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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已經快到四月,天氣暖和起來,夜裡沒再燒炭火,夜降下以後,地磚微涼,跪在上面沒一會兒便硌得膝蓋發疼。
蘇梨端端正正的跪著,兩手疊放在膝上,儀態極佳。
這是之前被趙氏和祖母罰的時候練出來的,最厲害的時候,和二姐可以跪上一個時辰紋不。
“臣聽旨!”
蘇梨高聲說,聲音清冽明晰,從容淡定,毫不怯。
眷區的婦人全都長了脖子想要一窺的真容,一些新提拔上來的員也都好奇的看著,不知道這個子怎麼也能獲得封賞。
“蘇氏阿梨,命裡不凡,先遠昭開先河自立門戶,後出謀劃策對抗外敵,乃遠昭第一奇子!”
宮人先念了一下蘇梨的功績,楚凌昭擡手打斷那宮人的話,溫和的笑看著蘇梨:“阿梨可有所求?”
他問,聲音輕,一衆眷紅了臉,能被陛下這麼溫以待,該是多大的聖眷啊!
蘇梨寵辱不驚,並未覺得這對自己來說是怎樣的恩寵。
剛要說話,陸嘯忽的開口:“陛下,老臣有一不之請!”
陸嘯的表嚴肅,起還未走到中間跪下,陸戟卻先他一步,沉聲道:“啓稟陛下,蘇縣主奇佳,深得父親賞識,父親一生只有臣一個兒子,總覺得憾,臣請求陛下讓蘇縣主認臣的父親爲義父,也好了解父親的一樁心願!”
陸戟說得很急,明顯是想堵住陸嘯沒說完的話,陸嘯臉發沉,還要再說些什麼,陸戟一頭磕在地上:“求陛下全!”
他那一下磕得十分用力,決絕異常。
連不知的人都察覺到一不對勁,陸嘯抿脣,繃著臉看了陸戟良久,最終還是順著他的心意嘆息道:“確實如此,請陛下全!”
蘇梨表未變,只是握的手暗暗用了幾分力。
猜到陸嘯剛剛約莫是想替陸戟和牽個紅繩,陸戟本可以想個委婉的方式推拒的,可他卻順勢把這繩剪斷,徹徹底底斷絕了這種可能。
他剛剛對顧漓有多深,就襯得這一刻對蘇梨有多絕。
其實蘇梨沒有想過要糾纏不放的,他這樣做,反倒有種避猶不及的嫌棄之意。
衆目睽睽之下,蘇梨有種被人打了一掌的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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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沒有表現出來,微笑著俯謝恩:“國公大人垂,是臣之幸,臣願認國公大人爲義父,認鎮邊將軍爲義兄,日後定孝順兄長,關晚輩!”
蘇梨說話向來妥帖,陸嘯沒好氣的瞪了陸戟一眼,這事,這混小子實在做得欠考慮了!
楚凌熙也覺得陸戟這話未免蓋迷彰,傷了蘇梨的面子,有心想幫蘇梨找補,便小聲提了一句:“阿梨認了國公大人做義父,這也是極好的,如此一來,的份便與謹之……”
楚凌熙是想先鋪墊一下楚懷安和蘇梨的門當戶對,正好讓楚懷安說出婚書一事,好促一段好姻緣,旁人便不會想蘇梨是不是曾倒陸戟。
然而他話沒說完,就聽見楚懷安低聲道:“淮王這話什麼意思,本侯朋友看的是品,何時嫌棄過阿梨的出?”
楚凌熙:“……”
剛剛也沒見你丫喝酒,你他媽現在說的哪門子的胡話?忘記自己當初在漓州是怎麼死皮賴臉求來的婚書了嗎?
楚凌熙一臉無語的看著楚懷安,若不是有這麼多人看著,真想衝過去揍他丫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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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凌熙的撮合之意表現得比陸國公要明顯得多,衆人一下子就聽出來了,但楚懷安開口把蘇梨和他的關係定義在朋友層面,這個意味一下子就不一樣了。
人向來喜歡八卦,一羣人在的話,那八卦產生的速度簡直是常人難以想象的。
短短這麼一瞬,眷區的人便想明白了後面的因果,多半是蘇梨曾先後對鎮邊將軍和逍遙侯獻殷勤,旁人要做,結果當事人本不願意,所以這會兒才啪啪打臉。
有人記起蘇梨當初在京城不好的名聲,頓時篤定是因爲自己名聲不好,所以耍盡心機想要攀高枝,甚至還腳踏兩隻船,這下被打臉了吧??
