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槨尚未下葬，棺材也未釘死。

閻永錚手搭上棺材，沉重的金楠木棺材咯吱一聲被推開，出裝著尸的里面。

棺材里面的尸臉上被砍了長長一刀，依稀還能看出些梁蕪的模樣。

梁致剛瞧了一眼就扶著棺材泣不聲。

“姐，我記得爹說過，咱們家人上都有朱砂痣。”林楚楚咬著牙，心里跟上蒼祈禱此刻他冒犯的人本不是的兄長。

“我的在眼皮，你的在眉心，而大哥的……”指了指尸，“在后背……”

梁蕪分明就穿了金鎧甲，可這幅尸上明顯的斑駁傷口。

閻永錚開服那一刻，林楚楚與梁致全都愣住了。

那人前被開了長長一道口子，是箭傷就有五六，這若是他們的親大哥，那他當時該有多疼啊……

聽說徐文清死的時候萬箭穿心，像個刺猬一樣。

眼淚大顆大顆滴落。

林楚楚竭力控制著思緒，讓自己不要去想，眼睛盯著閻永錚的手。

忽地一大片死人特有的蒼白出來。

他的傷全在前，后背上一片并沒有梁鴻晟傳下來的那顆紅朱砂痣。

“楚楚……”梁致捂著眼淚順著指躺下，“他……他不是大哥……”

確認尸不是梁蕪的那一刻，林楚楚從未如此謝過滿天神佛。

“姐……”林楚楚含淚笑了，“大哥還活著，我們的大哥他還活著……”

閻永錚把棺材恢復原樣，面深沉道：“我的手有一半都是大哥教的，西北既已經淪陷，那安王府世子戰死的消息，應該全大昭都知道了。”

“大哥，既然活著都沒有面，這里面肯定有他不能告人的原因。”

林楚楚點頭說：“大哥肯定是在藏在暗，知道他沒死就好，只要人還在我們等著他不管多久都可以。”

“那娘那邊……”梁致猶豫開口。

“姐，娘那邊你去好好叮囑一番。”林楚楚說，“畢竟爹還昏迷著，我怕真有個萬一，娘會不住的……”

“嗯，我去說……”

梁致走后，林楚楚輕靠在閻永錚的肩頭。

他瘦了好多，原本健碩的臂膀現在隔著料骨頭都在擱著的臉。

“錚哥，你是怎麼回來的？”憋了一天，林楚楚終于問了出來，“徐大哥……他們……”

“徐大哥和小蔣的最后一面我沒有看到。”黑夜里靈堂里有微弱的白燭棺木，還有閻永錚沉緩的聲音。

他當時跟徐文清守在豫州城樓上，一開始的時候在一起，后來匈奴兵太多了，太多了，好像永遠也殺不完。

城墻上一個個缺口被打卡，再由活人填上去。

閻永錚和他們被打散了。

前兩天，他們還能看見活著的彼此。

蠻人十萬人攻城，不分日夜，后來人都死了……

閻永錚也以為自己也會命喪在那。

不知是那一刀，砍中了他，等他再次醒來，人是在尸堆里。

五千人，站起來烏泱泱，可當尸摞在一起的時候卻并沒有多大的山。

涿州兵馬追擊蠻人而去，閻永錚從尸山海里爬起來。

沃野千里盡化焦土，豫州城空的猶如鬼城一般。

他從城南走到背面城外，沒有見過一個活人，到都是被蠻人屠殺的百姓。

他一步一個撐著傷的，慢慢地從一天只能挪五里地，到后來生吃樹上的鳥，抓河里的魚，一刻也不耽擱終于在一個月之后，他靠著兩條走回了林楚楚的邊。

林楚楚聽完了之后，久久不嚴。

牽住他的手，十指扣，“錚哥，以后我們再也不分開了……”

閻永錚側眸看著，以往臉上養出來的只剩下了消瘦，閻永錚不知道，在他不在的日子里，他的楚楚經歷怎樣刻骨的思念。

“嗯，以后都不分開了。”

不論什麼況。

除非生與死。

會試四月二十三放榜，可眼下家國如此，好像所有人的心都在戰事上，已經沒人去關心等了三年的狀元郎是何人。

清早梁致從母親房里出來，路上遇見了同樣一素的趙安生，

安王府里出了這樣的事，他們這些從上河村出來，靠著林楚楚才有一線生機的人，卻只能隔岸觀火除了難過什麼都做不了。

四目相對，梁致張了張剛想說話，卻瞥見了他后不遠那個即將臨盆的子。

他們之間連心意都沒有挑明過，又能說些什麼呢。

趙安生心神攪弄在一塊，木木然地站在原地，而過的那一刻，他終是忍不住了一聲，“阿致……”

不是長玥郡主，不是殿下。

而是在鄉村里，那個尋常日子里最長的稱呼。

小鈿外頭看著二人，十五歲的，不太明白自己的丈夫，為什麼一見到高高在上的長玥郡會出那麼傷痛的表。

梁致抬眸與小鈿的對在一。

小鈿瑟了回去。

指甲陷在掌心，卻沒到痛，梁致閉了閉眼抿道：“你該我殿下……”

趙安生猛然一怔。

等他再轉過頭的時候，廊下已沒有了梁致的背影。

皇家喪儀安王世子須得停靈七日，盡管天氣越來越熱，四月天卻未降下半滴雨來。

四月十四京城哀傷，皇帝親自主持喪事，安王世子的被送往太廟，待皇陵修建好再徹底安葬。

一夕之間京城人人羨慕的安王妃，一素鎬地送走年輕有為的兒子。

喪儀結束后，皇帝看了安王府地上來的折子無聲嘆氣。

“父皇，嬸娘的意思……叔父年輕時候就說過要帶嬸娘回一趟娘家，見見楚家長輩。”太子道：“現在叔父病重，藥石無靈，嬸娘執意要帶叔父去江南，我怕……”

先帝子嗣稀，一輩子就留了他和梁鴻晟兄弟倆。

從他坐上龍椅開始，就在懷疑這個跟他一起長大的弟弟會有二心，現在白發人送黑發人，侄子梁蕪已死。

梁鴻晟……

那個滿臉憨厚時總跟在他后，大哥的年郎，躺在那里就跟死了一樣，連一句皇兄都不出來。

盡管心里有另一個聲音說，不能放他離開，萬一有詐……

梁鴻乾還是心了，他閉了閉眼是他們年輕時策馬狂奔的模樣。

皇帝擺了擺手：“鴻晟給我守了一輩子江山，是時候讓他自在。”他閉上眼睛閣下了所有的謀隔閡，“放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