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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樹棣面容古怪,就連頭上那寬卵狀的葉子也跟著簌簌抖抖。
偏偏這個時候,他旁邊的小井還無知無覺。
只見的目落在顧昭面上,眼神水汪又晶亮,連連點頭,葫蘆髻旁邊的小葫蘆搖搖擺擺。
“是極是極,樹弟子好,認契后待每個娃娃都用心,每逢初一十五的時候,要是有那娃娃跟著阿娘來上供,他還會搖兩顆山楂果到小娃娃的兜兜里。”
“我得說句公道話,這當娘的就是比當爹的好,細心又用心,我不如他多矣。”
小井說著這話,目又往白宅里一瞪。
“哼,白老爺這個當爹的就更荒唐了,小晗還那麼小,他就讓娃娃上臺唱戲,賺了銀子又著自己花銷,最討小娘子。”
“和他一比,我這契親的干爹都比他那個親爹來得好了。”
顧昭點頭,也是,遇到那樣榨孩子的爹,不作為的爹反倒被襯得仁慈起來了。
……
宅子里。
小井和謝樹棣四尋找,“小晗住哪個屋呢?”
顧昭打著燈籠跟在兩人的后。
驚春路的白宅和甜水巷的白宅差不多大小,但就地段而言,驚春路那是萬萬比不上甜水巷的。
城北靠近山林,這一片居住的人沒那麼多,不若城南熱鬧。
顧昭指了個方向,“那一屋子點了燭,會不會是那兒?”
小井和謝樹棣看了過去,“走,咱們過去瞧瞧。”
三人走了過去。
這是白宅的西廂掛耳小房,燭充盈屋子,窗欞上映著婦人滿是憂愁的影子,床榻上,藏青被褥下,一個約莫兩周的娃娃睡得有些不踏實。
小井和謝樹棣一個是妖,一個是靈,本就沒有實,影一淡,門未開,人便已經在屋里了。
顧昭站在門外的屋檐下等著,沒有想進去。
抬頭便見鵝的雪花飄飄而下,夜里瞧雪景,那又是另一種。
這時,屋里傳來謝樹棣拔高的嗓門。
“哎喲喲,小晗怎地瘦了這麼多?”
“心疼死我了!”
小井也有些張,“樹弟你快給瞧瞧,這病要不?”
謝樹棣薅了袖,“好好,我這就瞧瞧。”
屋外,顧昭也有些不放心了。
心神一,一張黃紙朱砂的符箓出現在指尖,許是天寒地凍,那指尖微微泛著幾分白。
接著,只見符箓往上一拍,剎那間,華綻開。
與此同時,顧昭上漾起了瑩,頓了頓,無視那閉的屋門,抬腳繼續往前。
穿過的那一剎那有些奇怪,就像是舍去了皮囊一般,是一陣風,是一道,無存在,卻又無不在。
還不待顧昭繼續會穿墻的滋味,就聽見謝樹棣有些慌的聲音響起。
“怎地這麼燙,腦殼都要燒壞嘍。”
顧昭看了過去,床榻上的小娃兒果真就是剛來靖州城,陪著阿爺阿上長盛茶樓時瞧到的,戲臺上的小哪吒。
只是,此時他小小的一個人躺在被褥里,小臉蒼白,鼻翼之間有些青,呼吸都淺淺模樣。
顧昭將手中的燈籠擱在桌上,原先昏黃的燭火跳了跳,屋里更亮堂了一些。
白夫人拿手了娃兒的手,心里一驚,連忙俯拿眼皮了,驚惶的抬頭。
“怎地又燒了起來。”
急急的將帕子沾,絞了絞,再小心的著小娃娃的腦門。
覺到那亮堂,詫異的抬頭,是天亮了嗎?
……
白夫人起,打開窗欞朝外頭看了看,只見外頭一片的黑,燭的映襯下,能瞧見飄到廊檐的鵝飛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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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夜長,便是五更天過了,離天大亮也還早著。
白夫人有些失落,正要闔窗,的視線落在另一間屋,牙齒一咬,眼里有怨憤之意。
等著,兒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就上街買包老鼠藥,藥死這當爹的白景山!
