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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華哥哥!”
隨著這一聲急切的喊,韓昭覺到自己的袖子被抓住了,心裏高興死了,下要飛起來的角,費力擺出了一張臭臉後才轉過頭。
“什麽事?”
果然是“如白玉燒猶冷”啊。清辭乍見他那張沉寂霜雪般的麵孔,忽然又有點退了,他向前也不喜人他的,他是不是不喜歡孩子太僭越?想到這裏,手也鬆了。可剛才那些大哥們說,無論如何要把他留在帳子裏,人到了夜裏,心也些,時間又充裕,什麽事都好商量。
“什麽事?”韓昭又沉聲問了一遍,心裏已經不高興了:怎麽還鬆手了?不應該直接撲到他懷裏嗎!
清辭抿了抿,小聲道:“元華哥哥,好像要下雨了,我害怕,你能陪陪我嗎?明天我就走,絕對不讓你煩……行嗎?”
韓昭眉頭蹙了蹙,掃了眼帳。這帳子有兩張行軍床,大的是他睡的,小的那張是平寧上夜的。
仿佛的要求真是他厭煩,好半天他才沒好氣地指了指那張大床,“你睡那兒。我睡這裏。”
外頭聽牆角的都捂著笑,有離得遠的,不曉得事進行得怎樣,都急得抓耳撓腮,直到那聽牆角的幾個人衝後頭挑起了大拇指,大家都鬆了口氣:總算是留住人了。
清辭謝過他,和躺下。因知怕黑,韓昭並沒有熄燈,往那小床上一躺,人卻麵朝著帳壁,把後背晾給。真可惱,這床也忒不舒服了!還沒枕頭,因為平寧向來不用枕頭的。
清辭看他總來去的,想來那床定然沒這張舒服。躺了一會兒,又坐起,想了想把枕頭抱在懷裏,悄悄走到他邊。
練武之人耳聰目明的,雖未轉也知道到了後。“幹什麽?”
“這個枕頭舒服些,你枕這個吧?”
韓昭猛坐起,目垂到遞過來的枕頭上,神古怪。“自薦枕席”四個大字轟隆隆地在他腦袋裏電閃雷鳴。
他長籲出一口氣,慢慢從牙裏出幾個字,“紀清辭,你到底想幹嗎?”
清辭想,他真的好生氣啊,現在是談話的好時機嗎?要不,再等等?
搖搖頭,“對不起啊,我忘了你不用人用過的。”說著抱著枕頭又躺回床上去了。
枕、枕頭沒了……
韓昭傻眼了,心裏狂吼,紀清辭你懂不懂什麽“鑿井當及泉,張帆當濟川”啊?你的恒心呢,可不可以再堅持一下啊?
清辭一點睡意都沒有,這會兒有些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外頭那些大哥們真是好周到,怕一時張忘了該怎樣做,還找了紙筆,給立了詳細的“作戰計劃”。本來是過目不忘的,可實在是太張了,總怕自己忘了,結果反而有些東西就模糊了起來。
眼瞧瞧韓昭,他還是背對著自己。就趁現在!
從懷裏出一本書,那錦囊妙計就夾在書裏。要趕拿出來看一看下一步該如何走。才看了沒幾行,忽然聽見韓昭不耐煩的聲音,“都什麽時辰了,你在那裏翻來翻去的幹嗎,到底睡不睡了!”
清辭嚇得忙把紙和書一腦兒地全塞枕頭下去了,然後才結結道:“對、對不起,我有點認床。”再一想,不對啊,好像沒有翻啊?
先不管了。想起剛才掃過了幾行字,給自己鼓了好半天勁兒,終於拿出了豁出去的勁頭,又接了一句,“好像是,是剛才在外頭給蟲子咬了,我撓不著……”
韓昭心裏高興地想捶床,啊,機會來了!可裏卻很不耐煩道,“人真是麻煩!”說著起,翻出了一小罐藥膏子,扔給,“自己抹吧。”心裏在念叨:快來求我幫忙,快來求我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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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要幫塗藥欸……清辭有點懵,隻能道了聲“謝謝世子”。
世子世子,這才兩天,就生分地起世子來了。可氣!
