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禪心沾泥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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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辭不曉得自己怎樣走出文祿閣的。

清玥知道“大哥哥”?是大哥哥告訴的嗎?是的吧,現在是大哥哥的寵妃,大哥哥什麽心裏話都同說,就像的心裏話都同韓昭說一樣吧。

的心麻木得沒了知覺,目呆呆的,也不知道要往哪裏走。隻是這樣漫無目的地往前走。原來,大哥哥一直覺得低賤啊……

其實早就意識到,可不肯承認,為人、為子的全部自尊心,早在九歲的那一個夜裏被紀德英無碎了。用懵懂和甜笑裝點自己的無知,將自己粘一個完整的軀殼。

是不完整的。蕭煦曾經那樣篤定地告訴這赤的真相,他說過,蒼莽世間,除了他遞給的手,再沒有什麽可以庇護的尊嚴。

而如今,明白了。從前他不讓,也是因為如此吧?他對自己好,不過是因為全心全力照顧他三年的補償吧?他心裏從來沒看得起過。

有點想笑,笑自己從前的一廂願,原來就是個笑話。可眼淚不自覺地掉了下來,的誠心正意,並沒有換來一份真心。那曾經的日夜相伴,甘苦與共,都是假的呀。

說不傷心是假的,但傷心過、悵惘過,便也隻剩釋然了。他對的好不是假的,給過的好記憶不是假的,那時的快樂不是假的。

即便如今的真相人痛心切骨,但也不想去厭惡它。否則,前麵所有的好快樂,都什麽都不是了。畢竟當初的自己,心甘願,得到的快樂和溫暖也是純粹幹淨的。當初既然不求什麽回報,如今更談不上欺騙或者背叛。

“初無憎與喜怒,豈有寒暑與炎涼。”一切都不過是,塵生宿緣,早有分定,莫可罔求。

清辭幹了眼淚回了綏繡宮,人比往日更沉默,隻兢兢業業做好自己的事。除了會悄悄去司藥司拿藥,幾乎不踏出宮門一步,連藥都是派銀鈴送到冷宮去的。

這日落了雨,天悶得人也難無心做事,想起阿嫣的住,這樣的雨怕又不好熬。銀鈴也不知道去了哪裏,這劑藥還沒送去,便索撐了傘抱著貓往冷宮去。

門扣了半晌才有人開門,紫玉看著比前些日子還憔悴。一見紀清辭,毫不掩飾滿臉的厭惡,“你又來幹什麽?”

“我來送藥。阿嫣好些了嗎?我帶了貓來陪玩,我記得阿嫣最喜歡這些小東西。”

“公主的生死不勞您費心。姑娘快請回吧,這裏可不是您該來的地方,仔細髒了您的腳!”

清辭不明白的敵視所謂何來,正想問清楚,忽聽見裏麵蕭焎焦急地喊聲,“紫玉,你快來,阿嫣又起來了!”

紫玉聞言當下慌得轉就往裏跑。清辭跟在後,疾步跟到了阿嫣的房。隻見阿嫣瘦如幹柴,蕭焎抱著控製地搐著,口吐著白沫。

清辭忙放下二敏和藥上去幫忙,將阿嫣放平,側過的頭,替解開襟,仔細著的舌頭。好不容易熬過了一刻鍾,阿嫣總算是停了搐。清辭再一額頭,竟然還燙著!

“怎麽還燒著?”

蕭焎無奈地說:“燒燒停停,總好不利索。”

“我送來的藥沒有用嗎?怎麽不人跟我說,我好換方子。”

紫玉冷笑,蕭焎看了一眼,示意不要說話。可紫玉不肯再忍,“殿下您還瞞著做什麽?您和公主落到今日的田地,還不都是害的!您還要護著到幾時!”

“紫玉!”蕭焎揚聲嗬斥,“若你嫌在冷宮裏跟著我們了委屈,姑娘大可去謀好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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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玉委屈又難過,捂著臉哭著跑出去了。

“小火哥哥,到底怎麽了,你告訴我行嗎?”