心里想得兇狠,眼里卻有水掠過。
白夫人又瞧了一眼床榻上的小兒,又捧了個燭臺,點著燭,轉出去,準備去灶間燒藥。
門闔了上去,顧昭收回目,關切的問道。
“謝公子,小晗怎麼樣了?”
謝樹棣面上泛著憂愁,“這是癘疾。”
顧昭跟著看向床榻上的小晗,不過是月余的時間,這小臉就瘦了兩圈,難怪都說小孩是水做的,一場病,一個不舒坦,那養起來的膘就下去了。
顧昭:“興許是酒樓茶樓人多雜,小晗年歲小,弱,這才染上了。”
謝樹棣了拳頭,“肯定是這樣。”
他的乖干兒真是命苦了,這般年紀小小便要養家糊口,痛煞他也!
謝樹棣對白老爺的怨念又多了兩分。
小井湊近,“什麼是癘疾?”
謝樹棣在認真的瞧著自己好一段時日沒有瞧到的小晗,小手,小臉,面上擔憂的厲害,怎麼瞧都不夠,哪里還有空理會小井。
小井叉腰,生悶氣了。
這干爹就不需要知道嗎?
顧昭連忙解釋道,“癘疾就是咱們平時說的疫病。”
“《周禮·天·疾醫》有云,四時皆有癘疾,春時有痟首疾,夏時有疥疾,秋時有瘧寒疾,冬時有嗽上氣疾。”1
將目看向床榻上的小兒,繼續道。
“小晗應該就是咳上氣疾。”
話落,就見床榻上的小晗發出悶悶的咳嗽聲。
三人都看了過去。
咳嗽向來是這樣,一旦開始了,那便不容易止住,恨不得是要將心啊肝的都咳嗽出來,去了那意,悶心痛了才罷休。
謝樹棣控制那枕頭挪,一點點的墊高小晗,又出手拍了拍,神溫和。
慢慢的,小晗的咳疾漸漸輕了,他緩緩的睜開眼,迷迷糊糊的拿小手眼睛。
“誰呀。”一道稚糯的聲音響起來。
顧昭有些意外,這娃兒瞧得到?
那廂,謝樹棣和小井面上都出了歡喜。
謝樹棣笑瞇瞇,“是干爹啊,小晗還記得不?”
小晗盯著瞧了一會兒,又看了看謝樹棣后小井,倏忽的抬手,指著小井聲氣卻又認真的反駁。
“不對,有葫蘆的是干爹,有葉子的是干娘,你說錯了哩。”
小井叉著腰,笑得張狂。
“對對對,小晗真是好娃兒。”
顧昭也是忍俊不。
謝樹棣悻悻,虛虛的用手指點了點娃娃扎著朝天小髻的腦門。
“小淘氣鬼,子骨不頂事兒,記倒是好。”
人小的時候,天門未闔,魂不固,一些六靈識強盛的,可以看見常人看不到的,小晗便是這樣。
認了干親,他子骨不好,小井和謝樹棣便經常來看他。
發現小晗也能瞧到他們,小井和謝樹棣也是歡喜的。
不論是人還是妖,單方面的付出總是容易讓人疲憊厭倦。
因為小晗瞧得到,兩人也更加護小晗了。
一開始,謝樹棣還想哄著小晗喊干爹,不過,白夫人是個講禮數的婦人,每逢初一十五,都夸著小籃子,抱著小晗一塊兒去老井老樹下,擺了兩顆蛋一碗粥飯,再燃上一柱清香。
指著老樹:“乖寶,這是干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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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指著老井:“這是干爹。”
“好好的拜拜,磕個頭,會保佑咱們小晗平平安安長大的哦。”
雖然還是被喚了干娘,謝樹棣也不惱,他搖頭笑了笑,手一翻,不知道又從哪里翻出了一個木箱子。