衆人原本豔羨的目頓時變幸災樂禍的看好戲。
這些目落在蘇梨上,像牛針一樣扎得人生疼,這種覺對蘇梨來說毫不陌生,六年前蘇梨承過,如今自然也能面不改的著。
蘇梨沒看楚懷安,臉上掛著清淺的笑:“侯爺擡,既然他真心拿我當朋友,我自然也誠心相待,可爲他兩肋刀。”
顧遠風一直在旁邊聽著,見蘇梨一個人跪在那裡,形瘦弱無助得,不由得皺眉開口:“蘇縣主極好,不止與侯爺、將軍有,下也誠心拿縣主當朋友,若是有人縣主兩刀,下就算不回去,也能替縣主擋一刀的!”
顧遠風直白的維護,他雖然比蘇梨年長七歲,但風骨猶存,雖已是朝中重臣,一朝服也掩不住廣博的學識與儒雅,仍擔得起第一才子的稱號。
一衆眷瞧得紅了臉,咬著手帕看又不敢看,卻又聽見一個冷刻板的聲音道:“下也是縣主的朋友。”
循聲去,是那平日話不多,冷臉古板的趙大人也幫忙發聲了。
趙大人這麼高冷的人什麼時候也與蘇梨有了?
一衆眷不解,見遠昭幾個出衆的男子都或多或和蘇梨有些牽連,便不甘起來。
憑什麼呀,那個蘇梨的有那麼好嗎?招惹了這麼多男子,定是個水楊花的壞人吧。
眷生出嫉妒,百之中有聰明一點的已看出顧遠風和趙寒灼是在替蘇梨解圍,全都紛紛開口:“蘇縣主聰慧過人,乃中豪傑,能與蘇縣主結識做朋友,是我等的榮幸!”
有這麼多人幫忙說話,蘇梨心裡那點難過被了下去,俯跪好:“諸位大人過譽,臣不過是市井小子一個,陛下既然問了臣有何求,臣便斗膽向陛下求一件事!”
衆人默了默,沒想到蘇梨沒有順臺階就下,還真有那麼大的膽子問楚凌昭要賞賜。
一個已經自立門戶的人還能要什麼封賞?無非就是些首飾……
“阿梨但說無妨。”
“臣想奉旨行商,請陛下賞賜臣一些地段好些的鋪子、便於耕種的良田還有足夠擔負盈虧的黃金白銀!”
蘇梨一口氣說完,衆人全都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著。
這……這人瘋了嗎?
國公大人和將軍纔是行軍打仗之人,他們的功勞最高,都沒有要田地錢財,你一個人哪兒來這麼大的臉面要這些?
“鋪子,良田都不是問題,阿梨想要,可自行去挑選,然後到禮部登記便是,只是這黃金白銀,阿梨覺得要多合適?”
“十萬兩白銀!”蘇梨平靜的說:“臣之前並未接過此類事宜,一開始多半會虧損失敗,所以需要多點銀錢學習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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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衆人一口老差點吐出來。
十萬兩白銀!你這人還真是膽大包天,一點都不怕閃了舌頭!
你不知道遠昭剛打完了一場惡戰,陛下都帶頭減開支了嗎?國庫如今空虛著,你還敢要錢,不怕陛下摘了你的腦袋?
衆人腹誹,然而楚凌昭並沒有發火,他只是微微瞇眼,狹長的眸子出一分危險的算計,頗爲討價還價道:“若是十萬兩白銀都賠了阿梨要如何是好?”
剛剛還是封賞的喜氣,這會兒被他一問,莫名有種離奇的對峙氣氛,楚懷安和陸戟都猜到蘇梨可能要說什麼不好的話,然而來不及開口阻止,蘇梨清冷的聲音便響徹整個宴會廳:“那臣就提頭來見!”
“你覺得你的頭值幾個錢?”
