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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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裴慎因重傷失過多, 這回在床上躺了整整半個月。

劉植所用的弩箭是特殊的制式,箭簇寬大且帶倒鈎,拔-出來就費了好些功夫, 要切開箭傷周側的皮再拔, 才能最大程度降低傷害。

口和腰腹好在都未傷在要害,他是用刑的高手,對了如指掌, 手又敏捷, 劉植那第一箭上,是想讓他迅速失去行力,第二箭其實就已經對準了他的心髒,但進皮的瞬間被他微微偏過一點距離,避開了心口的要害。

而何淵更不必說,原本就是手無縛之力的讀書人, 那一劍刺得并不深。

總之是命無虞了。

沈稚每日都過來親自照顧, 盯著他不許下床, 好生養傷。

這日,桓征查到淮黨的消息過來稟告,沈稚進來時,案上的湯藥已經放涼了。

皺起眉頭, 等桓征出去, 冷冷盯著床上翻看書信的人,“你再這樣, 我後悔了。”

驚得裴慎手抖了一下, “什麽?”

沈稚嘆口氣道:“師父說, 你這副子若再幾次傷,只怕也是強弩之末了, 我嫁給你恐也不了幾天福,倒不如……”

裴慎心一趔趄,“你要嫁給別人?”

沈稚認真道:“反正我不嫁將死之人。”

裴慎:“別聽詹正獻胡說八道,我行不行……你還不知道嗎?”

氣得沈稚狠狠瞪他一眼,“你還在這科打諢,藥也不吃,夜裏還看卷宗,你這樣能好得快嗎?”

裴慎輕輕握住還纏著繃帶的手掌,拉到跟前來,嘆口氣道:“我想早點忙完公務,早日帶你回京。綰綰,我一天都等不及了。”

沈稚想到很快就要回京,心還有些複雜,想到能馬上見到爹爹和兄嫂,心中十分歡喜,可畢竟是個死去多年的人,重新出現在大衆視野,還多了個孩子,必定要有個解釋。

年年是他的親生兒,難道只能以私生或義的名頭回去嗎?

心裏發愁,只是還沒提出口。

竹苓將熱好的藥湯端上來,裴慎讓先放到一邊,對上沈稚登時擰的眉頭,趕忙解釋:“太燙,涼一涼再喝。”

又吩咐竹苓:“你先下去吧。”

竹苓應聲是,卻步下去了。

裴慎盯著的背影,忽然想起,這人是裴識給的婢,也不知會不會幫親主子,在他的綰綰跟前吹耳旁風。

他還是得給再買兩個丫鬟才是。

收回眼神,裴慎的手指,“綰綰,別擔心,回京我自有應對之策,不會讓你和年年一點委屈。”

沈稚沉默地點點頭。

裴慎道:“我記得今日是你那蘇家表妹親的日子,你不過去嗎?”

“旁人新婚,我這樣的份去做甚。”

人家歡迎的是子孫滿堂的全福人,兒雙全婚姻滿的客人,對外仍稱寡居,去了要遭人白眼的。

裴慎把攬在懷裏,低聲道:“是我對不起你,要不然,我們在金陵先辦一場?”

沈稚白他一眼,“你到底是來除黨的,還是來親的?”

裴慎吻耳廓,呵出的熱氣都是帶了幾分沉促的,“那就早日回京吧,我來安排。不過……”

他忽然想到什麽,“你母親今日應該在那邊?”

沈稚點頭:“阿娘一早就過去了。”

裴慎沉默地將些,“今日別走了,我們都多久沒有親近過了。”

沈稚:“……你昨天也說這話。”然後還抱著親了半天。

裴慎又吻的脖子,“親吻就算親近嗎?”

沈稚被他親得頸側都起了一層皮疙瘩,推也推不開,又怕到他傷口,“這都不算,那什麽才算?”

