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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潮1980》 第一千六百五十四章 誇張的接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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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的經濟災難在短時間所造的破壞力是驚人的,給日本社會造的創傷還在持續擴大。

然而日本政府或許是因為出於某些政治層面的考慮,顯得頗多顧慮,有些猶豫。

或許也是因為實在有點黔驢技窮,可採取的對策有限,確實無法有效遏制,以至於大藏省和許多銀行幹部竟然採取了不敢直面現實的鴕鳥對策。

他們將泡沫經濟的罪責歸於證券公司與「泡沫紳士」。

除了還在違心鼓吹所謂「日本經濟有韌」之說,妄圖繼續給民眾洗腦之外,他們一心只想推卸責任和明哲保

無論是平民百姓,還是達顯貴,財閥巨賈,此時不但都深刻到了這種被稱為「休克療法」的劇烈陣痛,更對於「日本的經濟何時才能見底」這個問題日益悲觀。

不過話說回來了,任何的災難下都會出現倖存者。

甚至還有些人能夠發發災難財,借勢逆流而上為新貴的。

正所謂「世出英雄」。

即便是日本如今糟糕的經濟局面,也並非「覆巢之下無完卵」。

對於極其個別的某些人來說,這個時代的日本,反而給他們帶來了苦等久已的崛起機遇,帶來了迅速搶奪資源,佔領行業高地的難得契機。

就像開了外掛,在投資方面永遠能夠搶先一步,在企業經營上永遠不犯錯誤的寧衛民。

他就像碎石里的金子一樣被這個時代的洪流沖刷出來,越來越強大,越來越醒目。

在如今哀嚎遍野的日本商界,無論是他,還是他的企業,都很難再藏自和時代相悖的吸金優勢,註定會為讓人目驚心的焦點目標。

…………

1990年11月28日的田機場,初冬的寒風裹著細碎的雨霧掠過停機坪。

這是堪比如今日本經濟寒冬,天氣相當糟糕的一天。

雖然不至於讓飛機徹底停飛,但也相應減了不國際航班的數量,讓國際到達區域顯得有點冷清。

停機坪邊緣的工作人員小林,此時正攏洗得發白的制服外套來抵寒冷。

然而他的目卻不由自主地瞟向遠——一輛帶著日航標誌的波音757舷梯旁,竟罕見地聚了二十多人。

還有三輛黑禮賓車一字排開,最前面的一輛居然還是日本皇室最喜歡的田世紀,車頭上那寓意著祥瑞與高貴的金凰車標在雲下泛著冷

背景里是空曠的停機坪和遠孤零零的貨運飛機。

「這陣仗……是瘋了嗎?」

小林忍不住湊到同事佐藤邊,聲音里滿是難以置信,「這是哪裡來的包機啊?上周丸紅商事的副社長從英國回來,我記得也就是商務艙而已,接機也就派了兩輛普通轎車,現在哪家會社不是勒腰帶過日子?聽說大部分公司連招待客戶的預算都砍了一半。怎麼還會有這麼鋪張的場面?」

「我也不清楚,不過,資料上顯示……這架飛機是從共和國的海南起飛的。也許是哪裡什麼政治人來訪吧?」

佐藤是組長,手裡的表格可以查到這架飛機的來歷。

但小林卻不認可,「絕對不是,那些車和人都不像外務省的車,也沒人提前打招呼。看起來就是商務質的包機,絕非政治人到訪。」

這話的邏輯無懈可擊,佐藤聽他分析的頗為有理,便也心生強烈的好奇。

「這倒也是,那這飛機上是什麼人呢?難道是去共和國公幹的日本大企業首腦?」

卻沒想到小林依然搖頭。

「不,要是這樣,起碼也該有『歡迎歸國』字樣的條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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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一來,佐藤也不免皺起眉頭來,到萬分蹊蹺。

確實,眼前的迎接隊伍里,不僅有西裝革履的高管,還有打著傘的隨從人員和司機。

這規格比泡沫經濟最鼎盛時還要張揚,但偏偏沒有那些歡迎大企業家,按照慣例本該有的條幅。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包下這架飛機的總不會真是個來自共和國的華夏人吧?

