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玫瑰的小王子[嬌夫]》 第217章 在路上(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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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nbsp;nbsp;在路上(五)
在程之遙消失的這段時間, 的家裏已經了一鍋粥。
所有人都沒想到,一個向來品學兼優的優等生,居然會做出這樣出格的事。
而且確實反偵察手段很強, 一路躲過了監控網。小地方的警力系統查了好長一段時間,愣是沒有查出到底去了什麽地方。
沒有帶手機, 家裏電腦上所有相關的痕跡都被徹底清除, 就連把一手帶出來的鄭老師, 都找不出任何蛛馬跡。
可馮秀芬卻知道去了哪裏。
放下家裏的一切, 帶著程木匠坐火車來到了華海。
是的。華海。這是從小到大在兒耳邊念叨的城市,把它當一種象征, 一個要努力追求的好彼岸。
想起兒失蹤前說過的話。
——華海大學,是什麽樣子的?
馮秀芬踏上華海這片土地, 這片聽說過、向往過、卻從沒想過真的能來的城市。
下車的第一站卻是警察局。
接下來的幾個月,兩人找遍了全市的警察局,住在招待所裏,聯系求助,在每個廣場分發傳單, 把尋人啓事在每一地方。
卻一無所獲。
日子一天天過去。年關將至。兩人回了老家, 不過卻不是為了過年。
這件事在村子裏引起了很大的轟, 說什麽的都有,可都是不詳的話語。
有的人說, 那麽大點孩子,怎麽確定能去華海那麽遠的地方?怕不是半路就……
有的人勸兩人放棄,找了這麽長時間怕是沒希了, 不如趁年輕, 再生一個……
也有人一邊唏噓,一邊心裏卻有點小欣。那個年年考試拿第一的孩, 讓全村有孩子的家庭都覺得低了一頭。結果沒想到,竟然說失蹤就失蹤了!
哎呀哎呀,真是世事難料,讀書好又有什麽用呢,心太野……于是乎,連帶看自家那個不學無逃課上網門門功課墊底的蠢兒子都順眼了很多。
外界風言風語鋪天蓋地,馮秀芬卻繃著角,不為所,只一心一意打包著行李。
那一次短暫的回家,馮秀芬關了家店,把即將收的果園留給別人,然後帶上所有的積蓄,打好長期遠行的包裹,帶著程木匠再次登上了火車。
兩人沿著去華海的那條路線,一個城市一個城市地開始尋找。
寒風凜冽地吹。馮秀芬在電線桿上上一張尋人啓事,眼眶發熱。
眨眨眼,咽下眼淚。
不。現在可不是哭的時候。
知道,自己的兒,自己生命的一部分,現在正在世界上的某個地方苦,等著來帶回家。
要找回來。要把自己生命的一部分找回來。
無論走遍海角天涯,花費再多時間。
~~~~~~
秋風中,程之遙臉上蒙著圍巾,站在印著自己照片的尋人啓事前,久久沒有彈。又在路人靠近時低頭快步離開。
不知道自己在躲避什麽。
媽媽也在找,媽媽很擔心。現在,給媽媽打個電話,明明是最該做的事。這裏也只讓到討厭,毫無留之。
可是還是沒有撥通那個號碼。
只是本能地有一種覺。仿佛就這樣被母親帶回去,躲進母親溫暖安寧的懷抱,就徹底認輸了,就徹底向這座城認輸了。
會一輩子擡不起頭,永遠陷在這個冰冷怪的影之下,只遠遠見這個怪的影子,都會渾抖。
只有打敗它……只有打敗它,才可以回去……
可是,怎麽打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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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被騙錢後,程之遙曾經想過很多辦法活下去。打過零工,撿過垃圾,住過十幾塊錢的青旅,也24小時便利店、快餐店……
本來想的是要向這座城市討回公道,討回失去的一切,然後帶著賺到的錢面面回家。可這座城市只冷冷看著笑,不退不移,嘲笑著的自不量力。
手裏只有□□,打零工也只能徘徊于最底層的服務業,譬如去餐館端端盤子刷刷碗掃掃地之類的,自己所掌握的技能力是一點發揮不出來。
