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乎是從他心口里蹦出來的話，低沉，渾厚，泛著磁，也著力。

小七恍然一怔。

他是大公子，什麼不是他的。

蘭臺，王宮，薊城，燕國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個活著的人，每一頭馬匹牲口，每一件盔甲兵，無不是他的。

他驕傲得從不低頭，何時與旁人說過這樣的話。

他竟肯說，“我便是你的”。

小七還兀自怔著，長袍也仍在上，那人不過是將的袍擺撥開，須臾緩緩欺而。

長劍依舊是從前的長劍，匕鞘卻已不是干的匕鞘。

焉知這樣的匕鞘放不下他的長劍？

那人吻，也問，“小七，你是誰的？”

小七聲音，仿佛早已不是自己的，在他親吻的間隙回他，“是公子的。”

“再說。”

“是公子的”

“再說，說完整。”

“小七是公子的”

“一遍遍地說，不要停下來！”

你瞧，那麼尊貴霸道的人，他也有需要一次次反復確認的事。

他心里不安，因不安而害怕。

可他什麼都有，到底因何不安吶？

小七心里百般滋味，抱他寬闊的脊背，一次次地回他，“小七是公子的，公子也是小七的，公子寬心。”

那人眼尾泛紅，低聲下氣的，“我恨不得永遠將你囚在籠子里，將你捆著！拴著！恨不得在你上上滿鎖小七，我在營中議事，想的卻全是你我病了我不知該怎麼辦”

小七便問他，“公子到底在怕什麼？”

他的腦袋埋在的脯之間，“我怕你走！”

小七眼眶一紅，驀地淌下淚來，“小七的心都是公子的，要往哪里走啊？”

> 口一涼，他大抵是落淚了，“你騙我多次，我不敢再信。”

“母親奪走了一切我想要的，一切！”他心中惱恨又無奈，“我看似什麼都有，卻是真正的一貧如洗。”

他長長地嘆了一聲，聲腔悲涼，“我唯有你。”

心中一疼，不知道公子與他的母親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但在小年宮宴中亦能窺一斑而知全豹，觀一舉即能察人心。

看得出來周王后對公子是一種畸形病態的。

那是一個想要掌控一切的母親。

能掌控一切的時候，自然母慈子孝。若不能掌控，自然要出可怖的獠牙來。

一個孩若在這樣的境況里長大，那該活得多憋屈難吶！

難怪公子嫌惡子。

他遠比不得，比不得在山間自在地長大。

“我人已在修羅場，非死不能離開。我若敗，你也許仍會活下來，但我將似許牧，我的母族，我的將士，我的門客，一個也不會剩下，全都要死。”

是了，這便是權力場，這便是修羅場。

一死，便是一族，便是千上萬的人。

他從不許進這吃人的權力場，也因進了權力場險些把自己折了進去。

想起謝玉的話來，謝玉說，“你所以痛苦，是因你是有大的人。你這樣的人，注定不會沒于山野。”

是了，不沒于山野，不囿于宮闈宅，便要在權力場中沉浮。

一早選擇的，不就是這一條前

往權力場的路嗎？

小七輕輕著公子后庭，喚他，“公子！”

那人自的脯間抬頭，眸中支離破碎，霧氣翻涌。

他好像個了萬般委屈的孩，他看起來甚至還沒有許慎之的年紀大。

小七撐著那厚重的青銅長案坐起來，捧住那刀削斧鑿般的臉，眸中清波流轉，宛然笑道，“我陪你進修羅場。”

從未如此堅定過。

想，若此時能看見自己的神，那必定像一個母親。

與此時的公子說話，就好似與那個不曾謀面的小姑娘說話，因而眼里迸淚，“公子不怕，一定會再來陪我們。”

沒有說“”是誰，但他一定知道。

因為他們曾有過一個孩子，那個孩子到過他們夢里來。

他再沒有說話，那鉗子似的雙臂用力地箍了，就在這長案之上，一次又一次地要。

他要，便給。

給公子一的子，公子還給的是人間的極樂。

那兩排牙印在他臂上留下了妖艷的山桃，在公子鋪天蓋地的吻里輕聲著。

紅綃帳暖，春風一度，想起這一夜公子曾說“我唯有你”，不低喃了一句，“小七也只有公子啊！”

后來枕著公子的臂彎沉沉睡去，也不知是什麼時辰了，忽聽腳步聲響，有人在木紗門外低聲稟道，“公子，宮里來人了。”

一旁的人問，“哪宮的人？”

門外的人說，“萬福宮里的趙求見公子。”

那人并未起，“問他什麼事。”

沒想到那趙已經跟在

后頭了，見狀忙跪下來道，“老奴給公子磕頭了，王后娘娘一病不起，十分思念公子，請公子進宮看一眼吧！”

那人便笑，“病了要請醫。”

門外的趙聞言嘆氣，抹起了淚來，“醫說是心病，是喝藥也好不了的。娘娘病中只喚公子名字，聽著十分傷心”

小七抬眸瞧公子，見他憮然神傷，便輕聲勸他，“娘娘雖有錯，卻一心都是為了公子，如今宮里宮外都不太平，公子若不能與娘娘一條心，難免要被人鉆了空子，公子不該再生娘娘的氣。”

魏楚結盟不說，單說薊城便暗涌。

那人輕嘆一聲，“去回了罷，明日一早便進宮看。”

趙歡歡喜喜地磕頭應了，很快便退了下去。

那人默了好一會兒才道，“小七，你與我同去。”

他心里定然不曾消氣，進了萬福宮也定然十分別扭，小七既要陪他進修羅場，那自然沒有不應的。

偎在那人膛上，溫聲應了下來，“公子要小七去哪兒，小七便去哪兒。”

那人兀自一嘆，將抱在懷，“這世上竟有你這樣的人。”

宮里的人一來，一時半刻也睡不著了，小七抬眉問他，“公子，小七是什麼樣的人？”

那人笑，“是刻在我骨子里，讓我抓心撓肺的人。”

可到底什麼才是抓心撓肺？

記得許久之前公子便問，你可知什麼是抓心撓肺？

那時不知，公子便也答了，他說，抓心撓肺的滋味，就是求之不得，罷不能。

這樣的滋味，也有啊！

去抓公子的心，焉知公子不是在抓的心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