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收遇到的這一件小事也就在他自己家裡激起了些許波瀾,過後就連他自己都不再過多糾結了,外人更是無從得知。
倒是屠六娘進門不足兩個月就有了一個多月孕的喜事很快的傳遍了全村,鄉親們說起這事都不由得讚歎一句鄭文傑和屠六娘都是有福氣的,鄭家也有福氣。
彼時,雲蘿正捧著從六爺爺那兒尋來的醫書認真研究,這幾年來,打著要跟六爺爺學醫的名義時常去跟他老人家討教學問,已經基本上把他珍藏的那幾本醫書都看了個遍。
雖然盡量的不表現得太出,討教得多,顯得,但老人家還是對有了些懷疑,或者說,自從雲萱的手臂傷之後,他就一直對雲蘿存著一點疑心。
但即便如此,老人家卻並沒有過多的探究,每當雲蘿去請教的時候他都盡心儘力的教導,為的天賦到高興驚喜的同時,也對不務正業,不把學識技藝用到正道上而表示不大高興。
除了幾年前的雲萱,雲蘿就沒有正經的出手救過一個人,藏著前後兩世的醫,卻把主要力放在了研究養神的方子上,就連這個都還做得懶懶散散。
說幾句吧,還特別義正言辭的說有六爺爺在,哪裡得到一個小丫頭來出手?
倒是金公子跟在的後頭,拿著折騰出來的一些方賺了不銀子,要不是限於規模,怕是不會比賣遍了大彧的皂。
當然,皂的生意金家其實隻佔了其中很小的一部分,可即便如此,隻吃小魚小蝦的金家也賺了個缽滿盆滿,蹭著衛家的巨,把慶安鎮上的其他大戶又往後甩了一截。
對照著腦子裡的記憶,翻看前世不曾見過的醫書,雲蘿放下了研究到一半的白方,最近正對屠六孃的脈象到十分的好奇。
可惜接不多,不能時時觀察查探,隻能據當日的脈象推敲研究,翻遍記憶和醫書,已經大概的列舉了幾種可能,現在就等著什麼時候尋個機會再去探一探屠六孃的脈。
然後,忽然聽說那位大堂嫂有喜了。
看著紙上列舉的那幾種可能,雲蘿拿起筆「唰唰」的劃去大部分,僅留下唯一的一條——藏脈!
emmm……更想去探屠六孃的脈象了!
現在隻需要再把一次脈,就基本能確定該送那位大堂兄一首怎樣的歌。
是青青河邊草呢,還是我和草原有個約會?
「啪」一聲合上醫書,雲蘿的目不有些晦。
屠家為什麼會在鄭文傑被餘家不喜壞了名聲之後還願意把兒許配給他?明明是疼的兒,卻為什麼會對那樣著急的婚期沒有意見?這一切到現在似乎都有了最合理的解釋。
然而,若沒了清白之,使點手段讓夫家察覺不出還算容易,可屠家竟然真的敢讓屠六娘帶著肚子出嫁,這是確定鄭家發現不了,還是即便被發現了也無所畏懼?
而相對於鄭文傑極有可能頭頂著青青草原,雲蘿顯然對屠家是用了什麼手段來藏起屠六娘有孕的脈象更興趣。
不過其他人卻都更關注屠六孃的肚子,鄭穀和劉氏在傍晚耕田回來的時候也不談論了幾句,話裡話外都覺得鄭文傑有福氣,剛娶了媳婦就要當爹了,沒有一個人懷疑屠六娘肚子裡的那個孩子可能並不是鄭文傑的。
無緣無故的,又怎麼會有這樣的懷疑呢?
雲蘿察覺了這個卻不能說,也沒想過要說。不僅因為隻有猜測而未曾確診,還因為跟鄭文傑本就沒由多親近,隻憑著一張,說了也隻是給自己家人添麻煩。
況且,鄭文傑一心想要娶個千金小姐,可大戶人家的姑娘豈是好娶的?又是在那樣的況下,不管之後屠六娘有任何的缺陷和問題,那都是他必須要承的代價。
懶得聽爹孃說大伯家的事,就問道:「明天小姨回門,是來我們家嗎?」
說話聲一頓,劉氏嘆了口氣,「是啊。」
不然也沒別的地兒可去了。
不後悔帶著小妹離開劉家,卻因為此事使得小妹往後沒了正經的孃家而到有些歉疚,如果以後鄭貴的親人拿這個事來說道劉月琴,真真是百口莫辯。
雲萱也問道:「家裡要備些什麼嗎?」
劉氏搖頭,「沒啥要特意準備的,家常便飯,招呼你們小姨和姨父吃一頓。」
次日一大早,劉月琴和鄭貴果然是拎著禮回門來了,還趕上了食肆正忙碌的時辰,兩人一進門連坐都沒有先坐一會兒就挽起袖子幫著忙活了起來。
食肆裡坐著的大都是與鄭貴相的夥計,他親被放假了三天,此時與一起做活的夥伴在這裡相見,免不了被打趣起鬨,直把兩個新人鬧得全都紅了臉。
有鄭貴在前後幫忙,劉氏索就把妹子拉到了灶頭後麵在一條長小凳上燒火,並順便說一些悄悄話。
劉月琴麵紅潤,俏臉含春,新婚的這兩天應該過得不錯,躲在灶膛與牆壁之間的角落裡,低著頭紅著臉,靜靜的聽劉氏說話,偶爾點頭或搖頭的回應一聲。
鄭貴對好嗎?這兩天在那邊是咋過的?吃的、住的、用的都還習慣嗎?有啥不方便或張的沒有?公爹和兄弟們可還和善?還有鄭貴的那個寡婦再嫁過來的大嫂可好相?