楚凌昭問,語氣頗爲不屑,幾個聲音同時響起。
“賠了爺替還!”
“國公府願替義妹承擔此責!”
“臣弟願出錢保阿梨一命。”
“下願替阿梨作保。”
“下也願意替阿梨作保。”
逍遙侯、鎮邊將軍、淮王、當朝太傅以及大理寺卿全都開口替蘇梨做了擔保,這風頭,別說當朝無人可及,就連史書上都鮮有子能有此殊榮。
衆眷原本還想看熱鬧的,這會兒聽到這裡,只剩下恨恨的咬手絹的心了。
當然,旁人看的只是個熱鬧,忽韃看到的卻全然不同。
楚凌昭今晚不僅收服了扈赫,安了軍心,穩定了朝綱,就從蘇梨開口要這十萬兩白銀,已經完全展現了國力的強盛。
十萬兩白銀在忽韃看來不是小數目,但這些人爭先恐後的開口,不是在變相的說,這十萬兩白銀不算什麼嗎,遠昭朝中隨便一個稍微有地位的人都能出得起這個錢,由此可以想見國庫有多充盈!
忽韃的臉不大好,他之前以爲遠昭和胡人這一仗,就算胡人沒贏,那也是兩敗俱傷,如今看來胡人這傷,是傷了元氣,而遠昭則只傷了一點皮。
楚凌昭似乎很滿意這樣的景出現,緩了神,寬容的擺了擺手,大方道:“罷了,不過十萬兩白銀而已,阿梨若有興趣,拿去玩玩也無妨。”
衆大臣:“……”
陛下,你是不是忘了國庫沒錢這件事了?你真的放心把這麼大筆銀子拿給這個人玩?
衆人還驚疑不定,楚凌昭已嚴肅的下旨:“傳朕旨意,賞蘇氏阿梨鋪子十間,良田百畝,白銀十萬兩,賜行商令,即日起,爲京都第一皇商!”
“謝陛下隆恩!”
整個宴客廳落地有聲,只回著蘇梨清冽無瀾的叩謝。
這個蘇梨的人,不僅是遠昭第一位探花,縣主,如今還一躍了遠昭第一位首富!
在一衆眷恍惚豔羨的目中,蘇梨起回到自己的座位,行走間,有眷發現臉上有傷,可現在那點傷已經完全擋不住渾上下那無比耀眼的財氣了。
很有錢,有錢到可能一輩子都花不完的地步。
哪怕一輩子不嫁人,也有不盡的榮華富貴。
有婚後生活不太幸福的婦人全都眼的看著蘇梨,滿腔的羨慕都要溢出來把蘇梨整個人淹沒了。
蘇梨對這些目並沒有特別在意,坐下以後,腦子裡回想的還是陸戟和楚懷安剛剛的反應。
被人拒絕了,還是當著文武百和衆多京都貴婦人的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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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事,不比六年前被毀了名聲好到哪兒去。
這會兒衆人的注意力都被十萬兩白銀吸引了,等過幾日回過神來,只怕京中都會流傳出不討喜,嫁不出去的傳聞。
心裡有淡淡的惱意,蘇梨又灌了幾杯酒下肚。
接下來的宴會沒什麼好玩的,衆人該賀喜的賀喜,該吃喝的吃喝,到了後半夜,宴席慢慢結束,衆人漸漸散了往宮外走去。
蘇梨喝得微醺,懶洋洋的坐在座位上沒,打眼恍惚看見楚懷安朝自己走過來,抓起酒杯擡手就砸。
有些醺醺然,準頭卻還在,一酒杯砸過去,正好砸到楚懷安腦袋上的傷口,紗布立時浸染出點點殷紅的跡。
“啊,侯爺,您又流了!”
一個驚訝的聲音喊著,衝過去將楚懷安扶住。
流好啊,最好失過多,流死你這個出爾反爾的混蛋!
蘇梨強撐著爬起來,眼前出現重影,一腳輕一腳重的朝前走去,走了沒一會兒,有人扶住,鼻子聞了聞,聞到好聞的墨香味兒,十多年如一日,一直沒有改變。
“先……先生?”
