯有的沒的,洗了洗手就跟方婆子一起忙起來。
說起來,送灶粑粑做起來不難,跟包酸菜末包子很像。不同的是送灶粑粑用的是米面,酸菜包子用得是麥面。包好了也不用蒸,反而是用油水煎。去歲的這個時候安琳瑯就已經做過一次。方婆子是個廚藝上有點天分的,其實早就包會了也記在心里。不過方家人習慣了吃食上的事讓琳瑯做主,于是便也不做那等主事的活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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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老爺子去歲這個時候還沒來呢,自然是沒吃到。今兒聽方家人一說他就很期待。一大早蜷在后廚就不樂意挪窩,無論安琳瑯怎麼白眼,他就是不走。
章謹彥如今也算看慣了祖父在安琳瑯這里沒皮沒臉的無賴模樣,原先還驚訝,如今連眼皮子都不抬一下。不僅眼皮子不抬,他有樣學樣,也整日里往后廚這邊,蹭吃蹭喝的。別看面子上還保持著一點世家公子的矜持,但該跟屁蟲的、該吃的、該喝的他一樣沒落下。
若有那認識章謹彥的人知曉,估計得驚掉下。這還是他們眼睛長頭頂上的荊州第一貴公子麼?
安琳瑯:“……”祖孫倆一模一樣。
說實話,安琳瑯對這個溫和有禮還清純不做作的貴公子印象還好。兩人關系不算多親近,但偶爾也會說上兩句話。章謹彥是個很會聊天的人,跟他說話讓人如沐春風。他從不會人難堪,大多數跟他聊完天的人都會覺得十分榮幸。這也算章謹彥的過人之了。
不過這些人里,不包括玉哥兒。這兩人就仿佛天生不對盤的兩只貓,見面總要針尖對麥芒。
大概就是所謂的王不見王吧。
安琳瑯想到這個就忍不住笑,但好在兩人都是有分寸的人。即便互相刺對方,但該有的儀態和風度都沒有丟。安琳瑯偶爾撞見一回,明明兩人都是那等一看就矜持持重的世家公子,跟兩個烏似的互踩痛腳別提多違和好笑。一笑,玉哥兒總怪沒良心。
“來年咱們就婚。”玉哥兒拿沒辦法,惱怒以后就這一句。
自打安琳瑯答應,玉哥兒對治病這件事格外的積極。他十分期盼能從鄒無大夫里聽到一句他的已經恢復可以親的話,他不想等到回京再定。日子拖得越久變數就越大,琳瑯的邊還有不識趣的小白臉蹲守,他怕自己稍微一離開,變故會是他承不起的。
安琳瑯大概明白他的急切,所以也算是默許。對玉哥兒私下里的作故作不知。只管等他安排妥當就順勢定了親事。反正除了他,的眼中也看不到別人。
“琳瑯,”餡兒才一炒出來,章老爺子就已經不住了。他吸了吸鼻子,看著酸咸鮮香的酸菜丁餡兒目不轉睛的道,“這是不是已經了?”
“餡兒當然是的。”安琳瑯一面忙活著包,一面頭也不抬道。
“那可以拿這個配飯麼?”老爺子在安琳瑯這里吃東西最是質樸接地氣,如今給他一個碗他都能面不改地端著在門口吃,“老夫肚子有些了,拿這個配飯。”
話音一落,安琳瑯眼睛斜過去:“你還想不想吃送灶粑粑了?”
“吃啊,”他吸了吸鼻子,答的那一個順口,“我可以吃點,留點肚子吃那什麼送灶粑粑。”
安琳瑯:“……”
直接把他給趕出去。大忙的時候,誰有功夫給他粑粑餡兒配飯。
老爺子被趕出來還有點不高興。他叉著腰站在后廚的門口吹胡子瞪眼的,直罵安琳瑯這小丫頭不懂得尊老。章謹彥如今見多了這場景早學會了見慣不怪,左右老爺子一日不被琳瑯刺個兩句都覺得渾不對勁。心里明白這大概就是老爺子要的煙火氣,他自然隨他去。
笑鬧了一陣,方家的院子大門被人敲響了。方老漢正在院子里劈柴,一會兒給煎送灶粑粑用。聽到靜趕開了門,映眼簾的是兩輛低調的青皮大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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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老漢一愣,虛眼打量著馬車上材健碩氣勢不凡的車夫,小心地問了一句:“不知壯士是……?”