可那個國家不是貧困的第三世界嘛?

怎麼可能有這樣財力的富翁啊……」

「快看,佐藤,那邊那個漂亮人好像是演電影的大明星呀!」

更讓佐藤沒想到的是,隨著小林一聲驚呼,更匪夷所思的場面又出現了。

此時,不但飛機艙門打開,一名日航空乘打著雨傘率先站在門外,等著包機里的尊貴客人出現。

從那輛等著接人的田世紀的頭車裡,也走下來一個著米白子。

長發挽優雅的髮髻,頸間圍著同巾,側臉線條緻得和前年上映的《李香蘭》電影海報里的畫面一般無二。

不但是大明星,而且居然是國民神松本慶子!

佐藤不由自主的立刻睜大了眼睛,用抑制不住驚訝的聲音附和。

「真的是哎!那是松本慶子。過去松竹和大映最漂亮的演員。現在已經了映畫公司的社長了。怎麼會來機場接人?」

兩人的目下意識地順著飛機的舷梯向上去——艙門,一道拔的影出現了,並且在空乘打傘的陪同下正緩步走下舷梯。

那是一個著深灰定製西裝的年輕男人,袖口上的珍珠母貝袖扣在雲下泛著淡

他一手提著深棕滿是LV標誌花紋的時髦旅行包,一手輕扶舷梯扶手,步伐穩健。

他頭髮梳得毫不,眉宇間帶著長途飛行未減的神采。

那種帥氣、自信與輕鬆,與此時獲知航班延遲被困在機場里的那些人,眉宇間所掩飾不住的焦慮和低落,形鮮明對比。

他的目掃過迎接人群時,準地落在松本慶子上,原本沉穩的眼神瞬間和了幾分。

松本慶子也立刻邁開腳步,穿過迎接隊伍迎了上去。

的臉上不僅帶著得卻難掩溫的笑意,那定製高級羊絨大的質,在如今普遍減開支的當下,也顯得格外扎眼。

尤其令人吃驚的是,甚至不顧頂風冒雨,不怕昂貴的大被淋,不顧後為打傘的隨從,直接走出雨傘的遮擋,上了舷梯。

就這樣,兩個人在舷梯中段相遇了。

松本慶子自然地出手,幫他理了理西裝領口微的褶皺,作親昵又自然。

然後,他們就抱在了一起。

至於在遠看熱鬧的小林和佐藤,至此才一下子驚覺,這位被高規格迎接的年輕男子和松本慶子竟然是如此親的伴關係。

難以言表的震驚和醋意湧上心頭,兩人彼此換了一個滿是困又夾雜著嫉妒的眼神。

此時,他們已經完全醒悟過來,那年輕的男人究竟是誰了。

「喂,那個男人應該就是松本慶子的丈夫吧?」

「應該是的,否則這樣的場合,不可能做出這樣的舉。」

「哎,看著好幸福啊。這個好運的傢伙。哎,我忽然記起來了,的確報道過的,松本慶子的丈夫是個年輕的華夏人,看起來還真的帥氣的。」

「就是,我也記起來了。真是令人嫉妒。這麼看來,雜誌報道的都是真的,那個傢伙在日本靠開餐廳發了大財。居然可以乘坐包機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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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日本越扯越來勁,不過迎接人群中可沒有一個人在意他們的。