蘇梨舌頭打結,放鬆靠著顧遠風,顧遠風嘆了口氣:“果然醉了,剛剛就看你喝了不,明早起來定要頭疼。”
他的語氣盡是擔心,蘇梨的意識還幾分清明,小聲道:“謝謝先生剛剛幫阿梨說話,不然阿梨又要丟臉了。”
說完又嘿嘿的傻笑兩聲:“不對,阿梨早就沒臉沒皮了,他們都說阿梨是……是沒沒臊的賤人!”
顧遠風就知道是因爲這事氣惱喝悶酒,心裡跟著難:“阿梨不是。”
“先生,你說賤人是什麼意思啊?還有婦、破鞋……”
蘇梨問著開始打飽嗝兒,聲音變得斷斷續續,越來越小,到最後變了小聲的嗚咽。
是真的覺得很委屈,別人給難堪也就認了,怎麼今天連陸戟和楚懷安都欺負?喜歡他們有錯嗎?喜歡是罪過嗎?
再怎麼堅強也是子啊,不要面的嗎?
“阿梨別哭。”
顧遠風起袖子幫蘇梨眼淚,可那眼淚本止不住,不停地往外涌。
哭了一會兒,蘇梨忽的一把推開顧遠風,顧遠風沒,自己倒是跌跌撞撞往後退了幾步,正好撞到陸戟膛。
這會兒賓客幾乎都要走完了,他留在這裡,是想跟道歉的。
“阿梨……”
只是他剛一開口,蘇梨就聽出了他的聲音,回頭醉眼朦朧的看了看他,然後福行了一禮:“阿梨見過義兄,恭喜義兄今日終於得償所願!”
的眼淚還在流,語氣卻故意裝得很輕快,陸戟想拉住,被靈活的側避開。
“義兄年歲大了,還是莫要對阿梨手腳,免得旁人說閒話!”
蘇梨提醒,往後退了幾步跌坐在地上,楚懷安已推開旁人追上來,見坐在地上,面一沉,手要扶,被手腳並用,連踹帶抓,又咬又尖的推開。
是真的氣得狠了,藉著酒意發泄心中的怒火。
“這位姓楚的朋友你別我!我咬人可兇了!”
蘇梨出一口好牙惡狠狠的威脅,就這麼一會兒,眼睛已經哭腫了,臉也花得不樣。
楚懷安心頭哽得厲害,跟著紅了眼眶,不敢在這個時候強行,只能好聲好氣的勸告:“地上涼,你先起來。”
蘇梨冷笑:“地上涼算什麼,心涼了纔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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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這顆心吶,那可真是拔涼拔涼的。
楚懷安知道在氣什麼,心疼得厲害,有心好好跟解釋,又見蘇梨低著頭往自己口了,傻子一樣笑起:“哦,我忘了,我沒有心的,他們都說我沒心沒肺的,我心都沒有,怎麼會心痛呢……”
說著話,眼淚流得更歡,楚懷安臉一白,頓時什麼都顧不了了,抓著蘇梨的肩膀:“我說錯話了,我和你不是朋友,我跟你求了婚書,我們是有婚約的,你是未來的逍遙侯夫人,就算我死了也沒關係,我不要你給我守活寡,我跟陛下求旨,準你奉旨改嫁就是了!”
蘇梨也不知是清醒了還是醉得厲害,慘然一笑,把楚懷安的話就留了開頭兩句斷章取義:“哦,侯爺是說錯話了,我們現在連朋友都不是了。”
這人發起酒瘋來是真的厲害極了,楚懷安完全敵不過,把這些時日憋在心裡的話都一腦的吐出來:“我怕陛下爲了跟忽韃求和,要一命抵一命,主把事都攬到我頭上,我死了沒關係,但我怕我死了這紙婚書會束著你,阿梨,我是擔心你……”
天知道這段時間他心經過了多的煎熬難過。
蘇梨不知道什麼時候止了哭,頂著滿臉淚痕看著楚懷安,良久,偏頭朝顧遠風出手:“先生,你送我回家吧,我好累啊。”
蘇梨說著打了個哈欠,楚懷安想拉被一把拍開,自己站了起來,拍拍上的塵土,還優雅的整理了下儀容,自言自語道:“我一個人可以的,不管是喝醉了還是生病了,我都可以照顧我自己。”
蘇梨說著話,人已完全不像喝醉了的樣子,楚懷安一時拿不準到底清醒了沒有,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提步離開。
顧遠風亦步亦趨的跟著蘇梨後,走出十來步遠,蘇梨突然暴起踢了長廊的柱子一腳:“混蛋,揣著你的婚書帶著你的義妹見鬼去吧!老孃有的是錢!”
