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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第 107 章
二月底倒春寒, 年年又從沈府回到喜福巷,一番折騰下來,竟染上了風寒。
沈稚想起先前在《普救方》中看過的藥方,用幹、紫菀、桔梗、甘草幾樣藥材熬糖漿, 喂年年喝了一點。只是孩子還太小, 十分抗拒吃藥, 哭著喊著不肯下咽,這一哭又把嗓子哭啞了。
沈稚照顧孩子, 已經連著幾日沒有睡好, 人也心力瘁了許多。
沈夫人還怎麽放心回京, 只能留在金陵照顧們母,結果自己也染上了風寒,如此又耽擱了些時日。
沈稚不敢不謹慎, 私下裏同大舅母溫氏通了氣, 請叮囑下人,莫要將的事傳出去。
溫氏便猜測是怕再有那何淵之流明裏暗裏打聽, 更有些品行低劣的人家, 求娶不還要暗地裏詆毀人的名聲,外甥既然在金陵,蘇家自然不能容忍這樣的事發生, 溫氏便朝下發了話。下人們自是謹記, 不敢對外胡言語。
金陵那邊剛有消息, 桓征立刻前來回稟。
“沈夫人去年都在佛寺齋戒禮佛,為蘇太傅抄經祈福,後來幹脆就在蘇府過了年, 原本打算今年二月回京,卻在此時患上風寒, 這才不得不一再推遲回京的行程。”
裴慎問:“蘇家近日可有異常?”
桓征搖頭,“幾個適齡的姑娘正在相看人家,聽聞還有位寡居的表姑娘帶著孩子上門投靠,因模樣不錯,倒也有人打聽。對了,二公子到金陵還前去拜訪了蘇太傅和蘇夫人。”
裴慎眉宇微凜,眸中掠過一抹深思,“專程去的?”
“倒也不是,”桓征道,“二公子去見的褚家公子恰與蘇家沾親帶故,想來是蘇夫人恰在府上,這才前去拜見。二公子在蘇府不過半日,與那褚家公子卻是同行五日,所以昭長公主才為此發了脾氣。”
裴慎冷冷勾,“褚家公子……”
回話的時候,裴慎剛好下值,兩人竟不知不覺駕馬行至柳明居門外。
好巧不巧的是,樂瑩剛巧從院出來。
穿著雪青雲紋妝花上襖,下著暗花紗繡花鳥紋,手裏拎著一包點心,正打算出門。
桓征看到這幕都微微愣了一下,隨即小心翼翼地覷向側人。
裴慎騎在馬上,冷淡的目盯著樂瑩,卻又像過的影在看什麽人。
樂瑩已經大半年沒見過裴慎,沒想到他今日竟然過來了,已經習慣了住在這裏的日子,甚至快要忘記自己還有個主子。
怔愣片刻,趕忙上前屈行禮。
裴慎冷冷盯著許久,沉的目著殺意。
他沒讓起,樂瑩便一直保持著屈膝的作,子幾乎有些搖搖墜了,背脊也不由得滲出一層冷汗。
良久之後,裴慎終于啓,口中冷冷吐出一個字:“滾。”
樂瑩臉發白,擡起頭不解地看向他,卻又被那攝人的目嚇得渾瑟,只能求助地看向一旁的桓征。
桓征心中暗暗嘆口氣,“主子……”
裴慎的目冷漠至極,氣勢毫不收斂,“我是說,離開這裏,不要再讓我看到你,否則……我會殺了你。”
樂瑩發,哆哆嗦嗦地應了是,趕忙回去收拾。
春寒料峭,寒風拂落人面,有種近乎淩厲肅殺的冷意。
裴慎靜默良久,忽然喃喃說道:“有一件服……”