劉氏真是有問不完的話,掛不完的心,有些問題更是來來回回的重複詢問了好幾次。
劉月琴除了在某些問題上有些之外沒有毫的瞞和不耐煩,大姐問什麼,就答什麼,未了還反過來寬劉氏,「大姐不必為我擔心,我現在過得很好,阿……阿貴待我好,公爹也寬和慈,還說家裡攢了些錢,他打算把屋子修一修,給兄弟們至每人有個單獨的屋子,等三弟四弟都說了親之後,就分家。」
劉氏驚訝,「咋還說到分家上頭了?是不是出了啥事?」
搖搖頭,劉月琴說:「我當時也嚇了一跳,不過後來聽阿貴說,公爹早就有了這個心思,本來還想在我們親之後就馬上把我們分出去單過,是阿貴不同意,後來才說等兄弟們都家娶了媳婦之後再分家。」
劉氏拍了拍的手背,說道:「這是對的。他家底子薄,你們現在分出來了倒是沒啥要擔心的,可了阿貴,五畝薄田和鄭永的一份工錢怕是一年到頭也剩不下啥,他下頭的兩個弟弟都還要娶媳婦呢。你婆婆去得早,當年為治病還把家底都掏空了,你公爹一人把阿貴他們兄弟四個拉扯大不容易,你們不能奔著好日子去就不管他了。」
「大姐,我都曉得呢。」
「也要不了幾年了,隻要有合適的姑娘,鄭永當下就能家,鄭康的年紀小一些,但說親也正是時候。如果家裡有啥不湊手的,你儘管過來問我要。」
「唉!」
劉氏猶豫了下,又小聲問道:「他那個大嫂……我聽說是個和善人,可沒有親相過,總是不能放心的。」
妯娌就跟婆婆一樣,隻要沒有分家,那相的時間真是比相公還要多,好不好相也就顯得特別重要。
劉月琴抿赧笑了下,說:「大姐放心,大嫂確實是個和善人,對我也十分照應,幹活利索,子和善,就是不大說話。說來,也是個可憐人,前頭那一個是因為親三年都沒有孩子才把休回了孃家。」
老大鄭富的年紀大了,家裡又是這麼個況,也就不計較會不會生孩子,隻想著家裡能有個知冷知熱的人,還能幫他一起照顧老人和下麵的三個弟弟。
這種事,同在一個村子裡,劉氏先前也都聽說過,可終不如從他們自家人裡說出的更可信。
忙忙碌碌就半上午過去了,鄭貴和劉月琴兩口子一塊兒幫著幹活,清掃乾淨又把食肆的門板都鑲上之後就從小門進了院子,這纔有工夫坐下來清清靜靜的閑話家常。
「咋還帶了這麼些東西?隨便拿兩樣意思意思就了,你下頭還有兩個弟弟等著說親呢,可儉省些。」劉氏看著那又是魚又是還有酒的回門禮,不由嗔怪了一句。
鄭貴了下手,有些張的說道:「這都是我爹準備的,得虧大……大姐和姐夫看得起,不然我還不知啥時候才能娶著好媳婦呢。」
以前他的是哥和嫂子的,現在娶了劉月琴,就改口了大姐和姐夫。
劉氏把東西拿去灶房,別的東西都留下了,隻有魚和則切了一半,留了一半,放回到鄭貴拎來的籃子裡麵,另外又添了些別的東西進去,跟劉月琴說:「這一小罐茶葉,我也不曉得好不好,都是金公子過年的時候送來的,你拿回去給你公爹和他兄弟們嘗個新鮮,這兩包點心分你小叔子一些,他年紀小,還是個孩子呢。」
絮絮叨叨的又開啟了一早就準備擱在旁邊小桌上的一個包袱,說:「這裡還有一塊青花布,不是啥好料子,你給他大嫂送去,給做一件衫子。」
