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島終於安靜了下來。

夏天跟著那一幫被帶歪的狐朋狗友走了以後，墨離卸下了製，可以開始專心結魄。

墟歌的夜是清冷的。月灑落，風搖枝葉，發出寂靜的回響。

他的影子，在石階上被無限拉長，漸漸與夜融為一。

不知是哪一道景及了他，墨離忽然想起來，這幾萬年裡，他的世界好像就只有這一道影子陪著他。

神魔混，這個份跟隨著他從年到現在，像是一道與生俱來的屏障，隔絕了他和外在的一切。

沒有人敢靠近他，因為不知道哪一刻，哪一件事，會及到他屬於魔族的殺戮本，讓一切瞬間都失控。

他的生父只能將他藏在深谷，鎖起來，沒日沒夜地替他洗髓淨化。希可以借此洗去他的殺戮之氣。

洗髓很痛，冰冷刺骨的洗髓從頭頂被力灌，然後由外力推著，行遍四肢百骸。那種覺就像是有人拿著一柄利刃，慢慢地刮開你每一塊骨頭上的皮筋骨，鑿開你的骨骼，從骨髓裡一點點地剝剃掉雜質。

許是因為這樣的痛了太多，墨離從未告訴過任何人，他是沒有痛覺的。因為任何的痛跟洗髓比起來，太不值一提。

後來三界大，父親戰死，作為龍神後裔，他接過父親的缽，如願將神族帶上三界之巔。

可是戰爭的腥與殘酷，發了他的魔。他嗜失控，不僅將魔妖兩族幾乎滅盡，還波及沒有參戰的人族。害得三千世界，十億凡世一時四季凋零，生靈塗炭。

再後來，他就被天道封印在了墟歌。

很多人只是知道曾經呼風喚雨，威震三界的龍神，無端消失了萬年。卻不知他是蝸居在這個小小的墟歌浮島，永生永世不得離開。

獨自在這裡的幾萬年，墨離好像又回到了曾經被父親藏起來，不敢讓他見人的時候。

他一直以為是自己的錯，而當他再次被囚的時候，他想明白了。

生而如此，是天道創造了他。然而反覆用這樣的創造去折磨他，認為他生而有罪的，卻還是那天道。

一冷意浮上他微翹的角，去往室的腳步，也破天荒的染上了些閑庭信步的意思。

小屋的燈火被點燃。燭火搖曳下，火與瑩匯，魂石上的氣息越來越濃厚。

看來，今夜就可以結出魂魄了。

金紅的龍，被他滴到魂石上。魂石即刻便有了反應。

原本四散的瑩白氣澤像是突然被什麼東西聚攏，圍在龍周圍，從裡到外開始將它包裹起來。氣澤越積越多，越來越厚，眼見一個球狀的氣漸漸形。

他手去，燭火微的一瞬，恍惚間他看見了夏天的臉。

指尖怔了怔，險些控制不住力道，壞了魂魄。

墨離手上一，不給自己一聲冷笑。

這種關頭竟然還會想起那隻傻貓，看來自己真的是被關了太久，腦子有些不靈醒。

他吸了一口氣，緩緩調整好氣息，手掌從側邊輕輕到了那團魂魄。

沒關系，天道奪走的，他都可以再奪回來。以前父親瞻前顧後頗多思慮，如今他全都不必在乎了。

窗外的一陣風，不知什麼時候探進來，一瞬間吹滅了所有的燈火。

眼前突然黑了，墨離捧著那縷魂魄，心中生出了無限的恐懼和煩躁。黑暗仿佛一隻無形的手，在他的心口翻攪，直將他的一切心緒都打了。

這是不該有的緒。

遊移的一刻，他聽見夏天的聲音。

那是一種染了驚惶的哭腔，低低的，嗚嗚咽咽，句不句。

在他的名字。

面前赫然出現一個時空，連著墟歌和一煙火繁華的小鎮。

契簡？

夏天在用契簡召喚他。

紛嘈雜的聲音從時空的那一頭傳來，帶著兵槍刀劍的森冷掛。哭喊聲，打砸聲響做一片。

傻貓遇到危險了。

這是他腦海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繼而渾一怔，準備邁那個時空的時候，他才想起手裡還拿著結出的魂魄。

手微微有些失力，明明沒有用力，墨離卻覺得整個指尖都是麻的，掌心細細地出了層汗，有些涼。

若是放棄這次機會，結魄又不知要等到何時。

他還要繼續呆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著本不該的，永生永世的折磨。

方才邁出的腳又被收了回來，耳邊的雜聲更甚。滾石飛，屋簷倒塌的巨響之中，他卻只聽得到一個細細的聲線，有些抖，一遍又一遍地他的名字。

*

時空的另一頭，那個三界鎮的地方，已經是一片殘垣斷壁，雨零星的模樣。

妖尊是有備而來的。他知道夏天有乾坤鈴，所以只是化了個結界將封起來，打算帶走。

然而妖月和昊悅卻拚死相護，兩方人馬打得不可開。

可妖尊畢竟人多勢眾，僵持下來，兩人都有些力不支。

鮮從昊悅的臉側滴落，沾起腳邊的點點揚塵。

妖尊蹙了眉，從側小妖手裡接過一張白巾，堪堪捂了口鼻。他看了看護著夏天的兩人，冷的聲音著嚨溢出，像毒舌吐信的低響：“負隅頑抗，困猶鬥。”

“你我主仆一場，大可不必至此。”他看著妖月，眼裡藏著的兩把幽綠火苗不耐地跳了跳，“還有你，”他繼而轉看向昊悅，眼神裡半是嗤笑半是不解道：“本來本尊是該謝你的，這你這又是何苦？”

兩人都沒有說話，隻將抓著長劍的手再了。

眼見兩人這副架勢，妖尊自知是不必再問了，他頗為惋惜地搖了搖頭，“既然如此，便如你所願。”

言畢長袖一揮，幾人隻覺腳下的土地震了震，碎石飛灰隨之跳躍，越來越快，越來越多，逐漸凝聚一堵泛著綠的氣牆。從四面八方，以排山倒海之勢，向著幾人圍攏而來。

妖月和昊悅勉力築起結界，可是與妖尊的威相比，到底是不足以抗衡的。

眼見那道氣牆向著兩人越越近，夏天耳邊響起一道一道的碎裂聲響。越來越，師父和昊悅的結界正在眼可見地被吞噬。

而同時被吞噬的，還有他們為了鞏固結界而鑄的修為。

一口鮮從昊悅口中噴出，在破碎的結界上形霧，腳步不由地，眼看就要支持不住。

“昊悅！”夏天嗚咽著聲音跑向昊悅，卻被結界中巨大的阻力掀翻在地，下頜磕到地上，咬破了，瑩白的小臉上也留下幾道傷。

轉而看向妖尊，哀哭道：“你放了他們，我跟你走，我不反抗。”

妖尊不屑地冷笑了一聲，可是還未來得及回答，一個清冷的聲音穿雲破石，帶著鄙睨一切的傲慢，從遠傳來。

“這幾個人都是本尊的，誰也別想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