大約是蟲子咬在了背上,反手塗藥,一截纖細玲瓏的手臂在外頭。
他頭了,偏開臉,又躺了回去。剛才看到了手掌和手肘的傷,還很鮮紅。想著上這樣多的傷,還騎這麽老遠的馬,皮,怕是上也磨破了皮吧?想著想著,自己先心疼地不住了。“騰”地又坐起,倒把正在抹藥的清辭給嚇了一跳,睜著一雙目疑地看向他。
“怎麽還不睡?”
清辭總算是接上了兵法,抱歉道:“我,我,夠不著……”
韓昭這會兒高興地想打滾了。
“哼”了一聲,不不願地坐到旁邊,沒好氣地問,“哪裏?”
清辭大概指了指位置,確實是夠不著的地方。所以人啊才要雙對,就是為了在某些時候有人能幫一把,替你做你做不到的事。
他繃著臉,輕輕拉開的領子,沒看到包,目是大片雪白。嗓子幹了,呼吸也重了。幹地問,“哪裏?”
“唔,好像不了。”清辭心虛道。
韓昭看了一眼,起走開了。
清辭覺得自己好笨啊,怎麽說不了?可剛才他離那麽近,呼吸撲在頸子裏,就覺得心快跳出腔子了。正在回腸百轉呢,韓昭竟又坐回到前,手裏拿了另一罐藥膏。
“手出來。”
清辭乖乖把手出去。
除了那日的傷,還有長久騎馬的拽馬韁的磨傷。他輕輕給上了藥。
如今他的臉近在咫尺了……清辭忽然探過頭在他上親了一下。
韓昭怔住了。
清辭有赧然地笑著垂下了頭,可餘看到他抿的線,好像著一涼意。韓昭雖然對好,但知道,他實際上並非小火那種從裏到外都很溫暖的子。他遷就別人,是因為他樂意;大部分的時候,他是懶得去遷就任何人的。所以,才更覺得他的來得可貴。
想到這裏,又在他上親了一下,然後退開,輕輕咬著等他發火。
若親的第一口是裏寶教的“破冰”之法,那麽現在又親了一下,全然是跟隨自己的心意。所以他從前說,兩個人若是心相悅,就是會想親近的。
親了一下,過了一會兒,又親了一下。看他一不,似乎也沒有很反,想,這個辦法好像真的有用欸。
在又要親過來的時候,韓昭猛地抓住肩膀,“紀清辭,你不要找死!”
他的表這會兒其實有些猙獰的,可清辭忽然什麽都不怕了。“元華哥哥,我好喜歡你啊。”
韓昭怔住了,可忽然覺得很委屈。他也好喜歡,為了不斷地讓步妥協。可說喜歡他,又那麽狠心。
清辭小心翼翼握住他的手,“元華哥哥,你是不是永遠都不理我了?我知道你應該生我的氣的,是我對不起你。”
“對不起啊,我應該把心裏話說給你聽的。我不是負心人,我心悅你,心裏隻有你一個人。元華哥哥,我真的好喜歡你。不是喜歡三叔公、小火、阿嫣的那種喜歡,是……”
想了想,在想如何表達,最後還是湊近了他的臉,在他上親了一下,又用臉蹭了蹭他的臉,“是這種喜歡。日思夜想,耳鬢廝磨,想和你在一起過日子的那種喜歡。”
“有匪君子,予甚慕之。”
清辭忽然覺得這些話,說出來好像也沒有多難。說出來,那種覺真暢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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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昭吞了口口水,說呆若木也不為過。可平時總是扭扭遮遮掩掩的,怎麽忽然這麽主?繼而疑心剛才是不是那些人給吃什麽藥了?
“元華哥哥,如果我問你肯不肯為了我留在京城,而不去北境殺敵,你的選擇是什麽?”