顧昭多看了一眼,這箱子是黃花梨打的,上頭好些個小格子,里頭除了草藥,穿山甲做的砭石,還有一套銀針。
瞧見銀針,小晗抖了抖。
謝樹棣輕笑,“小家伙記真好,就扎了你一次,你就記住啦?放心,這次咱們不扎針。”
小晗眼的看著一行人,因為生病,他的眼睛顯得又大又圓,水汪汪的,微微有些凹,別提多惹人憐了。
他的目看到顧昭,微微歪頭,面上有困。
顧昭笑了笑,這會兒著符箓的像風又像一團團,小晗自然瞧不清的模樣。
小井注意到了,手了小晗。
“這是你小顧哥哥。”
“小顧哥哥好。”娃娃乖巧人。
顧昭笑著應道,“你也好啊。”
那廂,謝樹棣已經抓好了草藥,隨著小井水炁的籠罩,原先各不相同的草藥混雜,最后了一道褐的流水。
桌上黑瓷碗巍巍飛了過去。
小晗捧住,接著手中的碗一沉,一個眨眼功夫,原先的空碗便已經盛了六分滿的藥湯。
謝樹棣溫聲,“喝吧,喝了病痛就好了。”
“恩。”吃了好幾天湯藥的小晗倒是乖巧,捧著碗就喝了起來。
藥湯不涼不燙,吃起來正正好,才吃完,手中就被塞了一葫蘆串,竹簽子雖長,上頭卻只有一棵山楂果。
只見糖稀裹著山楂果,一酸甜酸甜又清冽的香氣溢出。
“糖葫蘆!”小晗眼睛倏忽的一亮。
謝樹棣拿帕子沾了沾小晗的角,笑得溫和,“病還沒有好,只能吃一顆哦。”
一顆小晗也很珍惜,手中拿著竹簽串,小口小口的咬著上頭的糖稀,就像小松鼠吃東西一樣。
顧昭饒有興致的看著。
小井湊近,“嗤,就樹弟這模樣,他還好意思說自己不是干娘?”
顧昭點頭附和。
百姓的眼是雪亮雪亮的。
……
小晗將那一粒糖葫蘆吃完,有些不舍的將竹簽子遞了過去。
“干娘,小晗吃完了。”
“阿娘說了,小娃娃不能拿著竹簽簽。”
這話惹得干親又是一陣憐。
顧昭還在笑,倏忽的,側頭聽了聽,轉頭對小井和謝樹棣道。
“他阿娘過來了。”
謝樹棣再看床上的娃娃,目舍不得,“小晗,我們要回去了。”
小晗眼里有水泡泡:“干娘。”
“哎哎,莫哭莫哭。”謝樹棣慌手,“這怒傷肝,喜傷心,思傷脾,憂傷肺咱們小晗才剛吃了藥,可不敢哭嘞!仔細又咳上了。”
奈何小娃兒哪里聽得懂他的掉書袋。
這會兒他病著,脾氣更是了,手就想扯著干親別走。
謝樹棣朝小井投去求助的目,“小井。”
小井拉過小晗,“好了,回頭讓你阿娘帶你來干親那兒瞧瞧,你爹初一十五都不來我們那兒上香,忒沒理!”
謝樹棣:“小井!”
他面上出不贊同。
“和娃兒說這些事干嘛,又不是娃兒沒理。”
小井撇撇,沒有再說話。
那頭,小晗聽到這話,眼睛亮了亮,小手跟著拍了拍,歡喜道。
“對對,我自個兒瞧干親去。”
拜了拜,兜里還有小果子哩!
……
門“吱呀”一聲開了。
顧昭順著聲音看了過去,白夫人手中拿著木托盤,上頭擱一盞燭,旁邊還有一個黑瓷碗,上頭冒著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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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然是一燒好藥便過來的。
瞧見小晗靠坐著,白夫人詫異。
將托盤往桌上一擱,急急的走了過來,里念叨道。
“怎地坐了起來,冷不冷,有沒有哪里不舒坦?”