那壯碩的車夫利索地跳下馬車,無聲地朝方老漢頷了頷首。然后躬走到馬車旁邊,抬手掀開簾子,扶出來一個滿頭銀發的老人家。雖說頭發已經全白,但人看起來意外的神。一雙眼睛銳利如鷹凖,看一眼都能將人看穿:“請問,這里是方木匠家麼?”
“啊,啊!是,是的。”方老漢連連點頭。他以為又是來送節禮的,臘月以后外面來方家送節禮的人絡繹不絕,他都習慣了,“請問你找哪位?”
“我們主子是京城人士,特地來此地尋一位姓周的公子。”
姓周?整個方家就一個姓周的。
方老漢頓時警惕起來。他可是聽琳瑯說過,外面有好多不懷好意的人在找玉哥兒。雖然他不大懂豪門世家部的爭斗,但是一聽有人想要玉哥兒的命,自然就警惕起來。
“方木匠請不必張,”那白發老人笑了笑,眼睛在方木匠長短不一的上沾了沾便離開。他的嗓音沉穩而富有魅力,“我等不是來尋麻煩的,勞煩方木匠知會攻玉一聲,就說祖父來了。”
祖父這兩個字一出來,方老漢的臉頓時變了。他吃驚地看著眼前的老人,這是玉哥兒的祖父?
若是祖父的話,得有七十了吧?瞧著好年輕!
“您,您先進來。”方老漢沒想到這位說不定已有古稀之年的老人家如此神叟爍,忙不迭地把院子大門打開。讓兩位先進來,“我這就去找玉哥兒,你們先進屋。啊,屋里在忙呢,今天是小年夜,琳瑯在做送灶粑粑,玉哥兒估計在后廚幫襯,我去去就來。”
這話說的周衡甫主仆都愣了一下,攻玉去后廚幫襯?比天上下紅雨還人不敢相信。
然而他們眼睜睜看著方木匠一瘸一拐地跑遠,天上的雪一粒粒落下來,撒滿了庭院。方木匠進了后廚,然后不出一息的功夫,穿青長的周攻玉便走了出來。沒有錦華服的年輕人仿佛碧玉雕,原先那戾氣消散,反而越發的沉穩出眾了。
周攻玉剛走出來就看到了雪中站著的兩個人。大雪落在兩人的肩頭,很快就落白了一層。他們不知在看什麼,背著手,看得出神。等周攻玉靠近,親眼看到是周衡甫還是免不了詫異。
“祖父,你怎麼會過來?!”他雖然想過周家會來人,但是沒想到這個時期祖父會親自過來。
聽到靜的周衡甫轉過頭來,面容與周攻玉有幾分相像。歲月在他臉上留下痕跡,卻更加重了威嚴。他在看到周攻玉的瞬間,眼中某種的淡漠的緒稍稍化開,笑道:“來看看你。”
周攻玉自父母雙亡,雖說作為周家未來的繼承人他邊并不缺乏教導的人。但行事決策辨別是非的教導他更多的是祖父。但大家族歷來如此,即便是緣最近的祖孫倆,兩人并不似外界尋常祖孫倆那般親近。周攻玉對周衡甫尊敬大于孺慕,周衡甫能來他真的很驚訝。
短暫的意外緒閃過,周攻玉抬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邀請他們去書房坐坐。
今年七月之后,因為章老爺子祖孫倆時常來借住。怕家中屋子不夠,方老漢另外找人又加蓋了三間屋子。周攻玉單獨出來的兩間屋子,其中一間便設了書房。
“聽說你在后廚幫襯做年夜飯?”周衡甫點點頭,跟著他往東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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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攻玉倒是沒覺得如何,他素來不盲聽君子遠庖廚的話。況且跟琳瑯一起忙碌,是他人生中為數不多的樂趣:“嗯,琳瑯做年夜飯,我自然幫一下。”
東屋就在前院,離得很近。
祖孫倆都是人高馬大的形,高自然長,幾步就走到了。周攻玉領著周衡甫進屋坐,周影已經去后廚沏好了茶水。茶水是安琳瑯親手曬制的花茶,喝在里齒頰留香。周衡甫方才進來以后已經將四周打量過了,此時看著這花茶倒是覺得有趣:“琳瑯就是那個孩子?”
