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第 130 章
正月十五上元節是蘇菡的生辰, 按理說婚前該在家好生待著等待迎親,可這也是在娘家的最後一個生辰,幾個姐妹就提議一起逛燈市熱鬧熱鬧。
沈稚沒想到這一行人竟然逛到喜福巷來找,蘇菡和蘇棠下車給年年帶了布娃娃, 兩人就拉著沈稚, 說一起逛燈會。
沈稚見們都不介意, 自己也不願掃興,就換裳一起去了。
因還在年節上, 沈稚大部分的冬都是澤明豔的, 沈夫人也不喜總穿得素淨, 挑來挑去就選了赪尾紅的。
蘇家姐妹見難得穿得這樣鮮亮,眼前都是一亮,心裏只可惜這樣的人, 若沒有前頭那一糟, 只怕皇子王孫都嫁得。
蘇菡雖是庶,但蘇府對子的教導都是不分嫡庶一視同仁, 蘇菡這一年來跟在溫氏邊學習掌家, 又在嫡母唐氏的教導下愈發沉穩,舉手投足間已有了大家婦的氣度。
可到底還是十幾歲的年輕姑娘,對即將嫁作人婦, 心中還是會忐忑。
衆姐妹都沒有嫁人的經驗, 蘇府已出嫁的大姑娘和二姑娘又都在夫家生活, 很回府,幾個小姑娘也不知如何寬解。
六姑娘蘇苒看向沈稚,一時快道:“綰表姐不是嫁過人嗎, 嫁人是什麽覺?婆母妯娌會刁難嗎?夫君會不會疼自己?”
問完就有人朝使眼,們都不敢揭沈稚的傷疤, 怕心中傷懷,所以很提及從前那位。
蘇苒說完也後悔了,趕忙道歉:“綰表姐,對不起,我是不是提起你的傷心事了?你若不願回答,我下次一定不問了。”
沈稚搖搖頭,笑說無妨,原也不是們想象中的未亡人,就想了想道:“我也沒什麽能教你們的,只有一句話,無論你們將來是想得到婆家的認可,還是夫君的疼,都要記得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不論遇到什麽,都不要一味地委屈自己,忍氣吞聲,橫豎蘇家永遠是你們的後盾。”
衆人紛紛點頭,心裏卻更加好奇,也不知表姐的亡夫是個什麽傳奇人,能讓表姐這樣的人傾心,還能生出年年那麽漂亮的兒,但又不敢多問。
上元佳節,長街人洶湧,燈火通明。
蘇棠見到人,跑上去打招呼,蘇菡被人拉著去猜燈謎,蘇梨帶婢進了一家扇子店,七姑娘突然想吃糖葫蘆,沈稚就牽著去買。
遠遠傳來幾聲馬嘶,幾匹紅鬃馬沖開擁堵的人,馬蹄踏踏,陸續穿過長街,槐娘擋在兩位主子前護著,竹苓慌忙拉著自家姑娘躲避,卻不知被誰撞了一下,倏忽腰間一陣劇痛,原本虛扶起著沈稚的手生生被撞開。
等騎馬的那群人走遠,槐娘回頭看,後竟沒了沈稚的影。
竹苓被人撞倒,趕忙起回頭,就瞧見七姑娘坐在地上哭,竹苓嚇得慌神,趕忙將人扶起來問:“小主子,我們姑娘呢?”
七姑娘哭得一一的,抹了把眼淚道:“表姐……表姐被人擄走了。”
槐娘面一凝,當即上前問道:“可看清是何人?”
七姑娘哭著搖頭,“沒看清臉,是兩個穿黑的……”
槐娘對竹苓道:“你看好七姑娘,我去請大人調兵!”
說完立刻到巡衙門稟告。
與此同時,裴慎的案桌上釘著冷箭,正是方才從外面進來的,附帶一枚耳墜和一張紙條——
城外十裏廟,請裴臺只前來一敘。
耳墜裴慎很悉,是他前些日子送給沈稚的碧璽綠松石耳墜。
至于這張紙條,他認得出整個大晉幾乎所有中高品以上員的字跡,據筆跡和近日的線報,他已經猜出來是何人。
裴慎紙條,手背青筋暴起,一張臉沉如墨,殺意凜然。
城外。
沈稚被人打暈,醒來時發現自己在一間破廟,後脖劇痛。
破廟外圍著一圈黑人,廊下站著一人,著海清雲紋錦袍,量七尺,背腰闊,看背影有些陌生。
但看到這人旁站著的一名著青布長衫的男子,立刻認出來:“何淵?”
