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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2)
這樣對豈不是更好。”況苑話語幽幽,飄進心中,“杜若,我娶你呢?我們堂堂正正在一起過日子,養孩子……”
杜若呼吸一窒,心頭洶湧,舌幹:“你瘋了麽?”
“我沒瘋,我說真的。”他灼熱的呼吸飄在後頸,“我從來沒有這樣過……你、我正大明在一起。”
他們怎麽會從一場游戲走到今日這一步?
心頭猛然一凜,回過神來罵他:“我好端端的嫁你做什麽?你一個人……讓你當蔻蔻的爹,我是瘋了不,還是你們況家人都瘋了?你有沒有把張家放在眼裏?”
杜若真是有些後怕,連轟帶推,將況苑趕出家門。
他抱手在家門前信誓旦旦:“杜若,你就等著吧。”
況家上下沒有想到,況夫人回來得這麽快,火急火燎進了家門,對迎上來的仆人劈頭發問:“家裏人呢?”
家裏靜悄悄的,況苑夫妻兩都不在家中,況夫人原以為家中鬧了個天翻地覆,指不定什麽模樣,沒想各都是井井有條,無一不清雅潔淨,看的出來雪珠依然在為這個家勞。
“薛娘子往廟裏去進香,說是替藍娘子求個平安胎。”
每逢初一十五,雪珠總要去佛寺上香祈福,況夫人想起況苑信中所說,心中且酸且氣,對這個大兒媳倍加心疼起來。
等到雪珠歸家,沒料到況夫人這樣快就回來:“母親如何回來了?三妹妹呢?”
“我收到了苑兒的信。”況夫人握住雪珠的手,苦口婆心,埋怨道,“你們兩人在家胡鬧什麽?好好的突然說要和離,到底怎麽回事?”
薛雪珠并不多解釋,溫順低頭:“是兒媳的錯,恕兒媳不能再服侍母親。”
況夫人將滿腔的怒氣都撒在歸家的況苑上。
況苑見母親回來,自然也是開門見山:“母親回來得正好,我和雪珠和離一事,岳丈岳母那邊已經說過了,有些事還要母親主張。”
雪珠娘家高堂仍在,薛家是和善人家,岳丈岳母得知此事,難免大吃一驚,雪珠向來是不出錯的,一直也沒聽說夫妻兩人有過齟齬,如何要鬧到這個地步,想來想去,定然是因為子嗣的緣故,十年無子,況家要休要離,薛家就算鬧到府裏去,也沒有法子。薛家岳母是個子,抹淚道:“我兒的命如何這樣苦。”哭了兩聲,念了句阿彌陀佛,也是無可奈何。
況夫人實在氣不過:“你們夫妻兩從未吵過鬧過,好好的何至鬧到如今的地步,說句心裏話,這個兒媳,除了肚子不爭氣,一點挑不出病來,可男人娶妻娶賢,不是娶個肚子,從來沒有清白嚴明的人家因為無子退妻的,那都是潑皮破落戶的做法,納妾或是抱養過繼,法子多得很,你何至于如此絕對。”
“我不同意,這個兒媳我滿意得很,不能和離!”
“母親,不是孩子的問題。”
“那是什麽問題?”
他無法和旁人說,也沒有人能理解,從至心,他和雪珠都是背道相馳的兩個人,日子過得像白水,或是碟鹽的菜,平淡得空無一。
“是兒子的錯,兒子有貳心。”況苑在況夫人膝邊跪下,“我有想娶的人,非和離不可。”
“是誰?你還能娶誰去?”