蕭焎擰了帕子給阿嫣臉,靜了好一會兒方才道:“鄭太後,不會讓藥送進來的……王敗寇,古來如此。璲璲,這不是你的錯。”

那個笑容那麽溫暖的小火,此時臉上的哀傷清辭心如刀割。不可置信地著他,“你是說那些藥,阿嫣沒有吃?一劑藥都沒有?”

蕭焎隻苦笑了一下。清辭腦子“嗡”的一聲,為什麽,為什麽。

拉住蕭焎的手,“小火哥哥,你信我,我一定請太醫來,我不會讓阿嫣出事!”說著提著子跑走了。

一路小跑到了永泰殿,蕭煦正在和大臣們談論政務,隻得在廊簷下等著。雨越下越大,伴著電閃雷鳴。一個巨雷劈下來,後的廊柱都在抖想起在澹園的時候,一到打雷下雨就怕得要死,必定要到大哥哥的床旁拉住他的角才熬得過去。可什麽時候起,已經可以直麵風雨了呢?

暴雨如注,風卷著雨點,衫鬢發。默默等著,不知不覺竟然已經到了掌燈時分。

蕭煦理完最後一份奏折,隨從太監郭霖低聲道:“陛下,紀姑娘在外頭等了兩個多時辰了。”

蕭煦眉心。他這才注意到外頭電閃雷鳴,心頭閃過抓住自己角的那些雨夜,一種緒慢慢地漫了上來。

但他的和理智是永遠割裂開的。今日收到了南臻的捷報,了多時的民,終於被韓昭平靖了。韓昭的這份奏疏,不僅表陳戰事,更自請領兵北去,要替天子守衛北境。

小栗子一向不會主找他的,這個時候,這樣執著地等在外頭……他不由得去想,真正的目的。

小栗子,你最好不要背棄我,否則……

“宣進來。”他緩緩喝了口參茶,潤了潤幹涸的嗓子。

清辭聽到傳喚,理了理儀容,邁步進了西暖閣裏。周圍沒有留聽侍候的宮人,但還是規規矩矩向蕭煦行了君臣之禮。

“怎麽這個時辰過來了?是有什麽事嗎?”

忙了一天了,蕭煦的嗓子也有些喑啞,臉上有淡淡的倦容。一口氣喝了半杯參茶,放下杯子見還跪著,他起走到麵前,“做什麽一直跪著?”

清辭沒有起,也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隻是抬起臉,目灼灼地著他,“陛下,我想去冷宮裏照顧阿嫣。”

陛下……明明是每時每刻都聽見的稱呼,可從口中說出來,就像有人在他們之間劃出了一道銀河。人各東西,相不相即。

他眉頭挑了挑,“阿嫣?怎麽了?”

“阿嫣病了,病得很重。可不管是太醫院的醫還是醫,都沒人敢去給看病。陛下難道一點都不知道嗎?陛下說過,不會為難他們的。阿嫣雖被廢為庶人,可還是您的妹妹啊。”

盡管克製著,仍舊按不住心中的激,語速比平常快些,還帶著些馬上就要哭出來的鼻音。

除了朝堂之事,蕭煦很厭煩這些瑣事。但這些是的事,似乎又變得有些不一樣了。他忽然吃驚,對於,他越來越有耐心了。

“你起來說話。”

清辭搖搖頭,“陛下若是不允,民隻能長跪不起了。”

是用他們彼此的分來要挾他嗎?

蕭煦袍屈膝半蹲到麵前,但仍舊比高,目垂到臉上,聲音冷有煞氣。“王芣和蕭嫣,在宮裏作惡無數,多人想要們死。朕現如今留著們一條命,已經是天大的恩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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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辭黑亮的眸子裏水汽越聚越多。怎麽忘了,大哥哥不再是從前可以一心依賴的大哥哥了,他是天下之所係命的九武至尊。清辭抿不語,他說得都對,可那是小火的妹妹啊,怎麽能看著死?