接著便是上下手的了又,被子也往上掖了掖,怕還會冷,又拿了床尾自己的襖子,直接往小晗背后一披。
顧昭瞧過去,小娃兒小小的人兒顯得更小了。
謝樹棣懊惱。
顧昭輕聲,“謝公子,怎麼了?”
謝樹棣還沒有說話,旁邊,知他甚深的小井快言快語,“樹弟啊,他一定是覺得自己剛剛不夠心,冷到娃娃了。”
顧昭失笑,安道。
“屋里也不冷。”
那頭,小晗也聲氣道,“我不冷。”
白夫人以為娃兒是和在說話,當下臉一繃,不贊的瞪了一眼,唬道。
“不冷也得披著,你都病得這般厲害了。”
“來,娘熬了藥,小晗乖乖吃藥了。”
小晗苦著臉,“我吃過了。”
白夫人:“又胡說,你什麼時候吃過了?睡覺前那都是昨天的事兒了,病沒好就是要吃藥,乖寶,來,莫要怕苦。”
小晗不依,“吃了吃了,干爹干娘喂我吃了,我還吃了個糖葫蘆哩,甜滋滋的,好香!”
白夫人輕笑,眉眼里都是無奈,這個白家,小晗哪里有干爹干娘幫忙照顧啊,姨娘倒是多,卻各掃門前雪。
倏忽的,白夫人一僵。
不,小晗是有干爹干娘的,還是帶著他認的干親嘞!
白夫人想著甜水巷的老井和老樹,一時有些荒謬,卻又覺得應該是這樣的。
“是契爺契娘來瞧小晗了嗎?”
急急的站了起來,眼睛四看了看,有些慌,有些喜,還有些無措。
也是,凡人拜神,本來也就是討個心里的吉祥意頭,哪里想到會有真神過來。
小晗拉了拉白夫人的擺,指了屋子的東面,脆聲道。
“娘,干爹干娘在這邊呢,還有小顧哥哥。”
顧昭一行三人都點了點頭,他們也跟著問了聲好,只是白夫人聽不見瞧不見而已。
白夫人驚疑不定,是了是了,今兒十五,應該是相公回甜水巷燒香時和契爺契娘說了小晗生病的事兒,這才引得水井阿公和老樹阿嬤來瞧。
白夫人心里想著,里也喃喃念叨了句。
小井氣得要炸了,“胡說,白老爺小氣著嘞!你們搬走這麼久了,他就來上了兩次香。”
謝樹棣在旁邊安,“算了算了,咱們早就知道白老爺這人渾,你瞧,他養了婆娘和小娘,還有小晗他們,各個都得上戲臺唱曲兒,回頭銀子賺了,他還大包大攏的收著,唉,小晗娘倆更不容易。”
小井氣悶,兩頰一鼓,葫蘆髻的小葫蘆晃悠,就連生氣都是可模樣。
顧昭同仇敵愾,“是不能讓他占了這個便宜,明明是謝公子和小井姑娘心善,特意來瞧小晗的。”
凡間小兒不好養的時常有認契爺契娘的風俗,不過,一般契的是年代久遠的事,都是小神和怪,像那等觀音娘娘,玉皇大帝,那向來是沒有的。
凡人心思樸實,觀音娘娘和玉皇大帝大,大事務也忙碌,哪里能管小娃娃吃飯香不香,子好不好,長了沒有。
認了契親,小神怪提供庇護,凡人供奉香火,像白老爺這樣不守規矩的,要是遇到小心眼的神靈和怪,反而會倒大霉的。
顧昭嘆,還好白家認契的是甜水巷的老井和老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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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井就不說了,雖然不若謝樹棣熱絡,但是瞧見當干娘的心里擔憂,也能陪著走這一趟。
數次生氣,結果悶的也是自己。
謝樹棣就更別說了,那是真把小晗疼在心里。
顧昭正待開口和白夫人說話,不想,床榻上的小晗卻快了一步。
“沒有呢,干娘干爹說了,阿爹好久沒去甜水巷上香了,就去了兩次哩。”
白夫人怔楞,“什麼?”