何淵慢慢朝走來,右臉赫然一道醒目鞭痕,左竟然是有些偏跛的。
沈稚就想到他去年鬧上公堂,卻被裴慎下令杖責五十,難道因此落了殘疾?
何淵見目落在自己的上,雙拳攥,臉上的表立刻猙獰起來,但似乎顧慮著什麽,并沒有立刻發作。
見醒來,那著海青錦袍的男人轉過來,笑意盈盈地看過來,“沈姑娘,還認得劉某嗎?”
沈稚仔細看他一會,倏忽眉心一跳,“你是劉植,劉大人?”
他與爹爹同為六部尚書,沈稚先前見過兩回,這兩年在金陵也曾聽阿娘提起過劉家的事。
劉家昔盛今衰,從盛極一時落到如今境地,其中就有裴慎的功勞。
他既然知道自己還活著,或許已經查到與裴慎的關系,甚至連何淵也投奔了他……如此必不可能是什麽好事了。
沈稚盯著面前的二人,暗暗握手掌,邊勉力扯出個笑來,“伯父請我來是為何事?”
劉植也很客氣,“你還活著,伯父也很替你高興,這次請你過來,是想讓你幫伯父對付一個人。”
沈稚心口一,自是猜到他要對付的就是裴慎。
何淵被他施以杖刑,又革除了秀才功名,而劉家更是接連栽在裴慎手上。沈稚聽說過,這劉植的夫人翁氏與岳父新武侯就因為刺殺裴慎獲罪,後來劉植數罪并舉,被貶出京,也是裴慎上呈的罪證。
可清楚裴慎為人,這些年的確有很多人栽在他手上,可他也從未冤枉過一個無辜之人,懲治的貪污吏不知凡幾,他是心狠手辣,手段殘酷,可他手裏幾乎沒有一樁冤獄。
連阿娘都說,人在做天在看,劉家這是自作自。
劉植從昔日朝廷二品大員,到如今妻亡子散,淪落至此,心中自然痛恨又不甘,綁架來,定是要對裴慎不利。
沈稚暗嘆一口氣,隨即彎起角:“實不相瞞,劉伯父,我墜崖之後為人所救,如今育有一,在金陵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您知道我自蠢笨,您要我幫您對付什麽人,實在是太擡舉我了。”
劉植笑道:“可我怎麽聽說,這裴臺對你很是關照呢。先前在盛京,你們兩家可是頗深,即便你如今寡居,也是他心尖上的人,侄不必妄自菲薄。”
沈稚面繃,指甲深深嵌進掌心,抑住心底的緒,“裴大人為人素來淡漠疏離,對我家不過念著幾分舊罷了,況且我與他并不相,統共也沒說過幾句話。”
劉植嗤笑一聲,“不相那便更好了,我還怕你舍不得呢。”
沈稚暗暗咬牙關:“不知劉伯父想要我做什麽?”
劉植道:“只要你在這裏,他一定會來,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沈稚道:“只怕伯父高估了我的本事,您把我抓來,威脅不了他分毫,裴大人如若輕易為一小小子折腰,只怕也坐不上如今的位置。”
劉植淡然一笑,“試試也無妨。”
沈稚著庭院外烏的黑人,庭院外不知還有多,一顆心懸在高,背脊都冒出了冷汗。
這些年刀山火海都走過來了,他會有辦法應付的吧……
沈稚回到廟中,著面前表皮已有幾分落的金佛像,默默在心中祈禱。
深夜的破廟寒意襲骨,月影扶疏,風聲、樹葉聲撞擊著耳,也在不斷加深心中的恐懼。
沈稚抱膝蹲靠在佛像前,闔上眼睛等待著。
不知過去了多久,門外就有了靜。
沈稚聽到劉植在外同下屬的談話。
“他是一個人過來的?”
黑人回道:“只帶了幾名親兵,被我們的人攔在一裏之外。”
劉植頷首,咬牙冷聲道:“全戒嚴,放他進來。”
沈稚張地站起,握的指尖發白。
劉植轉過來,看著一笑,“瞧我說什麽,他這不是來了嗎?侄要對自己有自信。”
眼珠子上下打量,見上沒什麽束縛,就吩咐下屬道:“把的手給我綁起來。”
沈稚攥手掌,後退兩步,“伯父這是何意?”
