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美人謀》 嫁錯男人
Advertisement
武候鋪隸屬京兆府,放吐蕃公主出城而不知,算是職。
但皇帝不是因為這個生氣。
他怒的原因,在于京兆府府尹劉硯推測格桑梅朵出城的時間,懷疑同魏王有關,進諫皇帝,希詳查。
詳查,自然是查格桑梅朵有沒有接魏王,查負責使團的鴻臚寺等府衙。
見李策和葉進殿,原本側站著的皇帝轉過,開門見山道“楚王,你從晉州回來,你告訴朕,魏王謀反一事,同吐蕃公主格桑梅朵有關嗎?”
之前無論是李策、鄭奉安還是周賜的奏折,都沒有提到過格桑梅朵。
李策心神微,秋潭般的眼眸看看圣上,又看看跪地的劉硯和白羨魚,便明白了幾分。
不等葉回答,他率先跪地道“回稟父皇,兒臣未在晉州見過格桑梅朵。”
葉的眼睛轉了轉,沒敢反駁。
李策沒見,見了,還從格桑梅朵那里要來解藥。
皇帝的臉依舊冷,但顯然松了口氣。
“劉卿聽到了嗎?”他不悅道,“朕會命人查實格桑梅朵去了哪里,至于你們職的事,各罰三個月的俸祿,以一儆百吧。”
劉硯還想再說什麼,被皇帝一個眼神下去。他只得跪地叩首離開,白羨魚跟著他,戰戰兢兢、亦步亦趨。
等劉硯他們走了很遠,李策也沒有起。
皇帝在殿踱步,每一步都沉重又無奈,過了一會兒,他站在窗前,眼眸微闔道“朕著你撒謊了。”
格桑梅朵有沒有出現在晉州,皇帝早就知道。他甚至知道格桑梅朵同魏王勾結,也是因此氣病的。
但皇室怎麼能叛國投敵呢?
這是失去民心、遭百姓唾罵的事。這件事只能私自審查,絕不能公之于眾。
也就劉硯剛直氣不怕死,才敢公然懷疑皇子叛國。
皇帝抬手,示意李策起。
李策慢慢走到父皇邊,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陳述道“兒臣的確沒有在晉州見過格桑梅朵,但據兒臣查證,死在晉州監牢里的百余無辜百姓,還有投崖傷的葉長庚,都是被格桑梅朵所害。逃得太快,兒臣沒有抓住,所以也未能查出跟誰勾結,故而還沒有來得及奏報。”
沒查出跟誰勾結,不代表不知道跟誰勾結。
沒有說,是因為李策知道茲事大,知道這是皇帝不允許的忌。
皇帝已換了日常休息的圓領袍,夏單薄,沒有了禮服層層疊疊的遮掩,出瘦了一圈的后背
,和有些嶙峋的肩頭。
他轉過,關切地對葉道“長庚的病怎麼樣?”
“回圣上,”葉輕輕屈膝道,“已經服用過解藥,手臂和肋骨骨折,還要養一陣子了。”
“讓他好好養著,”皇帝道,“不必急著做事。至于晉州枉死的那些百姓……”
他的手指握窗欞,突出的骨節表明他緒激,可他只是道“朕會給他們一個代。”
怎麼代呢。
大唐已與吐蕃和議,合約文書早就蓋過璽印,由吐蕃使臣帶回去。他們也守諾退到甘泉水以南,承諾決不犯邊。
如今要因為這百余人,同吐蕃再次撕破臉,打個你死我活?