蕭煦也覺察到自己或許語氣重了些,便放了聲音,“更何況,朕本不知道阿嫣生病。小栗子,一個同你不相幹的外人,也值得你這樣?”

這溫和的聲音又將帶回到從前,像是那些個蟬鳴陣陣的夏日,午睡醒來時還清晰的夢,明明那麽真切,卻又清楚地明白都是假的。心裏有說不出的難過。

不敢再看他,垂下了眼睛,掩了目裏的痛楚。“我沒有……大哥哥,我知道們對旁人做過很不好的事,我也不認同們做的事。可我在宮裏時,們對我有過很多照顧。‘蒙人點水之恩,尚有仰泉之報。’大哥哥,你覺得我應該因為旁人而坐視不理們嗎?”

“我不求阿嫣能做回錦玉食的公主,隻求大哥哥能允太醫給看病。我知道,在這宮裏也沒人願意照顧……大哥哥,我願意去照顧阿嫣,直到病好。”

蕭煦凝目看著,目迫過去,“直到病好?”

“對,直到病好。”

蕭煦站起,居高臨下地。“好,既然如此,希你說到做到,將來不要後悔。”

言罷對著外頭當值的侍道:“郭霖,去太醫院看看今日誰當值,宣他來見朕。”那太監應了一聲,領命去了。

蕭煦這才轉向,“現在可以起來了吧?”

清辭磕頭謝過他。細白的脖頸在他眼前晃了一晃,隨著又深藏進裳裏。剛才頭發沾了雨,又被風吹了,這會兒一縷一縷有些淩地垂在額前,有種招人憐態。怎麽可以這樣

他的手就這樣不自覺地了過去,想替理一理頭發,電一般避開了。他臉一變,人也一僵。一瞬間,兩人都落到了一種難以名狀的窘境裏。

清辭忙把碎發別到耳後,“頭發被雨淋髒了,我,民失儀了……”

他雖然對著還是和,可不時會從他到一種難以言喻的,一時語無倫次。

般無措的樣子終是趕走了他心頭的那不快,手沒回去,卻順勢落在了腮邊。掌大的小臉,終於乖乖攏進他掌心裏了。

掌心溫潤,他心頭一,接著有什麽輕輕漾開。有些熱氣,從掌心開始毫無征兆地往四肢百骸遊走……

“小栗子,朕永遠都是你的大哥哥。”

清辭的臉麻了半邊。剛才躲閃時,看到他目裏閃過的狠厲,下意識便不敢再躲了。他這樣在意自己的出,卻還要繼續偽裝,一定很心累吧?

爐裏燃的香隨著呼吸變得濃鬱起來。不是皇家常用的龍腦,是他們從前一起做過的一種香,清冽裏纏著一甜馨。是屬於他們小時候的氣味,也是最能讓他寧靜的氣息。

那時候沒有昂貴的香料,隻拿些常用的材料來合香。清冽是他喜歡的,香馥馥的是喜歡的。在他合的香裏加了一味泡過酴醿的膽八香,還以為他看不見。

酴醿從海國而來,價格極其昂貴,異常馨香,是麗娘的客人所贈。麗娘把清辭當小妹妹一樣看,得了什麽好東西總會留一份給。他並不喜歡往,但最後還是隨們去了。

一個人站在人間至高俯視人間,同在穀底仰蒼穹,會有著完全不一樣的覺。他會覺得自己無所不能,難免產生“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的狂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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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人心惟危,道心惟微”,就如同他不知道自己的心從何時開始悄然變化,覺得梁秋已死,的母親已死,同那些低賤的人再無牽扯。即便低賤,隻要幹幹淨淨,他也可以讓待在邊。