陸戟:“……”
楚懷安:“……”
楚懷安和陸戟面面相覷,終於發覺自己今天真的得罪了這個蘇梨的人。
一路出了皇宮,蘇梨乖乖爬上顧遠風的馬車坐好,確實喝了不,顧遠風不知從哪兒拿了一個小金桔給,讓酒意,免得一會兒在車上吐了。
蘇梨上車以後就很安靜,拿著小金桔把玩著,沒急著吃,微微放鬆靠著馬車壁閉目養神。
“我看侯爺剛剛都快哭了,阿梨剛剛耍那一通脾氣未免太真,把他嚇到了。”
顧遠風小聲說,陸戟和楚懷安是關心則,他在一旁卻看得分明,蘇梨並未全然喝醉,一開始不過是想借醉意發泄一下,沒想到後來意外從楚懷安口中問出了。
見顧遠風識破了自己,蘇梨也不裝了,單手撐著腦袋靠著馬車車轅:“是他們先讓我丟臉的,還不許我有自己的脾氣了嗎?”
的語氣有些孩子氣,顧遠風失笑:“自然是你高興就好。”
他很明白的,若不是真的生氣,也不會如此,只是的子太好強了,平日有什麼事都往自己上攬,很容易讓人忘記其實不過是個尋常的脆弱的會傷的子。
“阿梨,蘇家已經沒了,五年前的事,你還沒忘記嗎?”
顧遠風真正擔心的是這個,現在看上去似乎好好地,也許不是傷愈了,而是學會巧妙地藏自己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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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梨怔了怔,沒想到先生還是這麼瞭解自己,不自在的偏頭,起簾子風。
“先生,有些事不是想忘就能忘的。”
顧家幾十條人命,顧炤記了二十年。
顧漓慘死,陸戟能記一輩子。
當年那麼多人對著蘇梨指指點點,各種噁心的揣測議論脊樑骨,留在心裡的創傷也不是會隨著蘇家的沒落而輕易抹平。
沒有人知道耗費了多大的心力纔有勇氣重新站在衆人面前。
是可以承這些非議,但不代表聽到這些不會難過。
其實很不喜歡太多人關注的目,那會讓神經繃,甚至產生些許的噁心反胃。
顧遠風沒再說話,他安靜看著蘇梨,看著完全放鬆坐在近在咫尺的地方,還是那麼弱,過了很多傷,跌跌撞撞的長,被很多人傷害過,在這頑強倔強背後,傷痕累累。
在別人眼裡和以前有很多地方不一樣了,在他眼裡,還是當年懵懂的跪在他面前的小姑娘。
好在,他還有機會,可以讓自己再強一點,好再多給一點庇護。
人一放鬆下來,醉意立刻侵襲,蘇梨很快就睡著了,顧遠風看了一路,在馬車要到縣主府的時候讓車伕停下,自己先在路邊下了車,再讓車伕送蘇梨過去。
他知道蘇梨在意什麼,所以比以前更加嚴苛的遵守著禮數。
蘇梨第二天醒來的時候不僅腦袋疼,腳也很疼,腳趾腫了好幾,讓約約回憶起昨晚發生的事。
昨晚沒有全醉,只是酒勁上頭衝了,現在想想,覺得有點丟臉。
但事已經發生了,也沒什麼好後悔的。
丫鬟送了醒酒湯和早飯來,蘇梨洗漱完畢,吃早飯的時候想到什麼,讓下人把房間的窗戶全部用木板釘死,最好是連一隻蒼蠅都飛不進來的那種。
剛吃完早飯,宮裡就來人了,蘇梨走到前廳的時候,廳裡已經跪了一大片人,連蘇良、蘇玨和銀髮老太太都在。
前來宣旨的太監笑得見牙不見眼,後是一衆護衛,堆著二三十個黃花梨木的大箱子。
“縣主大人,陛下讓奴才來送賞!”
