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告
頭頂，是黃沙漫天的白日。
越往前走，越見草枯葉黃，林木稀疏，腳下的土地愈發乾裂，到後來，再看不到一棵樹，四周是連綿不斷的低矮灌木，遠羣山茫茫，面前一道山粱自南向北橫置，也不見多高，其上山石嶙峋，並無半點綠，就那麼突兀地擋住去路。
這就是死亡山嶺？
呵呵，前世見多了名山大川，這在看來也就是個矮山頭而已。
秦驚羽回憶著在雷牧歌那裡見過的雲地圖，記得圖中此確有一道山嶺，卻不似面前這山嶺一般禿焦黃，而是長滿青綠草木，想必歷經數年，變化巨大，一如滄海桑田——
按照圖上路線，只要翻過這座山嶺，即可到得一片廣袤平原，島主庭院就在平原東南方。
勝利在，當下打起神，扶著燕兒繼續朝前走，越走越是吃力，沒一會就是氣吁吁，汗如雨下。
別看這小子瘦不拉幾的，子還真沉！
似是覺到的疲憊，燕兒停下腳步，輕聲開口：“歇會再走吧，我休息下就沒事了。”
秦驚羽見他自從林出來，氣已經好了很多，便扶他就地坐下，自己也是跟著倒在地，一邊氣一邊側頭去看周圍的景緻。
手掌剛落在地面，就覺指尖一痛，不由低呼一聲：“哎——”
“怎麼了？”
燕兒驟然睜眼，抓過的手去，湊近細看。
的指腹之上，不知被什麼刺了個小孔，慢慢滲出一顆鮮豔的珠來。
“我沒事的，你……喂……啊……”
指尖一熱，好似有一道電流通過，驚得險些跳起來。
他竟然將自己手指含在裡，似親暱，又似撥，輕輕吮吸！
“你……你做什麼？！”
燕兒沒擡頭，也不說話，繼續著之前的作，神專注而自然，仿若天經地義。
這這這，也實在太放肆了些吧？！
秦驚羽咬脣，忍住指尖的溼潤與麻，手想要推開他，目一閃，忽又看到那蒼白消瘦的面頰，這一路他也吃了不苦，卻從無怨言，始終陪伴在自己邊……
這急之下的舉，又何必苛責呢？
心頭一，也就沒再掙扎，由他吸去。
只是，這覺，怎麼就那麼怪異……
也不知過了多久，燕兒終於移開脣，低頭看著自己的傑作，滿意一笑。
“好了，不流了。”
當然不會流了，針尖大個傷口，哪有那麼多來流？！
秦驚羽翻了個白眼，悻悻然回手指來，趁他不備，悄悄在背後了，心道等下再找小河溪流之類好好洗洗。
燕兒沒再理，低下頭去，從之前手掌按過的地方拈起一片灰綠的草葉來，眉心微蹙，仔細端詳。
秦驚羽瞥見他的神，好奇道：“你看什麼？”
燕兒指著葉片道：“就是這個東西刺傷了你的手。”
那葉片上長著細的白，中間還有幾尖小的棘刺，難怪會刺破自己手指。
“是我自己不小心，下回注意就好了。”秦驚羽說著將子挪開些，靠著一叢灌木又坐了一會，便朝燕兒道，“你好些了不？”
“好多了。”燕兒面漸復，眸微閃，將葉片隨手彈開。
秦驚羽擡頭看了下天：“那好，我們走吧，這山也不高，爭取在天黑前翻過去。”
走出兩步，復又回頭，瞥了一眼那飄落在地的葉片。
廣告
這葉片，怎麼有點眼，彷彿哪裡見過……
但這疑也只是一閃而過，趕路要，也由不得停下來駐足沉思。
再走一段，就見前方崎嶇的山路，寸草不生，盡是風沙肆過的痕跡。