況夫人百般盤問,況苑只是道:“母親以後見了便知。”
這般諱莫如深,況夫人算是看出來了,況苑指不定在外遇見些不三不四的子,了心思,要將新婦換舊人。
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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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雪珠良善,從頭至尾沒有在況夫人面前提過況苑半句不好,也沒有過況苑和杜若的半點私,自況夫人回來後,只是盡心盡力服侍,食住行樣樣周到:“能陪伴母親的時日不多,您就讓我多盡盡孝吧,日後不在一,也請母親多進餐飯,保重。”
況夫人聽罷忍不住落淚:“苑兒他鬼迷心竅,雪珠你放心,只要我有一口氣在,就絕不讓他胡作非為。”
況苑沒想到自家母親這兒跌跟鬥。
楊夫人在收到甜釀來信之前,先收到了張圓的書信。
在金陵盤桓得太久,自己的把柄在施連手中,若真的被施連惡意揭發出去,丈夫的仕途不堪設想,又一直在施連的虎視眈眈下不得進展,不若先回錢塘來,先把家事料理幹淨,再從長計議。
楊夫人要找的人是曲夫人和曲池。
曲家的出事,是從曲池帶著甜釀回江都開始的,後來的一把火燒了曲池的錢塘新居,香鋪也關門歇業,江都曲家再出了那許多事,明顯是有人串通中,故意坑害曲池。
毋庸置疑,這個人就是施連。
一個小小的皇商,未免也太過囂張了些。
若是曲池能找出施連作惡的罪證,告到應天府裏,讓他伏法治罪,甜釀的事豈不是迎刃而解。
只是張圓的信上說,他買通了天香閣的花娘見過甜釀一面,甜釀卻不想離開施連。
話裏話外,語氣很是苦悶。
送甜釀書信來的是施家的仆人,同時還帶了不禮品來,楊夫人拆開信,是甜釀娟秀的字,說自己最近搬到了在竹筒巷的宅子裏,日子過得安靜,又說知曉上回楊夫人路過金陵,不得見面,倍歉意。
玖兒能住回自家,心中自然欣,可若是對施連生出畏懼或是依附之,他們這些旁人,又該如何?
是不是施連對玖兒用了什麽手段,就範?
要著再回金陵一趟。
甜釀很快收到楊夫人的書信,同時還有施連從香坊裏取出的幾本香方。
楊夫人的信裏沒有多說什麽,倒說起錢塘的一些風雅趣事,還說起小玉小雲姐妹,小玉已經做了母親,日子過得尚安穩,楊夫人對姐妹兩人頗有照拂,邀甜釀有空往錢塘去游玩。
施連也看過這封信,沒有多說什麽,只是笑著說道:“以後若有空,小九也帶著我泛游西湖,賞賞錢塘煙霞雲錦。”
“金陵有秦淮河和煙波湖,比起西湖也是不逞多讓,何必舍近求遠。”甜釀的語氣有些淡漠,拿著楊夫人的書信走了出去。
見出去,施連收斂臉上神,眼神頃刻轉冷,暗暗了後槽牙。
想起錢塘,就恨不得將曲池碎石萬段,釀從來不會提及錢塘的點點滴滴,那是給自己保留的地方。
錢塘始終是梗在兩個人心頭的一刺,輕易不能,誰都沒有想去錢塘的念頭。
金陵城很大,其實也很小,五府六部署那麽些人,彼此往來,枝蔓糾結,總有相遇的時候。
張圓見施連,也是極偶然的事。
他和兩位同儕走在一,正說話間,不防見署門外有轎,清俊和氣的錦男子正朝著一位員作揖,兩人言談切,笑容滿面。
張圓不經意一瞥,正見那人也偏首,施施然乜了他一眼,那眼神裏,藏著一輕蔑之意。
只單單憑這一眼,張圓已經是心有怒氣。
兩人都只當陌路生人,肩而過。
張圓去後,施連回頭看了一眼,笑問邊人:“這位大人此前從未見過,看著儀表堂堂,青年才俊,不知是哪府哪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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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上任的史,新上任三把火。”員笑道,“從京裏過來的,有些派頭在。”
“是麽?”他含笑,言語輕飄飄的,“甚好。”
甜釀要幫天香閣的花娘們調新香,調香是雅事,盒子會是秦淮河畔的大事,屆時水邊搭設花臺,花娘們爭奇鬥豔,賽選花魁,盛況如雲。
這種名不見經傳的小小香主,天香閣的花娘們看在湘娘子和施連的面上,都很捧場。
甜釀再去天香閣時,阮阮朝眨了眨眼,悄悄招手。
又再見了張圓一面,張圓有東西要轉給。
原來是楊夫人的一封信。
楊夫人在信上說,錢塘一別一載,一直掛心甜釀,上回去金陵,也是專為甜釀而去的,只是兩人會面一直被施連阻擾阻,即將再往金陵來,屆時秉燭夜話,有些事要對甜釀說,若甜釀有什麽難言之,也盡要直言。
“請替我謝謝幹娘,幹娘對我的一番苦心,我激不盡。”甜釀看完書信,又還給了張圓。
面上沒有惱,也沒有氣憤,神淡淡的,似乎楊夫人說的事并不值得一提。
“妹妹有沒有想過,施連到底做了多事,手了多?妹妹就要這麽一直被蒙蔽下去麽?”