裴慎道:“也不讓我咬。”

沈稚咬咬牙:“那不是怕咬出痕跡,被我阿娘看到。”

自從答應親,這人就愈發得寸進尺,恨不得時時刻刻粘在上,又忍不住作惡的心,弄得最近只能穿立領的上襖遮遮掩掩。

裴慎還不肯放棄,“那你來咬我,我不會讓你阿娘看到的。”

沈稚:“……我又不是狗,對咬人沒有執念。”

裴慎也不生氣,反倒覺得微嗔的模樣很可,他-弄著如雲的烏發,一圈圈纏在指節,嘆息道:“還是早日親的好。”

沈稚說不急,“年年還小呢,我們回趟京城說得三個月的行程。”

“也不小了,都一歲半了。”

他沉默了一會兒,問道:“你有沒有想過年年的大名?總不能一直這個名字。”

沈稚道:“回京再說吧。難道現在就要讓人知道年年姓裴嗎?

裴慎,“所以你從來都沒想過?”

年年的大名一日不定,他的心就一日不能落到實

沈稚思索片刻,“先前也想過的,不過那時是想讓跟我姓沈,也擬了幾個字的。”

說了幾個字,也是有典故的,可裴慎都搖頭,“不好。”

沈稚轉頭問他:“狀元郎有何高見?”

裴慎目幽幽地盯著,“‘裴慕綰’如何?慕的慕字。”

沈稚:“……”

還以為能好聽到哪去呢,“這名字能讓我在京城一輩子擡不起頭。”

裴慎道:“你是我的妻子,整個大晉誰敢讓你擡不起頭?”

沈稚耳尖微微泛紅,擡眼就看到他嶙峋的結,“我自己于見人,不行嗎?”

裴慎嘆道:“可惜世上沒有哪個字能表達我對你的心,我想昭告天下,你是我此生最喜子,年年是上天對我們相的恩賜。”

沈稚無奈:“若你不裴慎,華,你自己覺得好嗎?”

“華”是昭長公主的名字,本名高華裳。

裴慎聞言就蹙起了眉頭,“你說得有些道理。那不然就單名一個慕字吧,‘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的爹娘極為相又是七夕出生,七夕也是你我定之日,這個慕字如何?”

沈稚抿抿,“慕字是不錯,但……爹娘極為相嗎?你要點臉嗎?”

一扭頭,上他微涼的薄,裴慎順勢含住,輕吮瓣。

沈稚被親得有些難以呼吸,他才緩緩退開一點距離,說話時口輕微地震著,“我有你就夠了,要臉做什麽。”

……

接下來幾個月,裴慎設計引出淮黨逐個擊破,又查到淮王這幾年不但私下拉幫結派,任千名淮黨人四胡作非為,劫掠商賈,搶奪資,私造兵,還勾結煽南直隸員裏應外合,意在南直稱帝,與盛京皇帝共分天下。

劉植就是來江南之後與淮黨勾結,當日在破廟的黑人也都是淮王手下的兵。

淮王暗中勾結的員裏,甚至還包括蘇家四姑娘先前相看過的應天府通判之子,這通判一被逮捕獄,蘇家唏噓的同時也松了口氣,好在兩家還未過納采之禮,否則四姑娘乃至整個蘇家都要被連累。

裴慎手下的標營和綠營兵與淮王手下五萬大軍經過幾場惡戰,最終淮王大敗,連同麾下將領都被生擒,與之勾結的南直隸員也被相繼逮捕獄。

只這淮王手中有祖上傳下來的免死金牌,當年太-祖與老淮王一起打天下,商量好一南一北各自稱王,後來太-祖登基為帝,老淮王卻只能封王就藩,太-祖自知理虧,老淮王死後為安其後人,特賜免死金牌一枚。

此事距今已有百年,如今的淮王卻因當初天下之約耿耿于懷,暗中謀劃多年,謀起兵。

因淮王手握免死金牌,裴慎只能派桓征親自將其押解進京,自己則將劉植夥同淮王作,已當場伏誅一事上稟,其中還有幾封是劉植住搜到的書信,劉植甚至想要在淮王南方稱帝之後,借淮王勢力助四皇子一臂之力,宮奪位。

此事如何裁決,無需裴慎幹預,皇帝自會有定奪。

裴慎留在江南繼續搜查淮黨餘孽,用最短的時間將這群黨趕盡殺絕,後適逢衢州大旱,又親自前往監督賑災事宜。

八月回金陵時,年年已經能跑能跳了。

這日年年在母和向嬤嬤的陪同下,在院子裏坐搖搖馬,見裴慎進門,小丫頭睜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瞧他。

