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臣》 第二百一十節章上元斗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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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著拿場牌的空檔,太子興致地給江安義介紹起他的彩燈來:紅木為架,彩畫以綃夾之,配以玉墜穗。燈四盞為一組,每盞四面,共十六幅故事,有盤氏開天地,媧皇補天地等神話,也有大鄭高祖得天下,仁祖治天下的故事,既古樸稚致又富麗堂皇,還分外討喜。
得了江安義的夸贊,太子得意地道:“母后戲言讓我們各自用心扎燈,屆時請父皇評定誰是‘燈狀元’,宜城侯王克彥專程請來的端州燈王給孤扎燈,此次上元燈會,孤一定要奪取這個‘燈狀元’。”
麗華園口,小太監又領著一位進門,江安義眼尖,認出是同為直學士的周存,此公是樂五年的榜眼,比自己早一屆登科,現在工部水部任員外郎,年歲比自己大五歲,也是青年才俊。
周存手里提著兩盞小燈籠,形如花瓣,上面雕出花鳥圖案,玲瓏可。太子見了,歡出聲,小跑地迎過去,從周存手中接過燈籠,提在手中仔細端詳。
江安義拱手為禮,周存淺笑還禮,淡淡若水。
“周師,這燈籠可是用柚皮所做,真是構思巧,致得很,孤很喜歡。”太子一手提一只燈籠,沿著甬道跑了幾步,大概想起宮中所教的禮儀,停住腳,略有點不好意思地向江安義和周存。
“殿下,這兩盞柚皮燈乃是家母所做,從老家前來京中探親,聽聞京都舉辦上元燈會,特意用家鄉所產的紅柚制燈籠,讓我獻于太子賞玩。”周存從容語道。
“替孤謝過令堂大人,孤很喜歡。”太子將燈籠于旁邊侍立的太監手中,稟手向周存行了一禮。
周存回禮道:“殿下,臣有個不之請,還請殿下念。臣與父母分別近三載,此次家父母從孟州老家前來探親,恰逢上元燈節普天同慶,臣有意帶他們觀賞勤政樓的彩燈,聽聞殿下手中尚有多余的場牌,請殿下恩賜一塊于臣,臣不勝激。”
石重偉一愣,要是在答應江安義之前這事不用想肯定準了,可是現在已經將多余的兩塊都給了江安義,自己手中也沒有多余的了。十二位老師的場牌肯定不能,二十六名伴讀雖說家中都有場牌,有的甚至有好些塊,但是也不能他們的。母后私下待過,牌子事小,面子事大,這些人將來說不定就是自己當朝時的重臣,關系要打小建立好。
江安義有點尷尬,怎麼這麼巧,要不自己讓出一塊,省了傷了和氣,只是兩塊牌子還真不好分配,傷腦筋。
此時,宮已經取來兩塊場牌,于太子手中。轉瞬間石重偉有了決斷,父皇曾經說過江安義乃是國士,讓自己善待之,再說自己先答應的江安義,這兩塊牌子應該都給江安義,至于周存,自己再向母后要兩塊就是。
想到這里,石重偉對著周存笑道:“周師,恰巧你來之前江師也向我要場牌,孤已經答應了江師,言而有信,這兩塊牌子就不能給周師你了。不過周師不要著急,孤這就派人去母后那里討要幾塊,定會讓周師帶著令尊令堂一同觀燈。”
兩塊牌子都給了江安義,周存表面上淡淡的,心中卻是訕訕的,都說太子與江安義關系親,看來確是如此。同為直學士,韋祐是太子姐夫,兩者是一家人親近自不消說,剩下的便要數這位江狀元了。
天下英杰多朝堂,周存二十二歲高中榜眼,那也是風一時。但這種風總被后浪所掩蓋,特別是江安義三元及第,還是詞仙,中狀元時還僅有十八歲,這麼多耀眼的芒加在一起,周存曾經的顯赫便再無人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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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說周存仕早三年,按資排輩階在江安義之前,哪知天子清仗田畝,重用新科進士,論功行賞將江安義等人的階提了一級,與他的階又相同。后來秋狩江安義立下功勞,散連升三級,將周存拋在了后邊,怎麼不讓這位才俊心中憋氣。
同為崇文館直學士,包括四個學士在諸人未嘗沒有比較之心,得太子之心便是得將來前程。暗試下來,上下已分,太子與江安義似乎格外親近些。這結果讓周存很傷,他自問出書香門第,才學不下于江安義,每次教學都先行準備良久,怎麼就及不上江安義了呢?