“也沒什麽不好。”心平氣和說道,“他的安排一向不出錯。”
“甜妹妹……”他目沉痛,“施連真的不是個好人,他勾結吏,買通人家,慣用財行賄各等人牟利,手上又放著債,威利各門府吏與他同流合污,不知害了多家破人亡,這種人遲早要被揭發出來,妹妹要離他遠遠的才是。”
“男人在外頭的事,我不懂。”無于衷。
張圓有些失的看著。
“妹妹真的要留在他邊麽?就算他那樣對你,你也不在乎?”
慢騰騰嗯了一聲。
不知何時已經走出去,徒留張圓一人在室出神。
阮阮見他久久不,去推他:“噯,公子你呆了?還不走?”
“以前不是這樣的……”張圓喃喃,“不會是這樣的。”
阮阮嗤笑道:“人都是會變的呀。”
甜釀見過張圓,憑欄站了半晌,又回了湘娘子。
屋裏正在清點湘娘子的家什積蓄,婢們從庫房裏搬出往年湘娘子積攢下的一大批箱籠,正在一件件往外收拾,字畫古董、琵琶胡琴、綾羅綢緞、巧用擺了滿桌滿地,這些都要收拾出來,用得上的預先雇船送到湘地去,剩餘的無用之,或送人或換錢或丟棄,都要置掉。
二十年前風靡一時的宮裁絹花,各各樣裝了滿滿一匣子,絹緞裁的花瓣花蕊依舊栩栩如生,花葉上撒的金依然閃耀,當年熏的香氣仍有餘韻,樣式卻早已過時,棄也不是,留也不是。
十年前手抄本的詩篇,紙張已經泛黃,陳年墨跡暈染,瞧著不值一文,卻是當年金陵城的名噪一時的鹿鳴詩會,當時南直隸的名儒大家當場詩做賦刊集,湘娘子手中這本,是價值千金的孤本。
煙羅的料子輕薄又剔,放在庫房裏藏了數年仍然澤旖旎,做春衫夏最好,年年都想要裁這麽一衫,卻直到韶流逝都未執剪針。
湘娘子過一件件舊,面容上俱是欷歔,從箱篋裏掏出個鏤空雕花的銀香球,比劃著懸在甜釀扣上:“有時想想也是可笑,當年覺得這些都是寶貝,每樣都要仔細收存起來,想著日後再用,隔了這麽多年來看,件件樣樣都可以舍棄,早知如此,還不若當年都花銷出去,也多賺了一份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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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娘子若是舍不得,索雇條大船,把這屋裏的家什都送到湘地去就是,也就不必舍棄。”
“能帶走又如何,這泰半東西,這輩子也用不上了,我難不還要把它們都帶進棺材裏不?”湘娘子慨,“外之,生不帶來,死不帶去,過了這年的景,隔年再用就不是這個滋味,為人世也是這個道理。”
“沉沉浮浮這麽多年,見過的人事不知多,到頭來才明白,及時行樂才是大道理。”湘娘子將箱的裳捧到桌上來,對甜釀道,“有些事啊,就是老天爺注定的,遇上了就遇上了吧,別管那些有的沒的,一輩子也只不過幾十年功夫,快得很呢。”
“我十歲左右,家裏窮得掀不開鍋,那時候想著,要是能吃香喝辣就好了,等到二十歲上下,能吃香喝辣了,就想著有個如意郎君,等到嫁了人,又想著手上有份産業,能不主母欺負……這麽多年下來,竟沒有一時是真正開心的日子。後來想想,十歲的時候雖然著肚子,好歹有爹娘在,二十歲的時候漂浮不定,好歹有才有貌有瀟灑日子,三十歲時候邊有個男人關照……”
湘娘子瞟了甜釀一眼,笑盈盈道:“小酒是不是也和我一樣。”
甜釀怔了怔,輕輕點了點頭。
湘娘子挽著的一把青,將螺鈿鬢發間,拍拍纖細的肩膀,“真好看。”
銅鏡裏倒影出年輕子致又豔的面容,一雙橢圓清的眼,飽滿又紅豔的櫻,發間珠玉點綴,上紅翠圍繞。