桓征在他邊這麽久,練得人一般,腦子轉過彎來,立刻明白他說的是什麽,步邁柳明居,將沈稚從前來此穿的那件琉璃碧紗取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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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瑩說了,這件只有夫人穿過,放在櫃中一直沒有過。”
裴慎手接了過來。
誰也不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
回到微雨廬,裴慎在離開之後第一次點上了綰紅妝,然後熄滅屋所有燈。
帶有氣息的白霧在微冷的空氣中裊裊蔓延開來,他手中的琉璃碧紗也慢慢沾染上的氣息。
裴慎躺在床上,閉上眼睛,將那件緩緩在自己的邊,貪地汲取的氣息。
指尖挲著碧紗細膩的紋路,仿佛還在邊,仿佛那無數個纏綿悱惻的夜晚,他著瑩白膩的雪,還在的脖頸。
可是一切都沒有了。
他燒毀了整個聽雪山莊,毀了與有關的幾乎所有東西。
沒有人敢在他面前提的名字,連的墓碑,他都不敢去看,甚至這千百個日夜,悠悠生死別經年,都從未在他夢中出現。
從他的世界裏徹底消失,只有那些深沉的思念沁骨髓,無孔不地在他裏蔓延。
琉璃碧紗被他掌心捂得發熱,這麽冷的天,又那麽畏寒,躲在他的懷裏,應該會舒服一些吧。
他永遠記得,便是穿著這件服,吃起樂瑩的醋,他那時有多高興,知道是喜自己的,這種喜是與對裴識的完全不同的。
他著,同他定下了一年的契約,他亦在心中暗暗發誓,要用這一年慢慢融化的心。
明明一切都在往正向發展,在通州也陪他過了一段甜的時,親手為他調制綰紅妝,甚至說好要嫁給他。
那時捧著他的臉,說:“做我的夫君,不能比我先死,一個人活在世上很寂寞的,所以我要你無病無災,長命百歲。”
也知道,一個人活在世上很寂寞嗎?
而那句“無病無災,長命百歲”,最後被寫在了書裏。
裴慎的指節微微抖著,食指的骨戒質冰涼,緩緩劃過碧紗的褶皺。
沒有人知道,這枚骨戒周被他用匕首刻下了“妻綰”二字。
他把的名字,刻在了自己的骨頭上。
……
三月初,裴慎將搜集劉植所有的罪證盡數呈報前,私吞賦稅錢糧、巧立名目、賣鬻爵,涉案黨羽也一并捉拿歸案,朝中一時人心惶惶。
然而劉植多年場經歷,為人極其狡猾,不但胡攀扯他人下水,更是想方設法為自己開罪名,將罪責推給黨羽和底下替他辦事的吏,試圖將自己摘得幹幹淨淨。
皇帝龍震怒,卻始終沒辦法徹底拔除這大晉的蛀蟲,最後只得以徇庇枉法等罪名,將其貶為運河湖口的亭巡檢司九品巡檢,直接把人趕去江南。
從正三品侍郎貶為大晉品軼最低的九品巡檢,離貶為庶民不過一步之遙,昔日鼎盛一時的劉家同一敗塗地也無甚區別了,不過保全命罷了。他那些黨羽更是樹倒猢猻散,縱他有天大的本事,此生也再難翻。
裴慎這個結果雖不甚滿意,但也知道,這是皇帝能置的極限了。
劉植一案過去,皇帝召來裴慎道:“李尚書月初遞辭呈,朕已經允了,只等吏部考功司備案。”
李尚書便是如今的兵部尚書李玉和。
“這尚書之位終究要到你手裏的。”皇帝繼續道,“朕聽聞近日江南一帶黨猖獗,朕有意任命你為江南巡使,替朕鏟除這些地方臭蟲,待你歸來,便可正式擢為尚書,如此也可堵住悠悠之口,你意下如何?”
