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江分發給幾個滬海人的小冊子是彩印刷的。

紙頁厚實，字跡清晰。

剛才李小江所說的容不但這個小冊子上都有，甚至還有許多額外的容。

王秀蓮只是隨便翻看一下，就發現，居然就連哪裡的便利店願意幫人兌換零錢，哪個店員會說中文，哪家小餐館的老闆人好，給的飯菜量大管飽，小冊子上統統都有。

這樣的信息那可是再實用不過了，正是他們幾個所急需的，對於他們在東京立足非常有幫助。

更重要的是，這本小冊子背後還印刷著編纂單位——「大陸同鄉互助會」的名字，以及詳細的聯繫方式和辦公地址。

看著就很正規，很可靠，讓人對這個組織悠然心生一種親切和信任。

王秀蓮翻著冊子，手指在印刷著大陸同鄉互助會聯繫方式的底頁反覆挲。

突然，心裡一，抬起頭來問，「李同志，你們這個大陸同鄉互助會不會只收京城人吧？我們……我們這些滬海人也算是大陸同鄉啊，我們能加嗎？」

「當然能。不過不是現在。」

「為什麼？」王秀蓮覺得對方的回復有點自相矛盾。

李小江則手扶著兩側的座椅站在過道中，語氣誠懇的說，「互助會員的確不是只限於京城人加，只要是咱們共和國的人，是從大陸來日本的同胞，不管是為了留學還是打工來的，其實互助會都歡迎，絕對沒有任何地域和份上的限制。但為了保證互助會有效運轉，避免無謂的資源浪費，我們對想要加互助會的人還是有一些基本要求的。比如說，需要會費，每年兩千日元。不多，就是個意思。但你們別怪我說話直接，就這一點，這對初到東京的你們來說，目前也是個不小的負擔。所以還是那句話，你們先別著急，先找個地方安定下來，等站穩腳跟了，再申請會也不遲。」

沒錯，錢可是最現實的問題。

這話一說，幾個滬海人都有點尷尬了。

他們的況是明擺著的，不他們自己清楚，別人也看得出來，的確沒有這個經濟能力。

尤其他們才剛到東京，完全稱得上兩眼一抹黑，想也知道，但凡有點錢還留著傍呢。

「原來會也要錢啊？」阿明忍不住嘖嘖，滿臉失的神。

「兩千日元，那也相當於一百塊人民幣了呀。」戴眼鏡的小夥子也有點捨不得。

不過不同他們兩個，王秀蓮看得要更長遠一些。

今天雖然才初到東京，但所經歷的這些，讓已經開始意識到這個大陸同鄉互助會的實力非同一般，對他們的行事作風也有一定程度的認可。

如果真能加，那麼對於在異鄉他國舉目無親的來說，也就算是有個依靠了。

所以仍然還堅持詢問相關況。

「那要是等我們安頓好，有了錢，我們就能繳費會了嗎？還有其他的條件嗎？」

「其他的條件嘛……你既然想知道，那我就告訴你好了。」

李小江也看出了王秀蓮是真的有誠意想加，便繼續介紹道，「其實，第二個條件，也是需要你們先安頓下來。不過這無關金錢，而是需要你們在日本先靠自己的力量起碼扛過三個月，以此考驗你們的生存能力和鬥的決心。畢竟吃不了苦的人，適應不了這裡的生活的人，留下來也沒意義，那會就更沒意義了，不過是白白浪費金錢和資源，徒耗大家的時間力罷了。對不對？」

「對，這點我同意。」

話不好聽，但道理卻是實在的，王秀蓮也沒法否認這一點是有必要的。「還有嗎？」

「第三，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不能違法紀。我們的會員在這裡必須要嚴格遵守日本當局的規定，本分踏實的在日本打工學習。不能從事那些賺錢快，但卻止外國人從事的行業。而且也不能忘記我們為華夏人的份，不能做有損國格，對不起同胞的事。坑蒙拐騙，當然就更不行。」

「要知道我們這個互助會的本意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希我們這些來自共和國的同胞能相互幫助，抱團取暖，儘可能改善所有人在日本的生存境。而那些只想鑽空子，走捷徑，甚至不惜在法律和道德方面打邊球的人，本就是麻煩。如果吸收這樣的人會，那是自找麻煩。更別說，他們敢算計欺負咱們自己的同胞了。那就是民族敗類，對這樣的害群之馬，我們肯定不能姑息。」

說到這裡，他話鋒一轉，又補充道，「就像你們說的那個張金龍，他就是不符合我們會要求的人。哪怕他再有錢，在日本待了好幾年也不行。不瞞你們說，他騙了你們的事，其實我已經記下來了，而且回頭就準備去排查，要是這個張金龍的名字真在互助會的會員名單里，我們會把這個害群之馬開除的。此外，要是我們發現現有會員也像你們遭了他的侵害，那我們還得替會員做主，搜尋他的蹤跡，去找他算賬。」