湘娘子勸及時行樂,珍惜眼下,言外之意當然明白。
和施連近來相得很好,兩人相守在一起,日子安靜平和,和尋常夫妻也沒什麽不同。
人很容易沉醉,容易沉醉于甜言語的話語和脈脈含的眼神裏,床幃暢,耳鬢廝磨,似乎沒有什麽憂愁之事。
及時行樂,日子其實很容易消磨。
真以為自己可以就這樣過下去。
一切的轉機……應該是從江都開始的。
薛家的岳丈岳母好說,只是大舅子有些難纏,替妹妹薛雪珠打抱不平,況苑將妻兄拉到酒樓喝酒。
薛家大舅是買賣經濟商人,況苑要擺平他,引薦了好幾樁很不錯的營生:“我雖和雪珠日淡,終歸是夫妻,做不一家人,也始終敬你為長兄。”
這幾樁營生的籌碼不低,況家如今仗著況學翻,但自家妹子在況家多年無出,早晚要被況家離棄的時候,如今兩家還是顧念舊的時候,自己手頭尚且拮據,掙了一筆大銀子,妹妹那邊也拿了好,見好就收,總比以後飛蛋打來的劃算。
薛家大舅勉強應承下來,和況苑喝了一頓酒,酒足飯飽,心滿意足而去。
況苑結完酒錢,亦是拾步下樓,正見門首旁一群綠袍吏員亦是酒席散場,作揖談笑作別,正當中一人,臉喝得通紅,不是張優又是誰。
況苑識得,張優是市舶司的吏,其他人等,有漕運司的,有鹽道的。
往年裏兩家的關系時好時壞,張家門戶高些,張夫人心自然不太看得起況家,這幾年裏因著況學和張圓的登科仕,兩家往來更穩定些,只是況苑和張優兩人,一民一,向來沒什麽,走得也遠,只是知道有這麽個人,一兩年裏見過一面罷了。
張優邊的同儕三五散去,正彈帽要走之際,瞥見樓有人目落在他上,打量了兩眼,撐腰長笑道:“原來是況家大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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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苑作揖:“草民造次,請張大人賞臉喝一杯?”
“我們兩家的,況兄未免太客氣了些。”張優打了個飽嗝,瞇眼笑,“進去說話,進去說話。”
況苑要的是好酒好菜,況苑執壺替張優篩酒,張優見他態度謙卑,恭敬有加,心也是舒坦,拉著況學稱兄道弟,兩人推杯送盞,張優喝得酩酊,況苑才道:“剛才見大人邊那些人,依稀有些眼生的,難道是市舶司新來的要員?”
“那是漕運司和鹽院那班蠻人。”
況苑笑道:“小人眼拙,要我說市舶司,能認真為民辦事的,也識得大人一個,吏治清明,高升指日可待。”
張優笑道:“承你吉言,承你吉言。”
況苑冷眼瞧張優得意之相,嘆了口氣:“還是大人有福氣,裏外無一不順心,家有妻,外有紅,著實令人羨慕。”
男人說起人,自然是滔滔不絕,況苑和他纏了半日,灌了半壇子酒,瞧他已有八九分醉意,正要趁機探問一下張家對杜若和蔻蔻之意。
“就算大人先頭那位妻子,也是賢良,聽說求娶的人不,只是礙著大人,不敢造次。”
“?什麽兒,我張優哪有什麽狗屁兒。”張優臉通紅,舌頭打結,“沒有,沒有。”
“大人不是有個兒,小名蔻蔻的麽?我聽人說起……”
張優撇撇:“哈,你說那小雜種……”
況苑頓手,執著酒盞:“張大哥何出此言。”
“我連那賤婦手指頭都沒過。”張優胡咧咧說話,“哼,也不知跟哪個野男人生的野種,栽在我張優頭上,讓我張優當了個大王八。”他滿臉漲得通紅,“這母有一日落到我手裏……我呸……早晚讓他們生不如死……”
況苑臉如寒冰,慢慢站起來:“大人此言可當真?”