小晗點頭,“干爹都生氣了。”他做了個叉腰的作,眉眼一挑,兇兇的。
旁邊,小井都瞧得不好意思了。
“沒有沒有,干爹沒有和小晗生氣。”
小晗沖小井點頭,小大人一樣,“小晗知道,干爹干娘疼小晗,你們是生阿爹氣了。”
他剛放下的手又叉到了腰上,頭一扭,鼻子里出氣模樣。
“哼!小晗也氣阿爹了!”
小井和謝樹棣連忙又哄道,“不氣不氣。”
顧昭在旁邊看得一愣一愣的。
不愧是襁褓里就上戲臺的小將,這一嗔一怒的模樣,機靈又傳神。
……
白夫人待弄明白事后,銀牙差點咬碎了,眼里又氣又恨,目看向窗欞外頭,里頭幾乎要淬了毒。
白景山這老貨害兒啊!
恨著恨著,心底又一陣悲涼涌上心頭,倏忽的抱過小晗,頓時,嗚嗚又抑的哭聲響起。
小井和謝樹棣嚇了嚇。
小井瞪大眼睛,有些慌張的擺手,“怎地了,我真的沒有生氣,沒有生氣。”
顧昭有些不是滋味,“小井姑娘莫要自責,不是你的原因。”
話落,顧昭的視線落在白夫人上。
約莫四十來歲,尋常人家要是生娃兒早,那都是當的人家了,才初初當阿娘,也許是就生了一個娃兒,又得要上戲臺,的形保持的很好。
只是那凌的發,還有眉眼里出的憔悴,讓人知道不好,心里一直不痛快。
顧昭輕聲,“是白老爺,白夫人氣的是白老爺。”
不,也不單單是氣,也許還有怨和恨吧。
可偏偏,的孩子還這般的小。
一個婦人家除了依靠相公,哪里還有旁的路走,再氣再怒,回頭這日子還是要過下去,
因為白老爺要是沒了,的日子只會更難更不堪,想想仙阿娘便知了。
莫說小晗這會兒小,就是十來歲了,孩子出點意外多簡單,河邊,山腳……哪個不?
而白夫人顯然也是個心里明白的。
小井氣悶的揪了揪葫蘆髻上的小葫蘆,眉頭皺在了一起。
“凡人過得真難,婦道人家更難。”
旁邊,謝樹棣喃喃,“是啊,凡人真是難。”
那廂,小晗懂事的用手拍著白夫人的背,里念叨,道。
“不哭不哭,阿娘不哭,小晗病好了,不痛痛了,小晗賺銀子,阿娘不怕。”
白夫人眼里的熱意涌得更厲害了,不過,也不想嚇到孩子,片刻后就憋住了哭意,拿了帕子臉。
“好好好,小晗陪阿娘,阿娘心里不難過。”
急急的抬頭,“哎呀,是我失禮了。”
小晗探出頭,傳達意思,“娘,干爹干娘要回去了,說下次再來看我,對了,他們還拎了蛋蛋給小晗,阿娘回頭去鴨房撿。”
白夫人:“啊,走了嗎?”
小晗點頭,“恩,走了。”
在那一瞬間,屋子的燭倏忽的一暗。
不過,外頭的天熹微,有線過窗欞照進屋舍,有著阿娘和小晗的屋子,還是那般溫暖明亮。
白夫人了小晗的腦袋,看著他病氣褪去的臉,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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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沒事,回頭阿娘帶你去甜水巷瞧干爹干娘。”
“我們也給他們送鴨蛋和飯飯,好不好?”
小晗歡呼,“好啊好啊,我給干爹干娘磕頭。”
白夫人眼神和,“真乖。”
顧昭提著六面絹燈,影一淡,跟著小井和謝樹棣后出了屋子。
不知謝樹棣從哪里一翻,原先手里拿的藥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先前挎著的一籃子青殼大鴨蛋。
顧昭有些好奇,“小井姑娘,謝公子,你們這鴨蛋要怎麼給小晗啊?”