燕兒照舊半蹲下來，道：“主子，我揹你走。”
秦驚羽看了看他單薄的肩背，笑道：“得了吧，你那點力氣……”
手腕一，卻被他不由分說握住，搭在肩上，一把背上去：“摟我的脖子，這地方古怪，可能有埋伏，我們須儘快離開。”
秦驚羽聽得一怔，這從來都是溫順聽話的年，難得有篤定決絕的時候，連他都覺得危險，自己也不再堅持，依言朝上蹭了下，手環住他的頸項：“好了，走吧。”
“這裡風沙大，你把眼睛閉上，別讓沙子進眼。”
秦驚羽嗯了一聲，乾脆把臉埋在他背上。
燕兒揹著，輕盈得像只獵豹，在山路上健步如飛，閃電疾馳，沒一會功夫，就已經到得半山腰。
耳畔是呼呼風聲，秦驚羽覺到他速度有異，剛一偏頭，就覺夾雜著黃沙的風颳上臉來，面頰上竟微微生痛。
“燕兒，你……”
剛想詢問，卻覺他子驟然拔高，一躍而起，跳去一丈之外。
轟然一聲炸響，一塊巨大的山石墜在方纔立腳，泥塵紛飛，地面被砸出一個大坑，可見力道之重！
與此同時，四周風聲遂起，吞噬人般的力陡增，待擡眼去，只見兩人已經被一羣著盔甲手持刀械之人重重包圍。
果然是有埋伏！
燕兒靜立不，沒有半分驚慌畏懼，反而是目淡淡掃過衆人，與之對峙。
秦驚羽在背後掙了掙，只覺他雙手夾得甚，沒能下得地來，於是朝來人開口喝道：“你們是誰？”
只聽得山間風聲呼嘯，無人作答。
秦驚羽一眼掠過，已經點數完畢，對方共有十七人，手持長長的彎刀，穿笨拙厚重的青銅鎧甲，頭戴著奇形怪狀的鑄鐵頭盔，口鼻盡掩，只出一雙眼睛在外，目呆滯，死魚眼一般灰白，出一點妖異幽，確有幾分駭人。
“哎呀，頭回見面，怎麼就這樣客氣？”
秦驚羽朝人羣擺了擺手，呵呵一笑：“小爺有急事，也不用大家夾道歡迎了，等我回來再找你們喝茶聊天好不——”看了眼那墜落的巨石，又道，“還有，下回不要扔東西，就算沒砸到小朋友，砸到花花草草可不太好！”說話間，眼珠滴溜溜轉，並不忘舉目四顧，尋求突圍破綻。
十七名怪人恍若未聞，紛紛踏前一步，雙手握刀，步伐一致。
秦驚羽微微瞇眼。
這十七人所站位置看似隨意，實際卻是四面八方圍合，將兩人出路全部堵死，可見這絕不是簡單的圍攻，而是含古代陣法。
當初在書房聽課，老師韓易曾經講過兵法佈陣，自己雖然裝作瞌睡，實際卻是記在心。
眼前這陣法，與老師所講的十八羅漢陣，倒是有些相似。
催此陣需要所有人行一致，心念合一，十八把彎刀擊向一，則東西南北前後左右全是殺著，唯一的生門，卻在那若若現的空隙——
那裡，藏著武力最強的第十八人，也是其中的發令者和領導者！
思忖之際，衆人齊刷刷再進一步。
秦驚羽拿定主意，伏在他耳邊，低聲道：“燕兒，你信我麼？”
廣告
燕兒並不回頭，只輕輕一笑：“主子是明知故問。”
秦驚羽安下心來，道：“那好，你依言行事。”
當下按兵不，雙方繼續對峙，一炷香時間過去，終於，蔽有人生出聲。
“殺——”
一聲令下，十七人呼啦一聲衝上前來，作雖顯僵，卻出奇地整齊劃一，四刀閃現，幾乎同時朝兩人劈頭砍來。
門戶大開，缺口立現。
等的就是這一擊！