程之遙什麽活都不會幹,被老板拎著耳朵罵得狗噴頭。不得這等氣,抹布一摔就跟人吵了個天翻地覆。
然後順利被多家餐館掃地出門。
程之遙行走在街道上。這裏的夜晚依舊繁華,深夜的大街上游著歡聲笑語的行人,一片祥和,僻靜的小路上卻暗藏著危險。遇到過蹲在馬路旁獰笑著喊聊聊的頭男,也遇到過開著車尾隨著喊上車玩玩的不懷好意的男人……圖財的騙已經不會來找,可各類擾又了家常便飯。一腳踏年人的世界,瞠目結舌地看著自己從未想象過的醜陋惡意。
而且不知道怎麽講——覺這裏的男的都有病!有的在一起好好工作突然講起了黃段子,有的一副長輩模樣在那裏念著空的大道理念著念著突然說要包養;只能給一人一個大子然後轉就跑,代價就是又得換份工作了。
換工作也沒用。這種有病的男的簡直到都是。一邊在路上走一邊低頭算工資,有男的肩而過然後忽然轉頭低聲“你好sao啊”,程之遙驚訝轉頭使勁揣他屁一腳說“沒你sao”然後轉就跑;坐在公園裏惆悵發呆,有變態忽然接近站到面前開始解腰帶要給展示人部件,程之遙只能抄起磚頭把變態追出二裏地;彎腰撿地上的塑料瓶,有猥瑣男癡笑著要來屁,程之遙只能把人拖到沒監控的角落痛毆一頓……
還能怎麽辦?沒份證,又不能去報警,所以只能打人了。可打人也犯法!
從小到的教育就是不要用暴力解決問題要以理服人可本忍不住!一看見這些有病的男的就手心發變得很暴力,只能打一頓才能緩解!
都怪這些死變態。
更糟糕的是發現自己在打人這件事上也很有天賦,打起來真的很生猛能讓人跪地求饒……可惡在犯罪的道路上真的越走越遠了!
唯一的一點好就是,打這些死變態的時候,在這裏積聚的怨氣似乎發洩出了一點。
是的,現在充滿怨氣。這座城,高貴,疏離,淡漠;險,狡詐,刻薄。路人行匆匆,無暇它顧;偶爾出的一點溫脈脈,也要被磨尖酸的模樣,仿佛只有刺痛別人才會好過。
唯一遇到過的溫時刻是在一家早餐店。
那時一分錢都沒了,又沒有工作,得實在不了,只能徹底拉下臉,去連鎖早餐店收集食客剩下沒過的粽子啊,茶葉蛋啊……之類的食果腹。這雖然看起來丟臉,卻很大程度上緩解了的生存危機,至可以頓頓吃飽了。那家早餐店裏的阿姨罵人很兇,讓人膽戰心驚。程之遙總是把自己是收拾面,假裝閑逛般不經意間去蹭吃蹭喝,拿到食就飛快跑掉,自以為沒人會發現。結果有天去得晚,那個罵人很兇的阿姨竟然邊收盤子邊跟打招呼,裏戾氣很重地抱怨著嫌來得晚,然後說有剩下的粽子和茶葉蛋給集中到門口的桌子上了可以去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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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之遙這才意識到其實自己蹭吃蹭喝的行為這個很兇的阿姨一直都知道。赧得像吃被發現的小老鼠,把上剩的為數不多的紀念品當作禮扔給那個阿姨就跑掉了,再也沒敢回來。
後來就收斂了脾氣,輾轉各繼續打工,總算吃住有保障了。可就算不死,卻也攢不下錢來,幾乎就將將保持在一個溫飽又極窮的狀態,反複掙紮。每當攢下點錢,總有這樣那樣的事將的錢吸走,像一個巨大的吞金,嘲諷著的無能為力。
擡頭,著街道上行匆匆的剛下班的疲憊人群。
這裏有一種強烈的離心力,仿佛跟不上它快節奏的旋轉就會被遠遠地甩出去。錢飛快地掙進手裏;錢飛快地花了出去。每個人都是滾筒裏的小老鼠,拼命往前跑,追逐著這個城市,高貴,疏離,淡漠的影子,向其獻上最華的力和力,然後等到跑不的那一天就會被無地丟棄……
這座城像是被銳化過的照片,麗的愈發麗,醜陋的愈發醜陋;既有燈紅酒綠金繁華,也有弱強食野蠻暴力。這裏富人瞧不起窮人,本地人瞧不起外地人,有車的瞧不起打車的,打車的瞧不起坐地鐵的,穿得好的瞧不起穿得差的……每一差距都在這張照片中得到空前銳化,愈發階級分明。
自己上的問題也被銳化得一清二楚。
的驕傲支撐著的好勝心,這種好勝心讓得以不斷突破和前行。是那麽樂于競爭,深深喜著在比試中那種追逐與競技的覺。
但一場勝率幾乎為0的比試,一場付出全部力氣也不能有所收獲的比試,還會嗎?