賞賜的容昨晚在宴會上已經說了,太監也只是走流程宣讀了一下,然後遞了個眼,讓那些護衛打開箱子,箱子裡裝著的赫然是白花花的銀子。
摞得整整齊齊,很多人累死累活一輩子,可能都見不到這樣一箱銀子。
所以箱子打開以後,跪在廳裡的下人全都驚呼出聲。
“縣主大人先點點數,對了,陛下說這麼多銀子放在府上難免會遭歹人惦記,這些個護衛就送給縣主大人,任由您差遣。”
蘇梨認得出來,這些護衛並不是尋常的林軍,而是楚凌昭的心腹暗衛,他能給蘇梨這麼多人,既是保護又是監視。
蘇梨並不在意,從袖子裡拿了金子塞給那太監:“請公公代我謝陛下隆恩。”
太監知道蘇梨是個有本事的,笑呵呵的接了賞,還不忘提醒:“陛下還讓奴才帶句話,請縣主莫忘了昨個兒在宴上說的話,雖然有幾位王侯將相替縣主作保,縣主也要謹慎行事纔好。”
到底是這麼大筆數目,楚凌昭自是不得要敲打一番。
“臣謹遵陛下教誨。”
送走宣旨的宮人,蘇梨讓那些護衛把銀子都擡進庫房,又選了兩個護衛便出門選鋪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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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鋪面都是之前安家和其他大臣家被抄了以後空置出來的。
鋪面有大有小,位置也有好有壞,蘇梨挨個瞧著,把周圍的商鋪、地形都瞭解了一遍,發現以昭安樓爲中心,周圍空置的鋪面尤其多,地段也都不錯。
蘇梨不由得打上了昭安樓的主意,這樓的選址太妙了,簡直就是風水寶地,還有攬月閣,老鴇和樓裡的姑娘都被抓了,好好地大房子就閒置在那裡落了灰。
蘇梨一路走一路用紙筆記下幾個比較滿意的地方,時不時也會與後的護衛談兩句。
如今是奉旨行商,也沒有忌諱子不宜拋頭面這點,沒戴面紗大大方方的在街上行走,反正再過不了多久,京城的人大多都會認識的。
封賞的告示一大早就出來了,因此衆人一看見,便認出的份,雖免不了在背後議論,好歹沒有說什麼難聽的話。
走了一上午,蘇梨有些累了,與護衛去了酒樓吃飯。
三人都不是什麼講究人,蘇梨直接讓他們同桌吃飯,點了五菜一湯,飯上來以後,便作迅速的悶頭吃飯,忽聽得樓下一陣喧譁。
怎麼了?
蘇梨夾了兩筷子菜在碗裡,端著碗筷走到窗邊往樓下看。
樓下街道上麻麻的圍了一圈人,似乎是有什麼人衝撞了馬車。
這種事在京都很常見,要麼是有世可憐的,想運氣,被好心人帶回家去做個家奴,免得整日流落在外,要麼就是那些遊手好閒的想瓷訛錢。
“縣主,要下去看看嗎?”
兩個護衛迅速吃完問,蘇梨搖搖頭:“先看看再說。”第一眼就看見樓下那輛馬車上掛著的車牌寫著‘林’字。
昨日只聽說新上任的京兆尹姓林,因著張嶺的關係,蘇梨想先看看這新任京兆尹的家風如何。
沒有惡奴仗勢欺人的事發生,在衆人的圍觀下,馬車裡鑽出來一個小丫鬟,遞了一隻荷包給攔路的人,似乎還小聲安了幾句。
衆人立刻相誇讚,說這新來的林家倒真是個好心的。
蘇梨搖頭,單單從這一點,實則辨不出好壞,眼看沒有什麼好戲可看,衆人漸漸要散開,蘇梨也撤回子準備再吃一碗,忽聽得一聲悽苦的吶喊:“冤枉!我要擊鼓鳴冤,請京兆尹大人爲我做主!”
