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在公子臂彎里睡得安穩，夜里沒有清夢可擾，及至晨熹微才懶懶醒來。

青銅案上的朱雀燭臺發著微亮的，公子不知何時便起了，此刻正秉燭端坐理軍務。

他不過著了一件松垮的白里袍，掩不住那寬闊的肩頭與結實的脊背，結結實實，卻也有棱有角。

即便跪坐那里，亦能一眼看出他那窄細的蜂腰，和那一雙修長有力的長來。

小七想，那真是一人間有的軀吶！

難怪小年夜周王后要說，像遠矚這樣的人，這世間也尋不出第二個來。

而這樣的人，竟是魏人姚小七的。

青鼎爐的金炭燒得紅紅的，松枝香盈了滿屋，偶爾出些火星子在空中噼啪作響。

是日大雪，自鎏金花木窗往外去，能將飛檐之下的雪瀑看個清清楚楚。

小七悄然下榻，自背后跪坐下去，雙臂環住那人膛，腦袋上了他的脊背，聲呢喃，“當路君怎麼不醒我？”

不公子，不遠矚，他當路君。

他是燕國狼，怎不是當路君？

那人笑著去握的手，“小貍奴。”

穿過輕的袍，輕那人口的疤痕，那里長長的一道疤曾由親手合。

想，是從那時起，他便執著于要留下一個記號罷？

這一路跌跌撞撞的，竟也錯過了那麼多。

輕嘆一聲，卻嘆到了那人心口上，那人聲命道，“過來，讓我好好看看你。”

小七似小一般挪到他旁，仰頭那人。

那人放下了輿圖，垂眸窺，那溫涼的指腹從的眉心至的鼻尖，瓣，脖頸，順著松垮的領口下，將的里袍從肩頭剝了下去。

的脯半著，凜了一下，忙抬臂遮掩。

那人便笑，“以后在我面前，什麼都不要再穿，多余。”

你瞧，他

即便做了這樣的舉，說了這樣的話，卻也掩不住他通的不凡氣度。

他的指節所之，就好似在翻閱他的案牘輿圖，舉手投足，都尊貴得不可言喻。

小七臉頰一熱，低低道了一句，“登徒子。”

卻聽腳步聲近，門外的人躬稟道，“公子，魏夫人來了。”

哦，是的表姐沈淑人。

天漸明，木紗門上映出了沈淑人心妝扮的影子來，亭亭立在那里，看起來端莊嫻雅，“公子可醒了？”

那人的手覆上了小七的脊背，隨口問著，“何事？”

沈淑人笑道，“珠珠妹妹從宮里回來便發起了高熱，人燒得迷迷糊糊的，一直在說胡話，一天一夜也不見好。淑人已請醫看過了，醫說是中邪。”

小七想，這倒不似作假。

小年夜若不是周王后攔著，被劈兩半的人就該是阿拉珠了，又是親眼見了那樣的景，豈會不怕。

那人在小七上輕勾描繪，小七在他掌中輕不已。

他指尖燙人，說話卻涼涼薄薄的，“找個方士便是。”

沈淑人回道，“淑人亦是這樣想的。只是，見珠珠妹妹不好，邊侍奉的武士便鬧著要回北羌去。”

那人凝眉，“去北羌干什麼？”

“說北羌有大薩滿，要帶回那大薩滿來為珠珠郡主驅邪祈福還說還說珠珠郡主在燕國了委屈，要去稟告北羌王”

那人不輕不淡的，“要回去告狀了。”

沈淑人笑著應是，“畢竟是大荒北地，民風野蠻，比不得燕魏兩國的禮俗教化。”

那人

笑了一聲，目在小七上流連，“既來了蘭臺，還回什麼北羌。人看住那幾個羌人，敢擅離蘭臺，著人打斷他的。”

門外的人忙應下吩咐去了，沈淑人又溫言語道，“淑德樓備好了富的早膳，是淑人命魏宮來的庖廚心做的，想請公子和妹妹一同去淑德樓進膳，可好？”

那人平道，“今日進宮，改日再去。”

即便如此，沈淑人亦是高興的，因而歡歡喜喜地回道，“那淑人明日一早再來請公子進膳。”

那人淺應一聲，好不容易將沈淑人打發走了，門外又有人稟道，“公子該進宮了。”

那人眸灼人，將按在前，附在耳邊咬牙切齒，“回來定將你吃干抹凈！”

小七耳畔一紅，心里道，公子真是一頭永遠喂不飽的狼。

樓外的雪還兀自下著，與公子一同盥洗更，寺人奉來幾味清淡的膳食，簡簡單單填飽了肚子。

前，小七當鏡梳妝，見那人手中正握著那赤金鎖鏈出神，不免揶揄起來，“公子，那鎖鏈到底有什麼用？”

那人聞聲來，“你不聽話，便要鎖你。”

小七噗嗤一聲笑起，清泠泠道，“鎖鑰又不是只有公子才有。”

那人眸子一瞇，“你有？”

小七梳著滿頭烏發，慢悠悠回道，“裴將軍昨夜來取公子大印，他說他也有。”

眼見那人臉一沉，小七又添了一把柴，“裴將軍心疼小七，還要把鎖鑰送小七呢！”

那人淡淡說道，“還有這樣的事呀。”

小七掩輕笑，“公子連邊到底是什麼樣的人都看不清楚，怎麼對得起‘高瞻遠矚’這四個字呢！”

一支素簪挽起了青，繼而將木蘭梳子至當中，好似只是與他閑話幾句家常罷了，

他說什麼或做什麼，于而言并不是最要的。

那人負手便往外走去，小七奇道，“公子不等小七了？”

他云淡風輕地笑，聲音亦是溫潤如玉，“樓下等你。”

言罷便掩了木紗門往下去了，小七側耳，很快便聽見那人問話，“那莽夫去哪兒了？”

有侍衛回道，“裴將軍昨夜帶傷值守，眼下才換崗回去了。”

便聽公子命道，“他回來。”

侍衛忙應了。

小七收拾妥當，端端正正地出了木紗門，一步步穩穩地往樓下去，到了藏書閣外便駐足不再走了，就在樓梯口縵立姿，耐心等著。

從前也常立在此，立在此看著公子訓斥阿婭，也立在此看見陸九卿回話，這個地方除了看不完整公子的主座，能把大堂發生的事看得一清二楚。

這日的雪真大啊，茫茫滔滔的一片，從藏書閣縱目去，目到了廊下便被那皚皚的雪瀑阻斷開來。

沒多久裴孝廉便一瘸一拐地進了大堂，那莽夫上依舊是昨夜的袍，大抵方才還沒有回到住更換，就被人追了回來。兩半臉腫得還沒有消下去，愈發顯得那刀疤鮮明駭人。

其人踉蹌地進來，規規矩矩地朝主座上的人施了禮，聲音低低的，顯然是被打服氣了，“公子吩咐。”

主座上的人溫和命道，“孝廉，你過來。”

那莽夫不明所以，但見公子溫和地與他說話，眼眶一紅，便為這一夜的責打開始委屈了起來。

拖著殘軀一步步地挪到公子前，聽公子命道，“手來。”

那莽夫忙躬過手去。

小七看不見公子的臉，只能瞧見公子那只修長白皙的手把玩著那金燦璨的赤金鎖鏈，旋即鎖鏈的一頭“吧嗒”一聲，扣住了那莽夫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