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班五個小崽子被練得疲力竭后才被放回去, 南棠也才離開。

天已徹底變黑，化波峰植被稀，的冥思四周就更荒蕪了, 只有嶙峋山石與稀稀拉拉的草木，被夜籠照, 顯出兩分可怖來，與這府名字兩相合, 是個孤獨的地方。南棠心里想著句芒春種的事, 無意識地走到冥思府前。

一道黑影卻忽然閃過, 鬼鬼祟祟地靠近冥思。南棠立時停下腳步, 翻手便扣住張靈符，不聲地盯著那道黑影。

冥思里只有小虎, 莫非這是螢雪派來的？是發現了什麼？

南棠正狐疑著，那道黑影站在冥思石門外張片刻后蹲到地上，似乎出了什麼放在地面上。

放完東西, 他又悄然起，打算離去。

黃符倏地飛來, 炸起一片亮, 將外照得通明。那人眼睛乍遇刺眼亮，不由自主以手背擋眼。

“是何人在我府之外鬼鬼祟祟？”

清亮音響起的同時，一段青藤如蛇般在地面蜿蜒爬過，倏地纏上那人腳踝。那人并沒反抗, 聽到南棠的聲音反而放下手轉過, 高聲道：“虞師姐誤會了, 我不是歹人。”

線稍有變化, 沒那麼刺眼了, 南棠依舊警惕地著來人。那是個瘦高的修士, 從他上傳出的靈氣來看境界并不高，比還低一點，再看此人打扮，是門派普通弟子的著。

“你是何人？”南棠問道。

他轉面向南棠，邊自報姓名邊朝南棠施了一禮，然后才解釋起自己的份：“虞師姐莫驚，我也是住在化波峰的弟子。我和這里的好些師兄弟一樣，早年曾過師姐的恩，師姐可能不記得我們了，當初我們初門派時，是師姐親自迎接的我們，后來見我等修為低下，更是不吝賜教，每次帶我們試煉都不余力，于我等修行幫助良多。”

南棠聞言回憶起從前。

確實有那麼回事。早年曾負責過門派中接引新人的事務，每個剛門的弟子都曾經由帶門派，也曾經帶過他們試煉，對他們的教導從來沒有藏私。那時的，因為天賦關系修為限，同時又因是掌門親傳弟子接的都是門派上修而承過許多明里暗里的惡意，修仙界強者為尊的潛/規則太深，因而對于新門的弟子與修行艱難的低階弟子，天然存在一份悲憫，經常出手相助，不過幫完也就拋在腦后，從來沒放在心上過，卻沒想過自己在低修心中有著非同尋常的地位。

“只可惜我們天賦有限，修行了這麼多年還是無大，辜負了師姐一番教導。”那人有些靦腆，說著慚愧地低了低頭，才又道，“得知師姐搬到化波峰，我等既驚又喜，得夠與師姐共居一峰，是喜，但師姐的遭遇……”

他說著頓了頓，輕輕嘆口氣：“師姐的事，我們都聽說了，兄弟們湊了兩壇仙酒，兩袋靈果，讓我出面贈予師姐，一則略盡心意，二則師姐莫前事桎梏。我本想放在師姐府門外，不想被師姐抓個正著，驚擾了師姐，是我的過錯。”

南棠低頭看向地面——門口果然放著兩壇酒與兩袋靈果。

“師姐，其實門中不是沒有人相信師姐為人的。我與好些師兄弟一直堅信師姐不是他們說的那樣，只是可惜我們人微言輕，心有余而力不足，無法替師姐澄清，這麼多年，師姐委屈了。”他說著又恭恭敬敬行了一禮。

南棠沉默地聽他說完，心頭大暖。從未想過，自己生活了近百年的門派里，唯一尊重自己的人，是自己的死對頭；愿意無條件相信自己的，是一群境界低微的修士；能心疼所委屈的，也是這群早就與毫無集的修士……

委屈嗎？當然委屈，但聽完他這番話，又不委屈了。

心底那些屬于過去的沸火，似乎重新點燃。

“夜已深，我就不打擾師姐休息，告辭。”他說完心里話，就要轉離去。

“等等。”南棠住他，“煩請代我轉告眾位同門，虞南棠謝過諸君，也謝謝你。”

語畢，鄭重還他一禮。

他笑著離去，南棠將地上的禮收儲袋，只留一壇酒拎在手里。

邊打開府邊挑開酒壇泥封，清冽酒香四溢，靈氣人的酒人垂涎，南棠仰頭猛灌了一大口，只覺得整天的疲憊都被平。石門再度合攏，冰桑樹在簡陋的府里綻放幽幽芒，小虎趴在樹下，虎爪著片桑葉，正無聊地喂蠶寶寶打發時間，聽桑葉被“卡呲卡呲”嚼碎的聲音，知道南棠進來，他也沒抬頭。

“小乖，你說……這世間有沒有不以強弱分階的地方？”南棠邊飲酒邊走到小虎邊坐下，不等他回應，又自問自答道，“想來是沒有的，有人的地方就有爭斗，凡人如此，修士亦如此，有爭斗便分強弱，強者自然凌駕弱者之上……”