以兵部侍郎銜江南巡,至正二品,看上去的確是一番良苦用心的提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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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這一提拔,必然要承相應的風險。
先前吏部侍郎祁修通敵,侍郎之位已經空了下來,皇帝卻從未考慮過讓他進吏部,而是讓他進兵部,巡江南,剿滅黨。
活著回來便能穩坐尚書,若回不來,那就是某種意義上的鳥盡弓藏。
他這些年已經替皇帝除去太多的貪污吏,那些侵占民田的勳貴也被置了大半,如今連劉植也徹底失勢,朝堂外大清洗,如今清流踴躍,東風律,已經用不著他這等心狠手毒的權臣酷吏了。
聖意不得違,裴慎還是拱手應下了。
不過離京之前,他還有一件大事要辦。
四月初八浴佛節,皇帝帶領一衆嬪妃,前往天寧寺祈福。
江若芙年初診出孕,被封為江嬪,如今已是後宮榮寵第一人。
只是時隔三年,沒想到裴慎竟然在這時候找上門來。
禪房外屏退衆人,裴慎著眼前華服錦袍珠翠滿頭的子,步步近,“當日永定行宮,娘娘說好待來日登了高枝,會替裴某做一件事,可還記得嗎?”
江若芙即便如今已是嬪位,見到此人卻仍下意識地背脊發涼,“裴大人想要做甚?”
裴慎盯著的孕肚,緩緩說道:“臣查過太醫院的脈案,娘娘這胎不穩,小産的可能極大,聽聞娘娘正在四打聽民間的安胎良藥?”
江若芙下意識地上小腹,警惕地著他,微微發白:“這與裴大人何幹?”
裴慎漫不經心地一笑,“臣給娘娘指一條路。”
江若芙聽完裴慎要做的事,渾忍不住地發抖,聲怒喝:“你放肆!”
裴慎轉著食指的骨戒,語氣淡淡:“娘娘當初答應臣的,這就忘了?”
江若芙怒道:“本宮是答應過裴大人,可也有所為有所不為,豈能由裴大人肆意妄為!你要本宮對腹中皇嗣下手,難道就不怕本宮告訴陛下,治裴大人死罪嗎!”
裴慎淡淡一笑,“臣早就說過,娘娘沒有別的選擇,若娘娘執意不肯,臣只好將當初娘娘使用催香陛下的證據拿出來……”
江若芙厲聲道:“那又如何!本宮已經是陛下的寵妃,懷六甲,陛下難道還會因當初的事置本宮嗎?”
裴慎斂眸,“一樁證據自然不夠,可若是臣拿出當初娘娘京後,與幾位世家公子私通有無的書信……”
江若芙臉微微一變,咬牙道:“這都是本宮進宮前的事,即便有這些書信,陛下也會看在本宮懷龍嗣的份上,不與本宮計較。反倒是裴大人,辛辛苦苦搜集幾年前本宮過去在宮外與人往的證據,難道不是別有用心?”
初來京城時,的確有段時間不擇食地與一些家世不錯的膏粱子弟暗中往來,試圖為自己覓一門好親,沒想到這些見不得的信件竟到了裴慎手中!
但僅憑這些書信還遠不足以將摧毀,更不可能讓用失去龍嗣的代價來替裴慎做事!
裴慎繼續道:“如果這些還不夠,那麽元宵宮宴上,娘娘與您的表兄忠勇伯長子……””
“夠了!”江若芙沒想到他連這都知道,“本宮與他什麽都沒有!”
裴慎牽,散漫地一笑:“宮宴過半,娘娘借故離席,卻與忠勇伯長子在花園面,當晚,可有不人看到娘娘與其拉扯不清。娘娘確定,當夜花園所有目擊的宮人都被封了口嗎?還有,娘娘腹中的龍嗣,可正是那幾日懷上的,娘娘覺得,臣若是將這件事捅出去,陛下是相信娘娘,還是更願意相信空來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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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若芙霎時渾冰涼,連聲音都變了:“你到底想做什麽?”