他被問得一愣,他自然不會同意。
清辭並沒有因為他的沉默而惱怒,反而臉上浮起一個釋然的笑。
“元華哥哥,如果你不肯留在京城,我不會以為你是不夠我,而是我知道你心裏有割舍不下的東西。”
“和你在一起以後,你我看見自己不是一無是,你不僅我,還尊重我。不是一個男子對一個子的寵,而是為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尊重和敬。那是我得到的最珍貴的東西。也讓我覺得,雖然我弱無力,但也有自己的所思所想,不必附麗。這些都是你教給我的呀。”
“我羨慕過很多人,羨慕常靖縣主能和你一樣指揮千軍萬馬殺敵衛國;我也羨慕過王姐姐八麵玲瓏母儀天下,將後宮打理的井井有條;我啊,還羨慕過長公主,超然獨步,肆縱意——可我再羨慕也為不了那樣的人,我就是我啊。”
“元華哥哥,我以前真的覺得自己不祥命又苦,可現在我又覺得自己真的好幸運。我經曆的一切,讓我有機會離開後宅,不必圍著鍋灶公婆,而有一些——”
想了想,“一些就像男人一樣的,所謂事業的東西。”
“縱馬橫刀,守護社稷和百姓,是你的豪壯誌;而積書卷帙木板墨香,善待那些善待過我的人,雖然不起眼,可那也是我的豪壯誌。”
韓昭真的沒想到會這樣想,眼前還是幾年前那個怯的小姑娘,可又變了很多,溫又堅韌。
或許是他誤會了。
“元華哥哥,這兩日我想得很清楚了。我喜歡到可以為了你去死,可我們都有自己割舍不下的東西,有自己想做的事。我們雖然總不在一起,分分合合,可每一天我都覺得更喜歡你一些。我們不是在等待彼此,而是我們的心一直在一起呀。”
韓昭終於把抱進懷裏,“可我覺得不夠,我要娶你啊,想要天天看到你……”可忽然他覺到有些異樣,鬆開人,目疑地在前掃了掃,清了清嗓子,“你那裏是什麽?”
呀,剛才還揣了幾本書忘了拿出來了。清辭難為地從懷裏出來,韓昭一看《閨中戲圖》,臉都綠了。可剛才分明覺好幾都不對,“還有呢?”
清辭不好意思地把塞進懷裏的書一本一本拿出來,《繡榻傳奇》《春夢瑣記》《花和尚傳奇》……腰後麵還有一本。
很好,他都覺得臊得沒臉看東西,倒堂而皇之揣在懷裏。
“哪兒來的?”
清辭怕把外頭的人供出來會挨罰,便顧左右而言他,討好地去拉他的手,“元華哥哥,你也看過嗎?”
“我!”他可真不好說看過沒看過,隻惱得手指在額上一彈,“看這種書幹什麽啊,爺又不在你邊,你這是要幹什麽?”
“呃,開卷有益呀,人總要學些自己不知道的東西嘛。而且,這本,鏤版印染,這彩墨調得真好啊!”
外頭聽牆角的人越集越多,開始還覺得很,可後來怎麽畫風突變,討論起書來了?都怕清辭一不小心說,他們明天就吃不了兜著走。一群人把耳朵在帳篷上,生怕錯過一個字。越越近,幾乎整個帳篷都在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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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昭真是要被外頭人氣死了,大喝一聲,“滾!”
清辭嚇得了下脖子,閉上了。韓昭忙抱住,聲安,“不是吼你的。”
外頭的人早開了盤口下注,賭姑娘今日能不能睡了將軍。裏寶下得最大,若此時再不添把火,回頭大概子都要輸掉了。於是他著嗓子裝作旁人的聲音,“將軍,你今天要是不把飯給做了,你就不是個男人!”