認得這個叔叔,叔叔經常給送禮,給玩的彈球都是大珍珠。

年年已經會喊人了,見他來,立刻從搖搖馬上下來,跑到裴慎面前,生生地喊了一聲“叔叔好”。

小丫頭嗓音甜糯細,就跟沈稚時一樣,裴慎只覺得心口泛,猶如塌陷下去一塊。

裴慎在跟前緩緩蹲下,頭上的小揪揪,輕聲說道:“年年,你該喊我‘爹爹’。”

年年眨了眨眼睛,似乎掙紮了一下,才說:“阿娘不讓,不讓年年隨便喊爹爹。”

年年很聰明,說話也是一教就會,除了還有些口齒不清,已經能說很多簡單的句子了。

沈稚和沈夫人都同說過,年年有爹爹,不許陌生人爹爹,怕的是那些對沈稚賊心不死的從孩子下手,以為討得年年歡心,就能輕松拿下沈稚。

裴慎還在想怎麽教,小丫頭竟然撲上來抱住他的,“叔叔不一樣,叔叔可以爹爹。”

裴慎皺了皺眉,不太能理解的語言,但聽到小丫頭說他不一樣,更是主來抱他,他的心裏還是湧起一奇妙的溫暖。

裴慎抿,“為什麽叔叔不一樣?”

年年說不上來,雖然這個叔叔長得很兇,但阿娘對別的叔叔看都不看一眼,但是很喜歡眼前這個叔叔,就跟喜歡年年一樣。

裴慎的小臉,還是認真地教:“我是爹爹,不是叔叔,往後年年就喊我爹爹,知道嗎?”

年年點點頭,“爹爹。”

裴慎笑:“真乖。”

“還有,”說完又提醒,“不是所有的叔叔都能爹爹,叔叔可以有幾個,但爹爹只有一個明白嗎?”

年年用力地抱住他大,“明白啦。”

裴慎把抱起來,“年年姓裴,大名裴慕,記住了嗎?”

年年看著他的口型,一字一句跟著學:“年年大名裴、慕。”

裴慎滿意地牽起角。

年年又問:“爹爹,什麽是裴慕?”

裴慎眼底有濃濃的笑意,“裴是爹爹的姓,慕就是爹爹很你阿娘的意思。”

沈稚和沈夫人聞聲出來,看到年年被裴慎抱在懷裏,兩人都有些意外。

年年認生,見到陌生人還是很排斥的,沈夫人帶去蘇府,溫氏要抱都不肯,何況是幾個月都沒出現的裴慎。

年年拿著新玩,朝阿娘揮手,“爹爹送我的木頭人!”

沈稚眉尾一,這家夥,都教孩子喊爹了,年年還得那麽順口!

沈夫人倒也沒說什麽,進屋命人看茶,讓他們一家三口說說話。

沈稚這才走上前,年年的耳朵,“不是讓你不要隨便喊人爹爹嘛。”

年年眨眨眼睛,“這個叔叔長得兇,不喊爹爹,我怕他打年年。”

沈稚“噗嗤”一聲,擡眼就看到裴慎臉發黑,又想笑了。

裴慎年年的小揪揪,氣道:“你方才可不是這麽說的。”

年年咬了咬手裏的木頭人,流了一口水,有幾滴還落在裴慎的手背,又咯咯笑起來。

沈稚無奈道:“這丫頭人小鬼大。”

兩人進門,母把孩子抱出去玩,沈夫人就招呼裴慎坐下喝茶,關心了幾句衢州的災,裴慎都一一回答。

說完沉默片刻,看眼沈稚,“待我手頭公務收尾,月底就能回京述職,到時候帶伯母和綰綰回京,您看可好?”

沈夫人嘆道:“你倒是個作快的,這一年除倭寇,除黨,還生擒淮王,又是督察水災旱災,一年完了人家幾年的政務。只是,綰綰和年年這邊……”

裴慎知道在擔心什麽,“回京之後,我會正式上門提親,給綰綰一個完滿的婚禮。至于綰綰,到時就對外宣稱墜崖之後被人救下,我們兩家順勢結親,只考慮到我要南下巡,便沒有正式舉辦婚禮,後來隨我一同來金陵,生下了年年,回京之後,再補辦婚禮,您看如何?”