不。事實證明不會了。這只會讓到厭倦,想要逃離。
終于明白,老師當初問“如果有一天你不是第一了怎麽辦”,這個奇怪的問題背後蘊藏的深層含義。
太想贏了。這就了,也在面對強悍到無可抵擋的對手時幾乎將毀滅。這座璀璨而冰冷的城市就是現在的對手,無法戰勝它,戰勝不了它,它只會立在那裏嘲笑著的渺小與自不量力,越來越想逃離……
程之遙疲憊至極地停下腳步。
本就越來越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學習,現在更不知道了。
所以學習的終點,鬥的終點,那個終極獎勵,那個最最華麗的大禮包,就是這樣的,這樣的一個地方……
覺,好像心裏有某個地方,逐漸在塌陷,碎掉了……
~~~
生鮮超市的員工通道。
程之遙從人群中出來,倚靠在牆上,大口呼吸著,力般緩緩落在地。
懷裏抱著一盒2L裝的鮮牛。這是在生鮮超市打工,從員工通道的臨期商品售賣區搶到的。
超市每天理一大批臨期的生鮮商品,扔了可惜,于是會打折出售給員工,每天一到這個時間,員工通道就會人人地在這裏搶這些打折的東西,生怕搶晚了就會失去這些難得的便宜食品。
頭頂的白熾燈管照得人頭暈。渾都酸痛到極致。
程之遙抱著牛,耷拉著腦袋,看著水泥地面,發著呆。
現在整個人的信念都崩塌碎了。勉強支撐的,只有那岌岌可危的自尊而已。
可是,連飯都吃不飽,談何自尊呢……
“好累啊。”呆呆地喃喃自語,“我再也不想來這裏了。我想回家,我想我媽媽了……”
“真沒出息。”就在這時,聽見頭頂傳來一聲嗤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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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之遙驚訝擡頭。
只見一個跟差不多大的生站在邊。材瘦小,下有顆痣,眉豎著,又濃又黑,腦袋高高昂起,長得很兇很倔的樣子。雖說看起來年紀不大,舉手投足卻看起來非常地老練。
正靠在牆上,邊大口撕著吃一袋臨期的早餐面包。
“出來了還回去幹嘛?出來就是為了不回去!”撕咬著面包,很兇地說。
程之遙張著著。
轉瞬間又有了莫名的怒氣。
“那留在這裏又能怎樣呢?”冷冷反相譏,“留在這裏當一顆螺釘,搶臨期食品,還有加不完的班嗎!”
那生嘲諷似地瞥了一眼,嗤笑一聲,說:“你還沒看清楚啊。我們這種人,是一輩子停不下來的,不能回老家,只能往外走。”
程之遙冷笑:“那聽起來還真是絕。一輩子停不下來,就在這裏當螺釘,搶臨期食品,加不完的班,還要被一群蠢人拎著耳朵往耳朵眼裏罵!”
