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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潮1980》 第一千六百八十二章 須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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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年終於來到了——1991。

既不同於中東地區的劍拔弩張,也不同於重新合併為一新德國那麼和諧。

在泡沫經濟徹底破裂初期日本始終都沉浸在經濟下行的寒意里,連新年的餘溫都被凍得發僵。

在東京,家家戶戶門前的門松剛撤下沒幾天,松針還帶著乾燥的綠,就已被街頭激增的「倒產急募」招牌襯得格外蕭瑟。

那些在街頭廣告欄上蒙塵的促銷海報,和散落滿地的過期年賀狀混在一起,被寒風卷著打轉。

與之相對的是,銀座的霓虹燈變得越發輝煌,在夜總會和上班的公關不但越來越多,質量也越來越好。

但這其實卻並非什麼好事,因為銀座絕的激增,反而恰巧說明了日本社會就業困境的日趨嚴重,越來越多的年輕因為生計已經沒有了其他更好的選擇。

正如今年1月1日起大藏省宣布銀行被解在電視、廣播等投放廣告的消息一樣,這表面上是金融政策放鬆,但恰巧說明了日本金融機構力陡增,已經不得不開始嘗試通過宣傳拓展業務,應對即將到來的行業寒冬了。

這種環境下的日本,整個社會像臺缺油的機,轉得有氣無力,如果再循規蹈矩已經賺不到錢了。

要是還想過上好日子,那就必須得像寧衛民所說的那樣——忍人所不能忍,能人所不能為,必須得有點非常的手段的才行。

而已經從寧衛民的手裡收到了來自華夏地各種殯葬品樣品的趙春樹和中村豪,現在就是這一理念的堅決踐行者。

他們到寧衛民的「佈道」,決定轉行從事殯葬品銷售之後,所依仗的核心競爭力,除了來自於共和國地價廉的貨源之外,還有他們在極道世界中敢於破釜沉舟的勇氣,和拿弱點的經驗與無所顧忌敢於破壞世俗規則的手段。

…………

1991年1月8日,新一年的第二個星期日的中午。

中村豪和凈心寺的大僧正天岳和尚在文京區的一家料亭里相對而坐。

料亭深的包廂里洋溢著舒適的暖氣,玻璃和式門的外頭,正細雪紛飛。

凈心寺是一座有三百年歷史的古剎,位於東京的文京區,長期以來都是這個都市殯葬服務的核心提供者。

其業務既保留「葬式佛教」傳統特,又合現代社會多樣化需求,涵蓋傳統葬儀、創新墓葬、特殯葬等多個類別。

寺廟甚至專門有一個對接俗世殯葬業務的會館,而這個會館的管理者就是中村豪面前這個年逾五十白白凈凈的大和尚。

不用說,為了爭取到凈心寺的相關業務,把這位大和尚約出來私下見面,中村豪也是煞費苦心。

不但給中間人送了價值不菲的厚禮,更是調查到大和尚喜歡收藏茶盞的好,承諾要送這位大和尚一個價值百萬円的名貴茶盞當見面禮。

於是這才有了這次相對私的單獨會面。

不過即便如此,大概是因為中村豪的長相實在是太豪邁了些,言談舉止也是豪憨子的做派,他並不投這位大和尚的眼緣。

實際上今天雙方見面之後,大和尚明顯是後悔了。

這傢伙別說沒給過中村豪一個笑臉,面對一桌盛宴席本不筷子,就連說話都是話裡有話,怪氣的。

「東京的冬天真的不常下雪呢,所以每當看到細雪紛飛的庭院景,就讓人忍不住想首俳句啊。」

天岳捻著僧袍領口的盤扣,聲音拖得悠長,像寺院晨鐘似的繞著梁轉一樣的出——「雪竹上,須屈啊,這浮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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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他眼皮都沒抬,只斜睨著矮桌那頭的中村豪,「怎麼樣?中村君是否能與我心有同呢?」

話里的輕視明晃晃的。

這個天岳和尚是吃準了中村豪是沒有文化的人,這是變相在用「雅興」二字劃清界限。

彷彿中村豪出現在這料亭都是對風雅的,完全不配與他對話似的。

同時也是以積雪彎竹枝的意象,暗諷世俗中人為生存不得不低頭妥協的悲哀,提點中村豪應該有點自知之明。

不過中村豪卻沒有像他想象那樣面慚,反而「嗤」地笑出了聲,一副完全不在乎樣子。

這還不算,跟著中村豪還竟然直接用手掌抓過桌上的糯米糰子,咬得黏漿順著指往下淌。

「天岳大師,我沒讀過幾年書,俳句這種風流的東西,我最不擅長了,我更實用的糯米糰子。」

這樣極其無禮的言行舉止,讓本來想裝的天岳和尚登時陷了一種對牛彈琴的境之中。

正所謂只要我自己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中村豪的灑,讓天岳和尚滿心的彆扭,忍不住就想要站起來離去。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中村豪抹了把,又從自己鼓囊囊的黑皮包里「嘩啦」一聲掏出個描金紅漆盒,一直推到了天岳的面前。