“衝過去！”秦驚羽飛速朝前一指，隨即刷的拔出瑯琊神劍，使出全力氣揮過去，試圖阻擋那漫天刀。
燕兒沒有半分遲疑，如離弦之箭般飛馳而去。
紫閃耀，劍氣凌厲！
下一瞬，兩人已經闖戰陣，寒芒忽閃，眼前一片銀白的芒，鋒利的薄刃迎面劈來，周圍都是雪亮刀，讓人沒有毫息之機。
鏘！
刀劍相撞。
秦驚羽雖是神在手，無奈力氣微弱，虎口被震得痠麻，手臂也是得要命，險險握不住劍柄。
左側風聲陡起，心頭猛然一跳，本能一個低頭，躲過左側襲來的刀刃，刀著頭皮閃過，一縷秀髮隨著刀隨風飄落。
好險！
秦驚羽輕呼一聲，要是再遲一秒，這彎刀削去的就不是幾頭髮，而是的腦袋！
年腳步陡然停住。
低頭一瞥，全的氣息頓時冷凝了下來。
“都是我不好……”
“什麼？”
秦驚羽聽得不明所以，就見他右手一擡，一道銀從袖中激而出！
撲的一聲，一名正持刀揮來的怪人應聲而倒，頭著一柄耀眼的小刀——
柳葉刀！
心心念唸的那名灰蒙面侍衛慣用的暗，柳葉刀！
秦驚羽看得真切，腦中轟然一聲，如遭雷擊：“是……是你？！”聲音發，手指不由扣了他的肩，幾乎要掐進裡。
說不清是喜是怒，心裡只一個念頭，原來是他……是他……
“對不起……”
燕兒答非所問，右手往腰間一，倏地拔出藏在腰帶裡的劍，隨手抖得筆直，毫不留，冷冽刺出。
秦驚羽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就看得目瞪口呆。
這，便是他的真正實力？！
但見一柄普普通通的輕薄劍，被他使得宛若游龍驚，勢不可擋，右手持劍，左手也沒閒著，而是變幻出萬千掌印，排山倒海一般朝敵陣急衝過去。
一時間，兩人周圍風起旋，氣流所到之塵土飛揚，山石斷裂，那餘下的怪人上紛波及，不斷有人中劍，或是被擊飛出去，卻因堅鎧甲護，陣型數次變化，攻勢一接著一，依舊強勁。
秦驚羽又驚又急，這些怪人力旺盛，永不倦怠，簡直不可思議，一門心思朝己方進攻，結陣對戰跟打了一樣興，彷彿有使不完的力氣——
再這樣下去，不待生門中那名發令者現，他們就將被這車戰拖得筋疲力盡，累死在這裡！
不待提醒，燕兒顯然意識到這一點，掌風呼嘯，啪啪擋開怪人的凌厲攻勢，忽然撤回手掌，凌空而起，在持刀奔來的怪人頭頂上幾個蹬踏起落，竟是越過包圍圈子，瞬間掠出三丈開外，朝那缺口飛奔而去。
後的怪人沒有半分停滯，兵分兩路，立時追擊，饒是如此，還是被遠遠拋在後面。
秦驚羽一手握劍，一手摟住他的脖子，回頭了一眼，心頭稍微鬆懈。
廣告
想起方纔他展示出來的妙武功，便掐他一記，氣道：“死小子，竟敢騙我，你信不信我——”突然瞥見他異樣蒼白的側臉，潔的額上亦是冷汗溢出，趕停手，責罵的話頓時打住，“怎麼，你傷了？”
燕兒一口氣，搖頭道：“沒事……”
稍一提氣，縱跳上前方石臺，一隻腳已經踏進那缺口之中，卻突然收回。
那裡，一名形魁偉的盔甲怪人手持雪亮彎刀，擋住去路，其裝扮與之前的怪人並無差異，只在頭盔下的那一雙眼，卻是滿目紅。
正是那第十八人！
那人一瞬不眨看著兩人，聲音生，再度開口。
“殺，統統殺！”
一人在前，衆人在後，包圍圈再度收攏，發了瘋一般持刀砍來。
