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衛民的話宛如驚雷一般再度在師徒二人心中炸響，震得趙春樹和中村豪二人心神俱，半晌說不出話來。

他們可從來沒想過生意還可以這麼做。

連靠低價競爭的道理，寧衛民都可以變出這麼多花活，想得這麼周全。

用在其中的心和謀算，並不亞於《孫子兵法》和《三十六計》。

此等見識已然大大超了正常普通人對商業的認知，他們心中只有「拜服」二字。

中村豪忍不住一拳直接捶在自己手掌上，激地說，「對！就這麼干！就按寧先生說的去做！這主意太高明了。我舉雙手贊。」

趙春樹也點頭稱是。「看來還真是業有專攻，隔行如隔山呵。我今天才知道真正的商人應該是個什麼樣子的。現在我才發現，我們最大的優勢是什麼啊？那就是有寧先生這樣的高人做我們的生意夥伴，有什麼困難我們可以隨時請教。」

而看著師徒倆對待自己如同乖學生請教老師一樣的姿態。

寧衛民既有點不好意思，覺得他們似乎把自己捧得太過了，同時心裡也倍安心。

因為做生意就是這樣，大家一起合作，統一認識，推舉個帶頭的人是必然的。

否則各有心思，生意也必然千瘡百孔，還談什麼合作啊？

像現在這樣的才好，趙春樹和中村豪無不是識時務，知好歹的人。

既然都聽他的勸，又對他的專業素養服氣，那他們一起合夥的生意才會細水長流，做得長遠。

於是寧衛民也不再猶豫，索趁熱打鐵，繼續展開自己謀劃的宏偉藍圖。

「還有第二點，我希二位在開拓客戶方面，儘可能嘗試延業務方向。就比如東京的寺院，這些和尚是既富又貪，為了斂財無所不用其極，賺信徒祭祀的錢已經不能滿足他們了。這些和尚除了賺囤積土地，還去開酒吧和夜店。我想你們憑藉銀彈攻勢很容易打他們。」

「關鍵是他們雖然也為有宗教信仰的逝者提供適配的殯葬品，像帶有宗教紋飾的棺材、專用祭祀類殯葬配件等，以滿足逝者及家屬的宗教儀式需求。但這些東西對他們來說仍然是較的需求，他們真正需求最多的是宗教用品。佛像，佛壇，佛龕、排位、念珠、線香……此外還會定製適配自宗教儀式的專屬用品。例如特守，帶有佛教紋飾的祭祀配件。用於滿足信徒參拜、供奉及祭祀需求。」

「說實話，這些宗教用品在製作工藝上其實和殯葬品沒什麼區別，你們要能把寺院的業務包攬下來，那咱們業務量直接就能倍增，而且這是可以拿到的更穩定的長期飯票，因為來寺廟祭拜的不但只有日本人，還有越來越的海外遊客……」

趙春樹和中村豪神再度遭遇震撼，聽得雙目放，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寧衛民的第二策，一語道破天機，簡直字字切中肯綮。

讓他們著那年輕得過分的寧衛民，心中再一次湧起一種高山仰止之。

他們本以為寧衛民所提出的殯葬用品就已經是一塊無比鮮的了。

沒想到，他們還能兼營寺廟的宗教用品。

真要是能夠把這塊也吃到裡，不但事業前景和利潤能一下子倍增，而且看似還是一張更穩定的長期飯票。

畢竟賣殯葬品需要死人才行，而宗教用品只需要有足夠多的信徒和遊客。

他們完全可以死人錢和活人錢一起賺啊。

「寺廟……」

中村豪念叨了一句隨即俯首拜倒，聲音中滿是發自肺腑的敬佩。

「寧先生今天一來，我們這些人的前途果然有救了。我現在對您算是心服口服了。師父說的沒錯，您就是我們的貴人。所以，請容我鄭重拜謝。」

趙春樹自持份，倒是沒像徒弟一樣到了激涕零的地步。

但也由衷嘆道，「何止有救了。寧先生分明是指給我們兩條黃金鋪就的道路啊。現在我百分百認可，這兩門生意絕對值得去做。我們真的可能發財，發大財。」

然而和他們的越發激相比較，寧衛民卻只是淡淡一笑。

因為他還有話沒說呢，心裡多覺得趙春樹和中村豪現在就這麼激早了點，而且反應有點誇張了。

「我最後還有一個建議，我們除了銷售殯葬品和宗教用品之外，還可以利用我們在人力資源上的優勢，去做更多相關的服務業務。」

寧衛民凝視著師徒二人，目深邃且自信，彷彿已將有關這門生意的一切都盡收眼底。

「日本是個發達的資本主義國家，但日本同樣又是個非常迷信，有著諸多忌的民族。發達使日本的城市遍布高樓，自然規律又使他們終有一死，而迷信和忌則使他們不允許搬運死人時使用電梯。所以，所有死在高樓的逝者都要僱人從樓梯上背下來。」