這一席話讓王秀蓮聽得心澎湃，激不已。

「李同志，你的意思是不是說，如果我們今後加互助會，也找到了張金龍在東京的蹤跡，互助會也會替我們出頭討還公道了？」

「這是當然了。因為這就是我們這個大陸同鄉互助會存在的意義。保護大家合法的權益，讓大家能夠免於壞人的侵害和欺凌，在日本更加安心的活著，更有尊嚴的努力鬥。還別說這樣一個黑中介了。就是日本的語言學校，日本的企業主，侵害我們會員也不行，互助會都會出頭的。哪怕訴諸法律，在日本打司也在所不惜。但前提一定是我們的會員自沒有過錯，是害方。」

李小江的話充滿了堅定不移的決心，顯示出了有竹的自信。

可想而知，對於一些飽欺凌，原本以為只能忍氣吞聲，自認倒霉的人，這番話會產生什麼樣的效用。

這次沒等王秀蓮開口，阿明就搶先說，「大哥，這個互助會在日本真的有這麼大的能量啊？不是我說啊，拿那個張蹄髈來說，他可不是好對付的人，就是個不講信用的無賴。這種人可是橡皮糖，什麼都不怕的。要讓他道歉認錯，難比登天，要他退還一部分錢，更是不可能的事。怕是太要從西邊出來才行。」

而面對他的質疑，李小江卻只是淡定的笑了笑，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樣子。

「你不信，是因為你對我們這個互助會還不夠了解。是因為你對於我們這些人團結起來所產生的龐大力量不夠了解。我這麼說好了。我們的互助會雖然至今，立才還不滿兩年，而且目也只限於東京一地，可是一直在持續擴大規模。目前，互助會已經獲得了在日本的二千多位同胞的認可，在東京快擁有一千八百個正式會員了。我們的會員涉及各個行業，人脈相當廣泛。現在不但有自己專職的法務律師，甚至還有的力量可以藉助。」

「不管你信不信，半年前，互助會替兩個在建築工地傷的山東會員找無良日本老闆功索要到賠償。三個月前，互助會又替我們的十幾個會員告倒了一家資質差勁的語言學校，不但讓語言學校退回了不合理的收費，還讓語言學校關門了。還有上個月，有幾個會員租住地點的日本鄰居，總是嫌棄他們打工回來太晚，找他們的麻煩。我們互助會也出面做了調解，順利解決了鄰里矛盾。這就是我們互助會的力量。」

這番話甚至還得到了其他京城人的響應。

「對，咱們這些背井離鄉的人就得團結，只有團結起來才有力量，不會氣，挨欺負。」

「要不說有組織好呢，有了這麼一個依靠，咱們大傢伙兒在東京混，可就踏實多了。」

「得了吧，你這話可說早了。你還不是會員呢，想加，也得先堅持仨月以後再說……」

這下阿明對互助會的打消懷疑了，但又不免再度為之驚嘆。

他對李小江說，「大哥，你剛才說這個互助會才立不到兩年？真的假的？」

「我騙你幹嘛，互助會是去年新年過後才開始正式運轉的。最初的會員只有不到百人。所以從這個角度來講，你們現在所有來東京的人，也算是幸運的。剛來東京就到我，知道了互助會。我來這裡的時候，可沒有這樣的組織呢。」

哪兒知道，他這話，那個戴眼鏡的小夥子卻不認可。

他顯得懊惱極了，一再拍自己大，「早知道有這樣的互助會，誰還找那黑中介啊。哎呀，大哥你就別拿我們開心了。我們白白讓人騙走了那麼多錢，何談幸運啊。否則要是也找你辦的話，我們起碼能省下一萬多塊呢。那就不會像現在這麼凄涼了。」

結果他這番話，都不用李小江為他開解，許多京城人就忍不住大笑了起來，紛紛打起了哈哈。

「小夥子，你這話就沒道理了，你們都是滬海來的，你們也不是京城人啊。小江他怎麼給你辦啊。」

「是啊，小江的代辦業務只限於京城。只要不是京城人，咱們國任何其他地方的人，恐怕都是到了這兒才能知道這還有個大陸同鄉互助會的。你們知道的已經不晚了，知足吧。」

「我說這位兄弟，你要怪也別怪李哥，你乾脆還是怪皮爾卡頓公司的大老闆得了。這個互助會就是他辦的，他是主要的出資人。他要是也能在你們滬海也開個代辦出國手續的公司，你們也就不會被騙了。」