“委屈你了,”劉植笑道,“你也莫怪伯父魯,實在是……此人太過明,還有一深不可測的劍,這些年朝廷多人想要他的命,竟都沒能殺得死他。能引他過來實屬不易,侄就幫忙幫到底吧,他一死,我立刻放了你,如何?”
這含笑說話的工夫,已經有人取來麻繩捆住的雙手,綁在佛像旁一柱子下,沈稚瞬間難以彈,如何使勁都掙不開,咬下忍著痛,盯著門外。
腳步聲漸近,院中所有黑人紛紛握腰間的劍柄,嚴陣以待。
院門外緩緩走進來一人,著玄青長袍,腰間束金白玉紋蹀躞帶,負手在院中站定,“劉大人,好久不見。”
沈稚聽到他的聲音,心口劇烈地一。
門外裴慎的目遙遙落在上,許是見無礙,角揚起一極淺的弧度,示意放心。
可他只前來,沈稚如何能放心?
手腕綁得很,本沒有掙的可能,痛得眼淚都要掉下來。
劉植站在廊下,向來人,饒是心中恨極,似他這種頂級的政客也依舊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還未恭賀裴大人升遷之喜。”
從劉遠清到新武侯,到翁夫人,再到劉植自己,劉家多人前赴後繼地栽在裴慎手中,甚至連他外甥四皇子也失去聖心!
劉植心中恨意越積越深,他一直暗中籌謀,私下派出去無數的死士,竟都無法傷他分毫,最終抄家,貶,淪為九品巡檢,遭天下人恥笑,此仇不報,他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如今一個高升江南巡,整個江南一把手,一個淪為九品巡檢,大晉員的最末流,鬥到這一步,今日就是你死我活!
裴慎也是一笑,開門見山道:“劉大人想要對付我,可以有千百種辦法,為難一個小姑娘做甚?若因我傷到到,我無法對爹娘代,劉大人有什麽沖著我來便好。”
劉植還不準裴慎的態度,他既能為只前來,心中自然是看重的,可到底能為做到哪一步,劉植不能確定。
畢竟對于他們這樣的人來說,權勢和命永遠放在第一位,人不過是調劑。
劉植不不慢地一笑,“我劉家與你裴家本就無冤無仇,偏偏裴大人過于鐵面無私,讓我一家折于你手,原本你我還有合作的機會,可惜我夫人行刑前抓著我的手,要我一定替報仇,你說我怎麽辦才好呢?總不能讓死不瞑目吧。”
裴慎深以為然,“劉大人想報仇也是人之常。”
劉植盯住他,確定他上沒有任何武,這才說道:“裴臺可還記得,你初來金陵就懲治了一個秀才,他對你懷恨在心,此生亦無法再考功名,只好來投奔我,如今他想立功,不如我就給他一個機會?”
裴慎眸中閃過一寒意,下一刻就看到何淵從屋緩緩走出來,他一條行走不便,雙眼泛紅,被滔天的仇恨吞沒。
劉植對他道:“你不是想立功嗎?這有刀,今日隨你怎麽折騰,只要別把裴大人給弄死了,怎樣都好。裴大人若是反抗一下,我就替你斬去他心的子一手指,怎麽樣,敢不敢?”
話音落下,裴慎和沈稚都下意識看向對方。
何淵立刻咬後槽牙,拱手道是。
這一聲應得極為響亮,他即刻轉過,從那黑人腰間出明晃晃的長劍,面上笑意猙獰,連帶著眼角都在搐,右臉的鞭痕也愈發深濃,像旱災時皸裂的地面。
他等這天等得太久了!握刀柄的手抖,盯著眼前人,仇恨的目恨不得在他上捅出兩個來。
“裴大人,你傷我容貌,斷我一,毀我功名前途,讓我母親至今纏綿病榻起不來!今日我對你做什麽都不過分!”
對上裴慎冰冷淡漠的眼神,嘶吼的同時也在給自己打氣,畢竟這一劍下去再也沒有回頭路,裴慎今日若不死,來日定會將他碎萬段。
可他殘疾,前途盡毀,拜裴慎所賜,世間再也沒有他的立足之地!只有孤注一擲,才能為自己闖出一片天地,等劉大人手刃仇人,留在他手底下做事,將來也是大有前途,這是他唯一的機會!