「毫無疑問，與死人打道的工作不但是最低賤的工作，也是最嚇人的工作，日本人自然是不會也無須去干這背死人的工作。所以在日本背死人的工作，其實都由外國人包了。而且因為這種工作的特殊，就連許多外國人也不願意干這種工作，這就導致這份特殊工作報酬極高。」

「據我所知，專門干這個的外國人月百萬円是很輕鬆。而且還不包括死者家屬給的辛苦錢，以及周圍鄰居們給的小費。畢竟沒人希死者在自己家門前逗留，所以為了搬運的人在經過自己家門口時，腳步加快一些，把晦氣帶得更遠一些。很多人都會心甘願掏一些錢。我估計背一個死人下樓的活兒，至可以拿到兩三萬円的報酬……」

「這麼多？」

中村豪不由驚呼一聲，寧衛民所披況又是他所想象不到的。

這樣的收，都趕上大公司的一個基層幹部了好不好？

而且眾所周知，在東京，所有偏門裡，最能賺快錢的，就屬學歷值雙高的銀座公關。

但一般的姑娘，每天的報酬也就掙四五萬日元。

這要是一天背倆首，那都超過這些姑娘了好不好？

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你這個傢伙，難道沒仔細聽寧先說嘛。搬運死人，途徑的人家，鄰居也會給禮錢，即使一家只有一千円。十家就是一萬円。要是高層，你慢慢走下來，每家都停留一會兒，那得到收多？」

不得不說，果然薑是老的辣，趙春樹吸收信息的本事還是要比只會驚嘆的中村豪老練很多。

聽寧衛民描述，他就已經掌握這一行的關鍵竅門了。

而且還無師自通懂得怎麼利用雅庫扎的本事搞額外創收了。

寧衛民則微微頷首，對趙春樹的點評不置可否，繼續說道，「不管怎麼說，這個工作是很厚的利潤這是真的。所以我們完全可以通過合作，把所有的工作機會都掌握在咱們的手裡，沒必要讓別人再賺這個錢了。」

「你看，你們過去的經驗和現有的組織，讓你們足夠了解街頭社的方式，以及特殊行業，應該怎麼去實現壟斷經營。而我也有我的組織，那就是目前由兩千多在東京的華夏人構的大陸同鄉互助會。如果你們有需要，我隨時可以給你們提供干這種活的勞力。哪怕幾十個上百個都沒問題。因為我的那些大陸老鄉很多人是不怕鬼的。」

「除此之外，現在日本的自殺和孤獨死的況也越來越嚴重。有許多單獨居住的人死亡很久之後才會被人發現，而他們死後，不但需要理，還需要有人為他們理個人的。我覺得這兩種工作我們都可以從日本政府的手裡接過來，你們負責洽談業務，我來找人去幹活，我還可以把收來的貨經過翻新賣掉賺錢……」

說到這裡，他的話語微微一頓，目掃過趙春樹和中村豪。

「我們之間的合作唯一需要好好解決的障礙，其實就只有一個問題——怎麼分配。你們覺得呢？」

至此為止，他的三條建議已然全盤托出。

而因此所產生的效果也是極其明顯的。

當他最後一句問完，趙春樹和中村豪師徒二人的思路，已完全被其帶了這幅宏大的戰略畫卷之中。

不但明白了他們到底該怎麼去做，也終於從寧衛民給他們指點的方向中，看清了其中藏著一座多麼龐大的金山了。

所有師徒兩人都沒有毫猶豫，幾乎都是立刻表態，願意唯寧衛民的馬首是瞻。

中村豪是格外心澎湃，他抓住寧衛民的手，掌心的汗蹭在他手背上，以發自心的敬意說。「寧先生，我這輩子沒服過誰，今天算服你了！這麼高明的主意都是你出的，怎麼分配當然得聽你的意見了。只要你和師父商量好，我完全沒有意見。」

而趙春樹心中那筆賬更是已經算得明明白白。

「寧先生，你就不要客氣了，怎麼分配都聽你的。因為我非常清楚，這門生意沒了誰都行，就是不能沒了你。」

確實，寧衛民的重要並不僅僅只在於廉價的穩定貨源，更在於他那個明絕頂，無人能比的商業頭腦。

以趙春樹的人生經驗，他自然知道，任何買賣都不會一帆風順。

即使是正行，他們未來也一定會遇到更多的商業問題。

但只要有寧衛民這個合作夥伴在，他心裡就有底。

他相信無論多麼困難的麻煩，都一定可以順利獲得解決。

「好，你們相信我，那我絕對不能讓你們吃虧。」

寧衛民欣然給兩位合作夥伴倒酒，跟著主舉起酒杯。

「我看不如這樣好了，抬死人的分配比例，就四六開好了。你們的人拿四，我的人拿六，因為我的人要出力氣的，一個人去抬又太吃力，或許得派兩個人。至於孤獨死的收斂，政府給的全部金額都歸你們所有。我只要房間里的貨。你們看怎麼樣？如果你們同意的話，那從現在開始，我們的合作關係就確定了。」