當日在花園,忠勇伯長子酒醉冒犯于,花園不宮人都瞧見了,是姑母忠勇伯夫人哀求看在往日分上睜只眼閉只眼。
唯一拿得出手的家世背景,不過就是姑父忠勇伯的名頭,倘若撕破臉面,的境就跟昔日的順妃差不多,除了皇帝的寵,也是什麽都沒有的。思慮再三,最終不願將事鬧大,這才暗中封了那群宮人的口。
可沒想到,裴慎的耳目無不在,竟然連這都知道!
裴慎薄微勾:“臣不過是借娘娘腹中龍嗣,替娘娘打擊後宮最大的阻礙,娘娘還年輕,往後還會有皇嗣,這一胎既不穩當,倒不如發揮其最大的效用,娘娘說呢?”
江若芙狠狠攥手指,連臉都變得猙獰。
裴慎所說的這些,也許一件兩件并不能將如何,可若是全部捅出來,陛下還願意無條件地相信嗎?很難說。
且腹中這個孩子,太醫已經明確告訴過,“沉細無力,氣虧虛,有小産之像”,沒敢將這話告知皇帝,自己也不信邪,四尋覓偏方,只為保住這個孩子,可究竟能否保住,也說不準。
裴慎又在此時步步,要放棄自己的骨……
江若芙渾無力地閉上眼睛,兩行淚順著眼眶落下來,良久才咬牙道:“這世上當真有你裴慎這般冷酷無的怪嗎?我詛咒你,一輩子無妻無子,孤獨終老!”
裴慎角彎起,漆沉的眼底卻沒有一笑意。
無妻無子,孤獨終老,他已經會過了。
“江嬪娘娘倒不如詛咒我不得好死。”
他說完這句,又輕笑一聲:“今日臣就在這裏等娘娘的好消息,如若娘娘不願,臣在去江南之前,必先讓娘娘敗名裂,永世不得超生。”
江若芙滿臉怨毒,恨得咬牙切齒,卻又忍不住著小腹,最後絕地閉上眼睛,淚流滿面。
皇帝還在後山禪房與高僧對弈,便見小祥子連滾帶爬地跑進來,“陛下!不好了!”
皇帝忍不住皺眉:“何事如此慌張?”
小祥子巍巍地跪在地上回稟:“方才江嬪娘娘與貴妃娘娘在鐘鼓樓前發生爭執,貴妃娘娘急之下打了江嬪娘娘一掌,江嬪娘娘摔在地上……子見紅了!”
皇帝聞言立刻站了起來,“帶路!”
鐘鼓樓外一片嘈雜。
不遠的佛殿中,裴慎立于巨大的金佛像前,面異常的平靜。
他緩緩燃起一柱香,疏離淡漠的臉龐籠罩在裊裊升起的香霧之中,慢慢地看不清表。
人于浮世,獨生獨死。
苦樂自當,無有代者。
千萬罪孽在我,神佛明辨,莫要降罪吾妻。
江嬪小産,劉貴妃被貶為貴人,足瑤華宮,自此四皇子在前朝後宮可謂孤立無援,而江嬪經此一番再想有孕,說也要兩年之後。
留給他的時間足夠了。
然而,正式啓程前往江南的前夕,桓征截下裴識傳往金陵的飛鴿傳書送上來。
寥寥幾字,令裴慎面陡然大變。
“故人南下,小心避讓。”
裴慎著這封書信,手背青筋出。
那些抑的念頭瞬間排山倒海兜頭覆下,沖擊得腦海中甚至有過一瞬空白,連呼吸也變得急促。
有一個念頭,他卻不敢想,回府後直接去了裴識的水榭居。
裴識見他突然過來,背脊微微發冷,但面上還是保持一貫的笑意,“大哥這是來向我辭行?”
裴慎巋然不地坐在太師椅上,天生的上位者氣勢,看什麽都像審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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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裏仍舊握著那張箋紙,冰冷的面在這一刻慢慢地平靜下來,語氣幽幽道:“我來是想請教二弟,‘故人南下,小心避讓’究竟是何意?”