越說越激,手開始比劃:“那個小組長這周已經罵我三次了!三次!說我是臭外地的,說我什麽都做不好,明明是他總把簡單事複雜化啊他!還說我笨讓我去測智商,我智商絕對比他高啊我!而且他罵我臭外地的他自己也不是本地人啊是不是有病!”
激完了,卻又重新恢複了蔫頭耷腦,很喪氣地說:“他說得也對……或許我就不該來這裏……或許我就該早點回家去……”
那生卻毫無,只是嗤笑。
“他罵你你就聽他的?”咬著面包,語氣兇狠又充滿嘲諷,“那種蠢人有什麽好在意!這種只會在弱面前找威風的,他人生就是一個圓,這輩子都不會往前了知道吧?他一輩子就這個樣子,只會罵罵弱找威風了知道吧!”
程之遙越聽越不對味兒:“等等你說誰是弱……?”
“待在原地的是什麽?是踏板啊!哪怕弱只要敢往前走也能踩著他往前!”生慷慨激昂。
“……這個弱應該說的不是我吧?”
“弱怎麽了?弱只要往前沖,早晚也能飛上天!”
“喂我不是弱!!!”
生停下,耷拉著眼皮看向:“你也農村來的?”
“是啊,我農村的,我臭外地的,怎麽滴吧!”程之遙已經在這段時間被整出PTSD了,開始應激。
生依舊耷拉著眼皮問:“你今年多大?”
程之遙哽了下:“我……我19……”
“19了。這個年齡回農村孩子都該生兩個了。”生嚼著面包很隨意地說。
程之遙張大目瞪口呆。然後怒意直沖腦門。
“喂你在說什麽!簡直離譜!!”怒氣沖沖,到一種辱。19歲怎麽生孩子啊19歲都不能結婚呢這個人是不是有病!
“你農村的你不知道啊?”那生嗤笑,“農村人19歲生孩子很普遍啊,一般二十出頭後都跟著一串孩子滿地跑了。你別裝你沒見過。”
程之遙張想反駁,卻沉默了。
大多數時間都待在學校。這種事,只約聽說過。媽媽把保護得很好,那種原始野蠻的村俗,很能接到。只在村裏人只言片語中的閑聊中,依稀聽過這類事,就像隔著遙遠的霧氣聽到遠方傳來的細微人聲,沒有實,事不關己。
覺得這真的太遙遠了。而且只是個例。何況那些早早結婚的生,據說都是從小不好好學習混社會的。只覺得這類人是咎由自取自甘墮落,又有什麽值得同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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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說農村人二十歲後一堆孩子?荒謬,危言聳聽!
冷冷別過臉,不想跟這人說話。
“我今年18,我爸媽已經給我定了親了,彩禮都收了。”那生很隨意地說著。
程之遙驚訝轉過頭。
面前的生比還瘦小,完全就是個孩子模樣。這樣的人,竟然要像大人一樣去結婚!?
生看到愕然的目,薄薄的勾起一抹譏諷又得意的笑:“不過我跑出來了,哎嘿嘿。他們收了8萬8彩禮要把我賣了,我偏不如他們的意。那種地方沒治了你知道吧?就跟圈裏的畜生一樣,一群蠢貨聚在那裏生生生,說有了孩子日子就好過了,結果越生越窮。我還能跟他們一樣繼續爛在那個爛山裏啊?出來要飯都比回去強!”
說完又轉頭朝向:
“再看看你。你這副弱樣,回去除了結婚生孩子還能做什麽?你不出來,肯定會被家裏人攆去結婚生孩子啊。”
程之遙回過神,反駁:
“胡說八道!我媽媽不會讓我這樣做的!我媽會保護我的!”
“你都多大了還媽媽媽媽……先別說你媽媽是不是真的會保護你,就算你媽能護你一時,能護你一輩子嗎?”
“……”
“你都跑出來了肯定是因為在家裏不自在。你在這裏過不下去了,回家就能自在起來了?”