說著又“咕咚”灌了一大口酒，歪頭想了想，忽然放下酒壇，把小虎給抱了起來。

“沒關系，沒有這樣的地方，我可以建！我以后要建一個完的無差別門派，不，宗門……”給自己定了個“小”目標。

三峰為一門，三門為一山，三山為一脈，三脈為一宗，至得八十一峰才能聚一宗，整個玉昆的正統仙門，也只有六宗三海而已。

的口氣，大到天上去了。

大言不慚。

小虎回答不了，只能看著愈來愈近的臉龐與晶亮的眼眸。

這雙眼眸，宛如手里這壇酒。

飲之微醺，半夢半醒的醉人。

“快回答我，你信不信我？”南棠邊笑邊架著小虎的前彎，把虎臉往自己眼前懟，直到他的鼻頭將要撞上的鼻尖才停止。

小虎的尾一甩，神使鬼差地吐舌。舌尖在鼻尖輕輕點過，很快便收回。南棠怔了怔，忽然將他用力摟懷中，側躺到地上，把臉埋到他額上細的絨中。

就這般狠狠摟著他躺了一會，南棠澎湃的緒才得已平緩，又想起自己的句芒春種來。

“小乖，我今天發現，句芒春種不僅能提升我自的恢復力，還能增強我的治療類法。”南棠把今天發現的況向小虎一五一十說了。

小虎自懷中坐起，虎目似乎也陷沉思，若是細看，甚至可以發現他的眉宇微微蹙起——說的這個況確實太特殊，就算在他那里，也沒多修士能達到在短時間治愈之傷的境界，倒是有些天材地寶可以實現，但那已經是仙級寶了。

他正思忖著，不妨南棠又湊近他，以一種審視的目盯著他。

“小乖，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本就不知道句芒春種？只是為了想讓我幫你躲避螢雪而想的招？”

此語一出，小虎虎軀頓時一震——不好，這麼快就被察覺了。

他的確沒聽過句芒春種，只是在被螢雪囚的時候，無意間看到過春醒坊的圖騰，恰與南棠小腹上顯現的圖形接近，當時正逢螢雪找來，況危急，他只好……

與小虎也算相有段時日，對他也有些了解，見他這反應，便知自己猜對了七八。

“好你個狡猾的小賊虎，原來打從一開始就在騙我？”南棠板起臉佯怒道。

小虎定定看兩眼，忽然間虎須一翹，有些像貓的三瓣朝兩側扯開，竟給出個類的笑容來，帶著討好的，諂的，賣乖的味道，剎時間南棠裝不下去。

天知道為了這個笑，他悄悄練了多久，就等著有朝一日派上用場，沒想到這天來得這麼快。

為了生存，為了保命，他已經威嚴掃地了。

南棠勉強保持著不笑，但臉已經開始。小虎再接再勵，一腦袋鉆進懷中，抬起頭使勁蹭下——不怕死，不怕難，唯一的弱點，就是貪圖可。

“好了！”南棠夠他的討好后，按下他不安分的腦袋，道，“你既然對句芒春種無所知，那先前的易便不立，我們得換個合作方式。”

虎眼又盯向，他靜待下文。

“上次你在五蓮斗法會顯的能耐，似乎已經超越隋流，你的力量應該很強大才對。”道。

小虎在心里輕嘲——隋流算什麼？他的真若放在這里，就算是那天五蓮墟上境界最高的修士，恐怕也要在他面前恭恭敬敬喊一聲“仙尊”，拿他與隋流相比，是在侮辱他。

只是可惜如今……虎落平。

南棠仍自顧自說著：“我的境界低微，修為有限，欠缺自保能力，正需要一個保命的法寶。小乖，我們一起修煉吧，我助你凝結實，你護我周全？”

小虎想了想，覺得此法可行，短期他恐怕都要與一起，那麼安全則他也安全。

他舉起的小老虎掌，南棠很快意識到他同意了，將自己的手按到他掌中。

擊掌為盟。

這本是兩個為求自保的人的無奈合作，只是沒想到許多年后，他真的了手中令整個玉昆修仙界聞風喪膽的修羅刀。

————

翌日，天晴。

化波府雖然遠比不上云川，但日夜替的變化卻能讓南棠更加深刻地到時流逝。一夜運功之后，神百倍地踏出府，帶著小虎去往春醒坊。

嫣華給發來傳音，南山覺師兄已經回到山盡峰，讓速去領職。

再次踏進春醒坊，已經不需要嫣華引路，南棠自己駕輕就地上了山盡峰，站在升降臺上時還遠遠同嫣華揮了手。

清晨的山盡峰比其他地方要寒涼，風也大，南山覺站在茅屋外的空庭上，手里拿著把小鋤頭，腳邊放著兩大筐不知是何的東西。

看到南棠，他面無表，只是點點頭，道：“你就是來領職的新人？”