「話說回來,今天我們見面到底是為了什麼,想必大和尚心裡一定有個數吧。那我們就別兜圈子了。這是此前答應你的東西。」

那木盒子的漆水亮得能照見他僧袍的褶皺,看盒子就值不錢,

於是天岳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跳了跳,要走的打算暫時終止了。

這還不算,當中村豪「咔嗒」掀開了盒蓋,裡面的茶盞出來後,天岳就更是看直了眼睛,再也捨不得離去了。

甚至於在中村豪想要手去拿盒子里的東西時,他還張起來,忍不住出言攔阻對方。

「你別手,像你這樣的拿的話,盒子里的東西馬上就要完蛋了。」

最終是他自己小心翼翼取出了茶盞,擺在了桌子上。

這時,看著清晰且和的茶盞廓,他才由衷的鬆了口氣,轉而略帶歡喜的稱讚。

「沒想到你這樣的人還能找到這樣的好東西,不管是釉彩的質地,還是由於鐵分的變化而帶上的紅都無可挑剔,越看越有韻味,真的很見呢。」

中村豪則不置可否,只是出張燙金名片,「啪」地拍在盒子旁邊。

「大師,這就是我今天請您見面的真正來意。中村際店,是我開的,本店主營做殯葬用品和佛。我想今後給凈心寺供貨。您看可以嗎?」

「殯葬」兩個字則像針似的扎進天岳眼裡。

他既恨中村豪破壞了他的興緻,又怕對方以為用一件茶盞就能得償所願。

於是立刻把盒子往旁邊挪了半尺,做出不為所的拒絕態度。

因為過於著急,他的僧袍下擺掃過桌沿,帶得清酒盞晃了晃。

「抱歉,這是不可以的。我們凈心寺有固定的合作夥伴,三代人都是寺里的信徒,斷不可隨意更換。」

天岳和尚語氣冷得像門外的雪。

不過中村豪卻沒有因此放棄。

「固定的未必是好的。」

說著,他又從包里掏出個包袱,打開的瞬間,包袱里的東西比茶盞更讓天岳和尚驚訝。

因為那是做工極其巧,鑲嵌了不寶石和玉石的骨灰盒。

此外,包袱皮里還有一串佛珠,一個小佛像。

這兩件東西的雕工也是彩絕倫的,遠比凈心寺里現在用的東西質量好上幾倍。

「大師,好好看看這些東西,你寺里那些木貨,工藝和我帶來的這些東西本沒法比,但價格我卻可以和別人一樣。而且我還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只要我有得賺,一定不會虧待大師你。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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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岳的目在這些東西上挪不開了,正因為他是行家,才能看出這些東西的好來。

他這個時候真的對中村豪有點刮目相看了,因為他怎麼都想不出,對方明明一個糙人,怎麼能找到這麼好的茶盞,還能提供這麼好的產品的。

按理來說,這是絕對不應該的事兒。

沒有什麼文藝細胞的人,怎麼可能找到這麼好的東西呢?

不科學啊。

何況話又說回來了,東西就是再好,也比不上老供應商每年塞的給他的好

一個價值百萬円的茶盞和這些巧的東西,還不足讓他心,畢竟維持原狀,他每年都有至四百萬円的好進賬,可以瞞著主持放進個人的腰包。

一頓飽哪兒比得上頓頓飽?

所以他還是搖了搖頭,掏出手帕仔仔細細乾淨指尖。

「做生意講的是分,做人是講的,我們的合作商每年都給寺里捐不香火錢,我不能做忘恩負義的事。」

他話里的「分」和「」,指的是那幾百萬日元的鈔票。

他倒要看看,他面前的這莽夫懂不懂他的意思,又能出多

中村豪盯著他手帕的手看了三秒,突然「嘿」地笑了。

沒想到,他還真的聽懂了,又黑皮包里掏出五沓鈔票,一沓一沓落在桌上,震得盤子里的鯛魚刺

「五百萬。」中村豪的聲音沉得像碾過石子,「這就是我的誠意和善意。」

天岳的結滾得像是吞下了兩個丸子,手指剛要向鈔票,卻又猛地回,雙手重新合十。

「阿彌陀佛,中村君這是要陷我於不義啊。」

他閉著眼,聲音抖得像秋風裡的經幡。

「如今經濟蕭條,不比尋常,供貨給寺里的佐藤家全靠寺里的生意過活,我若斷了他的路,他一家老小都要為生計發愁了——這恐怕有違佛家慈悲。」

眼瞄著中村豪,見對方臉沉了,又補了句,「再說,主持那裡,我也不好代。現在的供貨商關係已經維持那麼長時間了,如果隨意更換,主持必然要詢問。老衲雖管著殯葬事,這件事上卻做不了主,是必須要給主持解釋明白的。」