“……”
程之遙抱著自己的,沒有說話。家裏有媽媽有爸爸有老師,是被所有人羨慕的好學生,按說是沒什麽不自在的。
可是在那片生長的小山村,確實也覺到了,周圍鄉鄰那種非常希把別人拉下去好看笑話的蒙昧惡意。
在日常中,也確實能經常聽到村口的人聚在一起蛐蛐:某某家的閨二十多了還沒結婚,要老姑娘了;某某家的媳婦生不出兒子,你說還有個什麽用……
媽媽牽著的手,昂著腦袋從這些人群中穿過,片葉不沾。媽媽告訴,這些人說的都是錯的,他們的話不要聽。程之遙那時也只覺得這些都是俗不可耐的俗人,是被文明遠遠甩在後的人群,是腳邊的泥,跟沒有一關系,又怎麽會關心這些人在說些什麽呢?
可是……可是如果沒有媽媽在前面牽著的手,那麽堅定地告訴:這些人都是錯的。那麽還能那麽高傲地、有底氣地、不浸染分毫地從那些人面前走過嗎?
突然驚覺,在自己家鄉的小小村落,在所有親朋鄰居中,那樣堅定地告訴自己周圍人的觀點都是錯誤的,只有媽媽一個人。
就連爸爸也會時不時冒出幾句鄙難聽的言語。
媽媽給撐起了一片快樂的田園牧歌似的好回憶。而在田園牧歌背後,真正的家鄉,又是什麽樣的呢……
“回了老家,只要你住在那裏,是個人,你的主業就是結婚生孩子養孩子,然後一直勞碌到死——可能也不用勞碌到死,也可能生孩子死、被打死、喝藥自殺死……”生搖頭晃腦用輕松語氣說著可怕的事。
說著又低頭看向:
“我們這種人,是沒有退路的。看似後條條都是路,其實條條都是死路。回不了頭的!”
“只要一回頭,過一輩子,跟過一天沒什麽區別。生生生,然後死死死。完了。下一代再循環。哈哈!”
程之遙低頭沉默著思考。
“這裏又有很多出路嗎,”最後喃喃道,“這裏過一天,像要榨幹一輩子的力……我怕過不了幾天,我就會被折磨死……”
“你本不懂為什麽這麽多人要到這裏來。”生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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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之遙擡頭。
“因為機會,機會啊!”生蹲下,恨其不爭,“這裏又繁華又市儈,力也大,可好是機會多。要的就是機會!一個比老家更多的機會!”
說到激,一把奪過程之遙懷裏的牛,擰開蓋子噸噸噸就往裏灌。
然後一抹,恨恨道:
“我家那群糊塗蛋早把我一輩子釘死了,按他們安排,我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嫁給比我大好多的一個男的,再生好幾個男的,一輩子一眼到頭,沒半點別的機會。就算有,他們也給我摁死了,他們就要我老老實實聽他們的話。
“我不同意,我就直接跑了。你知道他們是怎麽咒我的嗎?他們咒我不得好死,說我這樣的不孝,早晚死在外頭,連收的人都沒有。
“我高興極了,說正好,能死在外頭也比死在家裏這攤爛泥裏強!
“他們見我不在乎這個,又換了個法子咒我,說我就是圍著竈臺轉的命,走到哪裏都一樣,走到哪裏都是這個命數,折騰也是白折騰,絕對沒有好下場。”
說到這裏越來越激:
“一群窩在山出不來的窩囊廢的還敢斷言我的命!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路神仙!有這麽大本事怎麽不先斷斷自己的命是怎麽越過越窮的!”
說著又沉下氣來,冷靜而堅決道:
“這裏當然不夠好。哪裏都不夠好。但難道我要把這裏當終點嗎?不,我要把這裏當踏板。機會就擺在眼前。只要它敢擺出來我就會去爭。我要抓住每一個機會往前走,我要越過越好,誰都攔不住我!到最後,我要全世界都按我的心意改變!”