就好像,明明他可以任意取用天下最昂貴的香料,可他偏偏對這一種尋常材料做出的東西上了頭。

清辭到他波瀾不驚的臉上忽然浮出一點,人不知道什麽時候靠得那麽近。清辭對著他前所未有的溫,頭一回覺得無所適從,隻能慌地點點頭。恰好郭霖的聲音在外頭響起來,也救了困。

“稟萬歲,今日太醫院當值的是李院判。奴才已經把李院判請來了。”

因為的溫順,他的心一點點好了起來。他終於收回了手,負在後。那潤的覺仍在,手指,像在回味。

“時辰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朕會待太醫,讓他明天去給阿嫣看病。”

“謝謝大哥哥!”

清辭一高興,又變了他的小栗子,歡天喜地跑走了,什麽規矩都忘了。出暖閣的時候差點把那老太醫給撞翻,連忙扶住了人,笑著道“對不住”,欣欣然福了一禮,“有勞李院判了。”然後翩然而去。

李院判不明所以地看了看郭霖,他卻是高深莫測地聳聳肩,“大人還是快點進去吧。”

李院判忙躬進了暖閣,跪於皇帝麵前,“見過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他心中一點計較都沒有,皇帝為何忽然召見?

蕭煦默默看了他一會兒,李太醫垂著頭,因為心裏沒底,越發忐忑。他們這些太醫院的人,其實比前朝的百更懂得場的複雜和盤錯。因為他們手中有另一種生殺予奪的能力,太容易被人利用,一個不小心就會死無葬之地。

這位新皇才登基,雖是皇子又多年未曾在宮中,一時不清他的脾氣。但他畢竟是老醫,同鄭太後曾經也打過些道的,鄭太後就不是個好捉的人。有其母就有其子,這一位能扳倒王黨登基為帝,可見更是個不簡單的,因此便打起十二分的小心。

過了好半晌,蕭煦才開口說話,“朕聽說嫣庶人病了。怎麽,太醫院的人都不知道嗎?”

這事怎麽會不知道,那紫玉的宮到太醫院鬧過兩回。但李院判不清蕭煦的態度,斟酌著道:“回陛下,確實有宮人到太醫院來請過太醫。”

“為何不出診?”

李院判慌得叩頭,“下不敢瞞聖上,是,是太後娘娘曾有懿旨,是以臣等都不敢……”

他等著皇帝發話,卻隻聽見什麽東西輕輕相撞,聲音不大,像玉石相擊。

“去給嫣庶人看看吧。朕聽說過,李院判是科聖手,定會藥到病除。”

“皇上謬讚,微臣惶恐。”

“不過,既然太後有懿旨,你們也不能不從。”蕭煦頓了頓,“小孩子沒沒由的病,沒個三年五載,大約也治不好吧?”

李院判何等聰明的人,立刻明白了,人不能不治,又不能治好。忙應了聲,“臣明白,定當盡心盡力。”

待人走後,蕭煦的手在韓昭的折子上輕輕敲了敲,冷冷一笑。除了這份從閣遞上來的軍題本,韓昭還有一份直送前的奏本,直言要請娶紀清辭。

“臣知陛下與阿辭兄妹深,臣珍之之,自當以公主之禮待之。”

真是好一句“兄妹深”。清辭竟然什麽都跟他說了。

他上過戰場,領過兵打過仗,因此才更知韓昭是百年難遇的將才,他天生就是為戰場而生的。先帝忌憚韓家,殊不知對於這樣的良將,釋去兵權並不是最好的選擇。將他們控製在手中,利用他們的能力為天子守邊疆,這才是真正的用人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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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早知韓昭此人恃才傲,把世俗的標準踩在腳下。錦衛私奏裏也見過他的狂言,“你當我守的是他蕭家的天下?我守的百姓的天下。”也因此,他一直拉攏。他不是不敢韓昭,是不舍得他。

人便是如此,“已知空假,猶念吉除兇”。他負枷鎖,如何能像韓昭一樣“一如雲水,悠悠任去來”?有時候,他甚至有些羨慕那樣縱肆意的人生。

他早將紀清辭視為私,他可以賞給人,但人不可以搶。怎麽可以將自己一個人留在這孤獨的皇城裏?在綏繡宮,他還有一可遙。倘若走了,這皇宮裏連個存放念想的地方都沒有了。說好了陪著他一輩子,就得是一輩子,一天都不可以。

除非他不要

剛才他還在想如何應對韓昭的奏本,此時問題卻全然迎刃而解了。就算韓昭想帶走,也要看他帶不帶得走!