劉月琴跟在後麵轉來轉去,不赧然說道:「這帶來的還沒帶回去的多呢。」
「這有啥?隻要你過得好,大姐就沒啥不甘願的了。」
「你還說呢,前日你可是把我嚇壞了,開啟箱子竟然從裡頭翻出了那麼大的一包銀子,事先你都沒跟我說一聲。」著大姐的袖子輕晃了一下,帶著一點點撒的意味。
劉氏看著這樣卻隻覺得歡喜,這個妹妹在很小的時候也是最喜歡對著撒。
不由憐的了的頭髮,說道:「那是給你的箱錢。外麵那麼多人看著,為了些風言風語的我不好給你置辦許多嫁妝,就把剩餘的銀子都給你在了箱子底下,你仔細收好了,以後缺點啥也能自個兒支應。」
這邊的姐妹兩在說箱錢的事,堂屋裡,鄭貴也正從懷裡掏出了一包沉甸甸的東西,放在桌上發出幾聲略低沉的撞聲,推到了鄭穀的麵前。
「這是……」
鄭貴有些赧然之,輕聲說道:「先前也不曉得箱子了藏了這麼大一包箱銀子,和月琴整理東西的時候才發現,這……這也太多了,姐夫和大姐已經付出了許多,咋還能再要這麼多銀子?」
鄭穀神一緩,說道:「這是給你媳婦的嫁妝箱錢,可由不得你做主。」
不輕不重的一句打趣,鄭貴笑了下,說:「這也是月琴的意思,我就過個手。」
鄭穀卻把銀子又推了回去,「沒有把箱銀子還回來的規矩,你們大姐把這個妹妹看得跟自個閨似的,能給妹妹許個好人家熱熱鬧鬧的嫁出去,心裡頭不知有多高興,你家也出了不聘禮,我們總不能那麼點嫁妝就把人給打發了吧?」
「這……這也不能這麼說,我家從沒想過要把聘金換一個方式拿回去,這這……這就沒這樣的禮兒。」這世道多的是拿兒的聘禮給兒子娶媳婦的人家,而且他也從媳婦那兒聽說了,當初劉家曾為了十兩銀子的聘禮要把許配給打死了兩個媳婦的老鰥夫,是大姐費了二十兩銀子才把帶到白水村來,這半年來好吃好喝的把養著,真跟在夢裡似的,也纔有了現在他娶媳婦的好事。
他自覺娶了媳婦就應該把的一切都擔在上,對這邊,真是已經承了數不清的,哪怕鄭穀他們不給劉月琴置辦一點嫁妝,他也隻有激不盡的份。
「給你媳婦拿回去!」鄭穀再次推了過去,「這也是我跟你們大姐的一點心意,手裡藏點錢,往後不論是缺點啥,還是想要點啥,都方便。」
一包銀子就在兩連襟之間推來讓去。
鄭嘟嘟腳下墊著個小凳子,雙手拉在桌子邊緣剛好出一雙眼睛,眼珠子跟著左右推讓的銀子也滴溜溜的,也不知那小腦袋瓜裡想了些什麼,忽然用力的出一隻胳膊往桌上一拍,「拿著!」
吵啥吵?
雲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一把拎起他往外走,輕聲說著:「哪都有你的事,你給我安安分分的,臉不疼了?」
「哎呦,疼!」他捂著半邊眼睛裝模作樣的喊疼,那天被野蜂蟄的地方到現在都還沒有完全消腫,紅的一個大疙瘩把他左邊的眼睛都給小了,「三姐呢?」
雲萱驚訝的看著他,「你竟然還問我三姐去哪了?你就沒看著嗎?」
鄭嘟嘟……盡顧著看兩天沒見的小姨和新姨父去了,一個沒留神就讓三姐逃出了視線之。
肯定是被鄭小虎那個壞蛋給搶走了!