擡起牛又是噸噸噸豪飲一通,然後一抹,站起來,死死盯著前方,無比堅定道:
“我這輩子都不會認命的。認命就是認輸。我不會認輸,只要給我個機會,我就會死咬住不放。我死也不回頭,我死也要死在往前走的路上!”
——死也要死在往前走的路上。
程之遙仰著頭,眼睛亮汪汪看著。
頭頂的燈照下來。生剛好站在暈中,背著,形一個頂天立地的黑剪影。
好像一個破釜沉舟,背水一戰的大將軍。
大將軍最後心平氣和,沉穩篤定地說:
“一直往前。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世界改變我,還是我改變世界!”
熱而豪邁。
說完這些話後,低頭,看見程之遙正亮汪汪著自己,又故作老道:
“跟你說了你也不懂。不過等以後,你就懂了。”
說著把那半盒牛扔回懷裏,連帶著吃剩的半袋面包。然後虎虎生風地瀟灑離去。
程之遙抱著面包和牛呆呆留在原地。
——只要給我一個機會,我就會死死咬住。
——死也要死在往前的路上。
生的話回耳邊。
好一個打的人。
程之遙熱沸騰,覺自己也跟著打了。
生措辭激烈,卻仿佛一道利斧,有劈開一切的氣勢,給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
說不清自己心中的複雜。只覺,自己迷茫的思緒在緩緩聚攏,心中有什麽東西重新清晰起來。
——為什麽要往前走?
打開* 面包袋,慢慢吃著面包,喝著牛。
這個問題,或許只有繼續往前走,才能回答。
~~~~~
在那之後,程之遙又走過了很多地方。
已經不再是剛出來時那種天真無知的孩子,也不再會像第一次到挫折時,那樣懼怕,不安,怨懟,無力。
這場流浪不再變得顛沛流離。有意更換不同的工作,不同的城市,不同的場景,放下原先眼高于頂的傲氣,開始主地,認認真真地,打量起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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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水裏的一片樹葉,放棄了抵抗,只是隨水流淌,隨波逐流,著這世間說不清道不明的潛在規則。
看見街頭買菜的一家人,因為生活費的問題,丈夫兇狠地斥責著妻子,卻在偶然撿到一百塊時,一家人都立刻眉開眼笑,和和起來;看見因為買了一點零食就被家長罵哭的小孩,因為父親的工資上漲,于是終于被獎勵了夢寐以求的新玩。看見窮人的家庭總是會因為各種各樣的事産生矛盾;而富人的家庭,總是那麽地優越而面,斯斯文文,在高檔餐廳裏,過一塵不染的玻璃窗,漫不經心瞥一眼人間疾苦,就繼續回頭對家人優雅得地微笑起來……
金錢。是金錢造的差異。金錢能讓愁苦變滿,能讓苦難變笑。甚至能生死人,白骨……
是的。人活一世,圖的就是縱高歌,恣意樂。賺錢,賺錢,賺錢……只有足夠多的錢,才能帶來足夠多的安全……
——然而,這就是終極的答案嗎?
厚的質,就是通往滿人生的金鑰匙嗎?
不,還是不對……還是哪裏差一點……
往更遠的地方走去。
來到了全市最繁華的金融中心。這裏是全國最質和夢幻的地方,每天有數以萬億的資金在這裏流淌,最頂級的金融人才和豪爵名流出其中,西裝革履,步履生風,像是這世間最重要的人,在做著最重要的事。
這是無數人心中的向往,一個個功、名、才的夢,漂浮在空氣中。空氣中都帶著夢的香氣。
這也是最接近曾經的夢想的地方——一個浮華、榮耀、所有的事都被高高揚起在天上、不染纖塵的地方。
可是,可是……
——這裏真的能有的位置嗎?
看著那高聳的樓宇間出的人群。那裏多數是男人,自由出其中,意氣風發,仿佛掌握了全世界。而人呢?哦,是的,人都在邊邊角角的位置;人穿著致等在門口,人坐在副駕駛,人挎在男人的胳膊上……
——哪怕做到最好,最優秀。這裏,真的會有的位置嗎?