想到當初劈頭蓋臉那一鞭,想到母子二人公堂之上吃下的那五十杖,曾經的一切痛苦歷歷在目,何淵口起伏,呼吸都急促起來,他握手中劍柄,對上裴慎冰冷蔑視的目,一咬牙,提著劍發瘋似的刺向他口。
“裴慎!”沈稚沒想到他竟然沒有任何反抗,以至于鮮濺出的時候,幾乎是眼前一黑,眼淚瞬間湧了出來。
見識過他的手,有這個負累在邊都能以一敵十,還是個個驍勇的倭寇,可他竟生生了何淵一劍!
這一劍直接沒裴慎腰腹,他只皺了下眉,薄薄的眼皮掀起,冷冷盯著面前因為張而渾抖的男人。
何淵還是頭一回執劍傷人,心裏本沒數,不知這一劍是深了還是淺了,也不知沒幾寸會致命,他張得臉發白,渾劇,但見到裴慎幾乎無于衷的面,竟襯得他像個跳梁小醜,如此更是激發出他心中的恨意。
他不能直接要了裴慎的命,因為劉大人說過,要親手了結此人,可他也不能顯得太過怯懦,否則如何劉大人高看他、重用他,又如何解他心頭之恨!
思及此,他咬牙把劍拔-出來,再次高高舉起,狠狠朝他肩膀砍下去。
就在沈稚幾乎絕的時候,這把劍卻遲遲沒有落下,而是停在半空中。
裴慎擡手接住劍刃,微微用些力道,手掌頓時湧出鮮。
何淵沒想到他竟敢徒手接劍刃,手勁之大,竟教他一時彈不得。
忽然想到什麽,何淵立刻回頭,“劉大人!他竟敢反抗!您看……”
話音未落,只聽一聲清越的鏘鳴,何淵手中長劍竟被生生折斷!
何淵瞪大雙眼,還未等到劉植回答,那被折斷的半截劍刃倏忽寒一閃,瞬間劃破黑夜,也劃破了何淵的脖頸。
何淵還未及反應過來,已轟然倒地,鮮染了一地。
裴慎信手將那帶的劍刃擲在地上,涼涼的嗓音從夜風中傳來,“劉大人,你我的恩怨,你我之間解決,這些跳梁小醜平白辱了你,人以為劉大人手下都是這些不上臺面的東西。方才這一劍我了,就當賣劉大人一個面子,你放了,想做什麽盡管沖我來。”
劉植冷笑一聲,本不看那倒在地上的人,這何淵原本就是他拿來辱裴慎的,沒指讓他立下什麽功勞。
“我自會放了,但不是現在。不過有裴大人這句話,劉某就放心了。”
他瞇起眼睛,從邊人手中接過一只弩箭,對準面前的男人。
“你我玩個游戲如何?只要裴大人接得住我三箭,我這侄,你可以將毫發無傷地帶回去。”
沈稚聞言心如麻,害怕裴慎一時救心切真中了劉植的圈套,立刻朝外面喊道:“你別過來!就算你下這三箭,他也不會放過你的!”
裴慎一步步往前走來,邊掠過一抹笑意,“放心,劉大人言而有信,自會說到做到。”
劉植勾一笑,頷首的那刻,指尖一勾,一枚箭矢“嗖”地一聲破空而出,直直釘在裴慎的左。
“這一箭,為我侄兒劉遠清。”
沈稚看到他的影踉蹌一下,心髒仿佛被人狠狠擰,疼得不過氣,“裴慎!不要再過來了!你自己走!他不會輕易傷我的!”