不得不說，當這些話落在幾個滬海人的耳中，無疑又讓他們面面相覷，越發驚訝起來。

「什麼皮爾卡頓，這跟法國的高檔服裝又有什麼關係？」

「這個皮爾卡頓的大老闆不應該是那個法國老頭嘛？他和我們辦出國手續有什麼關係？」

「什麼？難道互助會竟然還是私人組織，居然不是方立的嘛？一個法國人辦什麼大陸同鄉互助會啊，這完全就沒邏輯啊……」

於是乎，李小江那已經說得乾涸了的，在灌了幾口水後，只能重新開。

不得不給他的那些多多舌的老鄉們來收拾局面。

就這樣，幾個滬海人又從李小江的口中了解到互助會最初立的經過和緣由。

了解這些京城人心目中的驕傲，娶了大明星松本慶子的寧衛民在東京所就的商業傳奇。

還了解到原來互助會的福利他們剛才也只看到了冰山一角。

其實除了李小江說的那些，互助會不但為會員能夠提供超便宜的生活用品和廉價食品，甚至還會主負責幫助優秀的會員聯繫工作。

這下子，幾個滬海人是真心有點羨慕這些京城人了。

瞧瞧人家京城，還真是地傑人靈，居然出了這麼一個了不得的人。

怎麼滬海就讓人家比下去了，在東京沒有冒出這樣了不起的人呢！

與此同時，他們當然也更想加這個互助會了。

因為加其中，不但能帶給他們安全，也能帶給他們充分的實惠啊。

對於他們這些明的滬海人來說，這筆賬多劃算那還用說嘛。

為此，不但王秀蓮認真把李小江給的小冊子認真收好，阿明和另一個小夥子此時也不嫌會要費了，都一樣把小冊子當寶貝，憧憬著自己堅持三個月後順利為會員。

而輕鬆的時總是度過很快的，就在他們說話之間，不知不覺，一個多小時就這麼過去了。

當大車已經緩緩駛新宿車站，霓虹燈過車窗照進來，把每個人的臉都映得亮堂堂的，幾個滬海人這才驚覺，他們到地方了，分別的時候終於到了。

李小江率先跳下車，幫他們把沉甸甸的帆布包從行李箱里拖出來。

這還不算，當他走到王秀蓮面前時，突然從口袋裡掏出一沓日元，往手裡一塞——正是他們剛才的八千一百日元。

「李同志，這……什麼意思啊？啊，不不，這可使不得！」

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王秀蓮趕把錢往回推，急得臉都紅了，「我們說好的，路費該給，不能白坐你們的車。」

「拿著！」

沒想到李小江把錢往兜里一按，語氣斬釘截鐵，「剛才我跟你們要錢，是怕有些不地道的人渾水魚——實話跟你們說好了，之前有不大陸來的人見我們車掛著互助會的牌子，就過來搭訕，許多人明明可以搭乘機場的班車，卻故意裝可憐，要蹭免費車，佔小便宜。但你們不一樣，咱們在車上聊了這麼多，我已經知道你們真的被中介騙了，是真需要幫忙的人。」

說到這裡，他還指了指王秀蓮，「尤其是你，肯替剛認識的同鄉墊錢，這份心比什麼都金貴，我們互助會幫的就是你這樣的實在人。這錢你們拿著，正好住宿用，除了付今天的房錢，應該還夠你們吃頓飯的。」

跟著，他還拿出一張名片遞給了王秀蓮，「重新認識一下吧。我是互助會的副會長之一，京城代表李小江。你們一會兒去我指給你們旅館，如果和老闆談不來，你們就讓他打這個電話給我，我跟他說。還有如果遇到日本警察，不用張，你們都有合法份，大不了也讓警察給我電話。」

王秀蓮一隻手攥著那沓日元，一隻手拿著李小江的名片，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抹了把臉，哽咽著說，「李同志，不，李會長，我們……我們都不知道該怎麼謝你好了。你一路幫了我們這麼多。」

阿明和眼鏡小夥子也紅了眼，他們在機場夠了同鄉的冷眼，沒想到卻在素不相識的京城人這裡，撈到了一把滾燙的溫暖。

車外的寒風依舊呼嘯，卷著雪粒子打在玻璃上，但幾人心裡卻暖烘烘的。

李小江重新上了大車，揮著手跟他們告別，京片子喊得特別敞亮，「大家都是自己人，千萬別客氣！在東京好好乾，實在有過不去的困難就言語一聲，咱們在外面，就得抱團取暖，互相幫襯著！」

大車開走的時候，車上的京城人都探出頭揮手，鴨舌帽也沖著他們喊，「有緣再見啊。多保重。」

王秀蓮著大車的尾燈越來越遠，攥著手裡的名片和錢。

竟然沒要錢，一分都沒拿！

新宿的霓虹燈晃得人眼睛發花，可第一次覺得，這陌生的東京不是一片充滿未知，讓人恐懼的地方了。

阿明拍了拍的肩膀，語氣里也有了底氣，「阿姐，咱們快走吧。這幫人可真心善啊。等找到地方住一宿，明天咱們去報道。我相信，咱們在日本，也一定能活出個人樣來！」

眼鏡小夥子推了推眼鏡，笑著說，「我也這麼覺得。咱們還有互助會呢，咱們可不是孤軍戰。以後要是咱們也加互助會，那日子肯定會越來越好，沒準也有餘力幫助其他來日本的同胞呢。」

三人拎著行李，就這樣一步步走進新宿的夜里，去找李小江指給他們的車站。

寒風還在刮，但他們的腳步卻比在機場時穩了許多——因為他們知道，在這異國他鄉，有一群說著不同方言的同胞在著他們一樣的喜怒哀樂。

而且永遠會有一個做「大陸同鄉互助會」的組織，可以在最關鍵的時候打電話去求助，那裡永遠為他們開著門，亮著一盞暖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