沈稚與沈夫人相視一眼,沈夫人道:“也只能如此了。”

八月底,正是秋高氣爽之際,裴慎帶領護衛,護送祖孫三人回京。

這一走就是兩個多月,好在年年一路上都還算適應,一行人在天氣徹底冷下來之前抵達京城。

不出三日,整個京城都在傳墜崖亡的沈家千金不回來了,還帶回一個兒,聽說還是時任江南巡的定國公府大公子親自護送回來的。

“我聽說沈夫人也是一起回來的,其實去金陵不是為探親,其實是照顧這母倆呢。”

“這麽說沈家早就知道兒沒死?也沒聽到風聲傳出來呀。”

“肯定知道的,你沒見那沈家千金的墓地都封閉多久了?沈尚書也許久不去祭拜了。”

“聽說那孩子就是裴侍郎的兒,兩人剛定了親,還沒來得及舉辦婚禮,就一同去了南直隸,如今又一道回來了。”

……

當然,最震驚的當屬定國公和昭長公主。

裴慎坦白之前,也上裴識和裴朗旁聽,昭長公主得知真相時簡直瞠目結舌,震驚不已。

聽到“還活著”、“一直在我邊養傷”的字眼時,已經是震愕不止,而後又聽到“與我生有一”,昭長公主腦海中幾乎一片空白,久久不曾反應過來。

定國公思忖片刻,問出了關鍵:“你當初救了,卻對外默認已墜崖亡,實則私自將養在邊?”

這一說,長公主就明白了,“你這是瞞著我們所有人,眼睜睜看著我與你沈家伯母痛不生,卻絕口不提已被你救下,不不將人送回來,還騙與你私定終,生了孩子?”

說到最後愈發疾言厲,這都在裴慎預料之中,是以他也只是波瀾不驚地應了個是。

長公主握手掌,脖頸青筋直跳,可一想到他在江南諸多兇險,甚至險些喪命,那一掌終究沒能揮下去。

又看向裴識和裴朗,見他兄弟二人亦是面平靜,忽然想到什麽,“阿朗,你也去過金陵,想必也見過綰綰和那孩子了?”

裴朗瞥一眼他大哥,沉默地點頭。

長公主吼道:“你回來怎麽不說!”

又看向裴識,“你屢次三番想去金陵,也早就知曉綰綰還活著?”

裴識嘆口氣,“阿娘莫要怒,我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為綰綰的名節考慮,才一直沒有對外聲張。”

長公主聽到“名節”二字,更是怒從心起,又擡手指著裴慎道:“人家好好的姑娘,原本應該明正娶,順順利利嫁到咱們家來,嫁的如意郎君,結果鬧現在這般!如今是不想嫁,也不得不嫁了!我還真是小看了你!”

難怪他這幾年連家都不回,原來是把人養在外頭了!

不過這也像他能做出的事,當初他不就為了綰綰,把裴識調去河南了嗎?甚至眼睜睜看著兩個弟弟在崖下苦苦找尋,看著裴朗很長一段時間都活在疚自責之中,他兀自像個沒事人一樣,原來早就把人藏起來了!

裴慎也不辯駁,只道:“事已至此,還請母親親自上門,為兒求娶。母親若是想補償綰綰,往後待進門,多多善待便好。”

長公主恨不得咬碎後槽牙,一把將手邊的陶瓷茶盞拂落于地。

可縱是心中再氣惱,也匆匆與定國公商議過後,當日便請人一同到沈府下聘。

只是這回不宜大張旗鼓,對外就宣稱聘禮是一年前就送過來的,以此混淆視聽。

長公主一過來,沈稚就帶年年到偏廳,朝磕了個頭。

長公主眼淚都要掉下來,趕忙將人扶起,到底是自己疼到大的小姑娘,如何能不心疼,又如何不愧疚。

長公主聲淚俱下:“好孩子,活著就好,是我們家對不住你……”

又低頭去看那跪在地上小小的孩子,待年年擡起頭,看到那玉雪可的小臉,長公主心中的愧疚之下,更多的驚喜湧現出來,不敢置信地看向沈夫人,“這……這就是年年?”