“當真……如何不真。”
張優喝得爛醉,只想在椅上躺下睡了,去被況苑扯著翻來覆去盤問,最後實在不耐煩,趴在桌上打起盹來。
若張優酒後吐真言,蔻蔻不是張優的孩子……那就是他……的兒。
他況苑的兒。
他匆匆出了酒樓,腳下不停,只有一個念想,去了杜若家看看。
人早就睡下了,滿屋子都黑漆漆的,院門栓得牢固,他也不知從哪裏來的一把子力氣,撐著高牆,一挪騰,翻進了屋子:“杜若,杜若,你出來!”
杜若和婢聽見門外男人喧嘩,不知多驚嚇,再一細聽,是況苑的聲音,這才心稍安。
“你出去把這個瘋子打發走。”杜若點燈起來,打發婢出去應付,“快讓他走,別喊了。”
婢出門去說話,直接被況苑轟走:“走開,杜若出來!”
他徑直往室去,不管不顧往裏走:“杜若,蔻蔻,蔻蔻。”
“況苑,你瘋了。”杜若迎出來,就要攔他,橫眉冷對,“你喝醉了跑來我這兒鬧事,走,快走。”
他氣籲籲,看了一眼,撥開:“讓我看看蔻蔻。”
材高大的男人直奔床帳去。
“況苑!你到底在做什麽?”
“我看看我自己的兒。”他紅著眼睛,回頭朝著大吼,“我況苑的兒。”
“你瘋了! 不是你的兒!”
“張優都對我說了!”他話語撕心裂肺。
杜若聽他所言,如一盆冰水從頭澆,釘在當地。
他見那副模樣,那臉上的神,心痛,惶恐,失落……真想昭然若揭,何用再去質疑張優醉話的真假。
蔻蔻也被外頭的靜吵醒,了眼睛,正見床帳起來,含糊喊了聲:“娘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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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眨眼,糯糯的喊:“況叔叔。”
他看著玉雪可的孩子,了的發:“我吵醒蔻蔻了?好孩子……乖乖睡覺。”
醉酒的男人格外細致,學著杜若的樣子,細聲細氣哄孩子,輕輕拍著,凝視著孩子小小的一張臉,生得像母親,但又不全然的像,更不像張優那個畜生,那一雙眼,一道眉,和他一模一樣,只是孩子,天生秀氣些罷了。
蔻蔻迷迷糊糊,被他拍一拍哄一哄,竟也闔上眼,慢慢睡了。
況苑回頭,看見眼眶發紅,怔怔出神的杜若。
這個膽大包天的人!
他氣洶洶站在面前,一雙亮炯炯的眼盯著,眼神莫測,而後一攬臂,摟住了:“杜若!”
男人的氣息鋪天蓋地下來,掙不得,低喝:“況苑!”
男人的力道比繃的繩索還要強,語氣卻格外的溫:“懷胎和生産的時候,是不是很苦?”
咬牙,幾要落下淚來:“關你何事?”
“為什麽要生蔻蔻?為什麽要從張家出來?你心底是不是也有我?”
懷中的人在抖,在哽咽。
“你說你喝了避子湯,你說懷的是張優的孩子,只有撒謊的人才敢萬分篤定。是我的孩子,我和你,我和你的孩子。”他聲道,“老天有眼,對我不薄。”
“別這樣,況苑。”杜若低泣,“這樣對我們都好。”
“我將雪珠安頓好,再來娶你。”
他真的是醉了,仍是攀著牆頭,匆匆而來,又匆匆翻牆出去。
高枕安睡的況夫人半夜被況苑吵醒。
“母親……”況苑推門直闖況夫人屋,雙一彎,直接跪在況夫人床前,重重的磕了一個頭:“我和雪珠,非離不可,求母親全。”
況夫人看著床下的兒子,唉聲道:“你這大半夜的做什麽,非得鬧得家中犬不寧?”
“兒子不孝,兒子今日才得知,兒子在外有個孩子!”