第二日天一放晴,清辭就著人搬了東西去冷宮。銀鈴詫異極了,“姐姐,你怎麽能住到冷宮裏去?”

清辭明白,在這深宮裏,大部分的人是無法為自己做主的。他們有耳朵、沒有;有心,沒有;有,卻無力。所以銀鈴騙了相信銀鈴定然有的難言之,但也不願再被欺騙。

清辭隻道是萬歲開恩,允過去照顧阿嫣。銀鈴想跟著一起去,但被清辭拒絕了。

蕭焎見清辭不僅帶來了太醫,自己竟然也要搬進冷宮裏。他心中又又不落忍,“璲璲,你沒有必要這樣。我說過,這不是你的錯。你不欠我們什麽。”

清辭點點頭,也不分辯什麽,隻莞爾一笑,“我明白的。隻是從小到大,對我好的人不多,我隻是想回報你們對我的好。至讓我待到阿嫣病好,好不好?”說罷也不肯再聽他的勸,隻問,“你說我住哪間?”

蕭焎見主意已決,明白是怎樣一個外剛的人。他私想著阿嫣吃了太醫的藥,十天半月大約也就好利索了,可心中也有一點私念,或許今生這是有璲璲相伴的最後的日子了。

蕭焎將最好的屋子騰出來給,自己隨便撿了間空房住下。清辭到了冷宮後,才知道原來張信早不在他邊伺候了。提起張信,紫玉總是咬牙切齒,但蕭焎卻不肯多言。

這間冷宮,是鄭太後特意留給王芣的。為了讓嚐一嚐自己曾經過的苦,自然條件很差。往常去各司領月份的都是紫玉,無論是領來的細草紙,還是燈燭火炭,日常食材,都是最末等的,還常常不夠份額。如今清辭陪著,那些人便也不敢敷衍對付。冷宮裏的日子便好過多了。

王芣自從進了冷宮,整個人都瘋瘋癲癲的,口中一直念念有詞,也不再理會旁人。李院判給阿嫣瞧病的時候,清辭請他也給王芣瞧一瞧。李院判倒是個好說話的,把完了脈,一同也給寫了藥方。

清辭怕鄭太後再從中作梗,對著方子仔細瞧了半天,確實是對癥的藥,當下拿了方子親自去司藥司拿藥。

幾副藥吃下去,阿嫣果然有了起,能下床走走了。隻是大約病得太久,還是虛得很。有時候今天明明已經好了,到了夜裏忽然又燒了起來。

清辭不解,問李院判,他隻道嫣庶人怕是從小落下的病。從前有金醫玉藥養著,如今條件差了許多,所以好得慢些。

而王芣不肯吃藥,當著清辭的麵就把藥碗砸了,口裏喃喃,“要害我,要害我!”除此外,人倒是安靜得很。蕭焎見勸不住,最後也索放棄,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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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食住行同先前有天壤之別,但有璲璲陪伴,蕭焎臉上的笑容也多了。

冷宮裏有幾間房屋雨,清辭去說了幾回都不見人來修繕,最後隻得到在修大殿的工地上討了些木板瓦片,由蕭焎自己手補房頂。

房子的檁條上有椽子,椽子上要先鋪板,板上麵再上鋪幾寸的泥背,然後才能鋪瓦。雖然很多事需得親力親為,也不覺得怎樣苦。蕭焎本就是個心靈手巧的,琢磨了一下便自己起手來。