不會的。帝王之道,在于審時度勢,以安邦定國為先。不能逞一時快意,勞兵卒、陷戰爭泥淖。
Advertisement
但是由著格桑梅朵這麼跑了,皇帝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小九,”他令道,“朕給你自由調度河東、河西、隴右道兵馬的權力,不準格桑梅朵活著回到吐蕃。”
殺了格桑梅朵,起碼能藉晉州枉死百姓的冤魂。
但是面對如此大的權力,李策拒絕道“兒臣去查一個人,不需大干戈調用兵馬。”
“需要。”皇帝卻不容李策推拒,“朕給你,你就拿著,這是詔,不經中書簽送。”
雖然不經中書簽送,但太子李璋還是第一時間知道了這件事。
監國理政后,宮中已遍布他的親信。以前是皇帝監督他的一言一行,現在皇帝說了什麼,做了什麼,他都一清二楚。
李璋坐在書案前,聽侍稟告這件事,沉靜堅毅的神沒有毫變化,只淡淡道“本宮知道了。”
侍躬退下,他依舊端正地坐著,手指放在那頁書上。
書頁鼓起,只要翻過這一頁,便能看到那枚璀璨的東珠金釵。
李璋拿起金釵,輕輕弄一顆東珠。
“葉,”他自言自語道,“你嫁了個口是心非的男人。”
請旨去就藩,卻手握軍政大權、監判魏王案,轄河東、河西、隴右三道軍力,位同三鎮節度使。
李璋只覺得頭痛裂。
宿醉讓他渾無力、焦躁不安。他閉上眼,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以免失去判斷力。
“監判魏王案。”李璋角,冷笑道,“就從這里開始吧,聽說楚王人善心。”
獄訟刑罰,最忌心。
有了魏王案審判定罪的權力,就可以見到重傷被幽的嚴從錚。
嚴府空空。
原本車馬盈門、富貴堂皇的戶部侍郎府,主仆盡數被抓,家產抄沒一空,為了檢查墻壁有沒有夾層,甚至砸了好些窟窿。
院落荒蕪,破椅凳丟在地上,抬腳走過去,要小心被瓦片劃傷腳趾。
早在來之前,葉已經問清楚了況。
醫每天都會來理傷勢,送藥送飯。這是因為嚴從錚救駕有功,圣上的恩典。
但他邊沒有服侍的人。
葉難以想象嚴從錚怎麼用破碎的照顧自己,躺在幽暗死寂的府邸,度日如年。
“小心。”李策抬手扶住葉,葉過一漬,已走到嚴從錚居住的院落外。
邁過門欄,發現李策沒有跟來。
“自己去吧,”李策站在結了蛛網的門口,把食匣遞過去,道,“有我在,你們不方便說話。”
明明妒忌自己的妻子前來看故友,但他還是給了葉最大程度的包容和自由。
葉接過食匣,轉向東廂房走去。推開門,只覺得眼前一黑。
屋子太暗。
門窗閉窗幔低垂,把線盡數擋在外面。屋的空氣也不好,混雜著腥、湯藥和某種腐敗的味道,讓人不想前進一步。
葉環視四周,找到了一碗餿了的粥。
端起粥丟到門外,再一扇扇推開窗子。重傷之人要避免傷風,所以只開了半扇,讓空氣流通。
室的陳設很簡單。
豎屏擋在門口不遠,上面畫著云霧繚繞的遠山。臨窗矮幾上有一樽名貴的越窯青瓷瓶,卻著一枝干枯的桃枝。
Advertisement
墻上掛著一副鎧甲,上面的兵刃已經被人取走。
就連那張床,都是簡單的。床圍很低,楸木格子旁放著一本書。
低垂的床單上有幾跡,床上的人僵地躺著,正在咳嗽。
“咳咳,咳咳咳……”
沒有人為他拍背順
氣,也沒有人給他送上哪怕一碗水。
葉心頭酸,上前一步把他扶起。單手拿掉食匣的蓋子,取出湯盅,舀了一勺,送到嚴從錚邊。
“冬蟲夏草參茶。”低聲道,“喝下去。”
聽到葉的聲音,嚴從錚卻是一驚。他掙扎著要起來,口中道“罪臣,罪臣給楚王妃請安。”
“你給我躺著!”葉重重把他按下去,同時再次送上參茶。
“怎麼?”有些嚴厲地威脅道,“你怕有毒嗎?”
嚴從錚干裂的角散開一抹落拓自嘲的笑,低頭喝掉了那口茶。
茶中,口中瞬時潤,甘甜席卷全,咳意散去。他忍不住再次張口,葉再喂,連續飲了好幾勺,停下道“這是補愈的,不能吃得太急。一刻鐘后,我再喂你。”
一刻鐘后,也就是說要在這里多待一會兒。
“你走吧,”嚴從錚搖頭道,“不要連累了楚王府。”
“不會。”葉道,“你沒有罪,何來連累?”
嚴從錚躺在引枕上,神苦。
雖然他率軍進宮救駕,但家族謀逆株連的罪責,絕逃不過。
“傷口好些了嗎?”葉問。
嚴從錚道“還不能走路。”
室流初夏溫的風,吹葉的額發,也吹的披帛。長長的披帛落在床頭,落在嚴從錚手上。
他的瞬間僵,手指卻自慚形穢般移開。
“等你好了……”
葉沒注意到的披帛,只是認真看著嚴從錚俊朗剛毅的臉,把李策囑咐詢問的話問出來“你想做文職還是武?我知道你想仗劍天涯去做游俠,但人的心意或許會變。文職的話,晉州刺史的空缺可以給你;武的話,劍南道富庶之地,鎮守邊境。”
嚴從錚一直僵滯不安的神逐漸震驚。
“按律,”他道,“我該被死或者流放。”
能把死或者流放的罪過,變可以自由選擇做什麼,嚴從錚不敢想象葉為他付出了什麼。
“功過相抵,”葉道,“降職另任即可。”
“不用,”嚴從錚別過臉去,抿角,“進宮救駕前,我就決定去死。”
還有活著的必要嗎?
他的父親姐姐,全都因他而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