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雨天。

天言道人提前了半個時辰放學，讓子弟們早日回去休息。

謝泱卻遲疑著不想走，鼓起勇氣遞了封信給他。

「先……先生，我想告訴你，我……」

天言道人一看的表，就猜到的心思了。

謝泱是養在豪門貴族裏的小姐，見到好看的男子，竇初開也不足為奇。

他們二人年紀相差不大，可天言道人自小在外奔波流離，早看遍了人間百態，自是沉穩些，當即就拒絕了。

他說，道士如何能娶妻呢？

謝泱是謝家的嫡，自小頂著無比嚴苛的禮教戒律，必須在謝家制定的模里長大。

可是個活人，會有自己的私。

在十幾歲的年紀里，越是不被允許的念頭，就會愈發蓬生長，如破土而出的春筍般，想要衝破一切錮。

第一次不想恪守規矩，想跟隨自己的心意走。

卻被他拒絕了。

三個月後，天言道人講學結束了，他即將離開謝家。

就在離開的前夜，謝泱收拾了行李去找他，想讓他帶一同離開。

可推開門，卻發現他手裏拎著個淋淋的人頭。

這人頭，是他那隨書的。

謝泱從來沒見過如此可怕的畫面，甚至連驚都忘記了，僵得一不，只是獃獃地看著他。

怎麼也想不到，平日裏溫文儒雅的道士，連重話都不曾說過半句，竟然能面不改拎著一顆人頭。

他殺的還是邊人。

他置於泊里，白道袍上染了一片片殷紅，不急不忙緩緩轉過來，用往日那樣溫和的口吻問，害怕了嗎？

心裏想。

這是妖孽啊。

……

故事說到這裏，許清凝不起了疑，「嬤嬤，照你這麼說，皇后當時沒有離家出走吧。」

春華嬤嬤：「沒有。」

許清凝：「那你怎麼還如此恨他？」

春華嬤嬤咬了咬牙關，說：「雖然二小姐沒有和他走，但他們後來多次私下見面。」

謝泱循規蹈矩了十多年，從未見過這樣特別的一個人。

對他充滿了恐懼，同時也充滿了好奇。

聽他講雲遊四方見過的風景，也聽他說那些殘忍兇煞的人。

他口中的一切都那麼特別，是在謝家完全不到的。

可以說，他是除了謝家，唯一能看見的世界。

完完全全沉迷在這個人上。

到後來，謝泱自己都分不清楚，是喜歡上這個人，還是喜歡上了謝家之外的天地。

謝泱從小到大，書讀不好要挨打，貪吃了要挨打，玩鬧了要挨打，但凡有半點不符合謝家嫡份的行為，就要被罰跪祠堂一整夜。

待最久的地方，就是謝家祠堂。

別人家的孩子，可以任胡鬧，可以貪吃嗜睡，可以蹦蹦跳跳大笑大鬧。

可是謝家不行。

謝家人生下來就該斷斷，就該做一塊牌匾，高高掛著，供世人敬仰。

謝泱真的好厭惡謝家啊。

所有人所有事都極其死板無趣，里裏外外只有「守規矩」三個字。

天言道人即便是個妖孽，也寧願和他一起離開。

不想被錮在謝家。

……

春華嬤嬤說到這，停頓了會兒。

瓣有些乾裂，如年歲已久的樹皮，發出的聲音也是沉鬱苦的。

「他們藕斷連，愫日益增長，奴婢不能眼睜睜看他毀了二小姐，所以就把一切告知了老爺。」

眸陡然狠烈。

「然後，老爺派了人去刺殺他。」

春華不知道過程是什麼，和所有人都以為天言死了，直到他以國師的份出現在京城。

他頭髮全部白了，格和氣質也大變樣了。

差點都沒認出來。

整個故事聽完了，許清凝說：「這就是你們謝家不道德了，人男歡也沒犯法，殺他幹什麼？」

春華嬤嬤顯然不贊同許清凝的觀點。

「二小姐是要當皇后的，必須當皇后，而且要做一個最好的皇后，奴婢不允許有任何污點！這個男人就是的污點！」

許清凝對此不想辯駁。

謝家人真可怕，無論是主子還是僕從，人人都得追求完。

這樣的家庭教育，實在太極端了。

許清凝不明白，他們為何非得將自己框起來呢？為何不能允許自己犯錯呢？

不做道德模範，做個庸俗卑劣的人，也沒什麼不好啊。

許清凝：「你想殺了國師，因為他是懸在謝家頭上的一把刀。如果他和皇后的事暴了，謝家整個家族都會崩塌。」

「奴婢要確保謝家和皇后的名譽。」

春華又問：「公主殿下，我們算是同一陣營的，你要的令牌，奴婢給了你，可刺殺沒有功，接下來該怎麼做呢？」

許清凝今日不是為了殺天言道人，而是讓他對皇後起疑心。

和春華才不是同一陣營的呢。

想看，國師和皇後到底誰更狠心一些？

這樣的遊戲，可比直接殺人要有趣多了。

許清凝在春華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最後叮囑道。

「你就按照計劃做，該回去了，別讓皇後起疑心。」

……

這個時候，蕭嶼剛回了忠義侯府。

他心焦火熱，幾乎是用最快的速度趕回來的。

夏冰有件很嚴重的事，要告知給蕭嶼聽，連忙追過去。

「將軍……」

結果他剛出聲，就被蕭嶼給打斷了。

「閉！」

蕭嶼不想聽到這兩個字，他腦子裏的畫面，全是許清凝掛在他上的樣子。

夏冰不能閉啊，他說：「屬下實在是有要事稟報……」

「滾！」

蕭嶼聽都不聽，一把將門給關上了，還從裏面落了鎖。

夏冰差點被門給夾了腦袋，自己剛從涼州過來，也沒得罪將軍啊。

他癟了癟離開。

「算了，俺自認倒霉吧。」

房間陸陸續續傳來水聲。

蕭嶼將自己泡在冷水裏，閉目養神。

可他越是想要剋制，就越是容易想起許清凝。

的每一個眼神每一個笑容，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在此刻都變得無比清晰，反覆回放。

拚命地鑽進他腦海里，化為滾燙的，在翻湧。

實在是，很難忍耐。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