這日難得是個好天,清辭在下頭扶著梯子,蕭焎爬上了房頂。尋到了開瓦片修補。勞作了半晌,他停下來略作休息,目不自覺地就看向院子裏。

阿嫣蹲在院子中間,用小子攪和著黏土和秸稈。二敏窩在阿嫣腳邊,敞著肚子曬著太睡覺。清辭提著小桶蹲在阿嫣邊,用小鏟子把泥漿鏟進桶裏。不知道同阿嫣說了什麽,阿嫣的小臉上起一個燦爛得不得了的笑。

仲夏的太照得他渾發燙,上、背上、額上,沁了一層汗。這是他從來沒吃過的苦,也是他從來沒嚐過的甜。

但越是寧靜好,越是能覺到隨其後的淡淡的悵惘。他知道這樣的日子不會長久,可他也很知足了。這些日子,本就像心生魔怔後,苦求而現的一段虛妄。

若有來生,他願於佛前多求百年,隻願來生不再托生帝王家。做個普普通通的人,得一心人相守,一日三餐,平淡一生。

清辭到了他的目,抬起頭回過去,然後衝著他淺淺一笑。

蕭焎沒想到過來,見笑了,也跟著微微一笑。隻覺得頭頂上的太更烈了,曬得臉皮發燙,忙低頭戧去多餘的泥背。

韓昭就是在他們相的這一刻推門進來的。

清辭聽見靜轉過頭,見到是他,以為是自己眼花。人怔怔地,手一鬆,鏟子也落泥漿裏,濺了泥。

“韓昭?”

他微微一笑,那笑容實在得有些灼人眼目。“紀清辭,我來接你了。”

清辭終於反應過來,什麽都忘了,站起提著子就向他跑去。

韓昭輕笑著往前走了幾步,一把那飛奔而來的人接住,抱著轉了兩圈,才輕輕放回地上。

也覺得這樣不好意思,抿著笑,“你怎麽來了?”

韓昭抬手把臉上的泥去,“怎麽變泥娃娃了?”越越髒,可心裏喜歡的人,不管是什麽樣的,都好看。

清辭隨意抹了抹臉,“在和泥,不小心弄到臉上了。”

蕭焎也從房頂上下來,“元華哥哥,進來喝杯茶吧?”

韓昭衝他頷首招呼,“多謝。先不了,我有話跟阿辭說。”

蕭焎點點頭,“好,那你們聊。”然後走過去拉起阿嫣。阿嫣仿佛覺到了什麽,著韓昭的目就有些不友善,一步三回頭地看著清辭。

清辭衝著道:“阿嫣要吃藥了吧?你先乖乖去吃藥,回頭姐姐下麵給你吃。”

韓昭想起那時候在白鷺書院吃過做的麵,心裏醋海翻騰。這麽多年了,也沒瞧見給自己做麵吃。

清辭再轉過來,正瞧見他臉上那古怪的神。“怎麽了?”

他將抱在懷裏,垂下頭吻著的頭發,孩子氣般撒,“爺肚子也了,也不見姑娘賞碗麵吃。”

清辭笑起來,從他懷裏抬起頭,這才注意到他頭戴梁冠,穿著雲緞朝服。“才從大殿上下來?”

“對,南臻那邊民已平,失地都已經收複了。”

清辭替他高興,“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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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昭鼻子,“也不看看爺是什麽人?那些蝥賊,在爺麵前算什麽。而且,陛下也允我去北境了。今日見過你和外祖母,過幾日就啟程。”

“這麽快?”