這聲音分明是十五六的年,聽在耳中頗有些悉,蘇梨又多看了一眼,約覺得攔了林家馬車的是個人。
“下去看看。”
蘇梨低聲說,兩個護衛立刻從窗戶躍下,撥開人羣把那哭嚎不止的年拉起來,蘇梨拿了碎銀放在桌上,走樓梯下樓。
因年的哭喊剛散開的人羣又聚了起來,蘇梨費力的穿過人羣進去,撥開年髒兮兮的頭髮看見一張悉的臉。
“十一,你怎麼在這裡?七娘呢?”
蘇梨問,那年愣住,許是沒料到會遇到人,認出蘇梨以後立刻哭出來:“蘇姨,七娘不見了!棺材鋪也沒了!初七初八在城外破廟,其他人都死了!”
年哭得傷心絕,蘇梨原本想著等鋪開起來,規模大了以後,可以讓七娘他們在隴西縣開個分號,沒想到這會兒出了這樣的事。
馬車裡的人聽見這靜也坐不住了,一隻素手掀開簾子,林月霜戴著面紗探出頭來:“既有冤屈,不妨坐我的馬車去京兆尹府衙報案。”
十一哭得臉都花了,看看蘇梨又看看林月霜,下意識的還是信任蘇梨多一點。
“你先去報案,我讓人去城外破廟把初七和初八接回來。”
蘇梨幫十一乾眼淚說,到底是認識的人,十一很容易聽了蘇梨的吩咐,蘇梨讓一個護衛跟著保護他,自己則帶著另一個護衛出了城,找了半天,終於找到了燒得不省人事的初七和初八。
回到府上,蘇梨給兩人請了大夫來看,兩人病的時日有些久了,需要慢慢調養。
十一從衙門回來以後人已經冷靜許多,被引進縣主府轉了一圈後,再見到蘇梨不自覺膽怯起來。
他沒出過隴西縣,見得最富貴的人家也就是縣令一家,但縣令家的繁華與縣主府是完全不能比的,而且蘇梨上的服也是他不曾見過的華。
“蘇……蘇……”
十一吞吞吐吐半天,不敢再喚一聲蘇姨。
“熱水和乾淨服已經備好了,你先去洗澡吧,洗完出來就可以吃飯了。”
蘇梨聲說,讓人帶著十一去房間洗澡換服。
府裡沒有小孩兒,服先用的尋常小廝的服,下人還幫十一束了發,出年人原本的清俊模樣,還是好看的。
到底壞了,一見到食,十一便兩眼發,狂塞了幾口飯食填了下肚子以後,這纔不好意思的停下。
“無妨,沒那麼多規矩,別把自己噎著就行。”
蘇梨安,盛了碗湯給他,十一的眼眶立刻紅了,含著淚把飯吃完,講述起最近發生的事。
之前蘇梨給過七娘一些錢財,後來楚懷安也時常讓侯府的下人接濟他們,七娘手裡有了點積蓄,明白不能一直這麼靠別人施捨度日,便想帶著幾個孩子做生意。
七娘先包了一塊地種桑樹養蠶,蠶的好,他們小賺了一筆,嚐到了甜頭,想繼續做下去,這個時候縣裡卻來了一些生面孔,七娘讓他們平日都小心些,上個月七娘去送蠶拿了貨錢回家的路上,卻被歹人擄劫了。
“是土匪嗎?”
“不是,是外面來的,我聽七娘說那些人是從邊關逃難回來的,他們說邊關打仗了!”十一小聲說,左右看看,湊到蘇梨耳邊低語:“那些人好像瘋了。”
蘇梨啞然,約猜到這些人的來歷。
那是經過亡靈之戰洗禮的邊關百姓。
當時怕城守不住,蘇梨讓他們走了,現在仗打完了,他們卻再也回不去以前的生活。
他們經歷了一場噩夢,現在,似乎又要爲別人噩夢的源頭。
蘇梨心裡有些嘆,門外傳來細小的哭聲,然後是吧嗒吧嗒的腳步聲。
下一刻,一個白滾滾的糰子一頭撞進懷裡:“蘇姨,我不要跟爹爹一起了!”
蘇梨拉開陸湛,看見他臉上有一個紅腫的掌印,幾乎覆蓋了大半張臉,腫得可怕。
陸湛眼眶通紅,淚汪汪的哭訴:“蘇姨,爹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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