裴識險些繃不住臉,邊扯出一個笑來:“我聽不懂大哥的意思。”
然而微妙的神變化本逃不過裴慎的眼睛,他最擅長發現人面上的任何。
裴慎眼底發出沉的冷意,語氣卻無甚波瀾,清瘦的指尖抵著那張箋紙緩緩鋪在茶桌上,“我記得二弟十分推崇董其昌的字,說其筆墨神獨絕,二弟從前練過好一陣吧?這張箋紙上可就是效仿他的筆跡。給何人寫信,你竟不能用自己的筆跡,反而要用他人的字跡來遮掩?”
裴識鬢邊微汗,暗暗著手掌,擡頭與他對視:“大哥到底想說什麽?”
裴慎沉默了很久,額角青筋微跳,“這封書信,你到底是寄給誰的?”
見他不語,裴慎徹底沉了臉,手邊茶盞被他一把拂落于地,“告訴我!”
裴識閉上眼又睜開,兀自一笑:“大哥在審問我嗎?”
裴慎手掌握,發出骨節錯位的聲響,他下心中的震怒,起時眼底掩藏不住的殺意。
然而語氣忽然一緩,“你是寄給的吧?沒死,是不是?”
他問這話的時候,心口有種-麻麻的沉痛,連掌心都是微微抖的。
裴識眉心跳,隨即手腕就被人攥住,力道之大,幾乎要將他的手骨得碎。
裴慎冷冷道:“你以為你不肯說,我就不會去找嗎?你怕是忘了從前我是做什麽的。”
他甩開裴識的手,起要走,高大拔的軀凜冽如山,形忽又轉過來,咬牙切齒地一笑:“二弟不是打算娶親嗎?等我帶你大嫂回家,為兄親自為你挑一門好親事。”
一字一句咬得極輕,卻藏不住勢在必得的架勢。
裴識的臉也是從未有過的凝重,待人離開之後,他幾乎是渾冷汗淋漓,癱坐在圈椅上。
這回的確是他急中生,原本是想提醒,裴慎巡江南,勢必要看在與沈府的關系上,親自去蘇府拜會。
眼下沈夫人還未回京,沈稚又時常往蘇府走,若不提醒,只怕就藏不住了。
可偏偏弄巧拙,裴慎恐怕早就盯上了他!連他從暗衛手中飛往江南的飛鴿傳書都被他截下來,他還有什麽是查不到的!
明明已經那麽小心,甚至在筆跡上好生遮掩一番,孰料還是被發現了。
也許真是命中注定吧。
裴識靠在椅子上,有種一敗塗地的頹然。
安福苑。
昭長公主聽到底下人的稟報,當即柳眉倒豎,“人已經走了?”
前來回話的小廝點頭應是,“大公子什麽都沒帶,從衙門回來只去了趟二公子,出來後直接馬走了……”
昭長公主一掌拍在案桌上,看著廊下為他去江南準備的幾箱什,氣得臉發青,“這一個兩個的,全都不讓人省心!”
先是裴識一去江南數月,就為了見個同知之子!如今裴慎更是連招呼都不打一聲,這一去短則一年半載,長則三兩年都有可能,連給這個母親辭行的功夫都沒有,竟然就這麽走了!
昭長公主一氣之下,將炕桌上的茶盞盡數掃落于地。
金陵。
連著幾場春雨,沈夫人的風寒反反複複不見好。
吃藥的時候,咳嗽兩聲,笑嘆了句:“看來是老天爺不讓我走。”
沈稚眉頭皺,又忍不住嘆了口氣。
阿娘年紀大了,又經歷過喪之痛,子早已大不如前,一場風寒久不見好,心裏也擔憂不已,“阿娘的,得想辦法好好調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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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詹正獻在就好了,以他的醫,定能讓阿娘早日好轉。只是不知如何才能聯系上他。
下半晌,沈夫人要帶阿妤回蘇府。
今日是蘇睿生辰,原本也是喊沈稚過去的,但沈稚正有意盡量減蘇府那邊的走,加之醫館生意繁忙,便找借口不過去了。
走之前,沈夫人特意代:“若那何淵再魂不散,你便讓秦都將他打出去!莫要與他多說一句,一切等阿娘回來,聽到了嗎?”