他隻嫌不夠快。在南臻,他馬不停蹄轉戰多縣,速戰速決,收複失地解救平民。隻為了早日平定叛班師回朝,帶著走。

“雖然時間有點趕,總還來得及。我同表姑說好了,明日就去你家提親。隻要你爹同意,當日就能換庚帖。至於過六禮,除了親迎,一日時間也夠了。我雙親都在北境,婚期可定在我們到了北境後。”

清辭輕輕咬著,臉上有些憂。韓昭當是怕紀德英,寬道:“難道你還擔心你爹不答應?我這樣的貴婿,玉樹臨風,神清骨秀。要才有才,要貌有貌,他打著燈籠都找不到。”

清辭被他逗笑了,見過自的,沒見過比他更自的。“哪有這樣誇自己的?”

“那姑娘來誇一誇你未來的夫君?”

清辭一味地笑,埋著頭不應他。他,將的臉抬起來,“姑娘再仔細瞧瞧我的樣子,總不至於不了姑娘的眼吧?”

他眼中含笑,目又炙熱又纏綿。清辭看得臉熱,又得垂下頭去,含混地“嗯”了一聲。

“嗯是怎麽個意思?喜歡還是不喜歡哪?”

懷裏的人扭了半天,他終於聽見極小的一聲,“喜歡的。”

他滿心歡喜地將人又抱得了些。清辭心中甜,可隨即心事又過來。想起那日祠堂裏的話,知道紀德英是說到做到的。所以,他真的很可能不會允嫁。

仿佛覺到的心事重重,他又道:“倘若你爹不答應,我也有辦法的。他答應不答應,總歸,我娶定你了。”

“元華,能不能再等一等?”阿嫣還沒康複,三叔公那裏還沒個定論,若就此丟開手,無論怎樣心裏都難安。

他方方麵麵都考慮到了。他向蕭煦要人,蕭煦卻是道,朕也想全你,隻要願意跟你走,朕絕不攔

“還想著你家的書呢?等你到了外頭,海闊天高,什麽書買不到?慢慢搜羅,總能搜羅齊全。退一步說,就算有些孤本難尋,我在翰林院還有幾個故呢,總能找到人幫你湊全。”

“你想啊,那些書是你家老太爺花了一輩子攢的,你也可以花一輩子的時間慢慢攢。你若攢不全,咱們的兒子還能攢呢;兒子不行,還有孫子呢。所謂‘子子孫孫無窮匱也’,有什麽好擔心的?”

他話說到此,可見還疑慮重重,語氣也沉了沉。“你什麽都不用去想,萬事有我呢。三日後我在北順門等你,辰初時就啟程。若你不來……”他憂傷地看著,沒再說下去。

清辭心掙紮不已,一整夜沒睡著,在床上輾轉反側。到了天亮,索,洗漱完去廚房給阿嫣熬藥,給眾人煮粥。

阿嫣一直很怕喝這樣苦的藥,可今天不知道為什麽特別乖,擰著眉頭一口氣就把藥喝完了。

清辭塞了一個甜果到裏,打著手勢問,“姐姐,你是不是要走了?”

清辭不知道怎麽跟解釋。如此一別,可能今生都無法再相見。但,不想騙

想了想,輕輕點了點頭。拉住阿嫣的手,想和解釋,但阿嫣的眼眶一紅,一把推開就往外跑,正撞到剛走進屋的蕭焎的懷裏。

看到滿臉淚水,再看追在其後的清辭那滿臉的不舍和歉意,蕭焎立時就明白了。正好此時李院判來請脈,他低聲勸了阿嫣幾句,讓紫玉帶過去。

看到人走開了,蕭焎才問:“元華哥哥是來接你的嗎?”

清辭“嗯”了一聲。

這樣為難,蕭焎心裏也很不是滋味。他粲然一笑,安道:“有元華哥哥照顧你,我很放心。”

“可阿嫣……”

“璲璲,這些日子,你在這裏已經幫了大忙了。你不用擔心,我會好好照顧阿嫣的。你不用再管了,璲璲,這是我們的人生,不是你的,你不用負擔這些。你放心去吧。我大概是再沒有機會了,你替我好好看一看外麵的世界。”

清辭鼻頭發酸,心中惻然,最後還是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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