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臉微白。

暗咬著，想，小七，父親給了你一副好腦子，你要想辦法呀！

何時能馴服得了公子，何時才能真正在公子面前掌握主權。

不然，即便做了郡主，有了封地，你也永遠只能做他一人的豢寵。

暗暗勸告自己，小七，你不要怵，也不要怕。

他重你，你便能馴服他。

也許任重道遠，也許曠日長久，但你為何不試一試呢？

小七仰起頭來，眸中有清波流轉，“公子只當我是個豢寵嗎？”

那人手一頓，眉峰蹙起，“誰與你說這樣的話。”

小七扁著，“是裴將軍！”

那人目沉沉，“裴孝廉與你說這樣的話？”

小七眼里凝著淚，大聲答他，“是！”

心里的人說，你瞧，小七，你還能順手拉那莽夫下水。

不止如此，你還能倒打一耙。

不等那人說什麼，立時又指責起眼前的人來，“何止裴將軍，公子自己心里不也是這樣想的嗎？”

“胡言！”

那人冷著臉斥了一句，轉頭朝木紗門問道，“裴孝廉何在？”

“末將在。”

門口立時傳來裴孝廉的回聲，只是聽起來遠遠不似尋常那般敲鐘擊鼓。

“你可認？”

門外的人倒是個敢作敢當的，聞言并不狡辯，“末將知罪。”

那人臉越發不好看，“誰許你非議主人？”

門外的人一怔，片刻過去才開口，聲音越發低了下去，“末將知罪。”

那人平道，“樓外領二十軍，我要聽見皮開綻的聲音。”

裴孝廉抱拳低低應了一樣，見沒有轉圜的余地，這才悻悻地下樓去了，沉重的腳步將木樓梯踩得咚咚作響。

回想從前，從前

好似并不怎麼見公子責罰裴孝廉，唯有一回，因裴孝廉擅自要放狼殺，被他狠狠地扇了一掌，隨后打發到大營里去了。

好似除了這一回，再沒有其他。

難怪裴孝廉日喊打喊殺，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不過是仗著與公子從小一起長大的分興風作浪罷了。

可主便是主，奴永遠是奴。

再深厚的分，不過也是公子的奴仆，公子才是蘭臺的主人，亦將是燕國的主人，主人的事豈能容一個奴仆指手點腳。

與槿娘暮春才蘭臺的時候，鄭寺人便說了，在蘭臺，就是要聽、看、問。

是裴孝廉擺不清自己的位置。

與槿娘都明白的事，裴孝廉卻不明白。

但若有機會，定要借公子的手好好收拾收拾那莽夫。

小七忍得辛苦，以為打岔過去了，公子必先饒過，開了的鎖。

哪知那人起的下頜，清冷冷道，“回我的話。”

你瞧，他記好著呢！

他才沒有忘記方才的審問，仿佛當真在提審要犯一般，一板一眼道，“哪里人，干什麼的，為何會在燕國，可是什麼細作，與你在一多久？”

樓下軍擊打皮的聲音與裴孝廉的痛忽地乍起，小七心驚跳，那人的指尖卻偏偏還在間徘徊逗留。

小七道，“他只是個游俠，是個劍客，是救我的人！”

那人追問，“可見過他的模樣？”

小七想，謝玉總以斗笠示人，又說見過他的人都死了，想必有他的緣故。

就連謝玉

這兩個字，都未必是他的真名字。

小七咬牙道，“他總戴斗笠，我沒有見過！”

才不會告訴許瞻，一個字都不會告訴他。

誰他言而無信，連開鎖都不肯。

心里生氣，聲音便愈發地大了起來，“但若沒有謝玉，小七早就被人砍死了，公子別想再小七一下！”

裴孝廉還在樓下狼哭鬼嚎，那人卻定要在拿，越發地令抖起來，“說真話！”

小七咬著牙，梗梗著腦袋與他對峙著，“公子不信便將我殺了！”

那人指尖肆無忌憚，口中卻斥著，“的小東西！”

小七大哭起來，蜷著子，地一團，用那寬大的袍袖埋住臉。

那張鵝蛋小臉原本憋得煞白，卻又因了他的弄變得通紅。

一白又一紅，一紅又一白。

整個人都要抖起來。

“忍住！”那人威脅，“敢弄臟青瓦樓，你戴一輩子的玉勢！”

小七哭得愈發厲害，“公子說說不再欺負我，卻還是要欺負我!”

一哭，那人竟了下來，“我不過問問，你哭什麼。”

小七不理會他，只是閉眼大聲哭著，好一會兒不見那人說話，忽聽吧嗒一聲響，那人竟開了鎖，“去罷。”

小七哭咧咧地起往湢室去，還聽見那人又低斥了一句，“磨蹭。”

待凈手又盥洗了一把，卻遲遲不肯進臥房了，就躲在湢室門口地張。

見那人端坐案前，正闔眸小憩。

樓外的慘聲已經沒有了，不久聽見門外有人稟道，“公子，裴將軍已領完軍，有點兒走不了路了，今夜可還需裴將軍值守？”

那人睜眸，“挨了罰就能歇息，還有這樣的好事？”

門外的人領會了他的意思，忙拱手要退下了，“是，末將這就請裴將軍上來。”

果然聽見樓下響起了一輕一重的腳步聲，緩緩往樓上挪來。

那人眼風朝湢室掃來，“嘉福，你當我審完了？”

他甚喚嘉福，大多是在極其嚴正認真的境況下，才會如此稱。

小七心頭一跳，慢慢吞吞地出了湢室，又慢慢騰騰地挪蹭進臥房里，似蝸行牛步（即像蝸牛爬行、老牛慢走一般，意為行或進展極慢），渾都寫滿了不愿。

就連那一瘸一拐的裴孝廉都挪到了木紗門外，小七還沒有挪到青銅長案前。

那人睨著，果然又斥了一句，“磨蹭什麼。”

他睨小七，小七便朝他瞪去，“公子不許再鎖。”

那人竟笑了一聲，“不鎖。”

雖說了不鎖，卻輕拍了一下自己的，淡淡命道，“趴下。”

趴下便又矮了他三分，趴下便是把自己的脊背全都暴給了獵手。

小七不肯。

擰著眉頭，“我不愿。”

甚至反問，“公子怎麼不趴？”

那人一雙眸微瞇，仔細打量著，好一會兒才道，“這世間無人比你更犟了。”

公子不與講理，也不能與他講理。

講那麼多道理，他可會聽？

他一句也不會聽。

與公子如今就似兩軍對陣，你進，我退。你退，我便進。

他能摧堅陷陣，焉知不能覆軍殺敵。

公子能馴服，焉知不能降伏公子。

無兵傍，唯腦子與子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