沈稚無奈地點點頭。
何夫人上門被拒,何淵卻還一直不死心,不知從哪裏打聽來的消息,知道住在這裏,便三天兩頭往這跑,鞍前馬後地送東西,沈稚自然都沒要,可何淵仍舊不依不饒。
思及此,沈稚嘆口氣,看著年年在母房中睡,便喚竹苓去套馬車,兩人去同心堂幫忙。
沒想到同心堂的戲班正作一團,幾人見來,才似有了主心骨。
“東家,今日原本要演《長生殿》,濃雲的楊貴妃要出場,可偏偏這時候鬧肚子,這馬上就要上場了,可怎麽辦……”
沈稚想了想道:“一定要出場嗎?沒有旁人可替?”
演唐明皇的楊茂說道:“濃雲是演慣了的,扮相又漂亮,許多人就沖著來。”
另一人道:“其實今日沒的唱詞,在旁邊對對戲做些作就行了,可剛剛去喊,才出來兩息的功夫,眨眼又進了茅廁……”
一旁有人突然提議:“要不讓東家救場吧,生得,戴著面紗演貴妃,臉上連妝都不用塗……”
沈稚瞪大眼睛,趕忙擺手:“我不行的……”
幾個人思前想後,都統一點頭,楊茂道:“我覺得行,不用東家唱,都是我和高力士的詞兒。”
沈稚還是覺得不行,“我從來沒上過臺。”
楊茂用懇求的眼神看,“您只要在回憶裏有個影立在那,什麽都不用做,他們在下面也會提醒您什麽時候該下……”
“是啊是啊,不用唱!東家這形象往那一站就是妥妥的貴妃……”
沈稚哭笑不得,早知道今日不來趟這趟渾水了,可畢竟是自家的臺子,不能讓客人們敗興而歸,只能答應勉力一試:“若是觀衆不買我的帳,往後可得你們自己想辦法補救。”
幾人見應下,紛紛說好,立刻帶著去準備了。
戲臺下慢慢聚了人,唐明皇和高力士上場,唱的是《聞鈴》這一出,唐明皇逃往蜀中,避雨劍閣,聞鈴懷,思念故人。
沈稚便是在這裏出個場,上演唐明皇夢中憶貴妃,的確只要出現在回憶中,與之有個遙遙對視即可。
今日恰逢小雨,空氣微涼,霧雨朦朧,臺上正在唱“不知何風吹雨,點點聲聲迸斷腸”,雨淅淅零零,唱詞聲聲泣,臺下有人開始掩面拭淚。
等臺上唱到“對這傷,轉自憶荒塋”的時候,沈稚在細的雨霧中悄然出場。
一霧青戲服,面戴細紗,含凝睇著唐明皇的方向,雨霧模糊了的臉龐,更有種“君淚盈,妾淚盈”的相思銷魂之苦。
遠遠的巷口,馬蹄踏破蒼涼雨幕,踩在路面的窪地上,濺起細碎的水珠。
“主子,屬下打探到沈夫人時常來的便是這家醫館,且并非日日到寺中禮佛,而是常去喜福巷的一宅院……主子,主子?”
隔著如蛛網的雨幕,馬上的男人眸極沉,鬢邊一抹塵霜,攥韁繩的手青筋出,冰冷深豔的目遙遙落在那戲臺上,一霧青紗的上。
不是幻覺。
活生生地站在那裏,在那“一曲淋鈴淚數行”的唱詞裏。
果真是……他那墜崖亡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