況夫人雙眼瞪圓:“你說什麽……”
“兒子想娶的那人……母親認識,雪珠也知道。”況苑額頭磕在磚地上,“是杜若。”
“母親也知道張家事,母親也說過他家可憐。張優混賬,尋花問柳,冷落妻子,幾年前張家修園,我見屋無人,故意勾引,脅迫和我,後來懷胎,我兩人斷,離了張家、回娘家度日,我那時已有意和雪珠和離,只是一直拖到如今,母親,我心中想娶的人是杜若。”
況夫人指尖抖:“ 你……你這個沒人倫的混賬東西……那張家……那張家和你弟弟……你怎麽可以做這種事,這事捅出去,你讓我們況家臉往哪兒擱。”
“那是我的孩子,瞞著我,瞞著張家人,獨自一人養大。”況苑連連磕頭,“那個孩子小名蔻蔻,母親若是見了,也會喜歡,今年剛三歲,比寧寧還可些,母親,你最疼寧寧……你也疼疼我的孩子。”
“如今是自由,我亦求自由,我可娶,可嫁,只要母親肯全。”男人的額頭一片青紫,“我可以帶著們去別生活,南直隸省這麽大,總有我們一家三口的容之地。”
“一切都不是問題,一切都有解決之道,請母親助我一臂之力。”
況夫人聽見額頭撞擊磚地的聲響,看見兒子眼裏的雪亮彩。
做母親的,怎麽可能拗得過兒子。
親如母,說到底,不是親母。
況夫人獨自去見過蔻蔻一眼。
婢牽著蔻蔻出門玩耍,況夫人仔細瞧著,孩子的確玉雪可,模樣和況苑小時候,真的有幾分神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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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沒有人能理解杜若的行徑,孩子都有了,為何要和丈夫吵得要死要活,不顧一切要和離。
昨日母子兩人徹夜長談,況苑把杜若懷胎前後的糾葛、蔻蔻出生的年歲都細細說了,真是欷歔,一個醉那樣的人,三四年前的事,他居然也能記得如此清楚。
人心是秤,是親是疏,只看砝碼重不重。
況夫人倒戈得很快。
當年況苑親時,況家家境平平,杜家的姑娘,況家是攀不起的。
如今來看,杜若模樣段都好,配況苑綽綽有餘,何況還有個孩子。
私不是彩事,但張優和杜若鬧出的事,況夫人知道得一清二楚,知道這是個要強的姑娘,又是和自己的兒子……就算想怪,也要先怪起自己兒子來。
要娶也不是不行,當然要穩妥的辦,杜若娘家那邊不是問題,只有張家那邊要想法子安穩住。
只是雪珠……唉……
薛雪珠知道況苑半夜鬧到了況夫人房,天明時分況苑才回了書房,額頭上還帶著傷。
況夫人出門半日,回來之後,見雪珠在邊服侍,對的態度有所轉圜,握著雪珠的手:“你這些年在我邊,也和親兒沒什麽兩樣。”
“母親厚我,這些年對我的好,雪珠都知道。”
“只是我也老了……唉……”況夫人黯然長嘆,“兒孫自有兒孫福……我管不住勸不住苑兒,心中又覺得對不住你……不過也說不定,你以後還有好的際遇呢……”
“雪珠,你若願意……以後就我一聲幹娘,我們仍當母相,如何?你的事,就是我們況家的事,我們還是一家人。”
薛雪珠擡起頭來,目盈盈,了角,溫婉一笑,只是這微笑未免沾了些苦意:“好。”
的丈夫終歸還是說了婆母,說了所有人。
有一筆不菲的補償,父母兄弟都接了這個現狀,為之勞的婆家也拱手想讓走。
一個男人為做到這個份上……有什麽不知足的。
無須親自手打點,況家,殷勤將當年的嫁妝、這些年的日常用、使喚的婢都準備妥當,的丈夫一日周全甚于一日,的婆母每日噓寒問暖,甚至的父母兄弟都被邀上門來,來點檢照應的生活。
只需要點頭。
和離文書準備得很妥帖。
離開前,想再陪著婆母丈夫去寺裏上香祈福,願佛祖保佑,家人皆好。
只是沒想到……這炷香其實與全然無關。
回程的馬車上只有和婢,婆母和丈夫還留在了寺裏,要替生産的苗兒請一封平安符。