沈夫人嘆息一聲,慈地看向年年,“年年,這是你祖母。”

年年好奇地瞧著眼前貌的婦人,地喊了聲:“祖母。”

長公主聽得心都化了,這輩子沒生出閨,就生出了三個心的兒子,拖了二十幾年還未親,做夢都想當祖母,沒想到真有一天,有個乖乖糯糯的小寶貝喊祖母。

來之前,昭長公主腦海中一片混,還沒能讓自己完全冷靜下來,所以對于裴慎那句“育有一”,與其說期待,更多的是茫然,心裏有一簇火苗在燃燒,但又看不見不著,直到親眼見到這個娃,那種虛無的欣喜終于落到實

“好孩子,快起來吧。”

長公主拿出給年年帶的見面禮,是一頂鑲有各種珍珠寶石的絨花頭冠,還是長公主生母榮康皇太後在周歲時賞賜的。

沈夫人也認得那發冠,心想這母子二人雖不對付,但論慷慨大方,還真是如出一轍。

“謝謝祖母。”年年接過頭冠,戴在了頭上,櫻花的發冠更襯得糯可

長公主覺得乖巧的模樣就像墜落人間的天使,這麽可的孩子竟然是的小孫,若非生得太像,實難相信這是那個沉狠辣、肆意妄為的豎子生出來的。

長公主轉看向沈夫人,嘆息道:“你說說這都是什麽事兒,教養出這麽個悖逆之徒,我真是……無見你。”

沈夫人嘆道:“罷了,綰綰若非得他相救,只怕早就命喪黃泉了,如今只當是造化弄人吧。”

長公主拿出聘禮單子,遞給沈夫人,“事已至此,再多的愧疚也無用,看來綰綰注定是我們家的兒媳,的聘禮,我是這些年早早便準備好的,今日我給雙份的聘禮,就當彌補大郎這幾年來對的虧欠。”

沈夫人看到那幾尺長的嫁妝單子,珠寶、綢緞、田莊、鋪子不知凡幾,險些倒吸一口氣。

“這事的確是大郎一念之差,可他到底救了綰綰命,在金陵又救多次,險些失了命,過去那些事就讓它過去吧。”

長公主嘆息一聲,想起年前二郎去金陵見那所謂的故,實則就是去見綰綰,後來裴慎重傷,二郎想去金陵探,被言辭拒絕,當時他其實也是想去看綰綰的吧,甚至三郎回京後也時常魂不守舍的,問他也不說,長公主如今全都明白了。

拉過沈稚的手,最後又問:“綰綰,你不必顧慮大郎,只告訴我,你願不願意嫁給他?你若不願意,本宮也會想辦法替你做主……這些聘禮原本就是給你準備的,就算你不肯嫁到我們家,將來也是給你的添妝……”

沈稚沉默片刻,道:“殿下,我自被您疼到大,早就視您為半個母親。大哥哥救了我,沈家也很激他,即便後來我們鬧得不太愉快,可如今有了年年,我也不求其他了,我就和大哥哥一起把日子過好,將來他若還欺負我,我再找殿下為我做主。”

長公主拍拍手背,終于笑道:“好,好!你就安安心心嫁到我們家來,誰也不敢虧待你,大郎若對你不好,我第一個不饒他。”

沈稚含笑點點頭。

長公主說完,又瞧向年年,“這孩子大名可起了?”

沈稚還未回答,就聽年年氣地道:“爹爹說我裴慕。”

長公主忙問:“是哪個慕字?”

沈稚自己都不好意思說,年年就搶著道:“慕就是爹爹很阿娘的意思。”

沈稚臉頰微微泛紅,蹲下把年年抱起來,低聲道:“年年別胡說,你小小年紀懂什麽。”

年年嘀咕:“是爹爹說的。”