韓昭的眸子裏流著難以描述的緒,他鬆開,霍然起,丟下一句,“等著!”就出去了。
清辭哪裏還敢,見他出去了,這才忙把那些書都塞到枕頭下去。
過了一會兒,平寧笑嘻嘻地進來了,懷裏抱著一堆東西。在清辭好奇的目裏,平寧把案上的油燈拿開,換了一對龍紅蠟燭,一壺酒,一對酒杯,又把床上鋪上了大紅被麵,被麵上繡著花開富貴龍呈祥。他一邊鋪還一邊道:“好在還有一箱沒送過去呢,正好用!”
片刻,這帳篷竟然有了幾分新房的樣子。平寧離開前,又激又害地在床上留下一紅一白兩塊錦緞,也不說是幹什麽用的,紅著臉跑了。
清辭正在研究這緞子的用,一抬頭看到韓昭也進了來,已經換了服。似乎明白要發生什麽事了,紅了臉,垂下頭。
韓昭走到麵前單膝跪地,無比鄭重,“紀清辭,你願不願嫁給我?”
清辭抬頭著他的眼睛,認真地點了點頭。
“不悔?”
清辭搖頭,“生生世世。”
“爺想給你個風的大婚,現在不了,隻能這樣湊合了。”然後拿了那塊紅緞子,蓋在了的頭上。
的眼前都朦朧起來了。但手在他掌心裏,便什麽都不懼,放心地跟著他。
韓昭牽著的手走到帳子外,外頭聽牆角的此時東一堆、西一群都正襟危坐著,他也裝作不知道他們幹了什麽。
“你們都聽好了,我韓昭今日迎娶紀清辭為妻,天地為訂,在座各位隨我出生死的兄弟皆是我二人的證婚人。從現在起,這人就是我三六聘娶進門的人!”
“平寧,把車上的酒全卸下來,兄弟們今日一醉方休!”那酒本是要帶去北境婚禮上招待客人的珍釀。
兵士們大聲道:“恭喜將軍,恭喜夫人!”呼聲震天。
在此起彼伏的恭喜聲中,清辭聽見平寧高聲唱和,“一拜天地!”
兩人跪下叩拜。
“二拜高堂!”
今日無高堂在場,便衝著北方一叩。
“夫妻對拜!”
兩人麵對著麵,深深叩下頭。
“禮!送房!”
韓昭將扶起來,還沒站穩,忽然整個人被他打橫抱了起來。清辭把臉窩進他懷裏,幸好有紅蓋頭,不然真是要死了。
他抱著進了帳子裏,輕輕將在床上坐好,掀起了的蓋頭,“阿辭,你嫁給我了,從今天起,生生世世,都是我韓昭的人了。”
清辭含著點點頭。
兩人喝了合巹酒,放下酒杯,並排在床上坐著。清辭不安地攪著手指,忽然聽見他長歎一聲。
清辭轉臉去看他,他一臉嫌棄地看著自己的服,“真是人生氣,爺就穿這樣拜堂。我那新郎的禮服可是上京顧氏香園裏最好的繡娘,花了一整年的時間做出來的。世間僅此一件,可惜早送到北境去了。你看,如今連穿的機會都沒有了。”
清辭心中好抱歉,拉住他的手,“將軍玉樹臨風,穿什麽都好看。”
韓昭覺得有些被安到,但還不夠。“往後要改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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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辭含笑點頭。
“來,一聲聽聽。”
清辭覺得好笑,笑了一會兒才止住,輕輕地了聲“夫君”。
韓昭將抱住,“噯!真像做夢。”
“嗯。”
沉默了好一會兒,韓昭輕咳一聲,“那,我們睡覺吧?”
“……好。”
兩個人和躺了下去,各自的手規規矩矩放在腹部,麵朝著帳頂。床不大,所以肩和肩著,一會兒就顯出熱來了。
一安靜下來,外頭的聲音就顯得格外清晰,有人在吹著歡快的小曲兒,有人在唱歌,有人在吹牛。那人正吹噓著自己當年的房花燭夜如何了得。平寧怕人鬧房,在帳子前守著。被灌了不知道多杯酒,此時說話舌頭也打了結,滿口醉話。“切,你那算什麽,我們爺,英明神武,明天保管讓新娘子下不來床……”
韓昭角了,盡說什麽大實話呢!這種事能說的嗎,會嚇壞新娘子的。
好平寧,明天有重賞!