過了今夜,就徹底退出了況家。
“回去,我也要替自己求道符。”
年輕的素婦人抱著個稚兒下了馬車,一大一小兩人進了寺廟。
悄悄跟著們走,心裏亮如明鏡。
的丈夫從寶殿出來,容煥發朝們走去,有許多年不曾看見他這樣燦爛的笑容。
他把孩子抱在手裏,親昵啄了啄孩子的額頭,低頭和婦人說話,那婦人蹙起細眉,爭辯了兩句,甩袖想走,被他牽住,心平氣和說了兩句。
三個人站在了一,孩子在笑,大人在吵,卻是和睦之家。
他們在等人。
的婆母跟著禪師出了殿門,在殿門前了青天,噓了口氣,將手裏的如意符塞進了大袖裏。
知道婆母的習慣,知道這是求過了禪師,求得了一張上好的闔家福簽。
年長的婦人走向了那一家三口。
他們站在一說話,的丈夫將年輕婦人和孩子都推到婆母面前說話,的婆母板著面孔,卻手了那稚兒的發髻,而後從懷裏掏出一件東西,仔細套在了孩子的藕節般的手腕上。
知道那是什麽。
那是婆母家傳下來的古,是傳給子孫輩的銀鐲。
年輕婦人抱著孩子在婆母面前連連落淚。
的丈夫當著自己母親的面,溫摟住了年輕婦人。
的婆母換了一副慈的神,眼裏含著笑意,手去抱年的孩子。
沒有人激一個人十年的勞苦,就連那些溫的話背後都是虛假意。
在丈夫眼裏,只是個無趣的妻子,在婆母眼裏,只是個任勞任怨的兒媳。
一個骯髒的男人和一個無恥的人,竟然會有個圓滿的結局。
綠葉之下有一雙寧靜的眼一閃而過。
況苑好不容易勸杜若,帶著蔻蔻見了況夫人一面。
自從知道蔻蔻是他的兒,他是真的等不及,恨不得一家三口長相廝守。
只是一切還需要從長計議,但已可以預見未來的曙。
家裏已經收拾得妥當,雪珠執了幾年中饋,家中每一項都清清爽爽,各房的鑰匙、賬目、人往來都還給了況夫人,的東西也收拾得妥當,明日一早,薛家大舅子會來將自家妹子接回薛家。
“雪珠在我們家這麽多年……我知道舍不得走,也最不想虧待。”況夫人嘆道,“最後一夜,你們夫妻兩人好好說說話,你也給拿拿主意,以後再嫁,或是如何,我們況家也要出一份力,別把這份生分了。”
“這是自然,母親放心。”
況苑是帶著滿懷歉意回了自己屋子,他的妻子也在屋等他。
“我知道你今晚會過來和我說幾句話。”微笑,“夫妻十載,過了今日,就要各奔東西。”
冷清自持的妻子今日有些灑的意味。
“這些年,過得很辛苦吧?”替他斟茶,淡聲道,“我沒有當一個稱職的妻子。”
“是我對不起你,讓你辛苦。”他誠懇道,“耽誤了這麽些年。”
如今想起來,何必耽誤彼此這麽多年,合則聚,不合則散,拖拖拉拉反倒傷人傷己。
雪珠把茶盞遞給他,和的眸子裏有堅毅:“以茶代酒,夫君不若和我對飲一杯。”
“十年前,我嫁進來的時候,你知道我不能飲酒,你就斟了一杯茶水,以茶代酒,就這麽喝了合巹酒。”和笑道,“現在想起來,那畫面依然在眼前,久久不忘。”
溫婉的人巍巍舉起茶盞,手中如有千金,看著眼前的男人,將一杯茶水仰頭倒口中。
他也朝妻子舉杯致敬,低頭啜了半盞茶,只覺茶味不對,再擡眼看雪珠,只見目閃爍盯著自己,溫一笑:“怎麽,味道不對麽?”
這茶又苦又辣,如幹柴。
“這茶……”
雪珠不說話,只神莫測看著他,笑容有幾分詭異。
況苑兀然皺眉,咳了一聲:“你……”
裏早已疼得五髒,面上卻是毫不顯,平靜淡定,只有漸漸赤紅的臉才昭顯出一點異常,雪珠咧一笑,剛想說話,猩紅的已經從嚨湧到裏,浸潤了潔白的牙齒,顯得猙獰又可怕。
“夫君……你不可以這樣對我。”
作為一個妻子,毫無保留獻出了自己的所有。
冷清不是的錯,的家教向來讓如此,是野的他讀不懂的心。
冷淡不是的罪,已盡力去接男歡,也縱容丈夫出去尋歡作樂,甚至還為他納妾,卻一直不能讓他滿意。
沒有孩子不是的錯,為此吃盡苦頭,甚至願意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