江安義出使大漠出事,天子震怒、太子關注,周存哀嘆之余回到家中也曾多飲了幾杯,誰料想,這個江安義真是命大,居然能從大漠那種鬼地方逃回來。心酸酸地等著此人再次加的消息,結果宮中傳來其遭斥的傳言,傳言不知真假,但江安義仍回禮部任員外郎卻是鐵板釘釘的事實,這讓不人竊喜。
花了不賞錢,周存才從東宮使、太監口中得知,原來江安義是通過編織蟲、鳥、蝶之類的玩得了太子的歡心。小人、阿諛諂佞、逢君之惡,私下里周存沒罵江安義,和眾人談起對江安義的行徑也是鄙夷得很。
鄙夷之余,周存私下了自己肚中的存貨,除了讀書,似乎自己還真沒有別的東西拿得出手。于是,又開始一小人、阿諛諂佞之徒的怒罵,只是這番惱怒的意思多些。
天子下旨,上元燈節普天同慶,家家戶戶手扎彩燈。四歲的兒子提著柚燈來到書房,引起了周存的注意,喚醒兒時記憶:母親會挑選大而勻稱的紅柚,將頂上的皮平平切去,小心地用刀將柚皮和瓤控空,將整個柚皮剝薄而均勻的皮筒。上沿用繩吊起,再將頂部的皮挖出小孔,安放只蠟燭上去,一盞漂亮的小柚燈便制了。母親手巧,會在柚皮上雕出花草樹木的圖案,讓整個柚燈看起來化奐,兒時自己提著柚燈走街串巷,沒收獲稱贊。
周存靈閃,有了個一舉數得的好主意。上街買了百余斤紅柚,挑選品相好的,讓母親帶著家中仆婦挖出柚燈,專門請來畫師在柚皮上畫出圖案,小心地雕好,選了兩盞最好的,興沖沖地坐轎給太子送來。
向太子獻上柚燈,切不可像江安義那般直接,予人口舌,周存在轎中早已盤算好怎樣開口。大鄭立國以來講求仁孝,自己以母親的名義向太子獻燈,是臣子、百姓對天子、太子的敬意;討了太子的歡心,拉近了與太子間的距離,對仕途有利;再央告太子給予一塊場牌,以示自己的孝心,名聲這東西是靠做出來的;上元燈節能帶父母觀燈既是自己的孝心又是自己的榮耀,和眾人談起也可以顯示自己與太子之間的親近。
一切構想得妥妥的,不料卻遭江安義橫一足,雖然影響不大,周存覺卻像吞了只蒼蠅,說不出口的惡心。
讓宮前往坤安宮向皇后討取場牌,太子引江安義和周存在亭中喝茶等候。周存佯做關切地問道:“素聞安義心靈手巧,不知此次燈節,可曾有何新作獻于太子?”
太子被周存點醒,連連點頭,笑問道:“是啊,江師,你家制了什麼燈,是曾經跟我提過的那種會的燈嗎?怎麼不做兩盞給孤看看。”
去年年底,江安義與太子授課的時候,曾無意中提及走馬燈,這種會的燈在妖師的記憶中很容易做,不過隨后便忘記了,沒想到太子依然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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材料現,江安義也來了興致,挑出塊質紙板,裁圓形,分八等,讓匠師用刀切出口向外稍折出,制風狀。在風中心鉆一小孔,用扣紐固定后,用一垂柱連接到底座之上,底座上方放置蠟燭。
太子看得興趣盎然,周存暗暗撇,心中暗想,裝神弄鬼,這燈怎麼,屆時不了可不要怪我刻薄,不損你幾句難消我心中這口悶氣。
江安義毫不知自己得罪了周存,在匠師準備好的燈畫中挑了幅“萬馬奔騰”粘在風外側,燈罩便制好了。
“這就好了?”太子半信半疑地問道。
“嗤”,周存冷笑出聲,譏道:“這樣的燈,街上的頑也做得出來,不知怎麼樣,用手推嗎?江大人?”
江安義笑笑,將蠟燭截小段,點著,放在底座上,再把燈罩罩上。片刻之后,燈籠轉起來,燈罩上的馬活了起來,圍繞燈座奔馳不休。
太子高興地拍手大笑,激得滿面通紅,又蹦又跳,“好玩,好玩,江師,這是怎麼回事?”
一旁圍觀的匠人們也嘆服,外行看熱鬧行看門道,他們知道這燈是被底座蠟燭的熱氣沖風,帶著燈罩轉起來的。讀書人的腦袋就是靈,這法子簡單,回去后能依葫蘆畫瓢,應該能攢一大筆錢。
周存驚恐地向江安義,腦袋里面冒出一句:多智近乎妖,此妖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