“師兄，是我，虞南棠。”南棠報上名姓。看南山師兄這模樣，八已經忘記上次向他打聽句芒春種的事了。

“嗯。嫣華和你說過我這兒的規矩吧？”南山覺不管是誰，冷臉問道。

“說過了，我牢記在心。”南棠回答道。

南山覺掃了眼小虎，沒有多問，只踢了踢腳邊的兩個大筐，道：“這是稀紅壤，混了些沼土雜質，稀紅壤屬火，沼土屬土，你替我把里面的沼土雜質剔出來。自己去屋前取兩個空筐，將兩種土壤分開放。”簡單說完，他又問了句，“你會分別兩種靈氣吧？”

區分靈氣這是修士門必修的功課。

南棠點頭道：“我會。”

“三天之將這兩筐土分好。”南山覺拋下這句話就進了茅屋，不再理會南棠。

南棠取來兩只空筐，扯了條凳子坐下，看著眼前兩大筐土。

這活就好比凡人將黑芝麻與白芝麻拌在一起，然后再把二者挑出來分開一個道理，難是不難，但是考驗眼力和耐心，是件極繁瑣的活計。若是尋常修士，恐怕得三日三夜不眠才能勉強完南山覺代的任務。

小虎就趴在凳子另半邊，想著要實在不行，恐怕他也得手幫，可用這麼厚的虎掌去分土——難度好大。

南棠也是這麼覺得的，一刻也不敢耽擱，馬上進狀態，將手放到稀紅壤上，打算先兩種靈氣，可手才剛剛放上，小腹里的東西馬上開始作祟。

對于土壤的強烈再度升起，險些讓開始吸納靈氣。

但這回，南棠沒讓這得逞——開玩笑，要是把這兩筐土吸廢土，怎麼向南山覺代？

南棠用盡全部的意志力與這作抵抗，把手按在土壤上，直到這被打下去后，才放心地抓起一小把稀紅壤，用心土壤的靈氣。

熾熱的稀紅壤與溫厚的沼土，擁有完全不同的，要分辨并不困難，但南棠原本閉的眼眸卻倏地睜開，驚疑地盯著自己的手——分辨兩種靈氣是沒問題，但是絕對沒有剛才到的那般強烈，強烈到無形的靈氣在指尖幾乎手可。

不信邪，再度閉眼，強烈的覺再度席卷，靈氣似乎變可之，能隨心所地任區分。

心隨意，就在這個念頭剛剛生起出，小虎也睜大了眼，看著指尖閃起兩道微，一紅一棕，而土壤仿佛有了生命般，隨著指尖的芒飛到半空，自分兩邊。

南棠睜開眼，嘗試抬起手來，土壤一粒粒跟著的指尖飛起，仿如被甩出的兩條細長帶。驚詫地張大，將手在空中揮舞了幾下，這兩條“帶”也隨著的作飛舞，再將手往兩個空筐一指，稀紅壤與沼土仿佛指令的小兵般，排作兩列朝著兩個空筐自落下。

瞠目結舌地看著這一幕，喃喃：“這……又是句芒春種的力量？”

小虎無法回答，只能看著以異于常人的速度完了南山覺代下的任務。

三天的活計，南棠不到半日就完了。

稀紅壤與沼土被分兩筐，但南棠的掌心中卻還留下一小把細如末卻又顆顆分明的金棕質。

南棠不知該分到哪一邊，這把土仿佛火土相融而，分到哪邊都不合適，委委屈屈地留在了南棠掌心。南棠想了半天，取了個空碗將這把土撒下，再將碗擱到稀紅土上，這才拍拍手起，朝著茅屋喊：“南山師兄，兩筐土已經分妥。”

屋里無人回應，想了想嫣華叮囑過的話，便也不去打擾南山覺，將兩筐土挪到茅草棚下后，就自行離去。

下午是給丙班弟子的常規授課時間，試煉在即，得幫他們抓些，課后要給那五個小崽子開小灶，至也要修煉到夜晚。

夜晚，才是屬于自己的，要與小虎修煉保命的招式。

一天的時間，被安排得滿滿當當。

————

南山覺在茅屋里忙到正午時分，才得空出來。

屋外空的，一個人影都不見。他蹙蹙眉，這才半日景，新來的弟子就耐不住寂寞跑了？

這個嫣華，又招了這麼個不負責任的人！

他有些惱火，往外踱了兩步，卻忽然看到靜靜放在草棚下的兩筐土。

看那樣子，好像已經分好了。

他一驚，疾步走到兩筐土前——果然，土已完全分好。

這才多長時間？

南山覺詫異的抬頭向空的山盡峰，峰上除了他沒有第二人，早上來的修，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他又再度低頭，俯檢查兩筐土，可目卻被稀紅壤上的一只碗所吸引。

他指從碗里拈了一點金棕的末置于指腹仔細。

片刻后，他倏地睜大眼，不可置信地看著指腹上的東西。

這是……靈源所結之。

是他窮盡半生都未能掌握的，靈氣之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