隨著歡迎掌聲適時響起,一個穿制服的司機主上前接過寧衛民手裡的提包。

那白手套的整潔度,代表著日本上流社會那些權貴才能到的服務規格。

松本慶子順勢挽住寧衛民的手臂,與他並肩在後空乘打著的雨傘下走下了舷梯。

很快,迎接的人群里,又有無數把雨傘主向他們湊了過來。

那些傘在寒風中爭恐後為他們遮擋風雨,就像一朵朵在雨中盛開的花朵。

小林和佐藤站在原地,眼睛直勾勾著寧衛民和松本慶子兩個人坐上禮賓車緩緩駛離這裡。

直到車隊尾氣在雨霧裡拉出一道淡淡的白煙,他們才緩過神來。

寒風似乎更猛烈了,卷著雨打在臉上,滲進他們腳下有些磨損的雨靴里。

說也奇怪,剛才因為震驚提升的興一下子都沒了,只剩下緒的低落和難以言表的彆扭,他們本說不清自己看到這一切是一種什麼滋味。

其實這也不奇怪,想想吧,1990年的日本東京,在這個企業紛紛裁員、人人自危的經濟寒冬里。

他們親眼目睹了一個來自華夏的年輕男子竟能在日本的土地上如此眾星捧月的迎接。

那個華夏人所呈現的那種意氣風發的氣勢,就彷彿他是回到自己的領地,就好像他是日本的主人。

連松本慶子這樣的國民神都親自等候,甘願作為妻子陪侍左右。

這樣的景,對任何一個日本男人來說,心裡都沒辦法獲得平靜,沒辦法自然接的。

所以他們如此的反應,其實正常。

「這就是上流社會呢,看來,咱們倆就連個華夏人都不如呢,你信不信,我如果告訴別人肯定沒人會相信,多半還會嘲笑我腦子出問題了……」

小林帶著說不盡的唏噓,最先打破了沉默。

佐藤卻依舊沒接話,只是著車隊消失在停機坪盡頭的方向,心裡那點羨慕像投溫水的糖,慢慢化開,又帶著點說不出的味。

對於今天看到的一起,他只想永遠忘記,最好忘得乾乾淨淨,永遠不再想起。

………………

1990年11月28日,臨近中午的時候,京都也開始下雨了。

斜斜掃過壇宮飯莊的格子窗,把外面懸掛的「華夏宮廷料理」的木招牌浸得發暗,但也更襯托著生意冷淡的飯莊里靜得嚇人,人氣嚴重不足。

確實如此,明明已經到了中午用餐的時間,但壇宮飯莊的廚師長老周卻只能對著案板上的高麗參嘆氣。

這是郭氏集團要求的「宮廷菜標配」。

高麗參進價三萬日元,泡發後要微火慢燉八小時才能菜。

可現在,他把燉好的人蔘烏湯盛進明黃的湯罐時,餐廳里只坐了兩桌客人。

他不用想都知道,就沖這樣的客流量,今天要是能把這道菜賣出去,那才是見了鬼呢。

沒轍,從凌晨開始的工作,完全都白費了。

還有冷藏櫃里,那發好的,已經冷藏了三天的日本吉品鮑。

今天要再賣不出去,那一大盆就只能切碎用來炒飯,讓廚房用來做工作餐了。

「周師傅……」

還沒等老周從沮喪的緒里緩解過來,穿旗袍的服務員小董端著一個空托盤走到後廚,居然又帶給了他一個壞消息。

小董的聲音得很低,「昨天預訂今晚包間的客人取消了,說他們公司要宴請的客人今天改行程了。所以只能改天了。」

老周手裡的湯勺登時把湯濺在潔白的餐布上,暈開一小片油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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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不算,當著小董的面,老周除了罵一聲衰,同時還一甩手,「咣當」就把手裡的大勺扔了出去。

就這一傢伙,不但小董臉都嚇白了,立馬逃命似的溜了。

就是廚房裡幹活的其他廚師也屏氣凝神,停止閑聊,連大氣都不敢了。

誰也不傻,都看出周師傅已經到了壞到了極點,現在誰他跟誰急,沒人願意為倒霉的出氣筒。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周師傅畢竟是個大廚,最看不了浪費材料。

因為晚上的預定,他今天起早進了不好東西,也都收拾好了。

可客人居然臨時變卦了,這誰能接的了?