用盡全力吼完這一句,眼眶通紅,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落,什麽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的發生,自己卻無能為力。
裴慎卻仿佛沒有聽到,箭簇沒皮,痛意瞬間席卷全,兀自艱難地往前移腳步。
沈稚淚流滿面,不住地搖頭,餘瞥見佛像周圍的一圈蠟燭,心中一,趁門外的黑人不注意,慢慢往蠟燭旁挪。
燭火灼痛手腕的那一刻,痛得渾發抖,卻仍盡力讓麻繩靠近火焰。
耳邊傳來輕微的滋啦聲,咬牙關,不讓自己發出一聲痛呼。
門外又是“嗖”地一聲,這一箭直接穿裴慎口,鮮立時從傷汩汩湧出。
劉植冷聲道:“這一箭,為我亡妻。”
裴慎額頭冷汗出,垂頭看了眼,所幸今日穿的是一玄黑,應該看不到太多的跡。
劉植握手中的弓-弩,這一次對準的是裴慎的心髒。
“裴大人果然了得,難怪劉某派出去那麽多死士,竟都傷不了你分毫,不知這最後一箭,你能否……”
話音未落,後頸驟然傳來劇痛,劉植登時怒目圓睜。
連裴慎都意外地看向他後——
束縛手腕的麻繩被燒斷,沈稚尋到機會,拔下頭上的簪子,對準劉植的後脖又快又狠地刺下去,簪尖,霎時鮮四濺。
沈稚滿臉都是珠,卻沒有一猶豫,用力拔-出簪子,又狠狠從他後背刺進去。
從未傷過人,更別提殺人,可學過醫,知道何是要害,但不知這樣的力道紮下去能否傷他命,所以不管不顧地立刻刺第二簪。
這一簪直接刺進劉植的左側心髒。
院中所有的黑人都被驚了,然而就在他們拔刀的那刻,門外傳來激烈刺耳的廝殺聲,愈來愈近。
裏面的黑人彼此相視一眼,意識到大事不好,立刻揮刀對向裴慎,桓征和霍易帶人相繼從外面殺過來,將裴慎護在後。
回廊下,劉植被金簪傷及兩要害,雙目圓睜地倒下去,面上仍舊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
沈稚握金簪,渾發抖。
竟然親手殺了劉植。
裴慎面蒼白,咬牙走上前,先去探了探劉植的氣息,然後握住了沈稚的手,“別怕,他已經沒氣了。”
他也是才發現,手腕大片被燒傷,連金簪刺破掌心也渾然不知,他蹙起眉,將手裏的金簪扔到一邊,“綰綰,手疼不疼?”
沈稚這才回過神,離近才發現他玄袍暗沉,早已被鮮浸,“你……你明明帶了人,為何還要接他的箭?甚至還讓何淵傷到你!”
說這話時是帶著怒意的,因為他慣是如此,從不考慮自己的,苦計是手到擒來,現在本分不清何為真假了!
門外還在廝殺,他帶了那麽多的人馬!明明可以不讓自己傷!
裴慎低低了口氣,解釋道:“劉植勾結淮黨,淮黨又是淮王的人,這次為我局帶了不人,我只能先來拖延時間,等綠營兵馬過來……”
為了不引起懷疑,他帶的兵將都藏在五裏之外,只有悄無聲息地過來,才能不引起劉植的注意,將破廟四周把守的黑人悄然滅口。
裴慎擡手替拭眼淚,“而且沒辦法,你還在他手裏,我怎麽能不救你。”
沈稚眼眶通紅,哽咽道:“怎麽那麽笨,你不怕他真要了你的命……”
裴慎面上漸漸失了,蒼白無力地一笑,眼底有淡淡的:“你不是總嫌我太聰明,笨一點不是很好嗎?”
沈稚淚流滿面,哭到不能自已。
裴慎著的發鬢,“別擔心,我都避開了要害……你沒聽過一句話嗎?禍害活千年,所以我不會死的,放心吧。”
沈稚搖搖頭,被他逗得很想笑,可更多的淚水湧了出來,“……你疼不疼?”
“不疼,就是有點冷……綰綰,你能不能抱抱我?”
還是寒冬臘月的天氣,外面天寒地凍,就這一會兒,他渾僵冷,傷口上的漬都已慢慢凝結。
沈稚眼眶酸至極,紅著眼,緩緩將人抱在懷中。
裴慎的子也漸漸失去力氣,頭埋在頸邊,斷斷續續地說道:“先前我杖責何淵與他母親,你雖然上沒說,心裏大概也覺得我手段太過殘忍……今日這一劍,就當我還給他的,我也殺了他……還有劉植那兩箭,就當我為傷害居安、玉川和沁芳的自罰……這些債我都償還過了,綰綰,原諒我吧……”
沈稚的眼淚再次不控制地落,一句話也沒說,摟他的作代表了一切。
裴慎闔上眼睛,指尖無意識地挲臉頰,低聲道:“劉植勾結淮黨作,早就該死了……你殺他,是為民除害,不要有心理力……”
沈稚心口發酸,“我知道,你不要說話了,等這裏結束,我帶你回去……”
“回去……”裴慎口中喃喃,最後道,“回京城就親,好不好?”
“好,我們回京城就親。”
耳邊廝殺聲漸弱。
廟燭火搖曳,吐焰噴,像極了聽雪山莊房花燭的那一日。
裴慎角牽起一淺淺弧度,他半闔著眼,失力地靠在肩頭。
神佛見證。
他一生所求,終究是圓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