又往回看去。……
突然看明白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哪裏都一樣的。哪裏留著的,都是邊邊角角的位置。
開始回想,自己媽媽、老師、和那個生說過的話。
——你要走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聰明和努力不一定能帶來功
——後條條都是死路
——我死也要死在往前的路上
幾乎是一瞬間就頓悟了。
忽然看清了自己上所發生的全部幸運與不幸。
的不幸在于出生在一個傳統而落後的小鄉村;的幸運在于邊有那麽多為遮風擋雨的引路人。
的不幸在于前行的方向依舊是一片尚未完全開墾,鮮人踏足的荒地,多先輩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而止步于某一個節點上;的幸運在于這一路的經歷讓記起自己來時的路,并且為時尚且不晚。
人生是陷阱。聰明和努力不一定能帶來功。因為有太多人沒能避開無不在的陷阱。
那種陷阱是由社會、家庭,由有形的質、無形的觀念……等等,共同構的,意在將人引一個早已固定、難以掙的牢籠。
它還有另一個更響亮的名稱——做命運。
心底開始生長出一種更紮實、更有力的東西。
過去那種非要跟邊人爭個高下的格,那種孩子氣,幾乎是一瞬間就蛻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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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新的路在眼前緩緩展開。忽然就找到了繼續前行的意義。
為什麽要往前走?不是與人比輸贏。
而是與天比輸贏。
——因為你不去改變世界,就要被世界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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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之遙最終還是回了家。
其實已經決定回家好幾個月了,因為已經知道接下來的路該怎麽走。
但是一直在猶豫,該以怎樣的方式回家。
有點不敢面對媽媽。畢竟自己這樣孩子氣的消失,真的很過分吧……
最終,還是天意幫做出了決定。
當時,正在華海旁邊一座城市,一家破舊的黑網吧做網管。這家網吧主要顧客是周邊中小學的學生,上網也不用份證登記。程之遙每天的工作日常,就是幫中小學生開關機,幫中小學生修理電腦故障,把打架鬥毆的中小學生拎著領子丟出去,然後利用工作空擋給中小學生做游戲代練賺學生的零花錢。
一到電腦,就有了用武之地。回家的路費也攢夠了,還有一筆小小的積蓄。
份的暴得益于一次消防安全突擊檢查。當警察從天而降時,正在煙霧繚繞的網吧,用著收銀臺的電腦,翹著二郎,對著屏幕專心致志搞游戲代練賺外快。
網吧裏的未年人四散奔逃魚貫而出。老板不知所蹤。滿地接的線板一路火花帶閃電。作為現場第一責任人,逃無可逃,義不容辭被提溜到警察局接問詢。
萬萬沒想到一次消防整治行,還能整治出一個未年的失蹤人口。警局的工作人員管了一餐飯,一邊打電話聯系父母。
當馮秀芬出現在警察局,就看到一個又黑又瘦的年,剃著個平頭,還紋著個大花臂,正背對著門口力盒飯,肩膀一聳一聳,肩胛突出。
馮秀芬恍恍惚惚走過去。
年意識到什麽,轉過頭,迅速站起,赧地,出白白的牙齒,忐忑又不好意思地笑著,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喊了一聲:“媽。”
馮秀芬當時眼淚就下來了。
這個從兒失蹤後從沒掉過一滴淚的堅強人,一邊仰頭著兒的臉,一邊抖著流著淚,重重錘了好幾下。
然後把人抱在懷裏,失聲痛哭。
已經近一年了。已經找了近一年了。終于,終于找到……