鄭小虎正在家裡玩得開心,忽然鼻子一打了個噴嚏,而被嘟嘟惦記著的雲蘿卻在村外遇上了一個極不討喜,更準確的說,應該是極卑劣噁心的場麵。
原本是有點事想要去拜託王大管事幫忙,食肆裡忙完之後就出了村走去作坊,卻在經過路邊的一大稻草垛子時忽然聽到了一些奇怪的聲音。
雲蘿第一反應就是遇到了在天化日之下,躲在草垛子後麵的一對。
隨之卻又覺得這靜好像有點不對勁。
盯著窸窣聲響的地方,那邊的人卻毫沒有察覺到的存在,而聽著那裡的靜,神逐漸冷凝,終於不再猶豫的邁步走了過去。
轉過草垛子,雲蘿一腳就踩到一被隨手扔到地上的黑褐腰帶,再抬頭便看見了草垛子後麵,李大水衫半褪……
鄉下人淳樸,可還有一句話做窮山惡水出刁民,此刻出現在雲蘿眼前的這個正在逞兇的李大水顯然就是一個這樣的刁民。
白水村算不上是窮山惡水,但李大水家裡是真的窮,他剛出生就死了爹,叔伯不親,爺也怨他和他娘克父剋夫不怎麼管他,他和他娘就孤兒寡母的靠著一畝薄田勉強度日。
他娘是一個懦弱卻又極度溺兒子的婦人,養了他四不勤、自卑又自尊的無賴子,整日和附近幾個村裡的地流氓們湊在一塊兒四遊盪,年紀快要三十了,還娶不著媳婦。
此刻,他一隻手捂著下子的口鼻……
子拚命掙紮,小小的形卻宛若被狼咬住了脖子的羔羊。
的一隻黑布鞋已經被踢飛到了三米外,出一截格外白皙的腳脖子,雙蹬地,雙手推撓,兩個指甲都已經崩斷了,在李大水的腰側和肩背上撓出了一道道的痕。
「賤人!」李大水許久都不能得逞,忽然揚起掌就朝著下的人了過去。
「砰!」
「哎呦,哪個混蛋竟敢背後襲你爺爺?」
掌還沒到實,李大水忽然被人從旁邊踢了一腳,整個人都被踢得骨碌碌從子上翻滾下去,又繼續在地上滾了兩圈才止住,沾了滿頭滿的泥和乾草。
他腦袋昏脹,罵罵咧咧的要從地上爬起來,卻才剛支起了兩隻胳膊就又被一腳重重的踩在頸後,一下子把他半個子連帶著整張臉都踩進了土裡。
黑暗和窒息的覺撲麵而來,他四肢撲撓掙紮著卻毫都撼不了踩在他頸後的那隻腳。
境況在瞬間翻轉。
口鼻間的氣息越來越稀薄,他腹部的鼓脹卻越發的急促,臉被埋在土裡,他連一聲嗚咽求饒的聲音都發不出來,也聽不見旁邊的聲音。
他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撲通撲通」的鼓譟在耳朵裡麵,眼球也似乎要從眼眶裡出來炸,拚命的掙紮,力氣卻越來越小,終於搐著慢慢的沒了靜。
踩在他後頸的那隻腳終於鬆開了,似乎知道他現在已陷到半昏迷的狀態之中,連抬一下頭的力氣都沒有,雲蘿一踹,直接將他踹得原地翻了個麵。
李大水張大了本能的大口呼吸,麵龐紫脹眼珠子暴突,他此刻沒有清醒的意識,所有的行為都是出自想要活著的本能。思緒混沌,睜大的眼睛卻隻看得見白花花的一片,刺得他雙眼生疼,眼淚「嘩嘩」的流,從眼角經過太落到鬢角頭髮之中,沖刷出兩條混著泥土的痕跡。
雲蘿目寒涼,看著他就像是在看一個死。
不過,怎麼會為了這種骯髒的東西讓自己擔上殺人的罪名呢?哪怕有無數種辦法能讓他死得不留痕跡。
出了從不離的小刀,蹲下「唰唰」側劃了兩刀,幾乎不見跡卻將他左右兩條特殊的神經全都切斷。
做完這些,才轉去看後的子,在看到那一張尚且稚的,滿麵驚慌的小臉時,不由得一愣,「妞妞?」
剛才被擋住了臉,雲蘿也沒有看見的樣貌,卻怎麼也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裡看到隔壁橋頭村的小結,二姐的好閨邱妞妞。
此時,抓著襟神驚惶,小小的一團幾乎要排到稻草垛裡,聽到自己的名字時忽然猛的哆嗦了一下,目逐漸有了焦距,終於看清了站在三步外的雲蘿,「小……」
雲蘿試探著靠近了一小步,又在驚懼的往後的時候馬上停了下來,想了下,便在原地蹲下,說:「我送回家。」
妞妞直勾勾的盯著,還隻是個豆蔻,剛才經歷的一切於而言說是天崩地裂也不為過,此刻神思恍惚,明明清醒著,意識卻似乎仍在黑暗中沉淪。
但看著雲蘿,看到雲蘿麵冷淡、平平靜靜,好像所經歷的這些對而言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本不值得大驚小怪。
然後,又聽見說,「我送你回家吧。」
邱妞妞眨了下眼睛,淚水忽然就吧嗒的掉了下來,可憐得像是一隻傷的小羊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