“嗯。”周老爺子喝花茶,玉哥兒被鄒大夫明令止不能飲茶,他喝的是安琳瑯單獨給他弄的蜂羊。
周老爺子尚未見到安琳瑯的人,只是從周影周劍他們口中聽到過一些。
心中對于這個姑娘還不敢妄斷,這次會親自過來。是實在好奇,在京中拖了許多年不愿意親連皇家公主都看不上的嫡長孫看中的姑娘到底是個什麼樣。
他端起茶杯淺淺了飲了一口,淡淡的花香在口腔中綻開。他頓了頓,點評道:“茶不錯。”
“琳瑯自制的,有清肺生津的作用。”周攻玉端起滾熱的羊喝了一口,羊的熱氣氤氳了他的眉眼,讓他渾鋒利的氣息都和起來。
周老爺子一邊的眉頭跳了一下,眼帶笑意地看向他:“這麼喜歡?”
周攻玉對安琳瑯時總忍不住,但外人,他八風不。
周老爺子看了半天沒能從周攻玉的臉上看出什麼,只能狀似無趣地喟嘆一聲。然后端著杯盞慢悠悠地喝起了茶。他不說話,對面的孫子也不開口。兩人就仿佛兩個萍水相逢的人拼桌一般,各自喝著各自的茶水。直到周衡甫的杯子空了,他才好似很興趣地瞥向周攻玉的杯子:“你喝的是什麼茶?”
“我不能飲茶。”周攻玉面淡淡的,但說出口的話卻莫名欠揍,“琳瑯單獨給煮的羊。”
周老爺子:“……看起來不錯。”
“嗯,”他又喝了一口,“為了我的口味,琳瑯煮甜口的。”
周老爺子牙疼地了:“……”這死小子真的是……
周攻玉:“……”
周老爺子:“……”
祖孫倆默默對視一眼,老爺子從袖籠里掏出一個紅木的方形木匣子。
啪嗒一聲放到桌面上,眼睛看向別的周攻玉果然扭過頭來,周老爺子勾了勾角:“東西給你帶過來了。這姑娘何時祖父見見?”
周攻玉木著臉手勾著木匣子拿過來,很自然地打開看了一眼,合上蓋子。
然后就塞進了自己的袖。
“雖說周家不需要聯姻來鞏固地位,但宗婦的品行還是十分重要的。”周老爺子一向不干涉周攻玉的決定,但偶爾有些事還是需要問清楚,“若是不能承擔起宗婦的責任,往后麻煩會很多。”
“這不需要祖父心。”
周攻玉放下杯盞緩緩一笑:“孫兒的后院不會有麻煩。沒有庶子庶,沒有侍妾通房,也不會有居心不良的親眷。婚以后,他們會統統離開周家大宅。”
周老爺子愣了一下,怔忪地看向他。
周攻玉還是那副八風不的沉穩模樣,從面上看,本猜不他的想法。他這個孫子的能力是周家幾十代里最出眾的,可能就是資質太高,心也與一般人不同。
行事果決,有條不紊,仿佛所有的事都游刃有余。天冷傲,年過二十三,馬上就要二十有四的人,至今孤一人。周衡甫很久以前以為他好男風,也暗示過只要不過火周家族老可以接。然而十來年堪稱油鹽不進的行事作風,讓周家人以至周家外部的人都明白這就是個天生清心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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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清心寡的人開竅了,做出決定果決又怪異:“你覺得你的決定會被周家人接麼?”
“能接便接,不能接也得接。”
周老爺子沒有質疑他這個決定荒謬,也沒有質疑他決心的年意氣。只是定定地盯著周攻玉看了一會兒。許久才地笑道:“那個姑娘在做小年夜飯?”
周攻玉沒說話,周老爺子站起來:“那我趕得巧,去看看。”
他于是起,開了門出去。
門外的大雪還在撲簌簌地下著,方才在院子里劈柴的方老漢抱著一捆柴火往后屋的柴房一瘸一拐地走。在雪白的地上留下深淺不一的腳印。院子雖然大,但鄉間清凈,一點靜聽得清楚。周衡甫聽得明白,后廚那邊十分熱鬧。他于是拍了拍肩上的積雪,大步走了過去。
剛走到門口,就看到里面貓著一群人。除了在煙火中忙碌的年輕姑娘和老婦人,還有一個一看就很眼的人。周老爺子愣了一下,是真笑起來:“章胡誠,你怎麼會在此?”
這大名一出來,正捧著剛出鍋的送灶粑粑啃的章老爺子抬起頭來,眉頭皺得老:“誰?”