長公主與沈夫人相視一眼,彼此也都笑了。

尤其是長公主,心中五味雜陳,一時眼眶都有些熱。

好像這麽多年看到的都是他那張或冷、或僞善的面,他淡漠疏離,薄寡恩,似乎從來沒什麽人或事能讓他記掛于心。

從未想過,這個長子竟也是個有、有、有的人。

兩家請人擬了幾個良辰吉日,二月、三月、五月分別都有幾個不錯的日子。

可沈稚歸來,親人團聚,沈家自是希在家多住一段時日。

至于裴慎那頭,看都沒看後面的月份,就選了二月。

兩家商量過後決定折中,定在三月二十八迎親,對外就宣稱是補辦的婚禮。

裴慎縱是心中再急,也只好妥協。

衆人都在議論裴沈兩家締結良緣之時,喪子喪的平康王咽不下這口氣,一大早就跪在紫宸殿外,請皇帝做主。

皇帝只能把人請到書房,又召來沈尚書和裴慎,讓他們自己解釋。

裴慎的說法就同外頭傳的一樣,只不過模糊了年年的出生月份,說是長樂郡主慘死之後才遇到的沈稚。

平康王當即跳腳,怒目圓睜道:“若是發現還活著,為何不回家,你與沈家又為何藏著掖著不肯外傳!還有,你說你們當時就了親,為何我與陛下到現在才知曉?”

裴慎從容一笑,“舅舅當時接連喪子喪,一氣之下臥床不起,那時若再聽到沈府千金回來的消息,豈不是要氣得一命嗚呼,是以暫未外傳。”

平康王怒發沖冠,氣得一口氣堵在口險些上不來。

沈尚書也道:“小墜崖雖被人救下,但也深重傷,甚至顱導致失去記憶,能活下來已是奇跡,為了讓安心養病,沈家這才沒有外傳。”

平康王怒道:“你們翁婿二人如今是一條船上的螞蚱,自是早早統一口徑,可憐我長樂生一年牢獄之苦,後又慘死在外,裴大人當年可是此案主審,連人活著都沒查出來,這難道不是失職之罪!”

裴慎聽到那聲“翁婿”,角微微揚起,倒有幾分舒心,他朝皇帝拱手道:“臣的確有失職之罪,願陛下責罰。”

平康王正要請皇帝嚴懲,卻又聽裴慎道:“只是陛下明鑒,當初對長樂郡主的責罰,本就已是從輕論,本朝律例,凡謀殺人,造意者斬,加功者絞,若傷而不死,則造意者絞,而加功者杖一百、流三千裏。郡主殺人未遂,當初大理寺的判決非但不重,反而是從輕置了。”

平康王臉鐵青,憤憤盯著他,“長樂哪裏是殺人未遂!頂多是管教不嚴,作惡的是那惡仆!”

裴慎冷笑道:“究竟是不是那惡仆,你我心知肚明,真若是那婢行兇,那胞弟又如何會對郡主痛下殺手。何況郡主慘死街頭,也是平康王府的人接回去的,比大理寺沒有任何幹系。”

兩方爭執不下,皇帝又開始頭痛起來。

尤其平康王如今子雙亡,人家死去的兒卻活生生地回來了,他不鬧上一鬧,如何能解心頭之恨。

可要他為這件事降罪裴慎也不大可能,畢竟裴慎在江南這一年立下不大功,這些功勞單拿出來一樣,都足夠功過相抵。

最後只得以失職之罪,罰了裴慎三個月俸祿,又作為安,賞賜了平康王一些田地。

平康王自知裴慎此次立下大功,甚至還生擒反賊,如今已是朝廷肱骨,皇帝如何肯他?罰俸真是最不痛不的懲了。

心中縱是萬般不快,平康王也只能咬碎後槽牙領旨謝恩。

書房議事過後,皇帝單獨留下了裴慎與沈尚書,先是慨沈稚大難不死,又是恭賀兩家喜結良緣,還賞賜了沈稚不金銀和名貴藥材,沈尚書寵若驚,趕忙謝恩。

最後皇帝才說起正事:“朕這幾年龍違和,力也大不如前,幾個不的兒子又接連犯事,實在是太人失。”

裴慎與沈尚書相視一眼,皇帝這是有冊立太子之心了。

皇帝先前收到裴慎的書信呈稟,以及劉植投靠淮王意圖謀反的證據,已將四皇子圈

作為皇權至上的君主,他無論如何也不會立一個母家有造反之心的皇子為太子,如今三皇子就藩,四皇子圈,五皇子又被他貶為庶人,只剩下資質不高的六皇子與學之年的七皇子。

原以為三皇子是個的,順妃也很得他寵,可皇帝經過一段時間的考校,發現老三似乎也沒有想象中那麽聰穎,亦不擅長騎,更重要的是,毫無魄力可言,想必是傳了他那母親膽小怕事的子,稍有挫折,除了跪下求人,想不出任何解決的辦法,甚至為避紛爭都躲到藩地去了。這樣的子,往後如何在朝堂上立起來,如何人臣服?