在顧昭看來,這籃子的鴨蛋是鴨蛋,但它們并不是真的存在,只是凡人供奉,他們收取的華,只有炁而無實形。
小晗雖然六靈識強,能瞧到鴨蛋,但這不代表他能拿到真的鴨蛋。
小井門路,“這事兒我知道,我以前也看過一個契親,那小姑娘招人稀罕,就是家里窮得很,沒什麼好東西吃,瘦得和柴火妞一樣,我就拿鴨蛋補補了。”
顧昭放心,有經驗就。
……
接著,顧昭跟著小井和謝樹棣來到了白家的鴨房,鴨房里除了一只公,就只有兩只的母。
其中一只有些蔫蔫的,沒什麼神。
小井傻眼了,這鴨舍的地方,怎麼能沒有鴨子呢?
顧昭連忙問道:“怎麼了?”
小井探頭又瞧了瞧,愁眉耷臉,“壞了壞了,我以前送鴨蛋給那囡囡,都是讓家的老母鴨下蛋的。”
顧昭:“啊?”
又聽小井說了說,總算是明白了。
原來小井送鴨蛋,是將這鴨蛋的氣打到老母鴨的肚子里,這樣,天將明未明的時候,老母鴨就會一個勁的生鴨蛋,直把它肚子里的鴨蛋氣生了才。
小井送幾個,老母鴨就生幾個,有時還會多一兩個,那是老母鴨本來就要生的,是它自個兒的蛋。
小井甩頭,小葫蘆晃悠。
“不管了不管了,不拘是老母鴨還是老母,它們都是會下蛋的。”
“樹弟,你將蛋往老母肚子里丟去就……不不,這一個籃子可不夠,咱們小晗病得這般厲害,瘦了這般多,白老爺不做人,咱們可得偏疼兩分。”
小井翻手,不知從哪里拿的,也拿出了一個籃子。
只見里頭的鴨蛋各個青殼大個,渾圓渾圓的。
顧昭瞪大了眼睛。
將目看向鴨舍里頭的老母,眼里有同之溢出。
這一下子生這麼多個的蛋,每個還這般大,那該疼了吧。
顧昭的視線往老母的尾瞟了一眼,急急的又收回了目。
真是生慘劇啊。
老母何其無辜!
……
“慢!”顧昭不忍心了。
謝樹棣正待丟籃子,聽到顧昭的聲音,他手中的作急急停住,側頭看去的目不解。
“顧小郎,有什麼不妥嗎?”
顧昭訕笑了下,“那什麼,我覺得吧,白老爺既然是小晗的親爹,沒道理小井姑娘和謝公子這樣的契親都為小晗忙前忙后了,又是治病,又是送大鴨蛋的,白老爺一個親爹,反倒摟著小娘子呼呼睡大覺,對吧。”
小井氣憤,“就是這個理!”
謝樹棣跟著眉眼一垮,有些發愁道。
“唉,腳長在白老爺上,人家不愿意疼小晗,我們也沒什麼辦法,大概是咱們小晗和他爹緣深淺吧。”
顧昭:“不不,白老爺還是能夠盡一分力的。”
說著,將目看向小晗兩位干親手中的鴨蛋籃子。
干親送鴨蛋了,當爹的幫忙轉一下,哪里有什麼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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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多蛋,要是都讓鴨舍里的老母忙活,非得虛了不可。
沒道理母能幫忙了,當阿爹的還能置事外。
……
小井和謝樹棣跟著顧昭的視線,低頭看自己手中的鴨蛋籃子。
片刻后,小井哈哈大笑,笑得葫蘆躥。
“對對對,是得尋白老爺幫忙。”
謝樹棣還有些迷糊。
顧昭和小井兩人對視一眼,俱是眉眼彎彎,默契不言而喻。
謝樹棣不解,“說個啷子嘿!”一著急,他那怪腔怪調的外鄉口音就出來了。
小井一把拉住,“沒事沒事,顧小郎尋白老爺幫忙一下罷了。”
……
顧昭很快便尋到白景山的屋子。
他今兒睡的是六娘的屋子,小井瞧到很是唾棄了一下,這又是個新面孔的小娘呢!