程之遙被媽媽的這種表現給嚇到了,急忙解釋:
“媽!媽你別哭啊媽!我錯了媽……這是紋,一洗就掉的媽!媽你別哭了,我,我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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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後,程之遙很快複學了。還好之前鄭老師給辦的休學,讓保留學籍,現在才能重新回到高中就讀。還是回到了原來的班級,在教室最後面擺了一個座位,每天孤零零地坐在那裏,埋頭刷題。
競賽的事因為這一年多的意外而到很大的影響。高二的比賽時間已經錯過了,高三還有一次參加的機會,可那時就離高考非常近了。何況這種競賽需要高強度的準備。過去是競賽和高考兩條線讓升學有了雙重保險。可現在,只能變二選一的選項。
到底還是走了高考。
程之遙于是每天就坐在班級最後一排靠窗子的地方,沉靜地做題。
班裏的同學們對此議論紛紛。離開時,高一開學還沒多長時間,跟同學們都不悉。現在突然回到原來的班級,班裏的同學對的突然消失和出現,以及那不常見的發型,都覺得好奇極了。
曾經的年級第一突然就這樣回來了。實驗班的同學競爭意識比較濃厚,總會試探到面前,較著些勁兒,暗挑釁一下,搞搞心態什麽的。
可程之遙卻像大海裏的磐石一樣,自顧自坐著自己的事,毫沒到流言蜚語的影響。
泰然自若,我行我素,雲淡風輕。所有的試探和挑釁在面前,似乎都激不起任何風浪。被看一眼,仿佛就變了清澈的小溪,任何小心思在面前都無所遁形的樣子。
搞得大家都不怎麽好意思去招惹了。
久而久之,的世和經歷被傳得愈發神和玄幻,再加上對自己過去一年的經歷三緘其口,更是給了大家發揮想象的空間。
于是大家都知道了,高二實驗班有個生,留著個平頭,聽說剛從監獄放出來,可能是因為打架;不對不對,其實是□□大姐大,據說手底下管了好幾個幫派,掃黑進去了;不對不對,據說在校外跟人打群架被逮起來了,蹲了一年大牢才放出來,打起架來那可是不要命的;也有人說是亡命之徒,誰惹生氣,可就一刀子捅過去了……
程之遙帶著獨特的發型和冷冽的表行走在校園裏。學校裏不認識的給起名“高冷社會姐”,因為長得真的很高很冷很社會;這名聲越傳越廣,越傳越邪門,全校都知道的名號了,誰都不敢惹。在食堂一出現,擁排隊的人都要如西分海般散開,給留出位置;食堂打飯阿姨都被的氣勢所震驚,以至于要給的飯多澆上一勺……大家都知道XX班有個高冷社會姐,剛出獄,千萬不要去惹!
程之遙端著餐盤,看著周圍退避三舍的人群,還有盤子裏冒尖的小炒,略微無語。
自己也沒有那麽兇吧……就是最近在忙著補課,話了點。畢竟缺了一年的課程,忙于補課沒有注意跟同學們聯絡,不至于這樣吧!
自己當初為了顯得不好惹而留的平頭也變長了啊,怎麽還覺得兇呢?
著盤子裏冒尖的小炒,聳聳肩。
順其自然吧。
接下來的日子,關于高冷社會姐的消息更是屢屢跌破眼鏡。什麽“高冷社會姐月考拿第一啦!”“高冷社會姐期中考拿第一啦!”“高冷社會姐模考拿第一啦!”“高冷社會姐二模拿第一啦!”“高冷社會姐……”
衆人對的態度,也從畏懼到驚詫到不服到逐漸服氣到心服口服。
大家紛紛議論說高冷社會姐改造好,缺了一年課績還這麽好,看起來是真的改過自新了。
這個“曾經在監獄裏蹲了一年出來後又狠狠拿第一”的高冷社會姐的故事,也就為了一種校園傳說,在學校的每一屆學生中口耳相傳,代代傳承。
某種程度上也是實現了當初所期的傳奇。
只是程之遙對這一切再不關心了。
好像整個人都沉下來了,變得很穩,有種說不清道不明沉甸甸的篤定。
高考最後一科鈴聲響起。停筆,坐在座位上,往窗外去。
窗外,蟬鳴初夏,綠樹蔭。已是人間又一年。
緩緩呼出一口氣,出些微笑意。
華海。還會過去。一定會過去。
這場冒險不會停止。
前方即使荊棘滿地,也要繼續向前。
因為只有不斷前行,才會有更多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