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安歌和姜彬踏上了回京的船，虞安歌也總算從姜彬口中，明白了接圣旨前，他和商清晏言又止的話。

虞安歌看著漆黑的江面，冷風拂過，天地茫茫，一片蕭然。

姜彬的聲音在風中格外不真切“皇宮年久失修，暑熱冬寒，奈何國庫空虛，要想修繕皇宮，只能從圣上的私庫出。”

虞安歌想到自己宮時，金碧輝煌的宮廷，不苦笑起來“那般巍峨的宮室，竟要拿江南百姓來填。”

姜彬沉默下來。

先前的一切疑問，現在都有了結果。

為何圣上見了郭康，看了折，依然無于衷，不說對太子如何，連龔知府也毫發未傷。

原來這條源頭在百姓飯食中的銀鏈子，串聯了鹽商，鹽，龔知府，盡頭不是掌握在太子手里，而是在圣上手里。

現在圣上要用這條銀鏈子，那麼鏈子上的所有人，都不得。

虞安歌在無盡的寒夜低聲笑了笑，覺得自己被耍了，又或者是，從一開始，都是在自作聰明。

還以為圣上封為巡鹽史，就是想讓擔起這個責任，挽救江南鹽政局勢，將盤踞在江南的勢力連拔起。

可到了最后，卻發現，圣上封為巡鹽史，原來真的只是想讓協助向家推廣細鹽。

僅此而已。

虞安歌在江南攪風云，做了這麼多不該做的事，難怪圣上急匆匆召回京，甚至不惜給加進爵封口。

虞安歌覺得頭痛裂“我不明白啊，姜大人，我想不明白。”

姜彬站在后，看著這個滿腔抱負慘遭落空的年輕人，連安的話都說不出來。

虞安歌道“大殷朝國庫空虛，用錢的地方那麼多，為何偏偏用來修繕皇宮？”

虞安歌不是不記得，前世差不多這麼時候，皇室大興土木，修繕皇宮，重建宮宇，當時盛京是什麼況，虞安歌遠在春城不得而知。

只是這錢是從圣上的私庫出來的，自然無人敢指摘什麼。

重活一世，虞安歌才幡然醒悟，圣上私庫里的錢，皆是從江南百姓的口中摳出來的。

虞安歌喃喃自語“那麼多錢，可以用來秣兵厲馬，用來儲糧賑災，用來搭橋鋪路為什麼，為什麼偏偏用來修繕皇宮？”

姜彬道“目前修繕皇宮的提案，工部還沒有公之于眾，我們或許還有機會阻止圣上。只是切不可提你在江南發現的種種。你記住，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私庫里的錢，只能是圣上的錢。”

虞安歌抬頭看著姜彬，看到他那滿頭白發，在夜中格外刺眼。

姜彬只覺被這個年輕人看得無地自容“我知道你心有不甘，可你若強要揭開這等丑事，便是以卵擊石，自尋死路。”

若這條銀鏈子的另一端，握在太子手里，姜彬便是拼了這條命去，也要把太子給拖下水，決不能讓這樣取利于民安儲君登基。

可這條鏈子的另一端分明掌握在圣上手里，放眼世間，誰能大過圣上去？

姜彬說完，便離開了。

虞安歌向茫茫江面，四

面八方的黑暗向籠罩而來。

要怎樣才能拯救大殷這艘從里開始腐朽的船？

朝廷黨政激烈，百姓艱難困苦，涼國虎視眈眈。

當今圣上剛愎自用，奢靡無度，太子心狠手辣，視人命為草芥，二皇子虛偽自私，四皇子任叛逆。

憂外患，如何破局？

魚書此時過來道“公子，沈至青醒過來了。”

虞安歌的思緒被打斷，想到那些為了一口鹽，不惜揭竿而起的崇義縣百姓，心里莫名泛起波瀾。

沈至青差點兒沒死在虞安歌手里，上的肋骨都斷了三四，上的青青紫紫用慘不忍睹來形容一點兒也不為過。

經手五六個大夫，才勉強保下他這一條人命來，但沈至青經歷如此打擊，已是心如死灰，便是活下來了，也如同行尸走。

虞安歌推門進去，看到躺在床上不吃不喝，眼神呆滯的沈至青道“你醒了。”

聽到虞安歌的聲音，沈至青才有了點兒反應，眼珠子微轉，對虞安歌道“是我害死了他們。”

明明虞安歌警告過他的，可是他還是在一時激憤之下，把追隨他的人帶地獄。

虞安歌沒法責怪這個窮困的青年，只是沒想到，崇義縣的悲劇會提前這麼多。

虞安歌道“不是你害死了他們，是這個世道害死了他們。”

沈至青聲音沙啞，看著虞安歌略帶失意的面容道“虞大人，沒活路啊。”

虞安歌坐在一片昏暗里，上黑的服幾乎要與夜融為一“沈至青，你命不該絕。”

沈至青道“我一個不忠不孝不義的廢人，哪兒還有臉面活在這世上。”

他無法忠于朝廷，沒有孝順瞎眼老母，帶著崇義縣的兄弟們暴，卻沒有保護他們的能力。

沈至青覺得他就是個罪人，被虞安歌活活打死，未嘗不是一種圓滿，可偏偏這點兒愿都實現不了。

虞安歌盯著他那雙眼睛道“你不想報仇嗎？”

沈至青自嘲一笑，五臟六腑都是疼的“報仇？找誰報仇？龔知府？還是太子殿下？”

無論哪一個，都不是他一個小小鹽能撼的。

不，他現在連個鹽都不是了，只是一個滿是傷，背負人命債的廢人。

虞安歌取下腰間的匕首，丟到他面前道“你自己決定。是一死了之，還是搏一條出路。”

說完，虞安歌便起離開，推開門就要出去時，沈至青問道“虞大人為何救我？”

虞安歌低垂眼簾，為什麼救沈至青？

或許是想證明這一世和上一世終歸有所不同。

或許是在腐爛的泥潭里，終于看到一清流，不忍看其消亡。

或許是

虞安歌角勾起一抹弧度，或許，沈至青自己都沒意識到，帶著一群手持菜刀鋤頭的癭疾百姓，對抗太子手下訓練有素的兵馬，是一件多麼驚世駭俗，倒行逆施的事。

沈至青，你是上輩子江南的造反頭子。

這輩子，別讓我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