外頭的笑鬧聲越來越沒個樣子,他是一個治下多麽嚴格的將軍啊,可那漫天飛的渾話聽去,不知道要怎麽想他?
“我去他們閉。”韓昭一,手卻被拉住了。半條胳膊瞬間就麻了。“怎麽?”
“……韓昭,我們,是不是還有什麽忘了……”
的話還沒說完,聲音就消失在他的間。他整個人迫過來,炙熱的氣息將裹住。他怎麽會忘,怎麽敢忘?
一個長長的吻下來,分開,兩人都微微息。清辭一垂目就看到他前襟微敞,結在微微聳著。抬手輕了一下,是好奇,到他上的一。
他拉住的手,喃喃細語,促狹道:“剛才不是用心學了?現在該做什麽?”
“敦、敦倫之禮?”好像忘了……
韓昭笑,額抵著額,“傻。我教你。”他拉著的手,放在自己的束腰上,“寬,解帶。”
自打躺在床上,就暈乎乎的,腦子完全不聽自己使喚,隻隨著他。迷迷糊糊裏那人實的膛在眼前,下意識地吞了下口水。所以,不穿,更好看。
“好看嗎?”
清辭隻有傻傻點頭的份兒,曉得這人最自,誰敢說他不好看?
“其實,好看固然重要,好用更重要。”他自得道。
用?怎麽用?
清辭眨了眨眼,不是很懂。但仿佛忽然想到了什麽,“你等下,我先看一下書!”
然後翻過從枕頭下出一本。一般姑娘出嫁前,都有母親親自教導男之事,可沒有母親,隻能靠書了。有一本書上有詳細的教學,剛才沒仔細看完。
……
剛剛攢起來的氣氛一下子就沒了。
清辭找到書,趴著仔細翻看,“臥定後,令正麵仰臥,展足舒臂,男伏其上……”
正看著,忽然到後一沉,他伏在背上,輕輕吻著的耳珠,“黑漆麻烏的,看什麽呢,毀眼睛。”自己卻快速地把那一麵都掃完了,上更燙了。
清辭渾然不覺,隻看得直咋舌,“呀”了一聲,“三十種呢。”
等看完了,天都要亮了。韓昭一手把書走,往遠一扔。眉眼盡是風流,“‘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不用看書了,你夫君都會。”
得把臉埋進枕頭裏,“燈、燈還沒滅!”
沒辦法,新娘子害臊,一定要照顧的緒。可他起來去吹蠟燭嗎,怎麽舍得呢?他拔了簪子隨手一丟,滅了蠟燭。帳一下就陷了黑暗裏,但帳外火搖,慢慢也滲了進來,也不是全然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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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姿勢反他能毫無阻擋地捧住那一抔雪。上像被人點了火,燒得奇經八脈沸騰起來,可以將任何冰雪消融。
千錘百煉,最後一瞬間,月破雲出,豁然開朗。迷津得渡,見桃源歸。
總算明白何謂溫鄉了。他原想著自己和那些沒見過人的急鬼是絕對不一樣的,誰知道意興一起就陣法全無了,哪還顧及上什麽排兵布陣,隻想著一往直前攻城略地。
他伏在上,頭埋在頸窩裏,等著氣息平息下去。想著這一戰打得太急,像殺紅了眼一樣了,真是怕嚇壞了。下一回定然要重新調兵遣將,步步為營,徐徐圖之。
清辭這兩日本就心疲憊,此時隻覺得像又騎了一夜的馬,徹夜行路,腰背疲麻雙酸痛。有一刻,又覺得自己像被在五行山下的猴子,彈不得,還不曉得何日能得自由。
時戰事終畢,將軍卻仍在城中不肯退兵。韓昭含著笑輕吻著的手背,正捂著眼睛哭,一一的,“書上果然都是騙人的……”哪裏快活了,要疼昏過去了呀。
小將軍充耳不聞,隻細語聲,“也不盡是騙人的……”
一轉念又怕再惦念起書上不著邊的什麽手不能握、尺不能量的東西,便是哄著道:“聖人不是說,‘盡信書,不如無書。’嗎?書上寫的東西,有的是對的有的是錯的,要亮眼睛分辨分辨。往後若有不懂,來問夫君。”然後又打了個岔,問:“還疼嗎?”