「好！寧先生痛快，既然如此，那就說定了。」趙春樹這次率先表態。

「好！寧先生，以後有什麼吩咐請盡可直言。」中村豪也舉起了酒杯。

隨後三人相視一笑，杯共飲，一切盡在不言中。

…………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暖酒喝得人渾發燥。

餐後，趙春樹適時提議寧衛民去泡天溫泉。

說這裡的雪湯是一絕，這會兒外頭正飄著細雪，泡在熱湯里看雪景，比喝什麼好酒都舒坦。

而且他早有安排，無論是給寧衛民，還是陪同他來的邊罡。

安排的包房都帶有私湯，本不用和其他人混在一起，就能最私的溫泉。

寧衛民對此自然是從善如流，回去之後就跑到自己的包房後院去去了。

果不其然，天湯池別有特，由天然巖石組，周圍環繞著綠植。

水面升騰的熱氣撲面而來，與空中的細雪相遇，化作蒙蒙白霧。

池邊的枯枝上積著蓬鬆的雪，遠的山影在夜中若若現，像幅暈染開的水墨畫。

而且湯池旁的石桌上，已經擺好了冰鎮的梅酒、切好的瓜和草莓。

寧衛民抬腳邁湯池，溫熱的泉水瞬間沒過肩膀，帶著淡淡的硫磺味，將連日來的疲憊從骨頭裡一點點熨燙出來。

他舒服地喟嘆一聲，靠在池邊的巖石上，看著細雪落在水面上，瞬間消融。

他就著池壁半躺在了池水中，了邊的石也是熱乎乎的，便又拿過了籃子，把一瓶牛放在石頭隙加熱，打算過會兒喝。

院落靠近峭壁的一側有些迴旋風，但溫泉氤氳淺淺升騰之間，吹吹小風反而更舒服了。

寧衛民泡了一會兒，什麼也沒想，只是單純這全上下快速流，孔張開帶來的舒適。

溫泉讓他思維難得發散起來，無數想法毫無目的的漂，就像他半漂在池子里一樣。

但突然一個響起的聲音把他驚醒了，他的目重新專註起來，直接向了自己的房間方向。

然後他就吃了一驚，因為他發現，居然是這家溫泉旅館的老闆，帶著一個漂亮的侍，每人捧著一條絨布巾過來。

「寧先生，我們奉命來伺候您，可以嗎？」老闆說。

寧衛民一時還沒有明白，只是擺了擺手，「我這兒什麼都不需要。謝謝啦。」

結果卻沒想到，老闆娘竟然說，「我們的按手法很好的。是專門來陪您沐浴，幫您放鬆的。如果您有任何需求，我們都可以無條件的滿足您。」

說著，竟然開始服，寧衛民這才恢復清醒，明白對方要幹什麼。

連忙阻止，「不不，我已經說的很清楚了。都出去，我不需要你們。」

「可是……可是我們要是這麼離開，是會被懲罰的。」

老闆居然和侍一起下跪，嚇得瑟瑟發抖。「寧先生，求您了，請務必讓我們留下。否則我們沒法代……」

寧衛民簡直是無語了，心說這萬惡的雅庫扎，我這麼一個有家室的正經人，給我安排這個幹嘛。

沒這麼考驗幹部的。

他帶著慍怒問，「是趙先生讓你們來的？你們把他請來，我來跟他說……」

卻沒想到兩個人面面相覷，顯得更害怕了，「趙先生已經去休息了。是中村組長……」

「中村豪？那你把他來……」

結果這也沒用，兩個人簡直像是死到臨頭的樣子，只是下跪求饒。

「不，真的求您了，我們會死的……」

寧衛民已經完全頭暈腦脹了，「那你們說怎麼辦？你們總不能強迫我吧？這也是中村的意思？」

兩個人相互看了彼此幾眼，最終還是老闆說，「那……您還是仔細看看我們的紋好了，如果中村組長向您問起，請您幫我們掩飾，告知他我們上的圖案細節，應該就沒問題了……」

這大概也是沒辦法的辦法了。

沒轍，寧衛民著鼻子認了，也只好點頭同意。

於是就這樣，在溫泉池旁，太過善良的寧衛民經歷了最嚴苛，也最香艷的一次視覺考驗。

好在神震不小，副作用不大。

除了他酒醒了，流了點鼻，睡時有點煩躁障礙，也沒太大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