這話說的半真半假,其實天岳和尚真正的心思,就是賭中村豪還會加價。

要知道,五百萬日元雖多,已經超過了現在的供應商所能給他的錢。

然而一想到對方肯出這麼多錢,未必就不肯出更多,天岳和尚還想「詐出」更多的油水來。

而且生意場上最講究主,為了日後合作能夠拿住中村豪,天岳和尚也需要做出這樣一個「有原則」的姿態來。

可這次,他卻想錯了。

中村豪居然沒按常理出牌。

他把裝錢的信封往回一拉,「嘩啦」換了個薄薄的白信封推過去,角的笑著冷意。「大師先不要急著拒絕,不妨再看看這個。」

天岳帶著好奇接了過來,結果等出信封里東西的瞬間,臉「唰」地白了壁龕里的梅枝。

原來信封里不是別的東西,而是一些有關他的照片。

其中有一張還是在前天的時候拍的,他穿著一藏藍西裝,摟著個穿和服的人進人旅館。

最麻煩的是,他的臉,還有那人的臉清清楚楚——那是寺里一個忠誠信徒的老婆。

天岳照片的手指都在抖,但他卻還是強作鎮定,死鴨子

「這……我雖然是和尚,但也有私生活,這不算什麼。你想要威脅我的話,你打錯主意了。」

「和有夫之婦的私生活,也沒關係嗎?」

中村豪惻惻地笑了,裡的話全是要人命的毒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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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的丈夫,是一家珠寶行的老闆吧?聽說每年給寺里捐的香火錢能蓋半座佛堂。你就是這麼報答他的?你說他要是知道自己的老婆和寺里的大僧正混在一起,會怎麼樣?」

中村豪俯湊近,以一種食凝視獵的眼神看著天岳。

「我這兒還有更彩的——你和在旅館里躺在同一張床上的樣子。要不要給你念念照片背後的日期?說實話,我還真沒想到,你們的花樣還多啊,對你這個年齡的人來說,這是很了不起的一件事呢。大和尚,你應該為此驕傲。」

冷汗順著天岳的額角往下淌,領里,涼得他打了個哆嗦。

他太清楚這意味著什麼。

這些照片要是曝,別說大僧正的位子保不住,他得被信徒的唾沫淹死。

「你……你想怎麼樣?」

聲音帶著哭腔,僧袍的領口都被冷汗浸得發皺,天岳再也撐不住那副高僧的架子,荏的他徹底慫了。

「如果你想要取代凈心寺原有供應商的話,那我答應你好了。但你必須把所有的照片和底片給我,並且保證這件事不會再有其他人知道。」

「你現在已經沒有資格跟我條件了。你只有把這些東西都收下。」

中村豪把五百萬日元和信封一起推給了他。「還有,只要你答應明天就和老合作商斷了,我這兒的貨,骨灰盒、佛像、念珠,全換上。我就保你安全。但底片可不能給你。」

他頓了頓,看著天岳慘白的臉,又補了句,「對了,我看你們凈心寺的佛像也有點舊了,今年之,你得想辦法說服主持,給寺里的佛像重修金,這活兒也得給我。」

「什麼重修金?那一座佛像就是以億來計算造價的……」天岳嚇得差點從榻榻米上跳起來,懷裡的信封都掉在了上。

他沒想到這莽夫胃口這麼大,比自己還貪得無厭。「主持不會同意的,這太浪費了!再說了,這種工程技含量要求很高的。」

「那怕什麼。技方面我絕對讓你滿意,而且事之後,我可以給你造價的一作為好。」

中村豪說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重得讓他肩膀一塌,「我相信,你總會想出辦法的。不是嗎?」

天岳趕把信封抱在懷裡,指節攥得發白,錢的暖與照片的涼混在一起,像塊燒紅的烙鐵,燙得他心口發疼。

他看著中村豪拉開玻璃拉門,風雪卷著寒氣灌進來,卻沒讓那男人的背影晃一下——心裡也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

他突然想起去年和佐藤家談合作時,老佐藤為了多拿到點訂單,陪他在銀座喝了三晚酒,最後甚至不惜接著酒勁跪在地上哭著求他。

而中村豪只用一疊照片,就把他拿得死死的。這傢伙到底是什麼來路啊?

普通人在商場拼的是面、是耐心,可中村豪這類人太可怕了,本不按常理出牌。

他們的「談判技巧」是謀而後的狠勁,是著別人肋就絕不鬆手的決絕。

天岳出懷裡的照片,指尖抖得連照片都握不住,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卻怎麼也蓋不住他心裡的恐懼。

竹上,須屈啊,這浮世。

他現在才驚恐的發覺,今天自己即興而發的這句話竟然送給他自己最合適。

從今往後,凈心寺的殯葬生意,與其說是和「中村際店」合作,不如說是被這個無恥的傢伙給攥在了手裡。

而他這個大僧正,不過是對方賺錢路上的一枚棋子,連說不的資格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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