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嶼難得看見許清凝這般小孩心態的一面，也會急促不安啊。

他主牽住的手。

「放心吧，祖父很喜歡你。」

蕭嶼很讓外人進府里，帶人去見蕭老爺子就更不可能了，許清凝算是第一個吧。

中秋節的月亮又圓又亮，掛在天邊，所有人都會抬頭看上幾眼，以求團圓。

幸福其實很簡單的，就是一家人可以團團圓圓。

但許清凝沒有家。

不記得娘親長什麼樣子了，也從來沒過父，即便有過兩個爹。

別人唾手可及的團圓，就算費盡心思也得不到。

所以，從來都不喜歡中秋節，更不喜歡除夕夜。

厭惡這些象徵團圓的節日，更恐懼它們的到來，會覺得，所有人都那麼幸福，就自己是孤零零的。

』孤獨都格外明顯了。

不過今天，心裡倒是暖洋洋的。

……

蕭老爺子是個很有儀式的人，即便他時而癡獃時而清醒，也會記得人端上月餅。

他看見自家孫子牽著一個小姑娘來了。

這小姑娘，很是眼呢。

他一下子就認出來了，便對許清凝招手。

「孫媳婦，好久沒看見你了啊！」

管家站在邊上，對蕭嶼使眼，這時候的老侯爺又犯病了，開始胡說八道。

許清凝倒是大大方方坐下了。

對蕭老爺子說：「你知道我是誰嗎，就我孫媳婦，不怕我把你孫子給賣了？」

蕭老爺子不以為然，「我這便宜孫子，你要賣就賣了吧，免得他天在家裡氣我。」

他每次犯病，對蕭嶼的印象就還是七八歲那些。

蕭嶼小時候可真調皮啊，父母常年在外，他是蕭老爺子帶大的。

那會兒，蕭嶼不是去燒人鬍子，就是去拆人後院，到都弄得飛狗跳的，留下一堆爛攤子。

若不是忠義侯府有點地位，他早就被人打死了。

蕭老爺子可是個武將，脾氣上頭了，可不得抓起棒給他一頓打。

偏偏就這麼一獨苗，又不捨得打。

蕭老爺子天天愁啊，這哪是孫子，明明就是小冤家，專門來氣人的。

「孫媳婦，你趕把他賣了吧，老爺子我快被氣得吐了！」

許清凝悄悄地瞅了蕭嶼一眼，見他臉發黑，心裡頓時就痛快了。

應和道：「是啊，賣了吧，早點賣還能賣個好價錢。」

蕭老爺子可算是找到一個能說話的人了，這府里人都不敢說蕭嶼壞話。

他開始拉著許清凝喋喋不休，聊的大部分都是蕭嶼小時候。

「孫媳婦，你是不知道，這小子一生下來脾氣就犟，天盡給我惹是生非。罵也不聽，打也不聽，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蕭家的世好友，哪個不被他欺負？」

「就說那江遙吧，自從被他燒了鬍子，就再也不肯登門拜訪了，我都好多年沒見了……」

蕭老爺子邊說，邊捋了捋自己所剩不多的頭髮，似乎還要繼續說下去。

蕭嶼聽不下去了，他趕拿了塊月餅塞老爺子裡，「吃你的吧。」

許清凝忍不住發出笑聲，「噗嗤~原來你這麼不乖啊。」

剛說完這話，就被蕭嶼給拉了起來。

「我們出去走走。」

蕭老爺子則出一副過來人的笑容，「知道了，年輕人的事嘛，俺不摻和，你們去吧！」

許清凝是被蕭嶼拉著走的。

「你帶我去哪裡啊？我還想和你祖父聊聊天呢。」

再聊下去，蕭嶼在許清凝這兒就沒半點面子了。

「中秋節，當然是要去賞月。」

許清凝：「在你家不是也能看見月亮？」

蕭嶼：「站在高，才能看見更的月。」

原來是去爬山啊，許清凝皺了皺眉頭，聲道：「噢，可是小姑娘力不行，走不了。」

蕭嶼見明明蠻神的，哪有半點疲憊樣？

何況這才走了幾步路，就累了？

罷了。

他蹲在面前。

「上來。」

許清凝立刻趴在蕭嶼背上，抱住他的脖子。

「好了，走快點，我們要早點爬到山頂！」

其實很輕，蕭嶼沒費什麼力氣，但他還是故意走得很慢，想延長這段時間。

許清凝抬頭看天上的月亮，仰很多年的月亮，現在已經在手裡了，真好啊。

「蕭將軍，我問你件事，你得和我說實話。」

「問吧。」

「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當初這個問題，問了一半，被夏冰給打斷了，後來就忘記再問了。

蕭嶼的腳步停了下來。

「不知道。」

「怎麼會不知道呢？」

蕭嶼是真不知道。

明啟六年的除夕夜初遇，在他眼裡，就是個長得漂亮又哭的小孩子，他還嫌鼻涕眼淚髒兮兮的。

後來蕭家遭逢巨變，他一心只想著報仇雪恥，喪失了獲得快樂的能力，也喪失了喜歡別人的能力。

明啟十五年，突然攔在他車轎前，他覺得這個小姑娘好像還有趣的。

再後來，他就分不清，到底是什麼時候喜歡上的了。

「可能是山林躲雨那天吧。」

那天，趴在草堆睡著了，出的脖頸可真好看啊，他第一次有了那種心思，男人對人的心思……

許清凝又問：「那你有多喜歡我呢？如果我瘸了瞎了死了，你還喜歡嗎？」

「你要是瘸了，我就給你當拐杖；你要是瞎了，我就做你的眼睛；你要是死了……」

蕭嶼似乎不太敢設想這個問題。

他其實也沒那麼強大，也會有恐懼。

他害怕消失。

「你要是死了，我也還是要守著你，就當是給你守一輩子的寡吧。」

風迎面吹過來，將他們的頭髮纏繞到一，像極了結髮。

蕭嶼的步子很穩，後背也很寬厚，許清凝永遠不必擔心自己會摔下去。

就算摔了，他也會接住。

只要他在，可以肆意仰天空。

許清凝突然大聲道：「我才不會死，你也不會死，我們要長長久久活下去，起碼得活到一百歲吧。」

「一百歲哪裡夠呢？我們要活一千年一萬年。」

「那豈不是妖怪了？」

「是啊，兩隻老妖怪，會吃人的那種。」

許清凝笑了。

蕭嶼也跟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