六皇子溫和良善,資質卻十分平庸,別的皇子已能背《三字經》時,他五歲才會講第一句話,雖也肯用功,卻仍顯出幾分木訥,氣急時還有些口吃。

七皇子高曠生母卑微,因而沒有母族強勢的患,至于他為人,皇帝在幾位皇子接連出事以後,慢慢也開始關注這個被他冷落多年不起眼的子,發現這孩子小小年紀竟然意外地談吐得、不卑不,雖未怎麽管教過他,但他自己知道用功,每日都會早起打拳、讀書,風雨無阻,堅韌非常。

思及此,皇帝深嘆一口氣道:“朕這些年的確忽視了老六和老七的教導,兩位卿滿腹經綸,都是朕的左膀右臂,朕想請你二人分別教導六皇子和七皇子詩書經文,朕希他們盡快長起來,早日替朕分憂。”

兩人拱手應下,六皇子給沈尚書輔導學問,七皇子的功課則由裴慎負責。

出了書房,彼此心知肚明,這就是帝王的制衡之

輔佐皇子,明面上是對你的信任,可前朝那幾位大學士誰不能教導皇子功課,皇帝偏偏讓他翁婿二人各自負責一位皇子,恰好儲位人選又在這兩位皇子之中誕生,皇帝怕他裴沈兩家同仇敵愾,為第二個劉家,因此想出這個法子,兩家雖已結為親家,將來也免不了為儲位明爭暗鬥,面和心不和。

沈尚書嘆口氣,晦地說道:“都是為了大晉江山的未來,你我各自盡力便是,至于其他,老夫不作多想。”

裴慎牽笑道:“小婿亦是此意。”

其實籌謀這麽多年,即便皇帝臨門一腳搞這一出,也影響不了最終結局。

他現在只覺得時間過得太慢,簡直度日如年。

他想把娶回家,一刻都不願再等。

三月二十八。

定國公府裴侍郎娶妻,尚書府嫁,可謂是京城高門世家的頭等熱鬧喜事。

沈稚一早起,坐在妝鏡前,由著昭長公主請來的從前後宮中最會梳頭的前來為梳妝,屋聚滿了人,都是與沈家好的夫人小姐,還有在京中舊日的手帕,今日出嫁,肯定要來湊湊熱鬧。

的那些小姐妹,如今有好幾個都已生兒育了,帶著各自的孩子陪年年一起玩。

西下,頭頂的金累流蘇冠在雪白的面頰閃爍著細碎金,點翠雕漆,燒藍點綴,華麗至極,鮮紅的嫁綴滿流溢彩的寶石,金黃的日之下如同湧起伏的粼粼波人移不開眼。

外面忽然傳來鞭炮聲和起哄聲,沈稚便知是他來了,疊在膝前的雙手不自覺地蜷起來。

有人出去瞧熱鬧,回來說兄長沈開霽和幾位堂兄正在門口出題為難他,但也沒過多久,那笑鬧聲便愈發近了,果然這世上沒有什麽難題能難得倒他,輕而易舉便他進來了。

沈稚蓋上盤金繡的紅蓋頭,到前廳拜別爹娘。

兜兜轉轉四五年,終于到了出嫁這一天,雖對外只稱補辦婚禮,可兩家人心裏都明白,這才是真正意義的出嫁。

沉穩的腳步聲漸近,方才還在耳邊嬉鬧的聲音登時弱了下去。

被一只溫熱的手掌握住,麻麻的從指尖一路蔓延至心髒。

他的手掌心有燒傷的痕跡,得出來,傷較其他地方的皮不那麽平,溫度也略高一些。

從蓋頭下的隙裏看到他繡金紋的大紅喜袍,再往下是烏緞雲紋的皂靴,正不知所措時,就聽到他低頭喊的名字。

“綰綰,我來了。”

我來娶你了。

這輩子,裴行言必不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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