這要是過去生意興隆的時候還無所謂,來吃飯的客人多,不費什麼事兒就給消化了。

但現在生意冷清,一天也來不了五六桌客人,那是註定要造廚房本損耗的。

真是背啊,看來這個月註定是不敷出的局面了,誰都無力回天。

這些客人也是,明明就是不想來嘛。還找什麼借口?虛偽!

周師傅的確已經死心了。

他的心裡就像被潑了碗冰水,涼得發疼。

不過他可不是對廚房這個月進貨本死心,同樣也是對餐廳的未來死心。

他算是看明白了,壇宮飯莊走下坡路,全是郭氏集團接管後發生的事兒。

這幫孫子比起寧經理那差遠了,就是不懂行,一幫懵事的。

他還記得一年前壇宮飯莊做移時的畫面。

當時郭氏集團任命的飯莊經理吳運傑拍著脯保證讓壇宮飯莊在日本火起來。

還說什麼「餐飲除了靠的是品牌,是菜肴味道,還要有優秀的管理。郭氏集團在經營酒店和餐飲行業上擁有最先進的管理理念和國際化的經驗。所以只要品牌在,廚師手藝在,大家如果能夠同心協力,壇宮飯莊就會永遠是日本餐飲界中華料理的第一名,甚至營業額和利潤都會再迎來一個級別的提升。」

他當時還真信了,覺得這個新加坡的吳經理留過洋,或許真有兩把刷子,又禮賢下士,不擺架子,於是一門心思留下來賣手藝,給人家當碎催。

可結果呢,餐廳是一天比一天涼,待遇也是一天比一天差,合著全是吹。

時間長了他才發現,關鍵還是在於這個吳運傑對魯菜了解不多,管理方面幾乎全是東南亞人對汕菜和粵菜的一知半解上,生搬套西餐廳的管理模式。

他再有熱,也彌補不了他在中餐經營理念上的不足。

他甚至逐漸放棄了壇宮飯莊一開始堅持的只做純粹中餐的理念,要求廚師們據日本人的口味改良菜肴口味。

這雖然照顧到一些習慣了日式中餐客人的口味,確實滿足了一些客人的要求,但也失去了真正的經營特,趕走了那些懂得中餐的客人,並且讓菜肴口味的把控標準降低了。

開始的時候,日本經濟勢頭不錯,日本人手裡有錢,餐廳在營業上的弊病還不顯眼。

但經濟一變臉,客人的忠誠度就直接消失,餐廳的弱勢再也沒法遮掩。

說白了一個跟著洋人學習管理酒店的新加坡人,雖然人不壞,但純粹特麼瞎指揮,在中餐經營上,跟寧衛民這樣的真正行家完全沒得比。

尤其郭氏集團看似大方,給大家都漲了薪水,可實際上給他們這些職工提供食宿竟然要收費的,而且喜歡以經濟方面的懲罰來讓員工們遵守工作紀律。

這樣一來,他們這些打工人反而賺到的錢要比過去多了。

現在想想,當初自己真是腦子進水了,才會上了這艘賊船。

這樣的一家餐廳,不但失去了經營特,失去了員工的信任,更趕上了日本經濟的變臉。

這要是還能顧客盈門,那才真是見了鬼。

偏偏現在想跳船都跳不出,護照、證件全在飯莊手裡著,檔案關係也都在服務局手裡。

當初能走他沒走,現在想走,換船,晚了。

別說壇宮飯莊和服務局不會答應,就是他自己也沒那麼厚的臉皮,好意思再去求人家寧經理收留。

怪誰呀?

哎,都賴他自己識人不明,眼瞎唄……

對於眼前的境,老周只有一個想法了,熬著唄。

熬到餐廳倒閉,趕捲鋪蓋回家,咱不在日本丟人現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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