他這會兒其實也想下床去撿本書看看,到底怎樣才能不弄疼。說是“床”,實在是名不副實了。本就是個臨時搭起來湊合睡的,這翻江攪海的,床架子早斷了。索躺在廢墟上,腳踏實地還結實些。
清辭的眼睛從指裏出來,含著水,灩灩的,“你疼嗎?”
剛才他那樣子怪嚇人的,那樣莽撞地闖進來,吭哧吭哧,像瘋牛犁地,又像野狼上了。
腦子裏的,書上的文字全有了象,落到了實。終於明白何謂至剛至,何謂至至,又何謂相合……那時候簡直想逃,卻完全不了,正好他肩膀在眼前,下意識就咬住了……
這會兒各自心疼起對方來。
韓昭歪頭看了看肩,雖然沒咬出,也是青紫一片了。他也心疼自己,自然不是為了這個。他撒著地往頸窩子裏鑽,“瞧我這房花燭夜啊!連張結實的床都沒有。還小登科呢,太磕磣了。也委屈你了。”
清辭並不覺得委屈,心裏有一種塵埃落定的安寧。但真怕,著脖子笑,“你快出去呀,我想去洗個澡。”
初識人道之樂,弱冠未娶氣方剛的年輕人,開了葷就沒有饜足的。他溫聲哄了一小會兒,死皮賴臉地不走。不過一會兒,養了蓄了銳,像是飽餐戰飯的狼軍,殺意又起。
因大軍本就在城,了破城那一擊,便沒那樣慘烈了。這會兒將軍也沒了勝負心,特別能顧念著對方。小娘哪裏是將軍對手?無力支撐,連連求饒。
他額上的汗滴落到額上,像砸進了腦子裏。
清辭力不能支,求了半晌,老半天將軍才鳴金收兵偃武修文。誰曉得不過休了片刻,又生龍活虎起來。疼還是疼的,可最後似乎又有了些別的滋味。但真真是腰酸背痛,後背都磨破了皮。這會兒又哭起來,原來書上也沒寫錯啊!
累得不了,一向好兒的人,這會兒也恨不得把他踢開。枕過他的手臂,後背對著他,原以為能躲一時,誰想這樣著,小將軍仍舊能大展手。清辭直惱得時不時拍開攀上來的手,“不要了,別鬧我,我要睡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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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連戰,真真奉陪不起,囫圇睡過去,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了。醒了也不敢,怕驚醒那野狼。臉對著臉,悄悄掀開一條眼,見他睡得正沉,長出一口氣。
此時才算是有機會仔細打量他。人還是那個人,似乎又有些改變,好看是真好看。不知道十年後、二十年後……變老的他是什麽樣的?
的心被什麽漲得滿滿的。再也不是一個人了,念著他,也被他念著,這世間無論什麽都不會懼怕了。不自想親一親他,可想起昨夜的慘況,怕又起戰端。
垂目看下去,厲兵秣馬,大軍又是一副蓄勢待發的赳赳模樣。嚇慘了。還是出去躲一躲吧……
好在沒了床,不再會發出聲音了。一點一點蠕著往後退,還好人沒醒。躡手躡腳地爬起來,撿齊了衫,悄無聲息地穿上。
餘見那書案也塌了,小床也折了,一片狼藉。昨夜無托時,將軍臂力驚人,且戰且行,又在耳旁戲語,“滴水之恩,湧泉以報……”想到此,得無地自容。
躡手躡腳往帳簾去。傾耳聽了聽,外頭還算安靜,想來是昨日眾人宿醉難醒。這才輕輕掀起一條,了出去。
剛出了帳子,也不知道平寧從哪個角落裏跳了出來,笑嘻嘻道:“奴才見過夫人。”
聽他這樣,清辭還真有些不習慣,又有些難為。但平寧和旁人不同,是韓昭的小廝,那就和家人沒什麽兩樣。
平寧最是懂得諒人的,“夫人了吧,飯菜已經準備好了,奴才這就給您端到帳子裏去。”
清辭忙攔住他,低了聲音,似真怕吵醒了人。“不用!世子還沒醒,我在外頭吃吧。”
啊,真是舉案齊眉、相敬如賓啊!