此時,白景山夢里一陣又一陣的噩夢,他把自己在被褥里,著六娘。
六娘不耐,將他往旁邊一推,扯過被子將自己裹了個嚴實。
白景山凍得瑟瑟抖抖,里小聲的喊著救命救命,有鬼之類的話。
顧昭有些好奇,凝神瞧了瞧白景山頭上的夢境。
只見夢里,他被一個惡鬼追攆,跑得帽子丟了,鞋子也丟了,他一個回頭,只見那鬼細骨伶仃的立在朱紅的屋檐門口。
不言不語,氣森森的勾著,冷冷的笑著。
白景山大駭,跑得更慌了。
……
顧昭恍然,原來是夢到鬼了啊,難怪這般驚懼。
不過,這白景山夢里的鬼……怎麼好像有些面呢?
顧昭想了想,沒有想出頭緒,索不管了。
眼下,白景山驚懼,魂有些不穩,這更方便了顧昭的作。
不過片刻時間,顧昭就請出了白景山的魂。
白景山迷糊的睜眼,“誰啊?”
倏忽的,他的眼睛瞪得老大,目看著床榻上的自己,瑟瑟抖抖,喃喃不已。
“完了完了,我被惡鬼吃了,我死了,我死了嗚嗚。”
顧昭好心寬:“放心,沒死呢。”
“走吧!”
隨著顧昭的一個翻手,白景山覺得自己如墜海里,如墜云里,他不斷的墜啊墜,再睜眼,驚一聲。
“咯咯咯,咯咯咯!”
跌死我了,救命救命。
……
鴨舍里,有些蔫耷神的老母再睜開眼,里頭滿滿的是活力和驚慌。
只見它胡撲棱,驚起一陣羽飛。
白景山更慌了,怎麼回事怎麼回事,他怎麼了一只了?
鴨舍口,小井拍手,“好好好,樹棣快丟。”
謝樹棣瞪大了眼睛,這……
不過,他一向脾氣溫和,也習慣了聽小井的,小井一說,他就將手中的籃子往白景山附靈的老母上丟去。
籃子在半空中化作一道青,一下就沒了老母的腹肚之。
旁邊,小井的眼睛轉了轉,頗為壞心眼的笑了笑,隨即丟了另一個籃子過去。
謝樹棣著急:“哎,不是另一只母嗎?”
小井:“嘿嘿,凡人有一句話做一事不勞二主,咱們得鄉隨俗。”
屋里,顧昭瞧著床榻上的白景山,將轉替符的符在了白老爺上。
這符箓的符在鴨舍中下蛋的老母上,如此一來,老母的不適,就轉到了白老爺上。
做完這事,顧昭這才抬腳去了鴨舍。
沒道理家里的老母都關心小小主子了,當老子的還不出力,父子淺緣深那怎麼能行!
父親兒子,就是得要親親熱熱的啊!
……
鴨舍里,白景山還在撲棱翅膀,跳著腳,突然,他撲棱不了,也跳不了。
因為,他的肚子好痛啊。
白景山蹲了下來,憋氣,用力,隨著一聲嘹亮的咯咯咯,他下蛋了。
小井歡喜不已,興的瞧了瞧謝樹棣,又去瞧顧昭,快言快語道。
“瞧,是鴨蛋,青殼又個大圓潤,是我特意撿好的鴨蛋哩!”
就說的,老母鴨能生,老母也一定能生!
顧昭笑瞇瞇:“是啊是啊。”
……
鴨舍里,白景山裂開了,整個愣在了那兒。
他下蛋了,他下蛋了他下蛋了……
很快,白景山裂得更開了。
原來,這世界上還有一件事比下蛋更可怕,那就是下了一籃又一籃的鴨蛋。
天愈發明亮,鴨舍的草垛里添了數十枚的鴨蛋,各個青殼個大渾圓,有眼的人瞧一瞧,誰不得贊一聲這蛋好。
說不得還是雙蛋黃嘞!
白景山仰頭:“咯咯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