又是一番生死廝殺！
燕兒在怪人圍攻的戰陣中左突右閃，時而揮劍，時而出掌，時而連環踢，黃沙飛舞，山石破碎，嗷聲，慘呼聲，此起彼伏。
秦驚羽在背後急紅了眼，擡起痠的手臂，勉力舉劍相助，好在力道雖無，那淡淡紫還是令盔甲怪人有所忌憚，紛紛退後。
忽聞那怪人首領一聲怒吼，禿鷹一般飛掠過來，突然朝長手臂，漆黑尖銳的指甲暴漲寸許，飛一般劃向那盈盈明眸。
眼看長甲疾刺過來，秦驚羽嚇得尖，揮劍去擋，怪人首領一個翻避開，落在側，手揮向的肩頭，意將拉下地來。
而此時燕兒正被數名怪人纏住，掌劍齊發，本無法分！
電火石間，秦驚羽只覺得被人顛了一圈，子一輕，竟是驟然懸空，被一巨力拋了出去，倏地穿過缺口，遠遠落在包圍圈外。
啪嗒一聲著地，上沒有半分痛楚，毫髮無傷。
秦驚羽跳了起來，急急回頭去，只見場沙塵滾滾，風煙瀰漫，數道人影纏鬥在一起，刀劍擊聲震天地，空中不時可見鮮飛濺，慘烈之極！
這，會是他的嗎？
一種深切的恐懼在心底升起，不扯起嚨惶然高喊：“燕兒！燕兒！燕兒——”
黑影迎面襲來，秦驚羽本能一退，一隻淋淋的斷手滾了幾滾，落在腳邊。
“啊——”
一聲驚過後，忽又看清那斷手上的青銅護臂，眼眶頓時一熱。
不是他的手……
秦驚羽咬脣，握瑯琊神劍，回頭就朝包圍圈衝去。
一道勁力從圈子裡穿而出，將推了個趔趄，年嘶聲低吼：“別回來，快走，去山頂！快呀——”
秦驚羽神智立復，此番從蠻荒到得雲，瑯琊神劍的威力不知爲何愈發減弱，自己沒有武功，衝回去也是爲累贅，反而讓他分心。
一跺腳，使出全氣力，扭頭就朝山上攀爬。
後廝殺聲仍在繼續，不必回頭，也是聲聲耳，如利劍般，刺得心如刀絞。
秦驚羽咬牙關，手足並用，拼了命地朝頂上爬。
五百米，兩百米，一百米……
二十步，十步，五步……
攀住一塊凸起的山石，眼看就要攀登上去，就覺背後勁風襲來，呼吸微微，有人追趕而至！
秦驚羽來不及拔劍，下意識一拳揮去。
肩上猛然一沉，被人從背後抱住，幾步躍上山頂，腥氣息中帶著一特有的清冽之氣，直鼻端，嗓音低微響起：“是我……”
心頭一暖，之前的恐懼瞬間消失。
秦驚羽側了側頭，咧一笑，聲音哽咽：“我就知道，你一定能打敗他們的……”還沒說完，只覺頸間一溫熱灑落，腥氣更甚。
“燕兒！燕兒——”
背後負重，腳下一，整個人便朝山下栽倒下去。
秦驚羽頭暈目眩，神智漸散，迷濛中覺到他長臂收攏，軀圍合，不管怎樣翻騰，怎樣撞擊，始終將自己按在心口，護在懷裡。
飛沙走石，一路滾落。
有一種不知在何的覺。
只是翻騰，接連不斷的翻騰，中翻江倒海，苦水四溢。
終於，在不知撞上了什麼之後，一切都靜止下來。
日頭高照，四周灰濛濛一片，前無障礙，後無追兵，只有暖暖的風，寧謐而致遠。
秦驚羽無力睜眼，只是靜靜靠著那清瘦堅韌的軀，安心睡去。
阿彌陀佛，謝天謝地，這死亡山嶺，終究是平安通過了。
至於燕兒——
卻要好好想想，等清醒之後，該怎麼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