平寧笑得更燦爛了,“噯!奴才聽夫人的。”他四下裏打量了一下,拿手一指,“夫人,要不去河邊吧,那邊涼快。”
清辭點了點頭。
其時已經過了午時了,隻是昨夜韓昭有代,今日不趕路,休整一日。除了一隊當值的士兵在營地周圍巡邏,大部分的人都還在帳子裏睡覺。
待清辭和平寧走遠了,有腦袋從軍帳子裏鑽出來,瞇著眼睛看了看,然後咧一笑,“發了、發了!”接著抑不住的狂笑和慘淡的哀嚎聲織在一起,此起彼伏起來。
原來昨日暨“姑娘能不能睡了將軍”之後,眾人又開了個盤口,賭第二日誰先從帳子裏出來。
昨日是誰誇下海口,說讓新娘子下不了床。現在真真笑死人,竟然是新郎下不了床。韓昭在睡夢裏,尚且不知自己這一覺竟然讓許多忠心耿耿的部屬輸掉了子。
馨香猶在鼻端,一手卻了個空。一個激靈韓昭就醒了。
“阿辭?”
帳中無人,他手扯了件服套上,翻起床就往帳子外頭衝。直到看到河邊那一抹銀紅,心才落回了腔子裏。
平寧見韓昭起了,跑到他邊,笑嘻嘻地跟他回了帳伺候他穿。隻是目不斜視,假裝本沒看到“橫遍野”的戰場。
“爺睡得可好?”
他“嗯”了一聲,角微翹,顯然心很好。
“爺累不累?”
“笑話!”
平寧樂嗬嗬地佯了自己一,還是喜滋滋的。
“你笑什麽?”好像他做新郎似的。
平寧忙搖頭,“沒笑什麽,替爺高興。爺如今是有了家室的人了。回頭公爺和公主知道了,一準兒高興!”
其實是他發了一筆小財。昨天喝醉了,糊裏糊塗把寶到了紀清辭上,早上還擔心來著,這會兒真是歪打正著。賺的銀子合一年工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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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昭歎了口氣。這潦草的婚禮他實不能滿意,回到北境他一定要補辦一場,讓眾人都好好瞧瞧,穿上那一顧繡禮服的新郎何等風姿神俊。
“什麽時辰了?”
“未初了。”
竟然睡到這個時辰?韓昭穿好了服往外走,邊走邊問:“什麽時辰起的?吃了沒?”
“夫人午時左右起的,奴才已經伺候過夫人用飯了。”
“夫人……”韓昭反複咂了這兩個字,角笑意一閃,覺得快活極了。他打發走平寧,悄悄走到清辭後。
清辭正在給他的馬洗澡。卷了袖子,著腳站在淺水裏,水剛剛沒過的小肚子。頭發斜係著一錦帶,烏發如緞隨著俯彎腰微微擺——像哪位畫手剛收了最後一筆的仕圖。
他一手臂,將的腰結結實實圈住。清辭冷不防被人抱住,嚇了一跳,手裏的刷掉進了水裏。他的下頜順勢搭在肩上,手握著的腰,含著笑問:“怎麽自己跑出來了?”
清辭心想若不跑出來,怕是小命都沒了。
“嗯?”他又問了一聲。
清辭囁嚅了半晌,微微側了側臉,正想說話呢,他正好捉到了那兩瓣瑩豔滴的,先吃了一會兒才放開。微微著氣,忿忿地瞪了他一眼,小聲埋怨,“人看見了!”