周老爺子拍拍肩上的雪進去,高大的材遮住了門口的,后廚瞬間暗下來。一屋子人扭過頭去,就看到一個頭發銀白的人逆擋在門口,他目先是在吃的胡子上都是油的章老爺子和半點不見外的章家孫子臉上略過,落到了從灶臺邊轉過來的姑娘上。
這姑娘一雙秋水也似的桃花眼,雪香腮,一頭烏黑的頭發隨意地挽著。好一個清水出芙蓉。此時看到他進來眉頭微微蹙起,指著一旁的椅子:“進來烤火就坐旁邊去,擋了。”
大半輩子被人供著的周衡甫七十年來第一次遇上這麼跟他說話的小丫頭,都愣住了。
“老爺子,你挪個位置。”安琳瑯指著還在啃粑粑的章老爺子,讓他屁挪個地兒,“要不是冬日里實在冷,真的把你們全趕出去!礙手礙腳的占地方!”
周老爺子愣愣地一屁在章老爺子邊坐下,手里被塞了個燙死人油乎乎的粑粑,表都有些傻。
章老爺子這會兒也認出來,雖說他已經退出朝堂二十年,但這周衡甫這張臉還是記得的。兩人也算是同齡人,年輕時候也是互相看不對眼的。章老爺子胳膊搗了搗傻不愣登的新來者,很老道地慫恿道:“這玩意兒別看是鄉間小食,好吃的,你快嘗口看看!”
旁邊章謹彥吃著送灶粑粑有些尷尬,但自家祖父都這樣了,他便也厚著臉皮繼續吃。
周衡甫被他連搗了幾下胳膊,疑地咬了一口。
這一口咬下去,滿的餡兒。細膩和有彈的米面皮在包裹著又酸又鮮的湯,一口下去還有。周家家主這輩子是沒有吃過酸菜這種東西的,第一次吃,有點被這開胃的味道給驚艷。因為很燙,他快速地嚼了幾下就吞下去,回過神來忽地哈哈大笑起來。
安琳瑯:“???”
章老爺子瞥了他一眼,轉頭又問安琳瑯要了一個,一口下去:“味道不錯吧?”
“不錯,”周老爺子笑瞇了眼睛,不知是說送灶粑粑還是安琳瑯,連連地點頭,“確實還算不錯。”
章老爺子笑瞇瞇地點頭附和:“巧了,老夫也覺得不錯。”
“哦?”周老爺子瞥了一眼坐在章老爺子旁邊的年輕人。那年輕人抬起眉眼,溫潤如玉,風度翩翩。他手里也拿著一個名為送灶粑粑的東西,很是知禮地起朝周衡甫鞠了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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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是家中孫兒,謹彥。”
章老爺子道,“跟玉哥兒差一歲,也是個刺頭兒。”
周老爺子上下打量了章謹彥,章謹彥態度十分謙遜。只需須臾,他便收回目。雖然樣章家這孫子的貌氣度算是十分上乘,但私心里,老爺子覺得比起攻玉還是差一截的。面上笑容不變,他轉頭問章老爺子:“沒想到從京城退走,你竟然沒有回到祖籍荊州?”
“落葉歸,自然是回了祖籍。”章老爺子一邊吃一邊道,“這不是染惡疾出來尋醫,巧了麼?”
章老爺子幾年前染惡疾這事兒,滴米不進,枯瘦如柴,活不了幾年等等諸多傳言周衡甫是聽說過的。聽說朝廷小皇帝派了不知醫去荊州給他治病都沒有明顯效果,聽說章胡誠去年覺到大限已到就將醫全給趕走,已經在等死。沒想到在這邊境小地方看到如此圓潤的章胡誠。
“看來傳言不可信。”
“傳言也并不是全不能信,”章老爺子毫不避諱自己差點駕鶴西去,“這不是遇上琳瑯了?這丫頭誤打誤撞的,把老夫那點厭食癥給治好了。如今,吃嘛嘛香,自然是!”
周老爺子于是看向安琳瑯,就聽章老爺子嘀咕了一句:“嘖,來的還是晚了些。”
章謹彥眼中幽一閃,周老爺子一大口咬在粑粑上,樂得臉上褶子里都是笑意:“時也運也。”
兩人說著話,安琳瑯把兩鍋送灶粑粑做好盛出來。就讓五娘端著送出去。雖然有送灶粑粑已經夠墊肚子,但安琳瑯還打算做點菜。這邊剛準備洗手,章老爺子張口就點菜:“琳瑯啊,今天天冷,做個魚頭豆腐湯正好哎!要麼剁椒魚頭也行……”
自從嘗過一次剁椒魚頭,這老頭兒就惦記上了魚頭。每回只要點菜,他十之八.九要吃魚頭。
“兩個粑粑吃下去還不夠?”安琳瑯確實打算做魚頭,但就是不想老頭兒如意,“夠吃了,不做。”
“哎哎哎你這丫頭怎麼回事!大過年的不懂得對老人家好一點麼?再說,老夫吃飽了怎麼了?老夫這肚子吃飽了還能塞兩碗。你那魚頭才幾塊?我兩筷子都吃完了。”章老爺子練地跟安琳瑯扯皮,可把周老爺子給駭得不清。
這老古板什麼時候這麼沒皮沒臉了?往日不是說一句話就上頭麼?