韓昭爽然一笑,一副理所當然的聲氣,“怕什麽?我是你夫君啊。”
他將人轉了半圈,仔細看的臉,見額上不知道是汗還是濺到了水,額發都漉漉的,像在洗澡的鳥。手將的發理好,隻是紅著臉悶著頭。
長夏靡靡,日頭下眉目裏的清豔態一覽無餘,看得他心底綺念叢生。忍不住齒尖在耳珠上輕輕咬噬,“這麽大日頭,不怕曬破了皮?上還疼嗎,回去我給你點藥。”
覺到這人不懷好意,雙頰又燙起來。怕他白日裏胡鬧,哪敢回去?雙手抵著他,低低道:“不怎麽疼了……帳子裏好悶,現在不想回去,想在外頭氣。”
怕他還纏,忙又偏開頭看河麵,接著道,“我在澹園,從山上看梧河,就像一條長帶子,走到近前才發現河麵這樣寬。”
韓昭順著的目看過去,碧水連空,此地勢平緩,長河緩緩徐來。風翻雲浪,目盡頭似是個渡頭。再凝目,還似能看見等著渡船的人。
“我帶你兜兜風去。”說完也不喊人,自己裝了馬鞍。
因為騎馬上蹭破了皮,隻能斜坐在他前。索是兜風,韓昭就縱著馬兒順著河灘自己走。溫風拂麵,人立時就暢快起來。
圈著他的腰,頭依在他前,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聽他說行軍打仗,路上見聞,山川風,聽極了。說上幾句,他定要湊過來吻一吻的。開始尚覺怯,想要推他,可見他眉眼中四溢,自己先了。後來也會趁著四下無人時,主去親他。
新婚燕爾,繾綣華年,從來不知道,竟是幸福如斯。
跑了半日,人也乏了,馬兒踩著夕回了營地。兩人正說著話,清辭忽然覺到他上的僵了一下,隨即又恢複了正常。順著他的目看去,在營地邊停著一輛馬車。有幾人著便,手握繡春刀,候在車旁。
韓昭勒住馬,先下了馬,再將抱下來。
為首的那個走上前,拱手行禮,“見過將軍。”是時影。
“大人是來傳旨還是辦差路過?”韓昭也拱手回了回禮。隻是剛才還蘊著春風般笑意的臉此時驀地冷了下來。
時影視而不見,隻畢恭畢敬道:“主上聽聞姑娘孤出來,怕姑娘迷了路,派下接姑娘回去。”
清辭見韓昭臉上的也收了,怕他們起衝突。忙對時影道:“大人可容我同世子說幾句話?”
“姑娘請便。”
清辭拉著韓昭到了略遠。
“一定要走?”他問。
清辭點點頭,“元華哥哥,我一定會去找你的。”
可那人會不會放人?這句話他沒說出來,因為知道這件事,說到底是兩個男人之間的事,不該去承這種左右為難。
韓昭將抱住,恨得咬牙切齒,想不管不顧發一頓火,可對著終究是不下心腸,說出的話倒像是撒的懇求。
“好,我等你。記得你欠我的,爺的清白都給你了,喜宴也沒有,新婚還要獨守空房。紀清辭,你記牢了,我等你來還。”
極了他霸道的,熱的。不敢眨眼,不想讓眼淚流出來,努力牽出一個笑,認真地點點頭。
誰能說渺小的夢想不是夢想呢?他願意全。雖然已經決定放手,到底意難平。他在額上深深一吻,雪落寒枝般的歎息道:“去吧。”
清辭從他懷裏抬頭,手將他的手握了一握,凝視著他的眼,輕聲道:“我心昭昭。”
他微微一笑,“終始相隨。”
我心昭昭,終始相隨。同心以老,“之死矢靡它。”
韓昭默默看著馬車遠去,斬釘截鐵地手一揮,大聲道:“拔營!”
那夕下馬背上的回首一笑,烙在心頭,也是心底無限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