章謹彥尷尬地笑笑,強行解釋道:“祖父自從來了晉州,人也活泛了許多。”
不必他說,周衡甫看出來了。倒是這丫頭……
正在他琢磨,周攻玉端著一盆清理好的魚頭走進來。他在外面不知呆了多久,肩上頭頂都落了一層雪。安琳瑯看他臉有些發白,接過木盆牽著他就往灶臺后面去。周攻玉坐下的瞬間,順手就替他把肩上的雪給掃了,周攻玉的角一瞬間就揚了起來。
玉哥兒的容是極出眾的周老爺子是清楚的,但這一笑,當真是滿堂生輝。
……
當日他們如愿吃到了魚頭豆腐,味道也確實如章胡誠所言的那麼鮮。最的還是一群人圍在一起搶食,這是周老爺子沒有過得驗。新鮮,也有點有趣。
在這鄉間,仿佛一日很快就過去。臨走的時候,周老爺子將周攻玉出去,祖孫倆相顧無言地站在雪中許久。周老爺子只是一聲淡淡的嘆息:“既然已經做好選擇,那往后就不要后悔。”
“我不會的,祖父慢走。”
周老爺子當日夜里走的,走了以后,周攻玉便敲響了安琳瑯的門。
安琳瑯忙活了一天正困得很,泡在浴桶里差點睡著。被敲門聲驚醒,慌忙套了幾件裳就開了門。當然,只是將門開了一條,玉哥兒提著一盞燈籠立在的房門前。昏黃的燈火映照著他的半個子,漫天的大雪為背景,安琳瑯不知腦還是怎麼滴,突然腦子里想起一首詩。
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
“我可以進去麼琳瑯?”周攻玉眼睛亮晶晶的。
安琳瑯頓了頓,把門讓開。
屋燈火通明,周攻玉才看到發梢和脖頸沾著水。他臉頰附上兩團薄紅,微微偏開頭,眼睛盯著墻角的一塊:“一直見你沒有合適的釵環挽發,我給你選了一個。”
說著,他從懷里拿出一個紅木的木匣子。打開,里面是一支白璧無瑕的白玉釵。
安琳瑯看著這玉釵有點傻眼,倒不是不喜歡,而是完全不會啊。給皮筋還能扎個馬尾,用釵挽發真的是太為難了。周攻玉一看這表就知道想什麼,忍不住笑。抬手取了那白玉釵,一只手握住安琳瑯的肩膀將人轉過去,雙手攏起了的頭發。
“為夫這雙手,往后只為你挽發。”說完這句話,他自己臉先紅了。
隔著夜,倒也瞧不清楚。
安琳瑯只聽一句話說的輕又淡,氣息噴在頭頂,的耳朵自然瞬間通紅。
回頭看了一眼,見玉哥兒把頭扭到一邊去,不敢看的模樣。頓時笑了:“什麼為夫,親了麼你就自稱為夫?玉哥兒你臉皮越來越厚了!”
“嗯,臉皮不厚套不著媳婦兒。”周攻玉點點頭,滿意地看到自己挽的發髻。
然后從木匣子的下層,忽然摳出一個與玉釵同的白玉戒指。抓著安琳瑯的手就選了跟手指套進去:“這個也收好,定信。”
丟下這一句,還不等安琳瑯說話,周攻玉已經拎起燈籠便轉離開了。
消失在夜幕之中的姿依然優雅,但腳步明顯倉促,這家伙是落荒而逃了麼?安琳瑯看著自己套著扳指一樣厚戒指的大拇指,無語凝噎:“……”特麼還有人戒指套大拇指的?
還真有,沒別人,周攻玉。
安琳瑯笑了一聲,忍不住舉起來打量了。只見這戒指正面就一個蓮花的圖案,靠里面的地方倒是有個字。摘下來發現是一個篆的‘周’字。還別說,這戒指的造型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